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番外(2 / 2)

傻奴 神奇貓咪 107476 字 10個月前

李遠山真收了!

肅南帝震撼不已,特地出宮看了一眼,發現那楚楚可憐的美人居然在院子裡灑掃,顯然是碰也沒碰,他要把那美人收回去,李遠山還不乾。

李遠山還說要娶那美人,宴請天下賓客。

肅南帝恍恍惚惚回了宮,對謝玉漣道:“漣漣,我好像,辦砸了。”

深秋之季,李遠山真的十裡紅妝娶了個女人回家,天下人無不為那場婚宴而驚,那場麵、那排場,天底下難尋第二個。

新婚之夜,公主在偏房酣睡,李遠山在自己的房間,徹夜枯坐。

三日後,李遠山帶著公主回老家了,他說這叫回門。

肅南帝酸唧唧道:“什麼回門,他當初都沒帶過傻奴回門呢……”

傻奴……

肅南帝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李遠山,似乎真的很久沒有提到傻奴的名字了。

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傻奴這個人。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城南關出發,訓練有素的士兵腳步齊整,李遠山騎著馬走在最前麵,他身後的馬車裡傳出狗吠鴨叫,吵鬨非常。

他像是沒聽到,目光堅定地望著遠方,神情冷峻。

他們路徑高原、盆地、平野、山河,最終抵達了塞外。

李遠山進帳拜了拜所謂嶽父,冷眼看著公主撲入可汗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可汗用生硬的漢地話向他表達謝意,李遠山卻問:“奶劄糖,有嗎?”

可汗稍顯意外,“您不遠千裡送我的女兒回家,大可以要點彆的寶物,為什麼隻要這個?”

李遠山並不回答。

他得到了許多許多的奶劄糖,一顆都沒有吃,全部塞進包袱裡。

那包袱裡還裝著點彆的東西,長長的、方方的,上麵有著格楞格楞的紋路。

好像是搓衣板,男人犯錯時常跪的那種。

他背這些玩意做什麼?

沒人知道。

他們隻知道,李遠山帶著人馬離開了,而公主還留在這裡,沒有跟他走,後來嫁給了自己心愛的草原漢子。

士兵們紮了帳在,不遠處有著幾戶人家,炊煙嫋嫋,士兵們的漢地鼻子聞出了些門道——對麵是漢地人,做的是漢地飯!

他們準備再行三裡地,去那戶人家討點飯吃。

李遠山卻製止了他們。

他麵色如常,看不出什麼變化,隻是喂鴨喂狗的手些微顫抖。

*

李遠山帶著士兵在這裡住下,而且似乎不打算走了,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圈地養羊了。

平時打打殺殺的士兵突然端起了水盆飯盆,他們一個個麵容呆滯,被咩咩叫的小羊圍成一團,不知道自己來乾嘛。

好在李遠山出發時允許他們帶上家眷,他們才不至於太寂寞。

李遠山每日喂鴨喂狗喂羊,安安靜靜,並不靠近那幾戶人家,有時背對著那幾戶人家縫衣服,有時又在夜裡深深凝望。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一個月,春天的到來讓草原上的草變多了,羊兒們也活潑起來了。

有隻小羊很聰明,溫順靦腆,李遠山時常喂它,與它說話。

它叫咩咩。

這一日,咩咩被閒出屁的李遠山洗白白後,穿上了花花綠綠的小衣裳,好不可愛。

李遠山摸摸它的頭,在它的脖子上套了一個小荷包,紫色的,“咩咩,去那邊轉轉,等人家拿了東西以後再回來。”

咩咩瞪著眼睛瞧他。

他微笑著,低聲問:“你願意嗎?”

咩咩軟綿綿的叫了一聲,撒蹄就跑。

李遠山起身,狂風鼓動他的棉襖,他的表情始終沉靜。

晚上,咩咩終於回來了,垂喪著腦袋,它脖子上的紫荷包還在。

李遠山給它梳毛,溫聲道:“不怪你。”

怪他。

第二日、第三日、第幾十日,咩咩都無功而返,咩咩鬱悶得連草都吃不下了。

詭異的是,咩咩不吃草,卻越來越胖了。

*

草原上突然多出來一個部落,大約二三百人,他們個個威武雄壯,養的馬匹是草原上從沒見過的烈馬,體格彪壯,毛發亮麗。

這樣的部落攪渾了平靜的草原,但他們似乎並無意爭搶地盤,隻本分地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放羊、養馬、種地。

有個部落嘗試來結交,派了個粗糙的漢子來。

這裡的首領高得可怕,像個怪物,生了一副類似西域人的麵孔,卻說著一口流利斯文的漢地話。

他很明確,他不會在此處久留。

人家問他來乾什麼,他微微一笑:“我來尋回我的女人。”

女人還用尋?

在草原人的觀念中,兩人情投意合便在一起,相看兩厭就分彆,即便是哥哥的女人或者父親的女人,隻要想在一起,就能在一起。

“做男人還是要霸道些,你這樣尋不到女人的。”

那首領神色明顯落寞了,仿佛一顆失去光澤的和田玉,黯淡而沉寂,被厚厚的火山灰掩埋,“她有靈魂。”

她有靈魂。

他懂了。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可不可以不要孩子,傻奴還是會說,相公不要那就不要了;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蘇偉活下來了,還要他動手嗎?傻奴大概會說,讓他解脫吧;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蘇偉死狀慘烈,要去尋嗎?傻奴可能會說,那就讓他離開吧。

傻奴一直都比他想象得要堅強、要包容他。

是他口口聲聲說她長大了,卻還待她像個孩子。

漢子聽不懂他沒頭沒腦的話,離開了。

李遠山把自己藏在馬廄中,眼睛比乾涸的泉眼更加酸澀,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早在傻奴剛走的那個漫長的夏天,他的眼淚就流乾了。

*

幾個士兵發現咩咩沒事老是去對麵的人家,就也偷偷跟著去看了眼。

那戶人家的女子很美,她身材嬌小,雙眼像個孩子一樣純真無邪,笑起來也像個孩子,隻是看眉宇間的神色,已經是個婦人了。

而且,她雖然穿著草原人的服飾,麵容看起來卻格外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

她喂咩咩吃汁水滿滿的青草,輕輕撫摸咩咩可愛的羊頭,圓潤的手指拂過咩咩脖間的紫色荷包,視線稍微停留。

她家的飯太香了,士兵忍不住問:“我們是玉南來的,已經吃了半年多的牛羊肉了,你……你能不能給我們做點漢地菜?”

女子明媚一笑,“可以呀!”

她扭身回了廚房,一鍋鍋熟悉的菜色出鍋,幾個士兵吃得忘我,直呼好吃,“天啊,這不是京城菜?你居然會京城菜?”

女子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是的呀,我是京城人。”

“好巧,我們也都是京城的,跟著我們將……大人來的。”他們謹慎地改了對李遠山的稱呼。

女子用勺子撥動著下一鍋菜,細聲問:“他也沒吃上家鄉菜嗎?”

“嗯嗯,我們雖然帶來了家眷,但是這裡沒條件開夥,佐料也不全,不似你這裡,有灶台,辣子也多。”

草原人都是在地上起火架鍋,大多是燉肉,難以吃到炒菜。

女子略微思索,乘出幾碗來,“這個,給你們大人。”

士兵們兩眼放光,“好嘞!”

他們牽著咩咩、捧著飯菜回來了,討好似的放在了李遠山的麵前。

李遠山看著他們。

“對麵女人送您的,讓您吃。”

李遠山又低下了頭,“你們出去吧。”

他們剛出來,就聽到裡麵爆發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將軍,哭了?為什麼要哭?

他們不懂。

*

小咩咩依舊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許是主人灰心了,把它脖子上的荷包取了下來。

小咩咩很苦惱,沒了荷包當借口,它還能不能去傻奴姐姐家吃草呢?

她家的草好吃耶。

咩咩察覺主人在摸它的頭,乖依地仰起天真的羊臉。

主人的眼睛比小兔子還紅,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哽咽著說:“咩咩,她心裡還有我……”

她是誰?小咩咩不會明白。

這是李遠山一個人的秘密。

第二日,李遠山刮了胡子,換上黑色勁衣,牽著咩咩去了傻奴家。

她會見他嗎?

還是……

他還要再守上半年、一年?

