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某是在劫難逃了!我不懼死,唯念府中家小。若皇帝真念我開國之功,不作株連,我死之後,還請王兄照看三個子侄。我膝下三子,長子向來安分,三子平庸,我不慮之。唯獨二子廷偉,若有不肖之舉,勿需庇佑,免害了家門!”
楊邠敞開了托付後事,神情之間頭一次露出不舍,很快被隱去,繼續道:“若皇帝欲誅我楊氏一門,那麼王兄萬不可求情,當善求自保!”
聽楊邠這番交待,王章有種心酸之感,神情動容,張了張嘴,隻發出幾聲重重的咳嗽。緩了一會兒,化作一聲短短的歎息:“我應下了!”
慢慢地轉過身體,盤腿坐於草席之上,楊邠似失去了所有精氣神一般,佝僂著身體,語氣無限蕭瑟:“楊兄去吧,從來小人難防,同我這個罪臣,不適合久談,勿落人口實!”
在王章複命之前,劉承祐這邊已然受到了王景崇打的小報告,對其“不務正業”,有些不滿。而聽著他對王章的中傷之言,劉承祐沒能壓製住怒火。
這個王景崇是把不錯的刀,但顯然,如不控製,容易忘乎所以。
劉承祐很是生硬地轉折了話題,表情淡漠而問:“在邢州的時候,楊邠曾給巨鹿郡王手書一封,誘其舉兵作亂,可曾查到送信之人?”
皇帝的目光分明平靜如水,然於此時王景崇而言,卻是那般恐怖,如芒刺背。當劉承祐提到送信人的時候,王景崇心頭驚駭到了極點,然過硬的心理素質讓他穩住了劇跳的心臟,聲音仿佛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般,小心地回答道:“回陛下,臣有遣人調查,武德司亦在搜捕,想來很快便會有結果的!”
目光在王景崇身上停留著,觀察著他緊張的反應,待其越發局促之後,劉承祐方才淡淡地說道:“一個小人物罷了,無關痛癢,找不到,也就罷了!”
“是!”心神漸穩,王景崇躬身應命。
埋頭的一瞬,冷汗還是不禁自額頭滲出,王景崇已然意識到,自己在邢州使的那點手段,並沒有瞞過天子。當然,他也並不是愚蠢地以為能完全瞞過劉承祐,有一個詞叫心知肚明,隻是瞞多少是個很重要的問題,而天子如今的反應,讓王景崇心裡沒底了。
沒有管王景崇複雜的心理活動,劉承祐繼續以平淡的語氣說道:“在楊邠案上,你前後奔波,出力甚多,朕都看在眼裡。有功,必賞!”
劉承祐話,明顯意猶未儘,但言儘於此,效果也是達到了的。從王景崇千恩萬謝的動作中就能瞧出,他顯然領會到了皇帝的警告。
經過皇帝的敲打,王景崇踏出大殿之時,腳步都不禁蹣跚,在殿中的情景,讓他如臨深淵。
恰逢入宮覲見的王章,也無心思上前打個招呼,找幾句罵。急匆匆地出宮,他打算回府,讓劉承祐提到的那名送信人,徹底消失。從天子的態度看,無需他再作他用了,留著反而是個禍害
在殿中接見王章,對其複命,劉承祐表示意外。這才多長時間,對楊邠的審訊便有結果了。
“認罪伏法!這便是楊邠的態度?”劉承祐琢磨著王章的稟報。
“臣以條問楊邠,對所列罪狀,供認不諱,唯待陛下處置!”王章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眉毛稍微挑了下,翻開王章所呈認罪之書,好生想了想,忽地釋然,劉承祐意識到,自己終究有些小看了楊邠。
朝詔獄方向看了看,視線透過重重宮闈,似乎能瞧見那道孤處囚室的老邁背影。
“朕該如何處置呢?”劉承祐似在自語,又似在詢問。
王章嘴皮動了一下,求情之言卡在喉嚨,思及楊邠的托付,隻拱手:“伏惟陛下聖裁!”
起身,背著手在殿中踱起了步子,緩慢的步調透露了少許劉承祐的遲疑。對楊邠,殺還是不殺,劉承祐此時仍有些無法下定決心。
站在殿門前,斟酌良久,劉承祐望著外邊明淨如藍的天空,輕聲道:“廢楊邠為庶人,流三千裡,不複錄用,永不還朝!卿可代朕公示其罪,安安朝臣們的心,此事,就此為止!”
聽劉承祐的決定,王章一下子不禁鬆了口氣,望著劉承祐的背影,長拜道:“是!”,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