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被困在這裡多久了,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原本的滔天恨意和憤懣不甘在數萬年的時光裡逐漸消磨,再後來,他的神魂一絲絲被磨碎融入囚困他的大陣之中,他的神智已然不甚清晰。
隻不過對君上的愧疚已然深深刻在了神魂深處,饒是神智不清他也在瞬間認出了獨屬於君上的魔息。
君上莫非沒死?
黎昕早已混沌的神智瞬間清醒,周身的魔息驟然暴漲,不一會就露出一張蒼□□致的麵龐。
祺福道君滿臉震驚,他侍奉魔君幾十年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尊容,原以為被大陣蹉跎了幾萬年的魔君早就該滄桑的不成樣子了,誰能料到他還是這副年華正盛的青春模樣。
祺福道君情不自禁的撫上了自己蒼老的臉,他原本修為低微壽數將近,是轉修魔道才得來的今日地步。壽數是增加了,身體的衰老是再也無法恢複了,由於轉修魔道生怕正道不容,隻能偷摸躲在靈氣貧瘠的凡人國度。
他犧牲了那麼多,就是期盼著為了魔君有朝一日脫離束縛,帶著他殺回修仙界,搶得一塊地盤,從此便可光明正大的逍遙了。
正待他暢想以後的美好生活時,黎昕銳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瞬間將他看的心中一跳。
“方才你說的正道小兒是什麼來頭?”
祺福道君磕磕盼盼的道:“貌似是歸元宗弟子。”
黎昕皺眉:“歸元宗?”
“魔君容稟,歸元宗是仙魔大戰後成立的修仙門派,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
“沒聽說過。”黎昕隨意擺手,周身的魔息隨著他的擺動忽而擴散,又猛地回縮成一團。
在魔息消散開的一瞬,祺福道君清楚的看到了他隱藏在魔息上殘敗不堪的身體。
大片血肉已然消失,露出黝黑玉質化的魔骨,黎昕整個人可能隻有腦袋是完整的了。
“正道弟子如何能有君上的魔息?!”
黎昕心中驚疑未定,他被囚禁於此數萬年,愧恨無時不刻不在啃噬著他的內心,他想過君上是否能與他一樣還活在世間,然而理智又告訴他不可能。
仙界得老賊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君上的,囚困君上的囚魔大陣耗費了那些老賊全部的力量,君上萬萬沒有活路。
這些,都是他的過錯,是他致使魔族落得今日這般境地!
思慮至此,他原本清醒過來的神智再次陷入了混亂,黑色的魔息在他七竅中遊走,他嘶吼出聲聲聲泣血。
“仙界的老賊!背信棄義欺人太甚,毀我魔族根基!”
“我悔啊!君上!黎昕對不起您,若不是為了魔族的一線生機,屬下早就跟您去了!”
“君上……”
暴動的魔息在殿中亂竄,原本堅不可摧的結界隱隱動蕩了起來,動蕩引起了外界磁場的波動,被尋摸至此的景月衫和蒼越敏感的察覺到了。
“此處蘊含了大量暴動的魔氣。”景月衫急速道。
她邊說便飛快使出各種法決,強行壓製內內暴動的魔息。
經過一段時間的融合,她已經能自如的運轉魔功,再不會被霸道的魔息控製神智,但是方才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原本安靜蟄伏在丹田內的魔息興奮了起來,讓她險些控製不住。
眸中的黑霧幾番轉變,最終還是被強行壓製了下去,景月衫深吸一口氣,篤定地道:“此間魔氣與風曦魔君同出一源,怕也是上古魔君。”
此話一出。蒼越與景月衫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無言的默契在眼神中流轉。
上古之事撲朔迷離,真相早已在數萬年的時光中變得不可尋獲,好容易遇到個上古魔君,絕對不可錯過。
蒼越雙手不停的掐算,參照星辰在四周遊走,計算結界的準確位置,過了不一會,他開口道:“就在此處。”
景月衫上前一步,運轉魔功就要強行破界,誰料卻被蒼越一把拉在身後。
“我來。”
他不容置疑的掐訣,調動渾身靈力強行破開了隱藏於此的結界,擁擠在其中的滔天魔氣瞬間蜂擁而來,將二人團團圍繞住。
丹田內好不容易壓抑住的魔息再次躁動起來,這股衝擊力太過霸道,饒是景月衫早已做好防備依舊難以抵擋,體內蜂擁的魔息再也壓製不住了,隻得任由霸道的魔息瞬間將腦海中的清明吞噬。
此時她的雙眸已然成了徹底的黑霧,周身湧動的魔息歡快的撲進結界內的魔息內,二者相互纏繞宛若久不見麵的老友。
正在黑霧中發瘋的黎昕神智再次回籠,蒼白的麵龐竟顯出一絲紅暈。
“當真是君上的魔息!”
他周身的魔息席卷而去,將擋了道的祺福道君直接抽暈過去,直接的奔向結界門口。
蒼越一手掐訣一手握住景月衫的肩膀,爆發出渾身的靈力將糾纏在一起的魔息強行分隔開,衝她暴喝一聲:“景月衫!醒來!”
