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三年,公元1395年,已經及冠一年的皇太子殿下駕輕就熟地完成了又一次的新船下海儀式,然後一臉淡然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們歡天喜地地離開。
他,已經很淡定了。
俗話說得好,人的心痛著痛著,也就習慣了,木白就是這種情況。
燕王朱棣的出海遠航,仿佛為大明的藩王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無聊到有些發黴的藩王們紛紛化作土撥鼠,一個個的站在洞口發出了充滿希冀的叫聲。
他們不光每隔幾天就要寫信騷擾一下他們的大哥,圍繞“藩地好無聊,我們想出去玩”的中心思想,對他們的老大哥進行精神攻擊。
他們還在藩地開啟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操作——藩地有江河的就去江河上飄蕩,有湖泊的就在湖泊上遨遊,若是江河湖泊都沒有,那就在王府內劃拉個內陸景觀湖,日日泛舟其上,美其名曰“適應海上生活,避免暈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出海欲望之堅定。
但凡這些人拿出一點現在的精神頭對付北邊的鄰居,退休的洪武帝如今都能在北方的草場上跑馬了。
雖然木白每隔三五天就想吐槽一下這些不靠譜的叔叔們,但他內心覺得……真的不能怪他們有如此想法。
如果這麼鬨騰有用的話,木小白也想這麼來一次。
因為親自用自身經曆給各位兄弟侄子做表率的燕王朱棣的收獲實在是讓人太羨慕啦!
朱棣到底是藩王,加上乘坐的是新船,性能還不確定,為了保險起見,原定的航行是和過去一樣,沿著大明的周邊大陸架走上一圈。
想必已經有人注意到,方才說的航線使用了“原定”一詞。
之所以出現了這個詞,自然是說明出現了變數,畢竟這時代沒有gps導航定位,也沒有無線電衛星遠程控製,船從離開陸地的那一刻,它就是完全自由的,船入海便如同龍入淵,之後它要去哪可不由大陸上的人決定。
所以,即便在船啟程前,老大哥朱標拽著弟弟千叮嚀萬囑咐,最後這條船還是遇到了“不可抗力”,船隻偏移了航向。
自十一月起,來自北方的大陸風吹拂過廣袤的華夏領土和東亞海域,對於以風力為主要航行動力的帆船而言,這是最好的南下機會,而等到來年三月,來自太平洋的暖濕氣團會將船隻向北推進,所以這也是原定的返程日期。
11月出發,來年3月返航,這時間看似很緊,但事實上依托於季風和洋流的雙重作用,從後世的馬六甲海峽抵達位於長江入海口的劉家港也不過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所以這個時間已經非常充裕,連帶著下船後接見外邦國主的時間都算在內了。
但直到五月,大明沿海各處都沒有接到任何大明船隻返航的消息,大家這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滿朝文武除了一小部分開啟了嘰歪模式外,大部分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去找麵色發黑的朱標不痛快。
嗯……怎麼說,倒也不是太意外就是了,畢竟船上的可是那位啊。
燕王朱棣,從年少時走上戰場那一刻,他的作戰風格就十分大膽,朝中每一個和這位殿下打過配合的武將都吃過苦頭。
眾所周知,帶著領導的兒子打仗是最苦的差事,雖然洪武帝口口聲聲對臣子們表示你就當他是個小兵不用顧忌太多,但誰敢真的這麼做啊?誰都知道皇帝讓兒子上戰場的目的,要麼是為了刷軍功,要麼是為了培養其成長,好在未來把持住軍權,無論哪一種,首要的前提都是要活下來。
