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惠風和暢,天邊的朝陽在在雲朵上鍍上大片金輝。
申雁寧抬頭貪婪的看著,原本習以為常的景象現在卻異常珍惜。
上界沒有太陽和月亮,她身處其中的每分每秒都是滿心淒惶的,直至被扔回下界,她心中才多了幾分放鬆。
原本以為的天大機緣原來是場禍事,叫她的心境險些崩潰。原本玉佩之事更是疑慮重重,她若不探明當日的真相,怕是心魔恒生大道再不成行。
一步步前往清靈峰的路上,一路上遇到的修士皆用異樣的眼光瞧她,更甚者捂嘴偷笑與同行者竊竊私語。
申雁寧心中的難堪更加深了幾分,她挺直了胸膛,麵上極力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咬牙頂著眾人的目光來到了清靈峰。
景月衫站在山巔的花樹下等她,清風徐來,灑落的花瓣落在她的發間和衣裳上,顯得她整個人清麗無雙。她身上那份淡定從容是申雁寧一直又羨又妒的,曾經她以為她終於有機會超越她,最終卻還是落得這般下場,想必景月衫麵上不說,心裡也該笑她了。
“景師姐。”申雁寧走到景月衫麵前,抬頭直視她的眼睛,“我來了。”
景月衫麵帶淡淡的微笑,指著一旁的石桌石凳,“請坐。”
兩人相對而坐,景月衫手指輕點,玉製的茶具自動擺在二人麵前,茶壺無風自動,往茶杯中注滿香氣飄逸的靈茶。
“益青州新上市的靈茶,申師妹請用。”
申雁寧僵硬著坐著不動,半晌沒動靜,不喝茶也不說話。
景月衫沒有管她,自顧自的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抬頭看漫天的雲卷雲舒。
沉默了許久,申雁寧仿佛才組織好語言,語氣快速帶著絲緊張,“當日飛升所用的玉佩,可是師姐故意塞給我的?”
她到底是問出來了,景月衫心中歎息,她轉頭直直的對上申雁寧的眼睛,麵上一片坦誠。
“是。”
“你……”申雁寧心中波瀾起伏,她竟然就這麼承認了?
原本以為是一場大機緣,卻原來是一個大笑話,景月衫故意做了這些,她就不覺得愧對她嗎?!
“師姐這樣做,不覺得虧心嗎?”
景月衫坦然的看著她,“自然沒有,我為何要虧心?”
“你……”申雁寧驚怒交加,她怎能如此理直氣壯,她害的她險些死在上界,難道就沒有一絲良心不安嗎?!
景月衫輕輕將茶杯放在石桌上,茶杯與石桌的碰撞聲讓申雁寧心中一驚。
“我並未強行將玉佩塞給你,可是你自願拿的?”
“是,但是那等秘境中的寶物,誰能忍住見而不取?”申雁寧急切的辯駁。
景月衫微笑看她,“我的確故意將玉佩丟在秘境之內,然而師妹也是自願拿在手中的,後麵師妹要用它做什麼,我如何能料知?”
申雁寧麵上怒氣恒生,“那是一塊通往上界的鑰匙,師姐如何不知?”
“的確。”景月衫點頭,麵色依舊是一片平靜,“我的確知道,但是我並未告訴師妹這是何物,是師妹靠自己的手段知曉了玉佩的用途,並且自願飛升上界。”
“景月衫!”申雁寧出離的憤怒了,“飛升上界是多麼大的誘.惑,每個修士都不可能放棄,你不要一味的將責任推給我!”
“師妹何必那麼大火氣?”景月衫神色未變,“自古機緣與風險並存,是你自願拿了那塊玉佩,又是你自願飛升上界,你自己做出了這等選擇,自然也要自己承擔選擇的結果,莫非師妹隻願接受好處,不願意承擔惡果?”
景月衫說著冷笑出聲,“天下哪有這般穩賺不賠的買賣。”
申雁寧的氣焰弱了下來,隻是內心依舊不甘,“師姐為何不提前告訴我上界的艱辛,你可知我差點隕落在上界……”
景月衫直視她的眼睛,“我與你同為下界修士,上界如何我怎能知曉?”
申雁寧囁嚅的道:“你未婚夫乃是蒼越仙君,你怎麼會不知道……”
“師妹慎言。”景月衫一本正經的製止她,“我與蒼越仙君早已退婚,師妹切勿再說這種話。”
“你……”申雁寧清晰記得蒼越仙君在新婚之夜見到她不是景月衫時喜悅變震怒的臉色,說蒼越仙君對景月衫無意她都不信,景月衫竟然拒絕一位仙君的心意?!
申雁寧再次震驚了,她在上界如此孤苦無依不就是因為無人可依嗎?景月衫得了蒼越仙君的心意,若是她自己飛升上界,必然不會像她這般淒惶,然而她竟然還拒絕?!
景月衫棄之不用的東西被她當寶貝一樣撿起來,還給自己帶來那麼大的禍事,申雁寧的心緒再次跌宕起伏起來,她抬頭看向景月衫,滿心的怨恨再不掩飾的顯露出來。
“你定是在心裡嘲笑我了吧,我拿著你丟棄不要的玉佩當個寶,在上界過的宛若喪家之犬一般,最後還被直接扔了下來。”
“可笑我還自不量力的來質問你,你這種人怎麼會理解我心裡的苦楚!”
