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座,下輩子我還跟你打鬼子!”
段榮卿、施對吾、謝誌遠等人逐一向梁鋼道彆。
梁鋼微微一頷首,開始口述訣彆電報:“統帥部、侍從室並校長……”
電訊兵小劉眼含熱淚快速的記錄電報,就在他記錄電報的時候,段榮卿等幾位團長已經帶著部隊衝出指揮部,開始了最後的戰鬥。
……
重慶,黃山官邸。
早上剛得知獨九十四旅恢複陣地時的歡樂氣氛早已經不複存在,整個作戰大廳裡的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壓抑。
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獨九十四旅這次真的到了最後的時刻。
常凱申神情木然的盯著麵前的大沙盤,隻見沙盤上,代表獨九十四旅的兵棋已經寥寥無幾,而且已經退到南門附近的狹小區域內。
整個大同城幾乎完全落入日軍的控製。
更令常凱申揪心的則是,獨九十四旅已經彈儘援絕。
區區一百多殘兵,又還能堅守多久呢?大同終究沒能撐過十日。
現在唯一的懸念,就是獨九十四旅能夠撐到幾點鐘?十一點鐘?抑或零點?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人會去責怪獨九十四旅完不成任務,因為他們已經拚儘了所有,獨九十四旅已經拚到了最後一顆子彈,最後一個人!
再不能對獨九十四旅的官兵苛求更多,他們,無愧於身上軍裝!
站在常凱申身後的楚雲飛更是神情複雜,他是剛剛才從陸軍大學趕過來的,卻沒想到趕上了獨九十四旅的最後時刻。
想起跟梁鋼在晉西北時相處的點點滴滴,宛如昨日。
然而,今夜之後,他和梁鋼恐怕就要陰陽兩相隔了,實在是令人扼腕歎息。
將近深夜十一點,侍三組長唐縱鐵青著臉走進作戰大廳報告道:“校長,獨九十四旅通訊組長劉二虎發來訣彆電報。”
常凱申木然點頭,說道:“念!”
唐縱應了一聲是,展開電報念道:“統帥部、侍從室並校長:大同保衛戰今已進入第七晚,我獨九十四旅已然彈儘、糧絕、人無。”
“全員殉國、合城失守,隻在瞬息之間。”
“十日之期已無法達成,唯有殺身成仁,絕不做逃跑之念想。”
“臨彆之際,唯願黨國將此前發回之將士名單記錄在案,並厚加撫恤其家人,則我合旅之將士不勝感激,切切唯要。”
“梁鋼,民國三十一年六月十九日於大同。”
唐縱念完最後一字,整個大廳死一般寂靜。
寂靜中,楚雲飛默默脫下軍帽,鞠躬致哀。
包括常凱申在內,所有人也默默鞠躬致哀。
恍惚間,他們仿佛看見,梁鋼率領獨九十四旅最後剩下的百餘人,向著日軍發起了最後的一次反擊。
日軍猶如潮水般湧過來,
獨九十四旅的將士很快就被日軍徹底淹沒。
梁鋼身邊的戰士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身亡,很快就隻剩下一個人。
但是梁鋼根本無所畏懼,手槍子彈打完了,就用刺刀,刺刀捅彎了就用拳,用腳,甚至於用牙齒咬,直至最後一刻。
……
“旅座!”
正向著馬武山方向突圍的朱家驊似有所感,霍然頓步回頭往後看。
梁軍也跟著停下腳步,轉身往南門方向看,但被城樓遮擋了視線,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到一陣陣的槍炮聲透過城門傳來。
朱家驊下意識的就想要殺回去。
梁軍趕緊攔住朱家驊,低聲道:“參謀長!”
朱家驊便掏出名冊遞交給梁軍,說道:“梁軍,帶上名冊向馬武山方向突圍,突圍之後就不必再去找其他國軍了,參加八路軍吧。”
“啊?”梁軍愣住了,“那參謀長你呢?”
“我得回去。”朱家驊決然說道,“跟旅座並肩作戰。”
“那我跟你一塊回去。”梁軍說完,轉身就要往回走。
“站住!”朱家驊喝道,“我們獨九十四旅不能死絕嘍,得有個人活著,告訴後人曾有這麼一支部隊,在大同跟日寇血戰了七個晝夜!”