他惴惴不安。

當傻奴掀開簾帳的那一刻,他緊張慌亂的心終於落下,不再失律。

他看到了傻奴亮晶晶的、溫柔包容的雙眼。

“你來啦,要吃飯嗎?”傻奴的眼睛彎彎的,貝殼般的小牙全部露在外麵。

她在笑,李遠山遲鈍地站著,貪婪地望著她。

“不吃?”傻奴有些迷惑。

李遠山抬起手。

傻奴看到一個紫色的荷包,裡麵鼓鼓囊囊。

她伸手接過,“怎麼才送來。”

李遠山有些失落,原來她一直沒發現嗎,“之前一直綁在羊的脖子上。”

“我知道,”傻奴取出一顆糖,吃下,“但我不吃彆人送的糖。”

血液從心臟擠出,緩緩流向四肢末端,李遠山隻顧著聽自己重新活過來的聲音,卻漏掉了傻奴的話。

他乾啞問:“你說什麼?”

傻奴眨了眨眼睛。

李遠山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奴轉身回了帳篷,簾子打在了他的臉上,他愕然。

他長腿邁入,抓住傻奴細弱的腕子,“你說什麼?”

傻奴咯咯笑,抱住了他。

男人僵硬了身體,他難捱地發出一聲低吟,“你……我……”

他竟是說都不會話了。

傻奴解開他的帶子。

他握住她的小手,笨拙而小心地問:“你、你願意嗎……”

傻奴抬眼看了他一下。

就這一眼,李遠山覺得心尖都在顫抖,他猛地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了進去。

一如既往的凶殘、粗暴,卻又帶了一點小心翼翼的討好滋味。

傻奴疼得皺眉。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又大半年……”

力度卻不弱。

他吃了好些牛羊肉,儘是些大補特補的東西,搞得他比之前更壯了,胳膊都粗了一圈兒,逞論其他地方。

“乖寶寶、乖孩子,永遠給相公當小寶寶,好不好……”他儘量慢慢的,極儘疼愛。

他還是有些獨斷,但他學會了問詢,尊重她的靈魂。

傻奴眯著眼,打了他一下,那意思很明顯,不許折磨她。

野狗又瘋了,在草原上撒歡,見哪啃哪,沒輕沒重,可憐的草地被野狗啃得斑斑駁駁,一處青一處紫。

傻奴又睡著了。

李遠山把她完全抱在身上,讓她緊緊貼著自己。

聽著她的呼吸聲,他才緩緩進入夢鄉。

他醒來時,傻奴正在趴在他胸前吃糖。

李遠山摸著她的發絲,“傻奴……”

傻奴看著他。

“對不起。”

傻奴戳戳他堅硬的肌肉,輕飄飄地說了句:“沒關係,原諒你。”

李遠山微怔,冷硬的五官在他討好的表情下軟了下來,“那你還做我的寶寶嗎?”

高傲的黑豹如今變得不自信了。

傻奴給他喂了一顆糖,“甜不甜?”

草原的糖,不算甜,反而是酸酸的。

李遠山遲疑著搖了搖頭。

傻奴稍微爬上來點,呼吸在他耳邊停留,卻沒有說話。

吧唧。

她親了他一口。

“你給的糖,都甜。”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接下來是刺激帶感的現代番外~謝謝大家!

推一下預收《屠戶家的掌中珠》純純甜文~~~~

【沉默寡言屠戶將軍X明媚嬌軟小胖丫頭】

【男主對女主掏心掏肺,疼到骨子裡。】

村裡的屠戶林長雲是個異類。

他不僅有著過於高大魁梧的身軀,一身肌肉像個巨人;還不苟言笑、目露凶光,胡子拉碴的臉經常嚇哭小孩。

村民們都說,要不是他家的肉最新鮮便宜,倒貼錢他們也不願意去他的鋪子一次。

那日,孤僻的林長雲領回來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長得白白胖胖的,逢人就笑,一雙圓眼靈動可愛。

大嬸們隨便問了句:“喲,林屠戶,這是誰呀?”

她們並不準備聽林長雲的答案,因為以往他隻會當作沒聽到。

但這次,男人停下腳步。

“這是香珠,我的……我的……”

男人臉紅了。

*

因為一場設計,林長雲失控碰了香珠。

香珠沒有哭鬨,隻是紅著眼睛,軟軟的身軀不斷顫抖,生怕他再動她。

他留下銀錢,沉默地離開。

但那雙雪白的小手卻拽住了他。

香珠像個孩子一樣抽噎:“林叔叔,我餓……”

她自南河流浪到魯東,已經月餘沒吃過飽飯了。

那一聲林叔叔軟化了他堅硬的、無人敢來訪的心。

林長雲看著可憐巴巴的女孩,鬼迷心竅地帶她回了村子。

隻留她一日,吃飽飯就送走。林長雲這樣想。

但吃完飯的香珠利落地收起碗筷,順便喂了讓他頭疼的、滿地亂竄尖叫的小豬。

她背對著他,摸著剛生產完的老母豬的腦袋,和豬說話:“都是豬豬,你不差吃喝,我卻又要去流浪了……上次差點被老乞丐欺負了,不知下次還有好運氣逃走嗎?”

這句話讓林長雲又留了她幾日。

小丫頭天真懵懂,總是喜歡貼著他、挽著他,嬌滴滴地叫他:“林叔叔……”

林長雲無奈地摸摸她的頭,“乖一點。”

月亮緩升時,他也是這樣摸著她的頭,沙啞道:“乖一點……”

*

分彆之日終究到來,麵對香珠的淚眼,林長遠扭頭給她裝了一袋子醃肉,塞給了她:“路上吃。”

他惜字如金,冷硬的五官看不出一絲情緒。

香珠垂下了肩膀,“好吧……林叔叔,保重,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

她慢慢走出了村子,小小的背影被夕陽拖了老長,仿佛紮根在地上。

可剛叫好驢車,林長雲又扛著她回去了。

男人低著頭道:“彆走了。我的豬,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

怎麼會沒有再見呢?

朝夕愛你,日日相見。

*【食用說明】

1女主非白幼瘦,微胖型。男主落魄前是將軍,後續會返回戰場。

2男28,女16,歲差大【高亮】,雙c雙潔,男主對女主掏心掏肺。

【 番外比正文好看 】

第56章 番外一 [V]

2024年的夏天炎熱得讓人覺得可怕,地麵蒸騰著洶湧而上的熱氣,每一個行人都加快了步伐,想儘快進到涼爽的空調房中去。

隻有一個男人是個意外。

他似乎並不在意現在的天氣,穿著考究的西裝和皮鞋,頭發用定型啫喱噴過,每一根發絲都整整齊齊,黑色的外套裡麵藏著一件白色的圓領衫,很好的中和了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壓迫感。

他的個子高,可能超過兩米,每一個路過他身旁的人都要抬頭看一眼他的臉,再為那張俊美冷硬的臉所驚豔。

他的高大和英俊,像是在雕塑展中才會到的珍藏品。

男人神色淡漠,眼神不斷地搜索著行人。

他在等人。

他的肌肉十分健壯,看樣子有著良好而規律的健身習慣;並且他手腕上的表也能告訴所有人,他身家不菲。

這樣的男人就算等人,也應該坐在開著空調的豪車裡,而不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家常菜館前、一根小狗經常來光顧的電線杆子下麵,頂著灼熱的太陽等。

李遠山抬起手腕,十二點十分。

他的大學導師應該下課了,正往這邊趕來。

這裡距離他的母校非常近,步行隻需要五分鐘,出了校門左拐就是。

他的目光落向一處,一個穿著白色休閒裝的老人正在慢慢往這邊走,男人總算動了動,抬腳迎向老人。

“周老師。”他邁開步伐時褲管微微上移,露出被黑色棉襪緊緊包裹的骨感的腳踝。

周老師一愣,驚喜地笑出來:“李遠山!”

這名字一說出口,周圍的學生就有看向李遠山的,他們竊竊私語,眼神在李遠山的身上來回打量。

原來這就是他們學校最傑出的師哥,李遠山。

好帥,真的好帥。

聽說他高考發揮“失常”,才來的他們航天航空大學,讀的是航天係。

天才畢竟是天才,本科畢業後直接出國了,從此杳無音訊。

但航天這個係,沒有音訊不代表一事無成,其中很多人都會進入到專門的機關進行保密研究,沒人知道他們在乾什麼。

他竟然回來了?

周老師親密地拍拍李遠山的胳膊,一臉欣慰,“遠山,你終於露麵了,最近怎麼樣?結婚了嗎?”

老人家也不能免俗地問了幾個令人想要逃避的問題。

“最近很好,暫時閒下來了。還沒結婚,老師您呢?”

