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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黃山官邸,雲岫樓。
“三八六旅化險為夷了?”常凱申直勾勾看著唐縱,感到難以置信。
這是怎麼說的?去了一趟中央通訊社,發表了一次廣播演講,總共也就半天時間,晉西北的局勢就又一次的逆轉了?
“是的。”唐縱點點頭道,“至少短時間內沒問題了。”
“岡村寧次是乾什麼吃的?”常凱申氣得都想代替日軍大本營解除岡村寧次職務,煮熟的鴨子都能飛走嘍?怎麼搞的?
唐縱道:“主要還是因為三八六旅的反應速度太快了。”
“是的。”楚雲飛也拿長木竿指著沙盤對常凱申說道,“校長你來看,岡村寧次應該說還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也做出了正確的部署,命令兩個師團直接包抄馬蘭鎮以及九公鎮,想要切斷安化縣、崞縣及平安縣的三八六旅主力的退路,進而全殲三八六旅,還不光如此,岡村寧次甚至還往元嶴鎮和三七鎮方向派出了兩個師團,試圖從更遠處切斷三八六旅退路,但是他的這些意圖都被陳根識破了。”
頓了頓,楚雲飛接著說道:“陳根和王野預判到了岡村寧次的反應,果斷命令駐守在崞縣、平安縣及安化縣的三八六旅主力後撤,不僅輕鬆跳出日軍的包圍圈,甚至於還依托三七鎮、元嶴鎮以及安市鎮重新構築起了一條弧形防線。”
“弧形防線?”常凱申的眉頭瞬間就蹙成了一團。
“校長你看。”楚雲飛又指著沙盤說道,“這是元嶴鎮,在九公山南,這是元嶴鎮,在臥虎山北,這是安市鎮,在臥虎山與九公山中間的盆地中央,也是日軍經由陳莊進入萬馬渡的唯一公路的必經之處,三八六旅隻要守住安市鎮,也就守住了這條弧形防線,萬馬渡及附近的兵工廠就安全無虞。”
常凱申沉聲說道:“也就是說安市鎮是關鍵?”
“對。”楚雲飛道,“能否守住安市鎮是晉西北第二階段戰事的最關鍵。”
“那麼三八六旅能守住安市鎮嗎?”常凱申道,“雲飛你剛才也是說了,安市鎮可是通了公路的,日軍的機械化重裝備可以通過陳莊開到安市鎮,麵對日軍的機械化重裝備,三八六旅拿什麼對抗?就憑地底下的地道?”
唐縱搖頭道:“可問題是,陳莊被阻斷了。”
“怎麼回事?”常凱申道,“陳莊怎麼也阻斷了?”
楚雲飛說道:“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但是據王家鋌站長提供的情報說,日軍的十幾個步兵大隊跟八路軍的將近萬人已在陳莊附近完全攪成一團,雙方以班排為單位占據了以陳莊為中心的幾公裡內的地道工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經攪成了一團亂麻,無論日軍還是八路軍都沒能力在短時間內解開這團亂麻。”
唐縱接著說:“正因為這個,陳莊的公路被阻斷了。”
楚雲飛又道:“其實,對於日軍來說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由於八路軍三八六旅收縮了防線,現在日軍最多隻能投入三個師團用於進攻。”
“是的。”唐縱也道,“原本,三八六旅的防禦正麵寬度超過兩百公裡,可現在卻隻有不到三十公裡,這麼點寬度,最多也隻能夠容納三個師團,岡村寧次大舉調集了九個步兵師團加一個戰車師團,卻隻能夠投入三個師團,真是有力無處使!”
“這樣子啊。”常凱申說道,“這麼說,被困在渡口的百姓都能渡河了?”