說完不等梁軍反駁又低喝道:“執行命令!”
“嘿!”梁軍重重的跺了下腳,轉身飛奔而去。
目送梁軍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朱家驊卻反手拔出手槍又衝回了城內。
當朱家驊回到旅部時,發現梁鋼身邊已經隻剩下四人,其中還包括兩個不能動彈的重傷員,隻能攥著手榴彈等著跟鬼子同歸於儘。
“朱家驊!”梁鋼大怒道,“你敢抗命!”
朱家驊道:“旅座,我可沒有違抗命令。”
“還敢說沒有抗命。”梁鋼怒道,“你現在就是在抗命。”
“我沒有。”朱家驊昂著腦袋道,“我已經服從你的命令突圍了,至於現在回來,卻是奉命增援。”
“奉命增援?”
梁鋼哈的一聲冷笑道:“奉誰的的命令?”
“我的命令。”朱家驊燦然一笑,又道,“突圍之後,我就是獨九十四旅的最高主官,所以給自己下達了一道命令,回來增援。”
梁鋼便歎了口氣,因為朱家驊這麼做程序上完全沒問題。
歎了口氣,梁鋼搖頭道:“家驊,你不該回來,你應該給獨九十四旅留顆種子。”
“我已經讓梁軍去投奔八路軍了。”朱家驊微微一笑,又說道,“至於我朱家驊,就讓我陪旅座走最後一程吧。”
說到這,朱家驊神情一肅又說道:“當年在上海時我們逃跑了,在南京時我們逃跑了,在蘭封時我們又跑了,但是這次,在大同,我不想再跑了,我累了!”
“好!”梁鋼灑然一笑,說道,“家驊,那就讓我們一起上路吧!”
說話間,前麵街口又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急抬頭看時,便看到有一大隊鬼子在一輛九五式輕型坦克的引導下撲過來。
“旅座,保重!”朱家驊笑道。
說完,朱家驊便舉起淨麵匣子,直愣愣的衝出了掩體。
在衝出掩護的同時,朱家驊也扣下扳機,槍膛裡最後剩下的數顆子彈便立刻呈扇形猛潑過去,衝在最前麵的兩個鬼子應聲倒在地上。
空倉聲響起,朱家驊便毫不猶豫扔掉手槍。
然後又反手拔出刺刀,反握刺刀大步往前衝。
然而才走了兩步,朱家驊便看到鬼子坦克的前射機槍猛烈的噴吐出一道猩紅烈焰。
下一刻,朱家驊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烈的撞擊在他的胸口,朱家驊瞬間窒息,整個身體也向後飄起來,再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
彌留之際,朱家驊看到梁鋼反握著刺刀從他身邊跨過。
兩個鬼子步兵端著刺刀衝上前來,一左一右同時突刺,隻見梁鋼猛然一個側身便同時躲過了兩記突刺,右手所持刺刀再一抹,便將右側那鬼子的脖子切開,血光崩射間,那個鬼子捂著脖子頹然倒地。
左側鬼子急要後退時,已經遲了。
隻見梁鋼一個踏步欺近鬼子跟前,再反手一抹又將那鬼子的脖子切開。
“好身手,不愧是旅座!”朱家驊不由得喝一聲彩,卻已經發不出聲音。
前方又有鬼子兵衝過來,這次不是兩個,而是一群,至少有六七個之多。
六七個鬼子排成了一排,挺著刺刀亂刺,梁鋼左支右絀,終於還是沒能擋住,被數把刺刀同時洞穿了胸腹。
但梁鋼還是憑著頑強的意誌力揮動刺刀,將近身的兩個鬼子刺殺當場。
剩下幾個鬼子拔刀後撤,刀退,鮮血飆射,伴隨著鮮血的飆射,梁鋼的生命力也在急速的流失,腳下猛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
但梁鋼終究還是站住了,直到咽氣都還是直挺挺的站著。
看到這幕,朱家驊也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旅座,下輩子還當你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