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餘部落使團回去,衙門各部門又恢複往日的工作。
衙門下衙,孫銘和許靖忠、李季同等門相互道彆,上了馬車,準備回書院。
自從蘇夫子身體抱恙不來教書後,甲班的這些學子換了另外一位夫子,並且所有課程全部做了調整。
於是就變成了,上晌和以往一樣繼續上課,下晌就要到衙門的各房或各地方辦事處參與事務,學習基本政務知識,就是夫人和柳姑娘所說的實習。
甲班的這十五名少年,如今在各辦事處已經實習有了一月有餘,都有著不同的成效。
這個舉措也是蘇韻等人開會決定下來,主要是基於當前人才缺乏,家國動亂等原因,加上納捐製度盛行,原先的科舉製度已經名存實亡,必須形成一個臨時的人才篩選係統,保證將來一旦瀝州獨立,各地方衙門的官員資質也要跟得上。
李泰自然知道這件事,更何況許靖忠和李季同就在甲班的實習人員裡麵,他沒有一絲要乾擾的意思。
和蘇韻等人的觀念不謀而合的是,李泰同樣認為,隻有接觸了底層老百姓,在地方機構做過事的官員,才更有資格勝任更高級的職務,倘若如以前那般,雖說有科舉,但人才選拔多數還是被世家門閥所壟斷,都是一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擔任要職,這些人不知百姓疾苦,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使得政務開展下來效率十分低下,也無法惠及百姓。
而這些甲班學子在當初選拔上來之時,便已經經過嚴格的審查,各方麵相對優秀或各有所長,如今得了入衙門辦事的機會,大抵也明白他們的機會來了,自是不敢怠慢,學業上絲毫不敢鬆懈,參與事務更是兢兢業業。
蘇韻和張嫣平日開會辦事,隻要不涉及機密的,都會讓他們一起參與。
當傳統的觀念和新理念相互碰撞,除了會發生震顫,同時還會迸發出火花,對這些年輕人來說,他們對這些火花的接受程度,遠遠高於蘇學林這樣的老學究,適應性強,久了越發覺得這些理念更實用更具有效率,認知頻率也漸漸地能跟上蘇韻秋夢期的步伐,陸陸續續地能分擔了一些事務。
趙銘自小就跟著趙蕊出去收稅,在沒有將土地捐出之前,他們家也有一萬多畝的田地,比起許靖忠和李季同這樣的官二代,他對土地上百姓情況的了解更為清楚透徹,他知道春種夏收秋種冬收和時令季節,知道百姓一年到頭收獲幾許,支出幾許。
同時與草根出身的寒門子弟比起來,因常年跟在趙蕊身邊,他看問題的站位又能更高一些,知道兼顧其他階層,而不能緊緊盯著農民的那一畝三分地,因此當在討論問題的時候,他所提出的觀念也會相對完善,兼顧各方利益。
雖然隻有十六歲,但蘇韻和秋夢期對他十分看好。
而許靖忠也是不遑多讓,或許是骨子流著的是許牧通的血脈,他不像李泰李季同那樣富有文人氣質和心性,多了幾分銳意進取,但這些年在李泰的熏陶之下,性子也養得溫和,也算是一位綜合素質較高的苗
子,使用得當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李季同則和他父親一樣,是一位謙謙君子,溫和有理,富有同理心,關心百姓疾苦,是一位守成的好苗子。
其他學子也各有所長,最重要的是,看怎麼用這些人。
至於禾景煥,雖說因為當初蘇學林看好她,但因她年紀小,不過才九歲,當初也隻是將她提到了甲班旁聽,如今還是以學業為主。
但她資質好,和蘇卿萱、芙兒等這些小朋友已經沒什麼聊得來了,平日裡倒是喜歡跟趙銘許靖忠他們混在一起。
她母親喬三娘如今在紙坊工作,因表現好,目前已經做到了管理崗位,母女二人日子早已沒有當初那樣拮據,還在城中買了一小間院子,日子過得還不錯。
這日從學堂下學回家,剛放下書袋子,母親也剛好進了院子。
平日學堂下學較早,母親回家會晚一些,先前她會按時回家,做飯等母親,可喬三娘不想女兒反過來要照顧自己,於是母女二人商定,下學後等母親到家了再一起做飯。
這樣回去了兩個人就可以一起做飯相互配合,不需要誰照顧誰,又能體驗親子樂趣。
不得不說,喬三娘的這個教育方式,聽著就十分新穎。
當初秋夢期二人聽了,就對喬三娘欽佩不已,也覺得她能養出煥兒這樣聰慧又懂事的孩子並非偶然。
兩人曾旁敲側擊地打聽過喬三娘關於煥兒父親的事,隻是喬三娘似乎早就準備好說辭,說她父親早亡,是個普通大戶人家的一名庶子,生下煥兒不久他就去世了,而她不被他們家人所喜,於是就帶著孩子離開了老家輾轉到了封樂。
秋夢期問不出什麼,隻得暫時作罷。
母女兩人到家後,喬三娘生火,煥兒淘米,淘完米就幫忙擇菜。
隻聽母親問道:“今日是不是又跟你同窗去衙門玩了?”