他們進入那個看著有些破舊的小菜館。

周老師尬笑,“好小子,還是這麼愛拆我的台。我覺得帶學生就挺好,老伴碰到合適的以後再說。”

他很是懷念,“以前你最喜歡吃這家店了,沒想到它還在吧?”

李遠山點點頭,看著周老師一張嘴就點了五個菜,全是他愛吃的,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容,“老師還記得我喜歡吃的。”

周老師還點了一瓶白酒,聲音放的很低,“那當然,我可是把你當兒子疼的!對了,你今天必須陪我喝兩口兒,你是不知道,後來那些孩子,沒一個能喝的,可憋死我這個老頭兒了!”

李遠山挑眉,“我已經七年沒喝過酒了,不知道現在酒量怎麼樣,要是喝多了,隻能去您的公寓暫住了。”

“好說、好說!”周老師對一個服務員招招手,“小丫頭,先把酒給我上來。”

李遠山拆開消毒碗碟的塑膜,用熱水一一燙過,手指修長,他神情專注而認真,就像他此刻做的是多麼精密的研究一般。

隻一件事讓他分了神。

那雙端來白酒的小手。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手,小得像是個小朋友,卻很粗糙,但指甲蓋又粉粉嫩嫩的,透著晶瑩可愛的光澤。

他抬起頭,那個服務員卻轉身進了廚房,他隻看到一個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孩的背影。

她的身形看起來隻有十幾歲。

“遠山,看什麼呢?”周老師拍拍李遠山還緊握著碗碟的手。

李遠山回神,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古怪,“在看那個服務員,好像是個中學生。”

老板一個激靈,趕緊給自己解釋:“不是,她十八了!個子小而已!”

老板很苦惱,自打這個蘇嬌嬌來了以後,不少客人都會質疑他是不是用了中學生打工,他是逢人就解釋,自己也快煩了。

好在這個蘇嬌嬌有一點非常合他心意——工資不高,人卻勤快,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後廚幫幫忙。

就是忒笨了點,乾活也慢,還經常打碎他的盤子。

唉……他當初雇這孩子,多少是有點同情的成分在裡麵,這孩子可是個天生的弱智,還沒父母,從小在福利院生活,長這麼大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白酒被倒入口杯中,周老師痛快地抿了一口,“就是這個味兒!”

李遠山也跟著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流入他的喉嚨,他不適應地閉起了眼睛。

“遠山,你行不行啊?”

“沒事。”李遠山又喝了一口,到底是曾經喝翻周圍安的人,第二口就找回了以前的那種感覺。

綠油油的菠菜上躺著幾顆圓滾滾的花生,一碟涼菜放在了桌子上。

李遠山的眼神又盯向了那雙小手。

這次他直接抬頭,終於看到了那個嬌小女孩的正臉。

她也正在用漂亮懵懂的葡萄眼看著他,怯生生地縮了下肩膀,“先、先生……”

李遠山無法形容那種聲音,嬌滴滴的,像是孩子在向父母撒嬌,可看她的小臉,分明是個青春少女。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鵝黃色半袖和黑色牛仔褲,皮膚白到反光,臉是那麼小,以至於顯得她的眼睛更大了,嘴也是小小的,耳朵……耳朵眼也是小小的。

李遠山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和思想過於冒犯了,但他卻仍舊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小姑娘,片刻移不開。

他著魔了,他想。

女孩臉唰的紅了,低下了梳著馬尾辮的腦袋,有些害羞地說:“菜單,先生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她指指被李遠山的胳膊壓在下麵的簡陋菜單。

李遠山沒有動,他隻能聽到她小貓嚶嚀般的聲音,像是小爪子一下一下揪著他的心,又像是她厭倦了流浪,抱著他的腿求撫摸,帶她回家。

至於她說的什麼,他一概沒聽清。

女孩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突然大廚喊她:“蘇嬌嬌,來拿菜!”

“來了!”女孩慢吞吞的,又走了。

蘇嬌嬌,原來她叫蘇嬌嬌的。

李遠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再次消失在簾子後麵。

他略顯失落地扭正了頭,一看他最尊敬的周老師笑著瞧他,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

“遠山,你要把人家吃了?哎喲,單身這麼多年,終於開竅了?”周老師打趣,“當年校花追你你都沒答應,我還當你是眼高於頂呢,沒想到你也有看女人看愣眼的時候啊!哈哈哈哈!”

後來菜陸陸續續上齊了,李遠山卻再沒看到蘇嬌嬌了,老板也不見了。

他們走出飯館的時候,他聽到後廚爆發出一陣怒罵聲。

“蘇嬌嬌,你又打碎盤子了,這都是這個月第十幾個了!你要是再這樣,明天就給我滾出去!”

李遠山頓住,但周老師提醒他,“一會還有個忙要請你幫,就是我帶的博士生那個項目,卡在燃料重量那裡,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進行下去了,你是這方麵的行家……”

李遠山回頭看了一眼,紅著眼的小姑娘慢騰騰走出了後廚,小小的手還放在眼邊,默默地為自己擦去眼淚。

“我在瑤南還要住幾天,我幫您看看。”李遠山緩緩移開了目光。

*

李遠山在周圍安的研究室裡一連住了三天,衣服不換,臉也不洗,來時還精精神神的大帥哥,轉眼就變成了胡子拉碴的流浪漢,躺在幾張椅子拚成的“床”上淺眠。

買飯的女學生躡手躡腳推開門,手裡提著幾盒家常菜,低聲對周老師說:“老師,買好了,都是按您說的買的。”

她撓撓頭,三天沒洗的腦袋很不舒服,但她習慣了,搞研究的就是這樣,忙起來一周也回不去一趟宿舍,“老師,李師哥三天才睡了這麼一會,他會不會太累了啊?”

不誇張地說,她見過拚命研究的,就是沒見過拿命研究的。

周圍安拍拍腦門,“我忘了跟你們說了,他就這樣,就算是平時他也隻用睡三個小時,天賦異稟,你羨慕不來。”

有些人天生適合做研究,比如李遠山,睡的比旁人少,頭腦也比旁人聰明,仿佛有用不儘的精力。關鍵是家庭條件還特彆好,爸爸在京城,那是行業內首屈一指的富商,為人低調,幾個孩子都是常青藤畢業,李遠山經常說自己是家裡最不爭氣的。

——如果國級航天飛行器的年輕專家也能叫不爭氣的話。

周圍安瞧了一眼這個讓人羨慕的男人,壓著聲音問:“看到那個叫蘇嬌嬌的小姑娘了嗎?”

“看到了啊,不過……”女學生很困惑,“她好像,那裡有問題。”

她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我找她要綠信,她表現得很迷茫,問我綠信是什麼。”

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人不知道綠信?周圍安皺眉,現在正常人全靠綠信溝通生活和工作,就連七十的老人都有,很難想象沒有綠信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人。

難道還真是個傻子?

女學生嘿嘿一笑,“但是老師交代的事情我肯定會完成的,我要了她的電話號!”

“發給我。”周圍安拿到了蘇嬌嬌的電話號,卻不知道要不要給李遠山了。

他看出李遠山對那個小丫頭有點意思,看人家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本來有意撮合一下。但現在,這個女孩似乎有點問題,他又拿不準了。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麼能在一起?

角落裡傳來響動,周圍安把飯菜打開,對剛醒來的李遠山說:“遠山,醒了,來吃飯吧。”

李遠山的手扶在額頭上,遮擋突如其來的光線,“謝謝老師。”

他移開了手,臉色十分疲憊,動作也有些遲鈍。

這個項目的推進比他想象得更為困難,理論上可行,但實操不論如何都會精準地卡在燃料上。

他在瑤南不能久留,也許無法幫到周老師了。

李遠山起身去刷了牙,重新坐下,剛剛睡醒的其他學生也來了,掰開一次性筷子,對著家常菜躍躍欲試。

李遠山眼神一頓,疑惑地看向周圍安,“是那家的?”

周圍安一臉迎所應當,“是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這個做老師的還不讓你吃點喜歡的?”

李遠山下意識地聯想起了那雙小手,和手的主人。

蘇嬌嬌……

蘇嬌嬌。

她長得真的很漂亮,隻是看起來不太健康,太瘦小了。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卻隻會端盤子,她會不會被心懷鬼胎的人誘騙?