“是的。”楚雲飛點了點頭,旋即又道,“不光是老百姓都能安全渡河,三八六旅在完成掩護任何之後也可以從容渡河,再經由河套撤退到陝甘寧邊區。”
聽到這,常凱申臉色便垮下來,老百姓渡河他是樂於看到的。
但是三八六旅也可以從容渡河,再經由河套撤退到陝甘寧邊區他就不樂意看到,因為這不僅意味著三八六旅這支精銳之師得以保全,更意味著陝甘寧邊區將多了一重保障,這對於將來胡宗南集團的進剿是很不利的。
對沒錯,常凱申已經在考慮抗戰勝利之後的“剿匪工作”了。
鑒於此,讓三八六旅撤退到陝甘寧是不能讓三八六旅撤退到陝甘寧的,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他們留在晉西北,繼續堅持抗戰。
……
太原,日本第1軍司令部作戰大廳。
岡村寧次的眉頭已經擰成一個川字,原本瘦削的身形也顯得更加瘦削,得虧在室內,要是在室外,真讓人擔心會被大風給刮跑。
司令部的參謀渾然不顧岡村寧次此時是個什麼心情,討論得熱火朝天。
要是從門外經過,真會誤認為這是太原內城某個菜市場,熱鬨得一批。
顯然,第1軍司令部的這些個參謀已經不怎麼在意岡村寧次的感觀了。
記得岡村寧次剛剛來到太原的時候,這些參謀個個都恭敬到無以複加,差點就要跪下來頂禮膜拜,兩相對比,真讓人莫名感歎。
戰爭年代的軍隊就是這樣,實力為尊。
你有能力,能率領軍隊不斷的打勝仗,就能收獲尊敬。
可如果沒有能力,隻能不斷的打敗仗,你哪怕是親王殿下那也不好使。
朝香宮鳩彥不就是個親王?這小鬼子其實沒怎麼打敗仗,隻是因為能力平平,就活成了一個笑話,絲毫不受他人尊敬。
岡村寧次憑著在第十一軍司令官任上的優秀表現,收獲了一大波尊敬。
老鬼子剛剛出任華北方麵軍司令官時,整個華北的鬼子都在歡呼雀躍,狂熱的相信岡村寧次一定能帶著他們改善華北的治安形勢。
可是現在,在晉西北戰場連吃了幾個大敗仗之後,
岡村寧次的威信就已經大不如前,吉本貞一甚至於開始公然藐視於他。
不過真正讓岡村寧次感到鬨心的,並不是吉本貞一以及第1軍司令部這些年輕參謀的藐視,因為吉本貞一和這些參謀再怎麼藐視,也還是會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所以不會對晉西北的戰事造成任何實質性影響。
真正讓岡村寧次鬨心的,還是這次掃蕩作戰本身。
眼下的局麵是真的麻煩,三八六旅收縮防線之後,正麵寬度隻剩不到三十公裡,最多隻能展開三個師團,傷腦筋啊。
岡村寧次眉頭緊鎖,下意識的開始薅自己的胡子。
不遠處,水原拓也略微有些憐憫的看著岡村寧次。
其實,拋開身份不論,岡村寧次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老頭,胡子都已經花白,已經是風燭殘年,離死也沒幾天。
岡村寧次似乎感受到水原拓也的注視,悠然回頭。
“水原君。”岡村寧次盯著水原拓也的眼睛問道,“當下局麵,你有什麼建議嗎?”
水原拓也心下說道,誰讓我見不得老人家可憐呢?當下說道:“大將閣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岡村寧次道:“你問。”
水原拓也道:“晉西北掃蕩戰已經堪稱是會戰級彆,那麼晉西北會戰進行到現在,你的作戰目標可曾做過調整嗎?”
聽到這,在場的參謀便紛紛停止議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岡村寧次身上。
晉西北掃蕩或者說晉西北會戰的最初目標是公開的,就是徹底摧毀掉晉西北匪軍,殺光匪區全部的百姓,並重創八路軍三八六旅,最好是全殲。
但現在,殺光匪區全部的百姓明顯已經不可能做到。
但是調整目標就是承認失敗,承認失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身為指揮官,是要為失敗承擔責任的,岡村寧次有沒有這個魄力呢?
