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工具人提醒及時,當木白將火移開的時候,耗湯還有一點底子在,靠著這點湯汁,裡頭的香菇蠔肉等配料並未被燒乾,但是當地人推薦的放米粉、豆芽等吃法是肯定不行了。
木白考慮了下,讓人端上了兩碗大米飯,將盛在鍋底的最後一點可憐巴巴的湯料一股腦澆在了飯上,一碗推給了眼巴巴的小姑娘,一碗放在自己麵前。
“吃飯吧,”頓了頓,木白用字正腔圓的應天話對小姑娘說:“吃——飯——”
學習語言要從生存技能開始,生存技能要從恰飯開始,什麼語言不通都沒關係,喊肚子餓要吃飯這可是必備技能。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甜蜜蜜又飽含期待的笑,超額完成了學習任務:“要吃飯!”
很好,在食物的誘惑下,小孩快速學會了兩個詞彙,並且掌握了活學活用的技能。
唯一的問題是……木白瞅了瞅已經空了大半的點心盤子,再看看小姑娘沒有絲毫起伏的腹部曲線,有些納悶,閨女啊,你都吃了那麼多真的還吃得下嗎?小肚皮不會爆炸吧?
唔,他要相信係統出品的質量。
雖然這麼說,但木白在端起飯碗之前還是擔憂得看了工具人好幾眼,直到看著工具人筷子劃拉不停吃起飯來都不帶猶豫的才稍稍放心,自己也跟著扒飯入口。
熱騰騰的米飯和澆頭剛一入口,木白就瞪圓了眼睛,雖然老朱家兩位大家長都主張節儉,除去必要的宮宴外大明第一家庭的餐桌一半都是三菜一湯,但禦廚的手藝在,菜少量精,他這些日子以來也吃了不少好東西。
不過像今天這種烹飪方式如此簡單味道卻如此濃厚鮮香的卻是真的沒吃過。
肥軟的香菇壁上掛著一層薄薄的芡汁,應季的菇類核苷酸類物質最是豐富,與其豐沛的氨基酸物質一起,挑動著人類的味蕾。
但作為陸地上最容易獲取的鮮味來源相比,它身上的芡汁外還要略勝一籌,海鮮特有的穀氨酸鈉刺激著人類的味蕾,而醬油,這種人類人為創造的鮮味來源與之相碰撞,三種以上的呈味物質相互碰撞和疊加的結果就是將這道菜肴推上了一個全新的高峰。
木白可以毫不誇張得說,就著這盤菜,他能吃下十碗飯!小姑娘用力點著腦袋表示讚同,但是,這是蠔汁的緣故?
木白撩了撩湯汁,有些納悶,此前,他隻聽說過生蠔的美名,但畢竟前有著名美食家東坡的詩句: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想來味道不會差到哪兒去,但沒想到會這麼好吃——或者是福建的生蠔特彆好吃?
應天府所在的位置距離海邊也不算太遠,若是從東海打撈生蠔再快馬運來問題應當不大,但這種食物在應天府卻並沒有風靡起來,那應該的確是應天府人覺得這種廉價的食物不太好吃。
是的,在這個時代,生蠔這種吃了不頂飽,多吃還要腹瀉的食物的確並不算昂貴,而且由於生蠔主要是貼著海岸線的岩石上生長,本身又沒有攻擊性,隻要退潮了人人皆可采集,在產量相當可觀的情況下,價格自然上不去。
而且這種高蛋白質的食物也非常容易腐敗,彆說產地了,以如今的交通條件來說,基本就隻有產區才有的吃。有了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和家人分享,但問題是生蠔易壞,運輸不易……
木白想了想,順手將一隻縮小不少的蠔肉塞入嘴中,眼睛卻看著了鍋子裡頭還有一點點的湯底,他一邊思索一邊咀嚼,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做個實驗?
但是在那之前……
木白默默吐出了剛剛被他塞到嘴裡的蠔肉,不可置信得看著這一鍋美味的來源。
湯汁那麼好吃,這東西怎麼會完全咬不動啊。
翌日,整個廈門沿海地區的漁民都得到了消息,皇太孫收購生蠔,大小都收,即便是小蠔價格也十分劃算,大家趕緊送去鴨!