李遠山緩緩掰開筷子,突兀地說了句:“老師,我去您公寓洗個澡,休息一下。”

“啊,好啊,哈哈哈哈。”周圍安爽朗地笑了,把鑰匙給了李遠山。

他以為李遠山會吃完飯再去,然而李遠山直接走了,飯菜一口沒碰。

並且一個下午沒有回來。

周老師發了個消息問了問,那邊隻簡單地回道:「遇到點急事,晚點回去。」

*

李遠山是到了小菜館才知道蘇嬌嬌已經被辭退了的。

老板不斷抱怨:“這個蘇嬌嬌,要不是看在我老街坊的麵子上,我是絕對不會用她的!腦子笨,身體差,總是摔碎我的盤子,這一個月摔碎了幾十個盤子,那可是幾十個!我就沒見過這種笨蛋!”

李遠山敲擊櫃麵的手指停住,“她身體不好?”

老板驚訝地看了眼他,“是啊,聽說是早產的,出生時才五斤,能活下來都是奇跡,身體差得很。”

李遠山麵無表情,但腦子裡已經想起了好幾個醫生朋友的名字,“她的電話、住址,給我。”

老板警惕地搖搖頭,“不知道。”

怕不是個變態。那小丫頭雖然被她辭退了,但他也不能看著變態盯上她,禍害她。

那孩子已經夠可憐了。

李遠山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我是李遠山,您忘了?我上學時經常來這裡。”

老板仔細地盯了他一會,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航天係的那個對吧?哎呀呀,我最近被蘇嬌嬌氣昏了頭,竟然把你給忘了。”

老板表情緩和了不少,笑眯眯問:“你找蘇嬌嬌乾什麼呀?”

李遠山愣住了,是啊,他找她做什麼?

但他真的想找她。

“我……”李遠山罕見地語無倫次了,“我可能是……”

他艱難道:“我可能是想資助她上學……”

“噗。”老板笑了,“她那腦子還上學?她是被退學的,太笨了,跟不上。”

老板在一張紙上潦草地寫下兩個電話和一個地址,“喏,這是蘇嬌嬌的,這是我街坊的,具體的地址你問她吧,她老伴兒去世了,兒子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是這傻丫頭一直孝敬著她的。”

李遠山叫了出租車,把地址念給司機聽,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很快就到了。

這是一個非常破落老舊的小區,垃圾桶附近堆滿了垃圾,李遠山皺著眉走進去,找到地址上的老人。

老人打開門,仰著腦袋才能看到李遠山的臉,疑惑極了,“孩子,你找誰啊?”

李遠山向裡瞧了一眼,屋裡堆著各種大小的紙殼子,裝飾和家具也簡單,看起來經濟十分窘迫。

本來沒什麼把握的事兒他現在也有了底,微笑著說:“大姨,我來找蘇嬌嬌。”

他天生不是一張會笑的臉,他的五官是非常冷硬的,比起業界專家,他的氣質更加接近軍人。

他認為自己已經竭力表現出自己的友善了,但老人家還是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砰!

“你找錯地方了,我不認識蘇嬌嬌!”

老人搖頭,“這孩子,又吸引來一個壞男人……”

虧他人模狗樣的,呸!還不是饞她家嬌嬌的身子!

這樣的男人她見得多了!

李遠山猝不及防吃了閉門羹,他退後一步,再三確認地址沒錯,就給老板街坊打了電話。

這樓老,隔音也不好,門裡傳出超大聲的鈴音。

電話接通,李遠山有些無奈地懇求:“大姨,我是家常菜館的老板介紹來的,他說辭退了嬌嬌很不好意思,讓我來幫她再找一份工作,您就開開門吧。”

老人尷尬地開了門,邀請李遠山進去坐坐,“原來是小薑介紹來的,我還以為是嬌嬌的追求者呢,你找她什麼事兒啊?”

李遠山的關注點總是古怪,“她有很多追求者?”

“是啊,我們嬌嬌啊,漂亮,很多男孩見了她就眼直。”

眼直本人李遠山麵不改色,“她談過戀愛嗎?”

老人總算察覺出一絲詭異的味道,刻意模糊了答案:“這你就要問她了。”

李遠山沉默了一會。

這大概是談過了。

也是,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有男人騙著她談一段也正常。

他不應該不舒服的。

李遠山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對其他男人的腹誹,“她什麼時候回來?”

“剛回來過,哭了,現在又出去了,你去小區裡的公園找找,應該能找到。”

她哭了?

李遠山皺眉,她好像很愛哭,這麼嬌氣……

……好可愛。

他打聽著路找到小公園,這裡有頑皮的孩子,獨自抽煙的父親,健身的老人,唯獨沒有他想找的人。

他隨便找了個孩子問問。

那孩子天真無邪,卻對他防備至極,“你問這個乾什麼?嬌嬌姐姐是不會和你談戀愛的!”

李遠山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小男孩氣鼓鼓地和玩伴吐槽:“又來一個,嬌嬌姐姐怎麼這麼招爛桃花!過家家的時候她明明答應要當我的新娘呀!”

李遠山腳下一滑。

蘇嬌嬌……

嬌嬌。

比他想象的還要受歡迎。

李遠山在小區裡轉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她,她的電話也是占線的,他隻能先回到學校。

他給蘇嬌嬌的手機號發了一條短信:「你好,嬌嬌,我叫李遠山,薑老板介紹的,我願意資助你繼續上學。」

短信很快收到了回複:「好的呀,賬號XXXXXX,麻煩您先打五萬過來。」

李遠山正在做實驗,他看到手機屏幕亮起,心緊了一下,對旁邊空著手的學生說:“幫我看看是誰發的消息。”

那學生念道:“是蘇嬌嬌,她說讓您先打五萬到一個賬號。”

李遠山眼皮一跳,實驗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這些學生中不乏知道蘇嬌嬌這個人的,看李遠山的眼神都怪異了起來。

李遠山這輩子沒這麼丟人過,默默拿起手機,謹慎地讓朋友查了查這個銀行賬號的主人。

他的損友付全很遺憾地通知他:“遠山,恭喜你,你遇到詐騙了耶!”

李遠山覺得,他這一生的臉都在今天丟光了。

他去學校裡的小賣部買水喝,付款的時候,看到款台上擺著的不起眼的糖,有棉花糖,有棒棒糖,還有扭蛋糖。

這些東西是所有小賣部都會擺的,他們研究基地也有,他以前從沒注意過。

但是今天,他莫名移不開眼了,又鬼使神差地買了三支,揣進了褲兜裡。

板正的西褲被撐起了一點,線條不再一絲不苟。

李遠山出了校門,他的行李還放在對麵的酒店裡,他需要退房,然後住到周老師的公寓去。

校門口擺著許多小攤,大多是賣小吃的,但這些糖油混合物勾不起健身狂人李遠山的絲毫興趣,他目不斜視地走過這些攤子,也故意忽略了那些學生好奇的目光。

一隻手拍了拍他。

李遠山回頭,發現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她微微紅著臉說:“你好,請問能加個好友嗎?”

李遠山表情疏離,聲音裡也不帶一絲溫度:“抱歉。”

女生顯而易見地失望了,李遠山也完全不憐香惜玉地轉回身。

但他步子還沒邁開兩步,就又被拍了手臂。

李遠山的教養不允許他對女士發火,然而這位女士屢次三番的打擾讓李遠山的耐心值降低了許多,冰冷地說:“抱歉,我不準備……”

一雙膽怯的圓眼魯莽地進入了他的視線。

李遠山僵住了身體。

蘇嬌嬌穿著一件劣質的文化衫,上麵印著土氣的“xx健身”logo,不合體的衣裳完全遮住了她的身材。

蘇嬌嬌遞給他一張宣傳單,嬌滴滴地說:“先生……遊泳健身了解一下……”

李遠山沒有說話。

她在他充滿壓迫感的眼神中,硬著頭皮繼續說:“現在正在搞活動……”

李遠山還是沒動。

蘇嬌嬌有些明白了,這好像是他無聲的拒絕,失望地垂下了手,“打擾了。”

她轉身,聽到男人的第一句話——

“你手機呢?

作者有話說:

哇哦,狗子又變態了

第57章 番外二 [V]

蘇嬌嬌茫然地看了一圈,“先生是在跟我說話嗎?”

李遠山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

她耷拉了腦袋,“丟了……”

“電話卡掛失了嗎?”

她更懵了,“什麼叫掛失?”