在眾人的灼灼注視下,岡村寧次說道:“我必須承認,晉西北會戰打到現在,戰前製定的作戰目標已經很難達成,不過這與前線的將士沒有關係,都是因為我的指揮失誤才導致如今的局麵,為此我會向大本營做深刻檢討。”
整個大廳瞬間變得一片寂靜,所以人都目露欽佩之色。
岡村寧次承認失敗,並沒有招來軍官們的輕視,反而重新贏得了尊敬。
道理很簡單,無論如何一個願意承擔責任的指揮官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因為他並沒有把失敗的過失轉嫁給部下。
岡村寧次接著說道:“至於作戰目標,當然需要做出調整,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再想殺光匪區的支那百姓,已經是絕無可能,但是重創甚至於全殲八路軍三八六旅的主力,卻還是有機會的,水原君,這一點你認同嗎?”
水原拓也一頓首道:“哈依,我完全認同。”
頓了頓,水原拓也又道:“重創三八六旅不難,但是要想全殲就不容易。”
“是嗎?”吉本貞一道,“水原君竟然認為重創三八六旅並不難?這個說法倒是讓我感到挺意外的。”
水原拓也攤了攤手說道:“司令官閣下,事實上晉西北會戰打到現在,八路軍三八六旅已經遭受到傷筋動骨的重創。”
“首先,三八六旅的火炮已經在夜襲第1師團的那次戰鬥中損失大半。”
“至少從皇軍手中繳獲的火炮已經損失殆儘,就剩二十多門美式山炮。”
“其次,殺豬口圍殲28師團的那一戰,雖然結果是28師團遭到全殲,但是三八六旅的傷亡也不會比28師團少太多。”
“再次,八路軍的騎兵也已經損失殆儘。”
“然後,在第一階段的要塞攻防戰以及第二階段的城市巷戰中,三八六旅的傷亡數字也絕對不會小。”
“最後,還有將近萬人被困在陳莊戰場。”
“不出意外的話,被困陳莊戰場的這近萬八路已經是在劫難逃。”
“如果我沒有估算錯的話,三八六旅現在充其量還剩下一萬人。”
頓了頓,水原拓也又說道:“司令官閣下,遭受這麼重大的損失,八路軍三八六旅還不算傷筋動骨?還不算遭受重創?”
作戰大廳裡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這之前,還真沒有人認真估算過三八六旅的損失。
現在經水原拓也這麼一說,八路軍三八六旅確實已經遭受重創。
要知道剛開始的時候,八路軍三八六旅的正規軍、地方武裝再加上民兵,全部加起來足有五萬多人,還有一個炮兵團,一個騎兵團!可現在,炮兵和騎兵損失殆儘,五萬人馬也隻剩下一萬人,這要不能算重創,什麼算重創?
聽到這,岡村寧次也瞬間感覺好受許多。
這麼說,這半個多月的惡戰並沒有白打。
吉本貞一卻是不服氣:“那麼皇軍又損失了多少?”
頓了頓,吉本貞一又說道:“截止到目前,皇軍已經在晉西北會戰中傷亡六萬餘人,光陣亡人數就已經超過三萬,其中包括28師團15000餘人的集體陣亡!損失的技術裝備更數倍於八路軍,無論如何這都不能稱之為勝利吧?”
岡村寧次皺著眉頭說:“吉本君,沒有人說皇軍取得了勝利,好嗎?”
“呃……”吉本貞一聞言愣了一下,好像真沒人說過皇軍取得勝利。
岡村寧次又對水原拓也說:“水原君,誠如你所說,晉西北會戰打到現在,八路軍三八六旅確實已經遭受了空前重創,那我現在再對作戰目標做個小小的修正,我希望這次能夠全殲八路軍三八六旅,尤其要抓住或者擊斃陳根、李雲龍及王野等指揮官。”
“這就不容易。”水原拓也搖頭道,“因為皇軍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攻破三八六旅的弧形防線,更加沒有能力封鎖河套,所以三八六旅在完成掩護任務之後,完全可以留一支小部隊斷後,其主力則從容西渡黃河進入河套。”
“不容易?”岡村寧次從水原拓也的這句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接著問道,“水原君的意思,其實也還是有辦法做到的,對嗎?”