申雁寧嘶吼出聲,兩行清淚滾滾落下。
“你一路順遂,父母是高階修士,未婚夫更是早已飛升上界的仙君,你從小得到的東西太多太多,哪知其他家世不如你的修士修行之路的艱辛。我夢寐以求的機緣不過是你可以隨手丟棄的無用之物,可笑你還口口聲聲道這些都是我自願如此?!”
“你若是與我異地相處,怕是也難逃飛升上界的誘.惑!”
申雁寧聲聲泣血,嘶吼著說出了壓抑在心中已久的話,心境在一片震蕩中搖搖欲墜。
景月衫抬眸看她,麵上無悲無喜,也沒有急於開口反駁。
申雁寧痛哭出聲,一句句喊著,不知道是說給景月衫還是說給自己聽。
“為了飛升上界,我放棄了很多很多,竟落得這麼個結果……”
“酈無,對不起……”
“宗門裡人又要取笑我了,又要罵我不自量力跳梁小醜,我隻是想上進而已,為何就那麼難!”
……
天邊的白鶴啼叫著飛過,頭頂的樹枝隨著清風陣陣搖擺,枝葉之間相互摩擦發出颯颯的聲響。
石凳上的靈茶早已變涼,茶麵上更是飄落了幾片落花,芬芳與茶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使人心緒平穩的味道。
樹下的嚎啕聲逐漸降低,變成了輕微的啜泣,再過了一會,又變的微弱到幾不可聞。
景月衫未出聲反駁一句,任由申雁寧將心中的不甘儘數傾瀉而出。
石桌上多了一個精致的香爐,景月衫輕輕往其中添了勺香料,嫋嫋青煙升起,讓人心情逐漸平穩下來。
申雁寧發泄了這麼一通,原本心境是要就此崩潰的,然而景月衫卻沒有反駁她半句,任由她說出了內心所有的不甘。申雁寧說完後心中仿若卸下了一個大包袱,鼻尖又縈繞著一股若隱若現的香氣,令讓原本搖搖欲墜的心境再次平穩了下來。
過了許久,她心中的激憤終於平複了幾分,掐指使了個清淨訣將自己收拾乾淨後,梗著脖子道:“讓師姐看笑話了,師姐心裡怕是更看不起我的了吧。”
景月衫搖搖頭,“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我的確有錯。”
申雁寧震驚抬頭,景月衫竟然承認自己有錯?她剛剛不是還將責任一味推給自己嗎?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玉佩是我與蒼越仙君的私事,我不該將你扯入其中。”
景月衫之前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此舉不僅傷害了蒼越,更是傷害了申雁寧。
雖說申雁寧更多為自己的貪欲所害,然而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她將這個大多數人拒絕不了的誘.惑丟給了申雁寧。
“申師妹,對不起。”景月衫看著她的眼睛誠懇的道,“我為我的任性道歉。”
“我的確有一定的責任,然而師妹將責任全甩給我我是不認同的。”
景月衫認真的跟她劃分責任分成,“不管結果如何,師妹都得承認飛升上界是一個天大的機緣,隻不過師妹運氣格外不好才遭此不幸。”
“現在師妹是因此落魄了,才來找我算賬,若是因此一路高飛,師妹會專門來感謝我嗎?”
申雁寧頓時愣住,這些她是沒想到的。
“師妹自己心裡也清楚,若是你在上界混的風生水起,怕也不會想到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吧,怎麼一旦因此遭禍,責任就全在我的呢?難道師妹隻能享受成功的果實,失敗的責任就一定要找個人替你背嗎?”
若是景月衫在申雁寧險些崩潰時說這話,申雁寧絕壁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反而會以為景月衫強行推脫責任,然而現在雙方都很冷靜的情況下,申雁寧這才仔細思索起了其中的深意。
“我……”申雁寧頓時臉色通紅,隻覺自己好像確實理虧。
“可是我因此受眾人嘲笑,哪還有臉繼續待在宗門……”
景月衫語氣不急不緩,“修行乃是逆天而為,本就是困難重重,多少次生死劫難都熬過來,怎能因他人言語動搖心境?”
申雁寧頗不服氣,“你說的容易,你自有家世撐腰,哪知我備受流言折磨的痛苦?”
景月衫的臉色沉了下來,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你為何總將你遭遇的一切歸咎於家世上?”
“本來就是如此,因為家世不如你,世人輕我辱我,若換做是你,他們敢嗎?”
申雁寧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將以往想說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皆因我無人可依,我的一切都靠自己去爭取,若是取得了什麼成就,旁人明麵上恭賀我,暗地裡嘲笑我走狗屎運,若是不幸落魄,更是要將我踩到泥裡,這若是換成你他們怎敢這樣?”
“換成我,也是同樣如此。”景月衫緩緩的道,“隻因你隻在意旁人對你的看法,他們編排我的話自然入不得你的耳。”
“恨人有笑人無本就是人性的常態,修士隻是修為增長,這一點與凡人無異。”
“莫說是你,即便是我母親,她都已經修至合道,背地裡依舊少不得閒言碎語,你敢說這也是因為家世嗎?”
“那怎麼一樣?”申雁寧張嘴就來,“那是她自己行事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