李遠山目光微閃,像一隻估算獵捕成功率的豹子般眯起了眼睛,“薑老板拜托我再給你找份工作,我拿了你的電話號,打不通,但收到了回複,那邊用你的名字,讓我打錢,這是詐騙,你如果不掛失,你的朋友就會上當。”

蘇嬌嬌眨了眨眼睛。

李遠山以為是她不相信,耐心解釋道:“說不定已經有人上當了,嬌嬌……”

嬌嬌。

當他真的開口說出這個名字時,他下意識地頓了下。

“嬌嬌,你必須先掛失。”

她還是眨著眼睛,沒有回應。

“怎麼了?”他問。

蘇嬌嬌慢吞吞地回:“您、您慢點說,我聽不懂……”

她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小小的耳朵,透著讓人興奮的紅,李遠山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你先去把這份工作辭了,我會給你找更好的。”

蘇嬌嬌有些猶豫,“我能做什麼好工作呢……這家肯用我已經很好心了……”

男人略微靠近她,帶著侵略意味的男性氣息撲在她的鼻尖,她心猛地一跳,退後了幾步,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嬌嬌,我向你保證,我給你的工作,隻好不差,你不需要考慮。”

李遠山俯身,他終於可以看到她耳朵眼裡更深的地方了。

“嬌嬌……明天上午九點,在這裡等我,這是我的名片,你留著備用。”

他的口吻接近命令,卻又帶著點彆的語氣。

炙熱的、急切的。

他用手指夾著名片,塞進了她的衣兜裡。

名片貼著她的皮膚,仿佛還帶著他的熱度,蘇嬌嬌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又連著退了幾步,“我、我自己找工作就行……”

這是不信他。

李遠山掏出一顆糖,放在掌心上,幾乎是哄孩子的語氣,“嬌嬌,想吃嗎?”

蘇嬌嬌張了張嘴,搖頭。

他又掏出一顆,“嬌嬌,你想吃。”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似乎帶著某種蠱惑,亦或是一種約定,“嬌嬌,你很喜歡吃糖,我知道。”

他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想吃來自於他的糖。

不是彆人的,隻是他的。

男人的手指剝開包裝,糖果甜蜜的滋味立即散發出來,他直接塞進了她的小嘴裡。

蘇嬌嬌瞪大了眼睛,好甜啊!!!

這是她吃過最甜的糖了!!!

男人挺直腰背,滿意地看著她,“嬌嬌,現在去把工作辭了,明天上午九點,你來了,剩下的這顆,我再給你。”

蘇嬌嬌點點頭,找到一個健身教練模樣的男人說了幾句話。

李遠山看著她把宣傳單都還了回去,又躲進賣衣服的攤主準備的簡易拉簾中。

再出來時,她隻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背心,把文化衫也給了那個男人。

李遠山的視線侵略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喉結不自覺地滾了下。

“那我先回家啦,”她笑笑,“先生,您的名字是?”

“李遠山。”他的聲音已經開始乾啞了。

蘇嬌嬌一愣,“好熟悉的名字呀……我走啦!明天見!”

“等等。”李遠山叫住她。

“嗯?還有什麼事情嗎?”蘇嬌嬌困惑地看向他。

李遠山脫下了自己幾萬塊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以後,不許再穿這種小背心上街。”

他強勢而霸道地命令,標準清晰,指向明確。

但他的語氣又軟了下去,補充道:“晚上,危險。”

蘇嬌嬌點點頭,“謝謝先生,我會好好記住的。”

她走了。

李遠山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直到她完全上了樓,看著她家的燈光亮起,他才返回酒店取東西。

他在隱隱期待著明天。

*

次日,早晨七點半。

上課的學生紛紛從宿舍區走到教學區,他們穿過連接兩個院區的馬路,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遠山。

他穿著一身黑色專業運動服,不算緊身的半袖卻能完美地勾勒出他每一塊肌肉形狀,他是天生的強壯、有力,讓人忍不住去想,要是這樣的身板把自己按在牆上親,那得多爽。

男生們注意他的肌肉,女生們則看他的臉,有些還會變成小盯當貓,但不管彆人的眼神是如何的,他都全然漠視。

又有女生來跟他搭話,李遠山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很沒禮貌地擺弄著手機。

他不需要對蘇嬌嬌以外的女人講禮貌。

才七點半,他有點浮躁,還要一個半小時才能看到嬌嬌,可要是現在回實驗室,他也無法專心。

他甚至連跑步的時候都會想到她,想著想著呼吸就亂了,沒辦法再跑下去。

他隻能停下來,站在這裡等。

笨拙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和昨天的有點像。

她會這麼早來?

李遠山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頭看,蘇嬌嬌正背著一個小包跑過來。

她跑步時身體左右搖晃,像是隨時會摔倒,李遠山的視線不禁移到了她的腿上。

健身多年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嬌嬌看著瘦,但身上是能藏肉的,她的體脂率可能比一般的女生還要高一些。

原因無他,全怪她的腳太小了,可能都不到34碼。

人的骨量可以用專業的儀器精密測量,也可以用手腳的大小直接目測。

蘇嬌嬌是典型的小骨架,就算肉多一點,也沒人知道。

除了眼神會一直盯著看她的李遠山。

李遠山迎了上去,蘇嬌嬌明顯也看到了他,對他招招手。

掌心很白,但有些粗糙,李遠山皺了皺眉,這雙小手,以後他一定要好好養著。

就這一眼沒注意,蘇嬌嬌就趔趄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會像之前一樣摔個膝蓋烏青,但她跌入一個懷抱,腰被一條粗壯的手臂緊緊地箍向溫暖的地方。

她聽到比打雷還響的心跳,心臟的主人似乎剛剛劇烈運動過,連氣息也是沉重的。

“怎麼來這麼早?”李遠山有意無意地把人又往懷裡帶了帶。

“我、我……”蘇嬌嬌害羞地看著他,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一是害羞,二是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精準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她因為嘴笨鬨過好多笑話,所以後來不愛說話了,沒想到越不說話嘴越鈍,以至於現在都沒辦法和彆人正常交流了。

可能是因為李遠山還要給她介紹工作的原因,她暫時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的缺點。

“你什麼?”李遠山俯身,讓自己的鼻息呼在她的額間,“吃早飯了沒有?”

蘇嬌嬌搖搖頭。她出來得太急了,忘了拿煮好的雞蛋。

“我也沒有,一起。”他鬆開了自己的手臂,向她伸出手。

蘇嬌嬌困惑地看向他。

“去早餐店的路不平,你會摔倒的。”

“喔……”小傻子上當了,乖乖把手放了上去。

真好騙啊……李遠山低笑,五指用力攥緊。

微弱的電流從掌心傳入心臟,經過複雜的情感加工,成功取悅了他的大腦,李遠山久違地感受到了快樂的滋味。

“你還沒說呢,怎麼來這麼早?”

蘇嬌嬌沒有回答,“那先生呢?”

李遠山撒了個不算高明的謊,但他覺得騙這丫頭應該足夠了,“跑步,剛跑完。”

“嗯……我,起早了,想著早點來等您。”蘇嬌嬌說的是實話。

她需要錢,需要工作,也不想讓自己的朋友被騙,雖然她沒啥朋友。

嬌嬌也和他一樣期待著今天的見麵?

李遠山的手和心臟一同收緊了。

手突然疼了一下,蘇嬌嬌仰頭,雙眼蒙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輕點……”

李遠山猛地停下了腳步,目光幽深地望著她。

輕點。

他可不想再大馬路上聽到她用這種奶貓似的嗓音說這句話。

換個地方還差不多。

不過他大概率不會饒了她的,隻會更惡劣地欺負她。

“不吃飯了嗎?”蘇嬌嬌左看右看,沒發現這裡有吃早飯的地方。

“吃。”李遠山帶她進了一家漢堡店。

見小姑娘有些懵懂地看著麵前的主食單,李遠山走到她身後,將雙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氣息灼熱,“想吃什麼?”

或許是她太糾結吃什麼了,她沒有注意到男人略帶攻擊性的行為,“……不知道。”

“那就聽我的。”李遠山在她耳邊說。

蘇嬌嬌這才發現她倆幾乎是臉貼臉了,不自然地向前挪了挪。

李遠山點了三個漢堡,都沒有加任何醬料。

蘇嬌嬌嘗了一口,低聲嘟囔,“也不是很好吃嘛……”

“什麼?”他光顧著看她的嘴了,錯過了她說的話。

蘇嬌嬌搖頭,“沒有。”

李遠山放下飲料,探尋地注視著她。

他已經不止一次發現嬌嬌說話顛三倒四了,她似乎根本不知道怎麼和彆人正常說話,也不敢表達自己的意見。

他的小可憐,到底經曆了怎麼樣的童年才會養成這種性格?