而就在福建布政使司府衙的後院,幾口大鍋正咕嘟咕嘟個不停。
來幫工的衙役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懂如今的情況,皇太孫自從抵達福建後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官船上,偶爾下地也是為了去巡視海防衛所,唯一一次到布政使司還是為了送狀紙告那些侵犯了皇室尊嚴的書商們。
當時那次彆看布政使在堂上表現得從容大氣,實際上在開庭之前,他們家大老爺都快把後院的磚石磨平了,就最靠近前廳那塊石頭,還有兩個腳印在,那是他們大老爺踟躕的證明。
彆看皇太孫看上去溫柔又和氣,但是龍子到底是龍子,一言一行間氣度和威勢就擺在那兒。
作為官場的最底層,衙役們早就練就了一身的火眼晶晶,看人幾眼就能分辨出哪些人腹有底蘊,哪些人是狐假虎威,哪些人是小人得誌。
皇太孫明顯就是第一種,他的溫和隻是因為沒有觸及到底線而表現出的隨和和好教養而已,正如君子之說,明華圓潤,腹有堅石,若真以為對方好說話那就錯啦!
現在整個福建被推到重來的出版業就是證明,整個福建的出版業所涉巨大,背後的枝枝蔓蔓何止福建一處,但太孫殿下幾個釜底抽薪,愣是讓此行業的腐濁之氣大減,現在那些書商都追著作者們跑,就想著求上幾冊書稿好重塑自家書社的名望呢。
他們覺得皇太孫的一舉一動都有其用意,但是著實想不明白讓他們在這兒煮耗汁是為了什麼。
有幾個窮苦出身的衙役一遍攪鍋一邊心疼,“這肉可不能這麼煮啊,再煮下去就咬不動啦!”
“噤聲,貴人有貴人的想法,這麼多的肉怎麼可能吃得下去,這明顯就是在做醃製的準備。”身側的一個衙役立刻出言,隨後他眼珠子轉了轉,竊聲道:“再說,咱們現在煮的這些蠔殿下都是付了錢的,這種小肉往昔可賣不出價格,但這次我聽聞殿下可是用差不多的價格收購來。”
“你想啊,若是一次就煮成了,殿下不就不再要收購了嗎?不如多壞幾鍋,咱也能棒棒漁民多點收獲,咱們呢也趁著著大冷天在這兒烤烤火,大家都有好處你說是不是。”
“這咱也知道,但是就是心疼……”衙役囁嚅著,眼神在幾個鍋子裡打轉,神情頗為猶豫:“你說這些都是好端端的肉,拿出去一碗得好幾文錢,現在就這麼煮著,湯越來越少,哎呀,這不是白瞎嘛。”
正在他們說話間,一名管事的走了過來,指揮著眾人將鍋中已經乾煸成一小塊的蠔肉撈出,又讓眾人依次將國內湯汁過濾,繼續熬煮,等柴火換上一輪後,再往裡頭加了醬汁和冰糖,等冰糖入鍋,這些被臨時拉來做壯丁的衙役們已經什麼都不問了。
隨著國內的水汽一點點蒸發,香氣愈加濃鬱,再傻的人也知道太孫殿下此舉不是在浪費糧食,而是發現了更好的烹飪方式。
他們此刻都不再做聲,而是小心翼翼得照顧著這個已經開始掛上焦褐色的鐵鍋,生怕一個不好將其煮湖。
幸好此時天氣尚且寒涼,鐵鍋導熱、導冷性都極佳,在這些半吊子們開始因為鍋子掛壁而戰戰兢兢之時火塘終於被依次熄滅,鍋裡已經變得濃稠的褐色液體也被撈出。
“這是個啥子哦?”辛苦了大半天的衙役們紛紛湊過來看熱鬨,有個走了管事的路子進來吃公家飯的衙役仗著自己的關係,湊過去吸了兩下香氣,納悶道:“就這麼煮煮就好啦?乖乖,我們那麼多大鍋,就煮出了這麼一小缸啊,可這麼點東西怎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