同樣的棒喝之法在此時依舊有效,景月衫眸中黑霧與清醒來回轉變,最終還是奪回了心智。
原本失控的魔息本緩緩收回丹田,景月衫深吸了一口氣,衝蒼越躬身下拜。
“仙君幾次救我於危難,我感激不儘。”
蒼越向前靠近一步,“我不需要你感激,我……”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沙啞的聲音已在耳邊炸響。
“正道的小兒?竟持有我族君上的傳承,來,來,來,快來……”
倆人心神一凜,對視一眼後,蒼越率先一步踏入了結界之內。
方才還洶湧的魔息突然變得很聽話,凝成長條指向前方為他們引路。
陰暗的長廊內隻有他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動靜。
方才失控已然被壓製,景月衫內心油然而生出一股不安。
魔功已然不是第一次失控了,這幾次恰巧有蒼越在身邊可以幫忙壓製,但她還能一直跟他黏在一起嗎?
那她之前搞那麼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景月衫一時頭疼欲裂,深覺風曦魔君給她留了個大坑,天上掉的餡餅果然是咯牙的。
層層結界在他們麵前自動打開,倆人很快就來到了溢出破空曠的大殿之上。
圍繞在黎昕周圍的魔息層層散開,露出他蒼白的麵頰,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景月衫,聲音沙啞的道:“便是你承接了君上的傳承?”
景月衫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可是魔族前輩?晚輩幸得風曦魔君青眼,得他傳承,實在晚輩之幸……”
“君上如今何在?”黎昕未聽完便急切的問。
景月衫沉默半晌,道:“風曦前輩的神識已然徹底消散,魔骨於結界一同飄蕩在虛空之中。”
“啊!君上!”黎昕嘶吼出聲,圍繞在周身的魔息再次暴動,纏繞在他身上的鎖鏈噌噌作響。
“前輩節哀……”
她話還沒說完,一道霸道的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天靈蓋直挺挺的襲來。
景月衫大驚,下意識的抽出靈劍抵抗。
然而還未等魔息靠近,身邊的那道身影已然上前一步,揮手將魔息擊散。
蒼越擋在景月衫麵前,看著黎昕目光不善:“前輩這是何意?”
暴動的魔息緩緩歸於平靜,黎昕的理智也跟著一起回來了,看著他倆桀桀桀笑了起來,“好一對恩愛的道侶。”
蒼越不知為何竟沒有否認,“我等誠心而來,前輩為何出手傷人?”
景月衫此時也不好開口否認了,隻得認下了這個身份,出口附和,“可是晚輩有做的不周到之處。”
黎昕眼中的黑霧更甚,語氣卻頗為愉悅,他避而不答,反而問她:“你得了君上的傳承,為何不轉修魔道?”
景月衫正色道:“晚輩自有自己要走的道,風曦前輩強迫不得我,前輩同樣如此!”
黎昕仰天大笑了起來,周身的魔息越發的濃鬱,他猛地止住笑意直勾勾的看著景月衫。
“君上絕不會如此慷慨的將傳承與你,你答應了他什麼?”
這人怎麼像查戶口一樣,景月衫皺眉。
蒼越在一旁沉聲道:“前輩,我等前來是為詢問萬年前仙魔大戰一事,前輩可知當年隱情?”
黎昕原本清醒的神智又要陷入癲狂,他雙目黝黑,麵目猙獰,猛地轉頭看向蒼越。
“仙魔大戰?仙界那群卑鄙無恥的小人是如何向後人訴說他們的功績的?”
蒼越麵不改色:“據史料記載,數萬年前風曦魔君率千萬魔軍大舉進攻修仙界,造成生靈塗炭道統幾近斷絕,上古仙君為救世而下降修仙界,合力布下囚魔大陣圍殺百萬魔族,自此魔族銷聲匿跡,上古仙君為此犧牲重大,一同歸散於虛無。”
“放屁!”
黎昕周身狂亂的魔息在大殿中亂竄,將原本就不甚皆是的結界撞擊的越發晃蕩。
他聲音嘶吼,目眥儘裂,“這一切都是仙界的老賊自導自演的鬨劇,是他們毀滅了修仙界!”
此話一出,倆人皆驚。
蒼越上前一步,“此話怎講?修仙界目前依然幸存,並沒有被毀滅。”
黎昕大笑起來,“你當真這麼以為?莫非沒覺得靈氣一日比一日貧瘠,再如此下去,不過數萬年,這個世界便會徹底靈氣枯竭。”
蒼越麵沉如水,說實話他的感觸不是很深,他在修仙界修煉時,由於天賦驚人,占據宗門靈氣最充沛的地方,後來他飛升上界,上界的靈氣濃度更是比下界高出百倍不止,因此他絲毫察覺到修仙界的靈氣有所枯竭。
然而景月衫之前是不停的在外遊曆的,她腦海中的記憶更是清清楚楚的展露了這一點,不過稍加思索,便知曉他所言不虛。
黎昕猶在大笑,“天不負我,我苦等於此數萬年,終於為我魔族等來一線生機!”
景月衫悚然一驚。
“前輩這是何意?”
黎昕直勾勾的看著景月衫,“你得我族君上傳承,便要完成魔族之誌!”
景月衫心下微沉,朗聲道:“我的確答應過風曦前輩要助魔族打通通天之路,然這些都要待我成功飛升後才能著手去做……”
“你可曾立下心魔誓言?”黎昕目光炯炯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