他古板而嚴肅地指出:“嬌嬌,你應該說出來。”

蘇嬌嬌瞬間幻視了自己的高中班主任,怯弱地縮了縮肩膀,東西也吃不下了。

李遠山微愣,他察覺到自己可能嚇到她了,又溫柔地補充:“這樣我才知道怎麼挑你喜歡的,說出來,下次嬌嬌就可以吃想吃的東西了。”

蘇嬌嬌張了張嘴,可她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就閉上了。

他一定討厭她了吧……

蘇嬌嬌喪氣地垂下手,她真沒用,腦袋笨,連話也說不明白。

李遠山咬著吸管,掩飾住自己的笑容。

……她真可愛。

“嬌嬌,你想不想吃更多好吃的?嗯?”

“嗯……”

“那就把你想說的說出來,下次,”他身子前傾,“我是說下次,我帶去你吃。”

蘇嬌嬌抬起臉,眼神閃爍。

她真的可以說嗎?不會讓他厭惡她嗎?

“那、那我說了,您會討厭我嗎……”

李遠山勾起嘴角,放低了聲音,“我隻會喜歡。”

蘇嬌嬌握起小拳頭,在男人期待的眼神中獲得了勇氣,慢慢說道:“我、我說,我覺得這個東西,很貴,但也不是那麼,好吃……”

呼——她真的說出來了。

但是她表達的有點錯誤,她好像說成了先生請她吃的東西難吃了……

她又懊惱又害怕,抬起眼簾偷看他。

他在笑?他為什麼要笑?

李遠山站起身,蘇嬌嬌慌亂地跟著站起來,“先生,您生氣了嗎?”

“嗯?”李遠山好笑地看著她,“我要看我們嬌嬌吃什麼呀,過來,重點一份。”

“喔……”蘇嬌嬌看到他在摸她的腦袋,好像在摸一隻小貓,但,這感覺她有點喜歡。

嗯,有點喜歡,不討厭。

“吃什麼?雞肉、牛肉,還是粥?”

他身形高大,可以把小巧的蘇嬌嬌完全罩住,站在她的身後,他厚實得如同一座可以給她安穩和依靠的大山。

“都沒吃過……”蘇嬌嬌眼花繚亂。

她的嘴角上掛著一粒芝麻。

李遠山呼吸一沉,伸出粗糲的手指為她擦去,卻沒有及時離開,反而若有似無地在她唇邊碾壓,“好孩子不能浪費糧食,以後,一天點一樣,直到找到喜歡的。”

蘇嬌嬌沒有細究他口中的‘以後’抑或‘下次’背後的暗示,指尖按向一種,“那就這個啦!”

這一頓飯吃完已經快九點了。

蘇嬌嬌吃飯太慢太慢了,李遠山從沒見過吃飯那麼慢的人,她也不玩手機,明明吃得很專注很專注,可還是那麼慢。

為了陪她,他隻能把她咬了幾口的漢堡也吃掉了。

上麵仿佛留有她的香甜味。

到了通信商營業廳,他帶著她一點點辦理補卡業務。

他有意不全替她操作,隻詳細地說了一遍,然後讓蘇嬌嬌自己在自助機上點。

她懵懵地看著他,“我自己來?我、我不行呀!”

她從來都沒用過這種複雜的機器。

“你可以,點錯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撤銷。”李遠山指指放身份證的地方,“從這裡開始,乖一點。”

蘇嬌嬌手心出了汗,慢吞吞地操作。

還好這裡沒有排隊的人,否則後麵的一定要罵了。

補完卡後,蘇嬌嬌又突然想起來,“我手機丟了……”

她像隻傷心地小狗一樣說:“先生,我總是這麼沒用……您還會給我介紹工作嗎……”

“當然,”李遠山牽著她的小手,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他也走得慢了,“嬌嬌要學習的還有很多,不過,嬌嬌有自己的優點。”

蘇嬌嬌抬起亮晶晶的狗狗眼。

李遠山快被她這種眼神融化了,“嬌嬌很乖,隻要肯學,一定可以和彆人一樣的。”

“真的嗎?”她蹦了一下,顯然很高興,“我也可以像蘇偉哥哥一樣出國讀書嗎?”

“蘇偉?”李遠山麵不改色,瞳眸裡卻多了一份冷然,“那是誰?你的哥哥?”

蘇嬌嬌一臉心馳神往的表情,“哥哥也是福利院的孩子,他讀書特彆厲害……”

李遠山冷聲道:“我也厲害,我是博士,核心期刊論文光第一署名的就八篇。”

話剛出口,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貌似在吃醋,還把自己以前毫不在意的東西拿出來跟一個小丫頭炫耀。

掉價,李遠山,你可真掉價。他唾棄自己。

但其實他說的蘇嬌嬌一個也沒聽懂,隻聽懂了博士,在她的眼裡,博士是非常有排麵的,她彎起眼睛,“哥哥也在考博士,先生,您太厲害啦!”

李遠山表示這話他十分受用。

蘇嬌嬌一直跟他走著,到了公寓樓前才發現,“這是您住的地方嗎?”

“暫住,”他打開門鎖,推門進去,見蘇嬌嬌還站在外麵,問:“怎麼不進來?”

“沒有拖鞋……”她的鞋子不算乾淨。

李遠山目光移到她的鞋子上,“直接進來,這裡有人會打掃。”

他在行李箱裡翻了翻,找出一台舊手機,“這是我的備用機,你拿著用吧。”

蘇嬌嬌沒有伸手。

李遠山笑了笑,“拿著,我留著沒用,乖一點。”

她還是搖頭。

公寓很小,周老師在這裡擺滿了書籍,過道顯得有些擁擠,他站在她的麵前,微微垂首,“嬌嬌,你不敢要我的東西?”

“嗯……”蘇嬌嬌很坦誠,“彆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拿……”

李遠山挑眉,他以為自己不給她買新的,她就會收下,但沒想到,舊的她也不要,“嬌嬌,沒有手機無法工作,你需要適應這個社會。”

蘇嬌嬌抬起頭,很無辜地看向他,“我以前也沒用手機工作呀……”

“那不同,我的女孩。”他忍不住親近她,與她鼻尖相對,隻隔五厘米的距離,深嗅她呼出的帶有甜味的鼻息,“以後,你要選擇你喜愛的職業,一直做下去,而不是簡單的勞力工作。嬌嬌想做什麼?”

蘇嬌嬌黯然,“我不知道……”

她連最簡單的工作也做不好。

高中勉強考上了,卻讀不下去,就連大家眼裡最差的工廠流水線也不要她。

彆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正常,不會聘用她。

想到這裡,她很難過。

李遠山垂下眼眸,幫她把手機卡插進去,“嬌嬌,你讀到幾年級了?”

“……高一。”

“為什麼不讀了?”他開機,把裡麵的電話都刪掉,唯獨輸入了自己的兩個號碼,一個單位緊急聯係人的,一個他的。

蘇嬌嬌的腦袋更低了,像是要埋進他的胸膛裡,“我自己不想讀的。我太笨了,學不會,同學們也不喜歡我。”

“普通高中不適合你,嬌嬌,不是你學不會,是你選錯了。職高,怎麼樣?”他看她的模樣太可憐了,心生憐愛,情不自禁摸了摸她臉頰的軟肉。

“我不想去學校。”她很乾脆的拒絕。

“為什麼?”李遠山距她越來越近。

她在想什麼?

他幾乎都要吻上她了,她都沒發現。

蘇嬌嬌很傷心地說:“同學們不喜歡我,會欺負我。”

李遠山的心軟成一片,他可憐的小嬌嬌,果然遇到過糟糕的事情,“嬌嬌,不用怕,以後我會保護你。如果他們再敢欺負你,我就去學校要說法,直到他們誰也不敢碰你。”

他沒有說自己的父親在京城是什麼人物,也沒有說自己在某領域其實也算有點名氣,他隻用最普通的承諾去證明,他說的可行。

蘇嬌嬌羞赧地抿起唇片,“真的嗎?那、那我的工作怎麼辦?”