所以,這位擁有勇於挑戰未知的勇氣、以及藏在這份莽撞之下的細膩心思和謀劃並且敢於去實施的燕王殿下就成了許多武將頭痛的存在,而這份頭痛現在轉移到了殿下的大哥身上。
眾武將們看著捂著額頭聽報告的朱標,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在報告中,燕王殿下是順著冬日的洋流一路南下,在琉球島西麵得到補給後便徹底斷了消息。從琉球島那邊傳來的消息看,當時整艘船的狀況非常優秀,他們甚至還在船上劃分了區域專門用來種菜,船上的物資應當也比較充足,所以他們在采買補給時隻是購買了一些活的牲畜放在船上蓄養,糧食、飲用水都沒有采購。
是的,這些人不光在船上種菜,還養起了牲畜,還真是仗著船大載重多各種放飛,但他們也的確有這個成本。
琉球島的漁民在看到大船的時候都驚呆了,哪怕在三年前洪武帝因琉球國上書使者折損率太高,自家造船技術太差求指導而下令遷移了福建三十六姓入琉球,以傳授先進的生產文化以及造船技術,但很顯然,這短短的三年時間,並不足以讓琉球國的技術完成□□。
所以,當他們看到掛著五張帆的大型樓船南下時,可想而知他們有多驚訝了,這已經不是船和船的差距了,而是小木板船和航空母艦的距離啊。
因為當時這艘大船要靠岸,為了控製速度和方向,太平號上的五張帆隻張開了更為靈活的兩張輔帆,遠遠看上去有些光禿禿的,但所謂的輔帆是相對於太平號來說的,對於琉球的民眾來說輔帆之大已經能算得上驚人了。
畢竟輔帆的目的也在於推動船隻前進,即便受製於原材料和靈活操控的要求,它的體積相對於主帆做了縮小,但若是放到地麵上那也有普通一整個漁船的長度。
隻是輔帆便已有如此威勢,可想而知,當這艘太平號張開所有風帆之時又是如何一副雄壯威武的模樣。
在離開琉球島的時候,太平號也讓島上的居民們真正見識到了堪稱遮天蔽日的盛景。五張風帆滿風鼓起,經過特殊炮製,防水效果極佳的帆布就像是溫柔的大手,將冬季西北風的風力轉換為了船的驅動力,巨大的宛若城池的大船在順風之中硬是開出了完全不符合它體型的戰船速度。
因為大船航行時候的水波影響,隨船航行的輔船以及半路相遇因為好奇想要靠近的大食商船撒開腿跑都追不上它,也正因為追不上,所以太平號在離開琉球海域之後的蹤跡也沒有誰能抓住。
不過從方向來說……那是要一路向南?
這可不太秒。
南海的地理環境相當複雜,作為亞歐、印度洋、太平洋板塊三方交彙之處,這片看似深沉的海麵下其實藏了無數受到板塊擠壓而凸起的礁石。
其中較大的一些礁石成為了南海的群島,而還有一些沒有露出海平麵的,則是組成了海船航行的殺手——環礁和暗礁。
在沒有聲呐的時代,這些藏在海底的幽靈在千百年間讓無數商船在此地殞命,也因此,所以的航行者在走這條路線的時候都會得到前輩們的慎重告誡。
而有趣的是,比起南北向的步步危機,東西向的航道卻非常友好。隻要在靠岸時候小心些前灘,避開幾個比較誇張的雷點,航運時候運氣好些,彆遇到極端天氣,安全回家還是有保障的。
就在老大哥因弟弟和侄子遲遲沒有消息而有些焦躁的時候,轉變的風向終於帶來了好消息。
——首次出航的太平號回來了。
準確地說,是滿載著丁香、肉豆蔻、胡椒等香料的太平號回來了。
因為貨物過於沉重,太平號在進入福建之後特地卸下了部分貨物走陸路,這個消息才沒能瞞住。
在這個年代,香料幾乎就和黃金同價,全世界都在為了它的香味著迷,無數的西方船隊來到東方除了為了絲綢和瓷器外就是為了香料。無數的植物學家隱姓埋名來到東方就是為了破解東方香料之謎。
誰讓奸詐狡猾的中間商大食商人為了避免香料種子外泄,每次都是將所有的香料都炮製好令其失去生物活性無法被種植後,再進行交易呢。
大明人對於香料無疑也是十分著迷的,漢人的食譜比較廣,人多地少,物資貧瘠,所以吃東西當然要物儘其用。
隻要是能吃的,就連皮都能扒下來吃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