堂上李泰這才喝道:“既然沒有侵犯的事實,為何你二人要如此大肆渲染,壞蘇姑娘的名聲,從實招來!”
二人如今消去了侵犯蘇韻的嫌疑,自認性命已然無憂,就算真的因為散播流言受懲,想來也好擺平,於是便沒了起初的恐慌,道:“就是喝醉酒了亂說了
幾句話,請蘇姑娘見諒。()”
;?()”
台下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喊道:“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還蘇姑娘清白——”
二人聞言,瞬間傻眼了,“郡守大人,這——這——冤枉啊,原不是我們二人要造的謠,是背後有人指使我們才這麼做的啊——”
話音還未落,就被一個聲音冷冷地打斷了。
“二位既然是押解隊伍的官差,可如今為何卻在這裡?”
吳通李達二人抬頭一看,那孟元洲不知什麼時候竟已經站到他們身邊了。
李達有些不明白他們這位上峰此時問出這話到底是何含義,而且他們何時離開押解隊伍,孟元洲又不是不知曉。
不明所以地回道:“是……是因為押解路上有人患有瘟疫,我們——啊——”
李達話未說完,一道利刃閃過,眨眼之間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痛苦□□。
吳通見勢不妙,匆忙逃竄,但孟元洲的位置距他不過咫尺,剛轉過身利刃已經捅穿了整個心臟。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傻了眼了。
吳通李達二人分跪大堂下左邊,秋夢期和季呼則落座大堂上右方,秋夢期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像是被點燃了火把,大吼一聲,拍著桌子就要朝孟元洲飛撲而去。
但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穿破空氣傳至耳邊。
“期期——”
是蘇韻的聲音。
秋夢期轉過頭,看到蘇韻在看著她,嘴巴張張合合,是在叫她。
衝著她搖了搖頭。
秋夢期心中的數十頭蠻牛就這樣被硬生生地攔住了,抵在欄邊咆哮不已。
她雖身形未動,可滿堂的人都體會到了她的憤怒。
她跟前的那張桌子在剛剛那一掌之下分崩離析,散了一地,發出巨大的聲音,配合著她憤怒的表情,就連經曆過千軍萬馬的許牧通也覺得整個堂審大堂被壓迫得厲害。
安王更是震驚不已,一個小小的文官,手無縛雞之力,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手勁,會有如此強勁的衝擊感和壓迫感,一時間危機意識直衝發頂。
“期期,沒關係的,”蘇韻衝著她搖了搖頭,“沒關係的。”
秋夢期死死盯著孟元洲,這等雜碎,指使吳通李達二人,掀開了這場豪無休止的流言鬨劇,將她心愛女人的名聲玩弄股掌之中,可此人卻在最後被揭發的當口拔劍刺死犯人,如何不令人憤怒,她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沒關
() 係的。”
她聽到了十丈之外來自蘇韻的安撫。
即將掠出去的身影穩在原處,
雷霆之手也一點一點地縮了回來。
她滿眼通紅,
盛滿了深不見底的怒火,一字一句道:“孟元洲,你敢作不敢當,我與你不共戴天,最好祈禱著不會有落入我手中的一天!”
孟元洲手持長劍,感受著來自不遠處秋夢期的怒火,殺人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大的壓力,可眼前的秋夢期那一雙足以穿透人心的眼睛卻開始讓他感到些許的後怕。
但隻要沒人當場揭發他,他就能一直保持著人前的體麵,繼續當他的閣老之子,來自京都的循行副使,無人敢以摘指。
隻是讓他覺得刺眼的是,蘇韻的態度,她看著秋夢期的眼神,有安撫和包容,也有命令和喝止,那是對自己絕對掌控絕對寵愛的人或事的一種勸撫。
他嫉妒得發狂,他也想被那個女人如此命令如此安撫,倘若她願意多看他一眼,倘若剛剛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也如此溫柔又嚴厲地將他喝止,他相信,他也願意匍匐她的腳下,放過那二人的性命。
可惜,那樣的眼神卻不是對著他,他不配擁有。
堂上的許牧通看著不遠處發生的這一幕,像是被擊中了一般,身子僵在原地,不能動彈半分。
當年,他與李婉私奔,後來被她的家人找到,李家人憤怒著二人的行徑,宣稱要將他打死,是李婉擋在他跟前,苦苦哀求父母原諒他們成全他們,那時候她還懷著身孕,羸弱的身軀卻願意為自己扛下所有。
那時候他年少氣盛,自認真愛勝過世間一切,對李氏家人棒打鴛鴦的行徑表示不服,在對方咄咄逼人強烈指責李婉的時候,也曾衝動地想要反抗,為愛人發聲,但卻被李婉一聲聲勸住了。
她說,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不過四個字一句話,卻字字溫柔字字維護,
他何德何能。
可數年後,他卻拋棄了她背叛了她,讓她一度被母親苛待,腹中孩子流掉,那時候,她該是多麼的絕望——
再後來,她挺著大肚子與他提出和離的時候,那份決絕的背後,又是怎樣的痛心和難過。
如今再見到堂下一對璧人,女人的柔聲安撫,無一不是當年的重現,一時間思緒翻滾,如遭雷擊動彈不得。
而這時,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李泰整個人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孟元洲,你竟敢在公堂之上刺殺人犯,簡直無法無天,來人啊——立即將此人拿下!”