李遠山捏捏她的小肉臉,“你的工作就是去上學,你隻管告訴我,你想成什麼樣的人,或者你喜歡的人是做什麼的。”

他靜靜等待。

不過他有些擔心,因為他也曾問過自己妹妹這個問題,結果她說了一個流量明星的名字,說自己要去給人家投資電影和廣告。

他氣得頭都快掉了。

但願他的嬌嬌不要說出這種話,不然他會吃醋的。

她不可以喜歡彆的男人,哪怕隻是個人設、又或是紙片人,通通不可以。

蘇嬌嬌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她最喜歡蘇偉哥哥,但蘇偉哥哥的成績是她一輩子也夠不到的……

有了!

她甜甜地笑開,“我喜歡明月姐姐!她是個兒科醫生,很厲害!”

李遠山氣息有些淩亂,“醫生不太適合你。”

“啊……”她失望。

“嗯,醫生每天要接診、做手術,遇到救治不了的病人,他們的心裡會非常難受,壓力會很大,我的嬌嬌承受不了的。”

他沒有明著說,醫生所需要的學曆是蘇嬌嬌不能夠拿到的,因此換了個說法。

“原來明月姐姐每天這麼辛苦,難怪經常歎氣。”她點點頭。

小東西還心疼起彆人來了,李遠山的胸腔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護士,護士怎麼樣?護士也很厲害,她們是白衣天使,一樣救人,你隻要讀完大專,就可以當護士了。”

蘇嬌嬌眼睛一亮,眼前已經浮現出自己穿護士服給彆人輸液紮針的情景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未來有光了。

“嬌嬌……”李遠山聲音暗啞,指腹觸碰到的光滑肌膚讓他心猿意馬,他渴望更多。

“嗯!我想當護士!”她興奮地喊,“我要當護士,我要去陪明月姐姐!”

說半天還是為了彆人,不過算了,總歸有了方向。李遠山覺得自己再和她貼這麼近,事情可能就要失控了。

他直起身體,拉開了一點距離,平複著內心的躁動,“好,我會幫你。但……”

他頓了頓,“我的工作,有時候需要出門很久,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我可能沒法一直陪著你。”

而且這期間他幾乎不能與任何人聯係。

蘇嬌嬌盯著他看了一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坐在床邊,翻起自己的小包,從裡麵拿出一個有些年頭的小黑豹布偶,雙手捧起,像是在獻上自己的寶貝。

“這個,是我從出生起就喜歡的東西,十八年一直放在身上,我把它送給你,你就有人陪了。”

李遠山接過,仔細看了看,發現這黑豹還少了條腿兒,不過很乾淨,看得出主人非常珍愛它。

他有些羨慕這隻小黑豹,明明腿兒都斷了一條,還是能得到她這麼多的喜愛。

眼神還勁勁兒的,又傲嬌又慫。

他輕笑,抬眸看去,蘇嬌嬌靠著牆睡著了。

他蹲下,握著她的小手,在她指尖留下一吻,一觸即離,輕若無物。

以他的實力,他完全可以讓蘇嬌嬌成為他城堡中的小公主,不用工作,也不用有太多朋友。

但他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可以,不能這樣,她是有翅膀的幼鳥,需要學會飛翔,而你要做那個教會她飛起來的人。

他的嬌嬌,有翅膀。

他可以引導她、可以要求她,但他必須尊重她。

這就是遺留在他心中最深處的那個聲音,仿佛穿越千年,從古老的時光來到他們的時代。

“為什麼信我?”

他自言自語。她似乎對他有著天然的、無條件的信任。

他看著手中的小黑豹,心裡突然又了答案。

他捏了捏小黑豹,“你放心吧,你的主人以後有我了,我會讓她長大,走向光明的未來。”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番外三 [V]

*

蘇嬌嬌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了李遠山暫住的公寓,身上還蓋好了被子,鞋子和襪子也被細心地脫掉了,她慌張地起床,想將被子複原,但手心裡掉下的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顆糖,小鴨子造型的。

她拾起來,想起昨天晚上李遠山說,她今天來了就會給她第二顆糖。

她都忘了,他卻還記得。

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昨天看到他時,他穿著板正的西裝,口吻大多是命令的、生硬的,她還以為他是什麼黑心老板。

而今天,他穿著朝氣蓬勃的運動裝,陪她吃飯、教她辦卡,還說要送她上學……他像個哥哥。

蘇嬌嬌盤腿坐在床上,把糖塞進了嘴裡。

好甜啊,他給的糖怎麼會這麼甜?

他還要送她回去上學呢!

蘇嬌嬌愜意地眯起眼睛,小腳一上一下地晃著。

忽然,房間裡響起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嬌嬌。”

蘇嬌嬌嚇得直接跳下床,在屋子裡搜羅了一圈。

沒有人。

李遠山透過家用監控看到她像隻小老鼠一樣亂竄,十分頭疼,看來他要教給她的常識,還會有很多很多。

“嬌嬌,電視上麵。”

蘇嬌嬌轉身,電視上麵擺著一個方形的小顯示器,上麵有著清晰的李遠山的臉。

他又把頭發梳回了一絲不苟的樣子,屏幕下方能隱約看到他的襯衫領子,他長得很好看,鼻子如同一座鋒利的山,而唇線卻是堅毅的、鈍感的。

他的眼睛像是鷹的眼睛,犀利、鋒芒畢露,但在看向她時,卻很溫柔,像一潭波光粼粼的泉水。

蘇嬌嬌好奇地走近,“先生,您去哪裡了?”

她嘴裡還含著糖,說話時甜滴滴的,李遠山真覺得自己的命都快給她了。

他沒有愛過人,二十八年沒正眼瞧過母親、妹妹、老師以外的女人一眼,連男女動作片也不願意看,現在卻盯著一個小姑娘發愣……

他怎麼這麼沒出息?

得不到男人的回應,蘇嬌嬌自卑地想,他是不是反悔了,“先生,您是不是後悔了……其實您上午說的那些話,我可以不當真的……”

“不許胡說,也不許亂想,”李遠山敲敲屏幕,就像敲在她的腦門上,“我在實驗室,你收拾好了過來找我,晚上一起吃飯。”

他說出實驗室的教室號,卻見蘇嬌嬌一臉為難,“怎麼了?”

“我不認路……”蘇嬌嬌苦著臉說,“我太沒用了……”

“等我十分鐘。”李遠山掛掉視頻。

蘇嬌嬌垂頭喪氣地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腦袋,心裡苦巴巴的。

先生對她這麼好,可是她這麼笨,什麼也不會,真的對得起他的付出嗎?

上學也是要花很多錢的。

要不還是走吧……彆給人家添麻煩了……

蘇嬌嬌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準備不告而彆。

但手機她得拿上了,因為她的卡還在裡麵。

她關門時,不經意間看到了牆壁上掛著的一張照片,一個中年人摟著一個青年,他們笑著比耶,身後是蒼茫的沙漠。

嬌嬌猶豫了一下,湊近了看,發現這個青年竟然是李遠山,隻不過那時的他臉龐還比較青澀圓潤,眼裡的光彩照人。

“年輕時候的先生啊……”好嫩喲,他也有過這種小奶狗時期嗎?

“牆上有這麼多先生的照片呢。”而且都是和那個中年人的。

嬌嬌心裡的小惡魔醒了,她伸出罪惡的小手,取下那張沙漠的照片,悄悄抱入懷裡。

自己走了的話,先生肯定會很生氣的,她應該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這張照片,就留著做紀念吧。

她徹底關上了門。

她轉身。

她抬頭。

李遠山正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他是那麼高大,以至於她必須要仰著脖子才能看到他的正臉,再加上偷了相片的心虛,她差點栽個跟頭。

李遠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後腦,“小心點。”

滾燙的熱度順著她的頭皮鑽入皮質層中,詭異地激發了她的多巴胺,但她不懂這些,隻知道自己的臉莫名其妙紅了。

“先生,您怎麼回來啦……”偷東西的小貓眼神亂飄。

這裡是教師公寓,來往的人很多,李遠山打開門,把人推了進去。

但這個小笨蛋的身體協調能力比他想得還要差,就這麼輕輕一推,人又要摔倒了。

他不得不把她再撈回來。

順著他的力量,蘇嬌嬌撞進了他的懷中,再沒有被鬆開。

他背靠著房門,緊緊地壓著她貼向他,這姿勢多曖昧不言而喻,他需要控製著自己的呼吸才能不暴露出他那些陰暗的心思。

“你剛才出門乾嘛去?找我?”他看到她手裡抱著的那張相片,他覺得他現在的聲音應該比八年前在沙漠中的他還要乾啞。

蘇嬌嬌不說話。

李遠山以為她是默認了,“或許我剛才該告訴你,我是回來接你的。”

“接我?”