煥兒抬頭問道:“娘是怎麼知道的?”
“往日你從學堂回來會早一些,我回來的時候你多半是在念書了,今日我回來見你剛放書袋,不是去衙門就是找彆的小姑娘玩去了。”
煥兒笑了,“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喬三娘也笑了,“今日見到大人和夫人了嗎?”
“大人在郡裡,見了夫人,但是夫人好忙,他們在開會,就是幾個人湊一塊商討事情,女兒進去給他們端茶倒水。”
喬三娘倒沒有覺得女兒去做這些粗活有什麼關係,畢竟她去年還在給人漿洗衣物,住著貧民窟,雖說女兒能進學堂了,但這些基本的活沒有什麼做不得,更何況還能去衙門裡伺候。
“衙門裡不是有衙役伺候麼,怎的讓你去幫忙端茶?”
“大人當初說過了,將我收入門下培養,感覺夫人也挺喜歡我,允我隨意進出,說打雜倒水也是門學問,久了耳濡目染學會不少東西,不至於隻知道死讀書。”
“就不怕你聽了他們說話到外頭去亂說?”
“娘,我是那種人嗎,再說我
一個小孩子,也沒人信我。”
喬三娘輕笑了聲,道:“娘先前給大人和夫人各做了一雙鞋,今晚就能縫好,明日你要是再去衙門,就給夫人帶過去。”
煥兒有些抗拒道:“大人和夫人向來不收老百姓的一針一線,您讓我拿去,萬一夫人不收,我得多難堪。”
“這有什麼難堪的,當初幸虧大人和夫人救了娘,不然娘哪兒還有命留到現在,夫人如今忙,定是沒工夫給大人縫縫補補做新衣裳,咱這也不說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一點心意罷了,況且既然大人說過要把你收入門下,你跟夫人親近也是應該的,她們兩位都是超脫之人,若是你過分講究謹慎,倒令人不喜。”
煥兒想想,覺得也是,她點了點頭道:“那娘您繡得好看一些,大人和夫人都是好樣貌的人,鞋子可不能襯不上她們氣質。”
“放心吧,娘的手藝你還不知道嗎,娘十歲就開始刺繡,十七歲就有你……可惜後來做粗活把手給做粗糙了,就再不敢碰那些綢緞,我的手若是好的,這封樂第一繡娘娘也是當仁不讓。”
煥兒笑嘻嘻道:“娘您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咱母女二人在一處說有什麼關係,再說了,真有這個本事,何須去過分謙虛,就像咱們煥兒,就是個聰明的,不需要藏拙賣慘。”
煥兒被說得開心,笑著上前去抱住喬三娘的胳膊道:“那今晚您繡鞋子,我看書陪您一起。”
“好,就這麼辦,擇完了拿菜去洗吧,飯快好了。”
“好勒。”
喬三娘看著女兒嬌俏的背影,眼裡寵愛滿溢而出,可惜那人不在了,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不知道今生還能否再見到。
……
第二天,學堂休息日不上學,煥兒從家裡背著書袋子去了衙門。
守門的衙役早就和她熟悉了,見她小臉紅撲撲地趕來,笑著打招呼:“煥兒小姐來啦。”
煥兒眉毛彎彎地跟他搖了搖手道:“李叔,今天怎地換您值班?”
“你梁叔叔這幾日家裡有事,跟我換班了。”
“那您辛苦了,我先進去啦。”
李大牛點點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入內。
煥兒入了衙門,徑直就去了蘇韻的廂房,先是外頭找了蘇韻新丫鬟夏羽,問她有沒有什麼事情吩咐的。
卻聽到屋內蘇韻的聲音。
“煥兒——”
她趕忙應聲入內,規規矩矩地行禮,叫了一聲夫人。
“這有一份資料,你寫字好看,幫忙抄錄一下,抄完了交給柳姐姐核對。”
“是,夫人。”
煥兒趕緊放下書袋子,拿了資料就去隔壁的小桌子開始乾活。
正好柳月如剛好進來,見到她正在下筆,嘖了一聲衝著蘇韻道:“你這是在奴役未成年兒童。”
“你可看清楚,那是你的活,你堂堂一個大家閨秀,寫字跟雞爪爬過一樣,簡直不堪入目。”
這資
料不好帶出去,蘇韻如今不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把許靖忠趙銘這些差不多一般大的小夥子叫進來孤男寡女的,雖說在現代辦公室這是常見事,可如今在這,還是得稍微注意一點。
更何況,和像煥兒這樣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共處一室誰不喜歡呢,看著都能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