堂下的衙役也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拿人。
孟元洲卻咬牙喝道:“我朝律法有令,押解隊伍的官兵和上戰場打仗的官兵一樣,皆不可擅自離開隊伍,否則視為逃兵,人人皆可誅殺,這二人在押解犯人的過程中擅自逃離隊伍,已然是逃兵行徑,我不過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此話一出,眾人皆目瞪口呆。
“人人皆可誅殺,所以你就在犯人要交代背後指使人是誰的時候
將人殺死?我有理由懷疑你故意擾亂堂審,
包庇幕後之人。”
“李大人這就冤枉我了,
既然律法規定不限時不限地人人皆可誅殺,我何錯之有?”
李泰氣急,怒道:“吳通李達二人逃離隊伍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而且未在確認的情況就直接將人殺死,偏偏又在犯人即將供出幕後之人的當口動手,莫非你就是那幕後之人!”
“李大人,你堂堂一名郡守,又是負責本案的主審官,無憑無據卻汙蔑我是幕後之人,怕是要有人懷疑你斷案的公正性,還請慎言,至於這二人是不是逃兵,你現在可以查查,倘若是,那我就沒有錯,其他的多說無益。”
“簡直是強詞奪理!”
而這時候的安王也終於回過神來,也終於搞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感受著雙方的劍拔弩張氣氛,他眼睛轉了轉,出聲道:“孟副使所說並不無道理。”
李泰聽到這話,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安王爺莫不是覺得公堂之上可以隨意殺人?若真如此,朝廷威嚴何在,公堂的威嚴何在,就算要殺人,也得走完堂審程序,定罪之後方能行刑,如果人人可隨意上堂殺人,要那劊子手有什麼用,要這堂審有何用,要那律法有何用!”
安王在封樂,先是被秋夢期頂撞一番,如今再次被李泰如此咄咄逼人,這讓他堂堂一王爺的顏麵掃地,忍不住火冒三丈。
孟元洲再怎麼樣,也是他從京都帶來的人,是循行使者中的一員,動孟元洲那就是不給他麵子。
更何況散布謠言一事,他更是在裡麵攪弄一番推波助瀾,還需要這個孟元洲在前麵擋箭,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任他被李泰處置。
於是臉一沉。
“李郡守,既然你說到律法,那本王倒是想跟你扯掰扯掰律法,斬殺逃兵莫不是律法規定?孟副使的做法可有違反律法?”
李泰麵無懼色,“孟副使是沒有違反律法,但違反了堂審的——”
話沒說完,就直接被安王打斷,“既然李郡守也說了,孟副使沒有違反律法,算是遵循律法剿殺逃兵,也算是為民除害,以正軍心,依本王之見,此事不應再與孟副使繼續糾纏,而且這兩人既然已經認罪造謠,此案也算是水落石出就此了結。”
如此冠冕堂皇又蹩腳的理由,如此堂而皇之的維護,堂上堂下所有人一片沉寂,沉寂之中卻透著一股令人發笑的荒唐。
秋夢期竟笑出聲來:“可以啊,擾亂公堂的惡賊搖身一變,變成了剿殺逃兵的大英雄,父老鄉親們,你們怎麼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是沒眼看了!”
這突兀的笑聲,震得堂中眾人心口一跳一跳,憤怒的、憋屈的、被愚弄的、不甘心的、無力的,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孟元洲得了安王維護,心中一鬆,哼了一聲:“怎麼,秋縣令莫非是想擾亂公堂!”
秋夢期搖了搖頭,攤了攤手道:“不敢,堂上堂下都是良民,沒有逃兵,我秋植手無縛雞之力,也殺不了人,也沒這個膽子擾亂公堂啊——”
安王見她如此無狀,分明就是不將他放在眼裡,言語之間更是對他的不屑,也是怒火攻心,更是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再無第一天見麵時候的熱絡。
“秋植,莫非你對此案有什麼不滿?”
秋夢期搖了搖頭:“沒有不滿,下官很是滿意,王爺做主便好。”
安王見她如此態度,心肺也跟著堵得厲害,暗暗咬牙著,黑著臉道:“既然案子已審破,那就結案散堂。”
李泰趕忙起身道:“王爺,此案乃蘇卿韻狀告吳通李達及張元武等人,方才隻不過審了吳通李達二人,還有張元武及其原手下數人尚未提審,還請王爺稍安毋躁。”
說著轉頭向前,道:“帶張元武等人上堂!”
堂下衙役立即朝外喊話,“帶張元武等人上堂!”
聲音一層一層地,朝外一層層傳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