“某個小笨蛋說不認路,我能怎麼辦,隻能帶她走一遍,認認路。畢竟……”他頓了頓,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更加用力,以緩解自己皮膚的渴求,“這條路你之後還要走上幾天。”

蘇嬌嬌迷惑地歪了歪頭。

“我在這裡不能待太久,這幾天我會派人帶著你一起去辦轉學的事情,你每天辦完了要去實驗室找我。”

聽到他要把她扔給彆人,蘇嬌嬌緊張起來,“你、你要把我扔給誰?”

她的樣子太像一隻家貓,用萌萌的奶音控訴忙於工作的主人為什麼要把自己放在彆人家寄養。

李遠山的喉結動了動,兩隻大手已經摸上了她的背,嘶啞地喚:“嬌嬌……”

彆這樣看著我,彆這樣對我說話。

隻會讓我想弄壞你。

他緩緩俯首,如同高傲的豹子在向他的主人臣服。

他輕而易舉地掌控了她的脖子,像是公豹為防止母豹逃走而咬住了母豹的後頸。

他的手指長著常年健身、搭建模型的厚繭,每滑過一寸皮膚都會引起一陣震顫,和綺麗的幻想。

他已經觸碰到了她的鼻尖,唇片也僅有毫米之遙。

她的氣味香甜,鑽入了他的鼻息,狠狠地撕扯著他的理智。

“……先生?”蘇嬌嬌顫抖著。

李遠山睜開眼,她的眼睛裡倒映出自己入迷沉醉的神情。

他不能這樣做,至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就占有她。

他頭一偏,遠離了她的鼻尖,然後鬆開了她。

“嗯?”蘇嬌嬌回過神,“怎麼了?”

李遠山捶了捶自己的額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放下小黑豹玩偶,領她出門,“跟我去實驗室。”

這一路他都沒說話,冷著張臉,蘇嬌嬌有很多想問的,但看見他這副表情,又不敢了。

到了實驗室,他卻不讓她進去。

蘇嬌嬌敏感地垂下了頭,是因為自己太笨了,被裡麵的人看到會給他丟人嗎?

李遠山挑起她的下巴,“現在,自己回去,把我放在鞋櫃上的小玩偶拿來給我。”

他把鑰匙交給她,“我就在這裡,一會不用敲門,直接進來。”

他轉身進去了。

蘇嬌嬌一臉震驚,什麼,她這就要獨立行走了?

她下了樓,茫然地看著幾條大路,根本不知道哪條是走過的。

“嬌嬌!”

蘇嬌嬌仰起臉。

李遠山推開了實驗室的窗戶,板著臉喊:“教師公寓188,四教309,忘了路就問人!”

窗戶又被關上了。

蘇嬌嬌委屈地癟著嘴,她都說了她沒用,不認路,為什麼還要逼她自己走?

她都到了這裡了,乾嘛還要把她趕回去,再跑過來一趟?

但她還是照做了。

因為她覺得她今天要是不拿著小黑豹回去,先生會宰了她的。

好在他沒細問偷相片的事。

蘇嬌嬌抿唇偷笑,把相片塞進了自己的小包裡,再也不想逃跑了。

她最後完美地帶著小黑豹回到了實驗室,她習慣性想要敲門,又想起來他說不用敲門……

她推門進去,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個巨大的火箭模型正在探討著什麼,她聽不懂,卻懂得不去打擾,安靜地坐在一張空椅子上,手裡揉著小黑豹。

福利院的阿姨說,這是遺棄她的父母留在她身邊的,她從小抱著它長大,感情深篤,她除了打工不方便的時候,一刻都沒有離過身。

她有時候會做夢,夢到在一片很大的森林中,小黑豹變成了活生生的大豹子,背著化為一隻小白兔的她在林中巡視領地。

黑豹麵對天敵會凶殘地亮出牙齒,卻在看著她時,展現出溫柔順從的一麵。

“不了,我約了人吃飯。”李遠山拿起外套,拍拍發呆的某人腦袋,“走吧。”

蘇嬌嬌站起來,他很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她也很自然地任他牽了。

她怕摔倒。

後麵的師生看得目瞪口呆,李遠山不是昨天才要到人家的電話嗎?

這就牽上手了?

*

李遠山還是帶她吃漢堡,這次她又換了一種點,漢堡剛一入口她就驚呼好吃。

李遠山單手撐著下巴,笑著說:“找到了?”

“嗯?”嬌嬌忙著吃東西。

“找到自己愛吃的東西了?”

蘇嬌嬌重重點頭,“先生,您真好。”

請她吃東西,還願意送她去上學。

李遠山的嘴角動了動,忍不住上挑,“笨蛋。”

什麼好人,這叫追求。

笨蛋,什麼都不知道,非要哪天被他撲倒了才明白。

晚上八點,李遠山把蘇嬌嬌送回了家,囑咐她明天需要帶上的證件證明。

他站在樓下,目送她上樓。

徐徐夜風,點點星子,穿著西裝的男人怔怔地望向一扇破舊的窗子,他一動不動,幾乎要融入這黑夜中。

窗子打開了,冒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蘇嬌嬌學著他下午在實驗室的樣子,對他喊:“先生,我今天記住路了,我明天去實驗室找你!”

李遠山露出一個似甜也苦的笑容,對她揮揮手,“去休息吧,我走了。”

窗子關上了,那顆可愛的小腦袋卻沒離開,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他。

李遠山低下眼眸,無奈地搖搖頭,

*

第二天六點半,李遠山提前到了實驗室,他推門進去,沒想到椅子上已經坐著一個小丫頭了。

她很乖,沒有去打擾忙碌的人,隻無聊地擺弄著他的舊手機,卻怎麼也搞不懂。

李遠山心突的一跳,她怎麼比昨天更早了?

難道她也沒睡好?

他放下礦泉水,輕聲問:“怎麼這麼早?”

蘇嬌嬌扭過臉,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我、我……”

“大膽說,彆怕。”

一晚上沒在她身邊,她說話又磕磕巴巴了。

“我睡不著。”她害羞地看著他。

她又說:“我想你。”

李遠山愣住,他聽到了什麼?

她……想他?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怎麼想的?”他不知羞恥地問。

蘇嬌嬌眸子閃動,有著近乎小動物般的直白,“我想見你……”

李遠山呼吸頓住,他眨了下眼,聲音低啞,“你想見我?”

“嗯……”

李遠山很少情緒外露,然而他現在內心狂喜,這種瘋狂的喜悅表現在他皺起的眼角、他高高揚起的唇角、和他笑著的眼睛。

他獎勵似的摸摸她的頭,“乖孩子,我也想你。”

蘇嬌嬌學得很快,“怎麼想的?”

他當然不能說,他昨天想的東西可不能見人。

李遠山把礦泉水瓶開蓋,送到她的嘴邊,“喝水,我去忙,你在這裡隨便做點什麼,八點半會有人來接你。”

她乖乖抱著瓶子喝水。

李遠山眸光深暗,那是他剛喝了一半的水,而現在她花瓣一樣嫩的嘴唇也貼在了上麵。

他察覺到自己已經想歪了,周老師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他脫下外套,走向他們。

八點半的時候,李遠山拜托的大學同學來了,李遠山簡單交代了下,讓蘇嬌嬌跟著同學走。

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人被送回來的時候眼睛卻是紅的。

李遠山不好對老同學發火,隻能按耐著心裡的焦躁問:“發生什麼了?”

老同學也很為難,“本來都挺順利的,但是轉入學校給她原來的學校打電話調檔案才發現,她有處分,還是傷人的那種,哪敢收啊?我這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沒鬆口,明天我再找找其他人,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她,蘇嬌嬌,傷人?

就她那膽子?

李遠山淡淡道:“沒事,你把轉出手續給我吧,瑤南這邊不能上就算了。”

老同學如釋重負,“我就說嘛,你爸不就有家醫學院,乾嘛還在這裡上學,京城不比瑤南強?而且她這情況……”

他指了指太陽穴,“去彆的學校容易受欺負,我估摸她這個處分有鬼,說不定是背鍋的。”

李遠山點點頭,“謝謝了。”

“說這些乾嘛。對了,她是你什麼人?”

李遠山摸了摸鼻子,“嗯……”

老同學了然,“知道了,知道了,鐘叔叔這下該高興了,你終於開竅了。”

李遠山送走同學後,把蘇嬌嬌拉到材料室裡。

隨著燈光亮起,蘇嬌嬌顫了顫。

李遠山忍著不去抱她,溫聲問:“處分,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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