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實(2 / 2)

白硯一看,是尋人啟事。尋找東曉的。

2009年夏,白硯接到成年後第一個角色,一部古裝戲中的男配。這個資源借了他媽留下的人脈,他是被白女士生前捧的那位一線小生帶進組的。

那時候他還不是影帝,隻是一個連校門都沒出的新人,因為有人牽線,他很容易就拿到了這個角色。

挺巧,東曉在劇組當武替。對,東曉會的東西挺多,可沒有人脈,就隻能從這裡開始。

後來,戲還沒拍完,東曉突然消失,就像是從這個人間蒸發了似的。

白硯沉默片刻,沒直接回答裴摯的話,“你還記得他?”

好像……那次飯局之後,裴摯再見到東曉就是在他們的劇組。

從2009年春天開始,裴摯大把的時間花在接受CMA的高山探險專業訓練,小混蛋十六歲時攀登最高峰的夢想從來沒放下過。那年夏天,裴摯在西藏做適應訓練,白硯則在東北某省的深山老林拍戲,從他們倆的所在地到最近的飛機場都得轉好幾次車,裴摯去看他一趟不容易。

就算這樣,裴摯還是不怕周折地兩月去了兩回,所以那時候,白硯實在搞不清小混蛋忽冷忽熱的腦回路,明明他們住在一起時,好像也沒那麼黏他了,可一旦分開,即使千裡之遠路途艱險,小混蛋寧可把好幾天花在路上也要去見他一麵。

那是他們戀情冷卻後的短暫回暖期,可能小彆勝新歡,劇組的住宿條件不好,白硯晚上下了戲就帶裴摯去林子靠溪的小路上逛,山野深夜,黑燈瞎火,話說著說著就控製不住,他們在林子裡頭抱上了。

事做到一半,不遠處突然出現手電筒的光束,他們回神時,說話聲已經離他們不遠,白硯能聽出其中一位是劇組的統籌老師,頓時渾身僵硬,裴摯停下來也罵了聲艸。

他們當時的狀態非常不雅,可鬨出動靜會直接把人家的視線引過來。正是為難之際,驀地聽見遠處傳來東曉的聲音,是衝著統籌老師去的,“王哥,你們去林子裡散步嗎?等等我。”

手電筒的燈光掃向了遠處,東曉一直在大聲說話。趁那兩位老師分神,他們倆這才穿好褲子,把自己收拾成勉強得體的模樣。

過後,裴摯問:“那救場的是誰啊?”

白硯忙著理身上的樹屑草渣,“東曉,你不是見過嗎?”

裴摯想了想:“你朋友啊?他也在這組裡?人家是知道咱倆要乾點啥,見有人進了林子,專門來通風的吧,回頭我去謝謝他。”

白硯氣笑了,“敢去我揍你。”

那不等於直接告訴東曉他們真的乾了點嘛。

可次日,裴摯離開前還是跟東曉道了個謝,話是這樣說的:“謝謝你照顧我哥,他什麼都好,就是臉皮薄,不愛跟生人說話。”

白硯不愛跟生人說話是真的,卻不是因為臉皮薄。

東曉笑笑,對白硯眨了下眼睛,顯然還是明白了。

這事,白硯記得,裴摯當然也沒忘。

裴摯說:“能不記得嗎?他姓這麼特殊。”而後又重複剛才的問題,“所以,他當年在山野走丟了,你就一直在登報找?”

白硯反問:“要不呢?我還能做什麼?”

東曉就是在裴摯第二次探班之後失蹤的,不知道內情的人隻會當這是一次平常的人口走失。

裴摯確實不知道內情,因為他沒讓裴摯知道。

當初為了給東曉找公道,白硯在劇組碰壁後,回城求過很多人,裴明遠就是其中之一。

裴明遠聽他講述完全部,說:“你沒有證據,我不能光憑你幾句話就去向那些人發難,白硯,說句實話,叔叔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而後著重交待:“我勸你不要告訴裴摯,一個孩子要跟那些人對抗好比螳臂當車,再加上他,也隻是再多白送一條命而已,他太衝動而且喜歡逞英雄,你是知道的。”

是的,東曉可能還沒死,所以不應該衝動。

獵人出現後,問清楚全部內情,也是這麼對白硯說的。

所以,獵人已經灑下天羅地網搜尋東曉的蹤跡,白硯隻能選擇一個不太衝動的方式找人。

他歎了口氣,對裴摯說:“這麼做也隻能聊以自/慰,就好像,我也為他做了點什麼。”

