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王府正院燈火通明,也映照出跪伏在地上的眾多奴仆驚惶不安的麵孔。
裴璟坐在院中上首的雕花紫檀木椅上,如白玉雕刻的俊顏神情薄涼,周身滿是掌權上位者散發的凜然氣勢。
過了許久,他才起身,冰冷的視線一一刮過地上的眾人:“侍主不力,該當何罪?”
立時有管事的接聲:“杖、杖責二十。”
裴璟視線輕掃過他,他頓時領悟,剛想招呼人進來拖人,又聽已經轉身的裴璟道:“你身為管事,負責安排府中出行用人一切事宜,應當罰得更重才是。”
管事額上冷汗涔涔,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磕頭。
“杖責三十。”
管事鬆了一口氣,三十雖能讓他小半個月都不能下床,到底還留在王府,保住了生計。
“多謝殿下。”
不多時,立刻有孔武有力的家丁將庭中之人拖出去。
銀杏也在其中,等裴璟走後,她便進房服侍薑鳶洗漱,待她睡下她出了房門,便被帶到了這裡。
她青澀的麵容煞白一片,滿是恐懼。
正當她快被拖扯下去時,走過她身旁的裴璟卻不知為何,止了步子。
“等等。”
裴璟俯睨著這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頭,道:“方才我進門時,分明見了阿鳶將一物送予你。”
銀杏聞言,忙哆哆嗦嗦地將放於荷包中的千紙鶴恭敬地托上:“姑娘說……此物名喚千紙鶴。”
裴璟拿起這個形狀彆致新奇的紙疊,眉眼間的冷厲微不可察地散去。
極輕地笑了聲,他語氣略帶寵溺:“她一向都是古靈精怪的,最喜弄一些罕見物什。”
將千紙鶴收握於掌中,他才負手望她:“你是最貼近她身旁伺候的人。”
“以往,本王念及此也隻罰過你的月錢,並未對你懲戒。”
“可這一切,都不是你消極待主的理由。”
銀杏聲音已有哭腔:“是……”
用指腹撚了撚手中的紙鶴,他方道:“下不為例。”
銀杏怔忡幾瞬,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磕頭謝恩。
裴璟停在她麵前的玄雲金邊鹿靴不再停留,朝前而去。
天上一輪冷月,銀杏望向空蕩無人的庭中,隱約聽見不遠處的院落中吃痛求饒聲打了個哆嗦,後背不斷冒出的冷汗浸透衣衫,被寒風一吹更是寒涼入骨。
劫後餘生的她不敢多停留,忙站起身,逃命似的跑回了聽風苑。
*
薑鳶醒來後,倒是沒發現什麼異常。
她進王府不過一月,府中仆從眾多,光是她居住的這個院落便有幾十個。
她不習慣多人伺候,身邊親近的侍女隻有銀杏一人。
隻是她倒是發現,院中人待她的態度更為小心謹慎了,她平日裡就是閒來無事在院中走走,負責灑掃的仆人眼睛都不眨地凝於她身上。
那架勢,大有她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薑鳶是個在現代生活了多年的人,雖說是一朝穿越到了大梁這個封建架空王朝,可她先前的身份不過是鄉野間的一位采藥女,日子雖清苦了些,到底是自在無拘。
現下被這樣密不透風的保護看管,她頗為不適,幾次三番和院中人說過了不喜這般,可她們態度恭敬地應下,之後卻一切照常。
如此過後,薑鳶也失了到處閒逛的心思了,整日悶在房中翻看些淘來的醫術典籍。
就這樣,在她不高的興致中,迎來了她在這裡度過的第二個新年,也迎來了大梁朝的元平十九年。
年三十那天下午,裴璟便推了冗雜的公事回了府,華燈初上,二人和和美美用了飯菜,飯後,裴璟頗有興致地帶著她在張燈結彩的花園裡觀賞了焰火。
裴璟穿著黑色鶴氅,薑鳶身著白色狐裘,一對如玉璧人站在盛大紛雜的焰火下,任誰也得歎一句天作之合。
乘著周邊人都抬頭望向那天際焰火之時,裴璟卻牽過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
薑鳶抬起頭,正撞入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眸。
他黑亮深邃的眸中,有斑斕的煙火,有園中的姹紫嫣紅……
亦有她。
他眼裡滿是對她年少熱忱情意,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阿鳶,你我此後,永不分離,可好?”
煙火聲遍布耳際,她卻隻聽得見這個帶有淡淡檀香胸膛處的劇烈心跳。
她清眸裡泛起柔和情意,認真望他:“伯謹,你不負我,我必不負你。”
“此生此世,白首不離。”
裴璟本就生得昳麗無比,平日裡隻在薑鳶麵前展顏的他,在得到承諾的這一瞬,終是抑製不住從心口爆裂開的簇簇喜悅,舒顏悅目地笑起來。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