“辦法肯定還是有的。”水原拓也笑著說道。
停頓了下,水原拓也又說道:“大將閣下,光靠軍事手段恐怕是很難達成全殲三八六旅的作戰目標了,但若能輔以政治手段則不好說。”
“輔以政治手段?”岡村寧次聞言心頭一動。
水原拓也微笑道:“無論如何,希望三八六旅被全殲的可不隻有大將閣下您,國民政府的常凱申恐怕比您更加希望三八六旅被皇軍全殲吧。”
“喲西!”岡村寧次聞言大喜,“水原君,這次還真是多虧有你。”
這一刻,岡村寧次心下是真的有些慶幸,幸好昨天晚上沒急著拿下水原拓也,要不然也就沒有人給他提供這個寶貴的思路。
看到岡村寧次這副表情,水原拓也就知道穩了。
看起來,他又可以借這個機會狠狠的賺一筆了。
不得不說,岡村寧次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他沒想到水原拓也唱的是一石二鳥,既幫了岡村寧次一個忙,順便還能大賺一筆。
……
重慶黃山官邸,雲岫樓。
得知三八六旅穩住局麵,常凱申氣得飯都沒吃。
正躺在書房裡生悶氣呢,唐縱急匆匆的走進來:“校長,王站長又發來密電!”
“王家鋌又發來了密電?”常凱申心頭一動道,“乃建,是不是晉西北的戰局又出現了新的變化?三八六旅又完了?”
“呃,也可以這麼說吧。”唐縱道。
常凱申精神一振,問道:“電報上是怎麼說的呀?”
唐縱壓低聲音道:“校長,岡村寧次想要跟我們做交易,拿包頭換取綏軍封鎖河套,堵住三八六旅西撤通道!”
“竟然有這種事?”常凱喜大喜道。
其實,常凱申一直都在猶豫要不要給傅宜生下達封鎖令。
說真的,給傅宜生下達命令很容易,就是發個電報的事,但是要想讓傅宜生乖乖服從命令就不容易。
說到底,傅宜生跟共黨的關係很好。
綏軍都已經被許多人戲稱為七路半。
所以要想讓傅宜生出兵斷了三八六旅的後路,絕無可能。
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點,所以常凱申遲遲不敢下達命令,因為就算下命令也是白下,還會削弱自己僅有的那點威信。
但是現在的局麵又不同。
日軍若讓出包頭,傅宜生的綏軍肯定會進駐。
隻要綏軍出兵進駐包頭,常凱申就可以以“調整防區”的名義,要求傅宜生把後套讓出來交給晉軍,晉軍和綏軍本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不能晉軍沒有一寸立錐之地,綏軍卻占著前套後套的膏腴之地。
想到到,常凱申又問道:“乃建,傅宜生是不是請戰了好幾回?”
“是的。”唐縱點點頭道,“傅長官已經發來三次電報,要求出兵進攻包頭,以策應八路軍三八六旅在晉西北的抗戰。”
頓了頓,唐縱又道:“傅長官還說包頭此時兵力空虛,綏軍也已做好準備,隻需校長一聲令下就可以光複包頭!”
“很好。”常凱申慨然道,“乃建,你立即給第二戰區北路軍下達作戰命令,就說為了策應三八六旅在晉西北的抗戰,命令綏軍精銳儘出,向包頭發起攻擊!附加一句,此令十萬火急,接到命令之後立即執行!”
頓了頓,常凱申又說道:“再給閻西山發電報,讓他立即從晉西抽調部隊接替後套的防務,尤其後套的黃河西岸渡口,一定做好警戒工作,眼下日軍與八路軍正在一河之隔的晉西北連番惡戰,派兵加強黃河西岸渡口的警備就尤其的重要。”
“好的。”唐縱恭聲應道。
……
遼縣,八路軍總部。
“老總,二戰區長官部的通告。”
副總參謀長神情古怪的將一紙電報遞給老總。
老總看完電報之後,氣得當即將電報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師長便訝然的拿起電報,看完之後笑著說道:“這個通告雖然是二戰區長官部發的,但是背後肯定是常凱申的意思。”
“我知道。”老總生氣道,“我氣的就是常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