六年的尋人啟事,其中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不登這個尋人啟事,白硯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種騙子。以前是他,現在是他的助理,幾乎每天,都能接到騙子的電話。

下午第一場戲,又是白硯對佘晶。

剛好是太後掌摑將軍那一場。

導演和監製又把白硯叫到一邊,“白硯老師,今天得笑著挨一巴掌了。”

為追求表演效果,待會兒是真打。

監製說:“挨一耳光還笑著,這是故事裡的想當然,要是沒有合適的解釋,從人性上就說不通。”

而將軍挨了打,還要一次一次地湊上去。

白硯艱澀地說:“那得看他對那個初戀情人的期望值有多高。人總是容易從在乎的人那受傷害。那要是他根本不在乎呢?如果,他卷土重來,對太後根本沒有感情上的需求,隻是玩一個沒玩完的征服者遊戲呢?玩遊戲就不用動真格,他是個頑童心理。”

此時,裴摯還沒離開,趁導演跟佘晶說戲,白硯私下跟裴摯說了會兒話。

眼睛依然朝佘晶望著,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裴摯:“你回來後,去我家的第一晚,飯沒吃完就被我趕走,你一點沒生氣?”

陽光下,裴摯笑意稍頓,眉骨的陰影籠住了眼睛,“有什麼可氣,了不起再來一次。六年沒見,你不趕我才不正常。”

那六年沒見,你以一副毫無芥蒂的姿態出現,深情款款、緊追不放地纏,正常還是不正常?

白硯抿唇不語,其實也沒什麼,也不過再確認一次。

六年前,裴摯對他是不是愛就很難說了。分彆六年後,裴摯對他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執念。對,就是那種意思,我的對手隻有你。將軍跟太後兩家的嫌隙一直是阻礙,他跟裴摯又何嘗不是!?

裴摯以為他到現在都不知情?

白硯強忍著胸口的翻湧,“要是我一直拒絕你呢?”

裴摯胳膊肘撐著膝蓋,垂著頭,拇指抵著嘴唇想了一會兒,而後轉頭瞧著他,平靜地回答:“也沒關係,敗了再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語落,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又認真地說:“我愛你,可能隻有你自己不信。”

什麼是愛?或許,裴摯自己一直認為對他是愛。一個玩極限的人,不管在哪跌倒受傷都能重來。

從小,他見過裴摯玩滑板、極限單車,再到爬樓、高山探險和極限登山,真的,即使失敗無數次,他從沒見裴摯放棄過,裴摯就是那種人,一定要征服巔峰才能放下。

裴摯少年時玩極限單車,挑戰全國冠軍,贏了,第二天就把單車送給彆人。白硯當時問:“你這就不玩了?”裴摯說,“都沒幾個人能玩過我了,還有什麼意思。”這就是裴摯,征服之後才會放下尋找更高處,百折不撓。

而從以前到現在,他是裴摯沒能爬到頂的那座山。

所有設備就位,群演就位。

殺了勳貴家紈絝子的將軍站在舊情人麵前。

“啪——”重重的一個巴掌甩在白硯臉上。

真疼!白硯眼色有一瞬間的陰沉,即使是演戲,人被打臉後的慍怒也是真實存在的。

眼前,盛怒中的太後,發間珠花亂顫,眼圈通紅,大有惱羞成怒之勢。

白硯很快笑了。生什麼氣?沒什麼值得生氣,不過就是個遊戲,玩一趟而已,打馬球還得任摔,一個巴掌算什麼,認真就沒意思了。

他伸手觸摸女人的臉,微微笑著問:“月兒,你不高興?”

鑒於白硯那六年的尋人啟事,這晚,裴摯從機場出來,上車,問郝鄔的第一句話就是:“東曉失蹤的細節,你弄清楚沒?”

郝鄔一怔,“據說,劇組有人看到他背著行李下山,還有人在縣裡的車站看見他搭車離開。”

裴摯目光一凜,“你再說一遍?”

按白硯的說法,東曉是在山間晨練時走失的。

郝鄔心提到嗓子眼,“當時,劇組的人就這麼說的。”

裴摯垂眸片刻,“那過世視帝欺負東曉,我哥打抱不平,到底經受了些什麼事,你查明白了?”

郝鄔迅速平靜自己:“下邊的人已經在認真地查了,可找人套話、應酬都需要時間,總得有個周期,是不是?”

裴摯把眼光轉向窗外,英挺眉頭打成一個死結。片刻後,眼光又狐疑地朝郝鄔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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