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八年,麥月,月圓之日。
宮中舉行了冊封大典。
皇親國戚,官宦貴胄皆盛裝出席。
冊封禮上,一身材瘦削,氣質清冷的少年與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對拜行禮,兩人身著紅底金邊的朝服,五尾赤凰和四尾朱鳳在陽光下更顯絢爛奪目。
雲卿已經半年沒有見雲瀾了,這次站在台下遠遠地看著他,曾經的一點一滴浮現在眼前,不知不覺眼眶竟有些濕潤。
紀婠見狀,忙把帕子塞到他手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彆讓人看見掉眼淚。”
這次雲卿沒有同她唱反調,乖乖地接過了帕子,隻要有眼淚流出的預兆,他就強忍著,忍不了就趁人不注意輕輕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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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帝君和昭寧側君的冊封儀式先後舉行,永昭帝設宴與百官同慶,人數之龐大前所未有。席間缺了人也不會被發現,雲卿坐不住,悄悄離了席,想去尚宮局找雲柔。
經過一處圍廊,聽見有幾個人正在附耳低言,而且話中似乎還提到了雲瀾。
偷聽雖不好,可若是與雲瀾有關便是與自己有關,與自己有關當然不能不聽了。
“聽說這昭寧側君是皇太女親自看上的,未來想必是榮寵無限,看樣子今後我們得去司徒府多走動走動了。”
“那司徒大人向來鐵麵無私,不是好親近的人。我們與其熱臉去貼冷屁股,還不如多去紀府走動走動。靜安伯爵雖不是朝中官員,可現在人家弟弟和兒子都是皇室的姻親,反而與陛下更親近些。”
“姐姐果然有遠見,靜安大人可比那少卿大人好相與多了。”
雲卿聽到此處,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他的母親呀,在人前和家裡永遠是兩個樣子,讓她無奈又恐懼。
“而且昭元帝姬雖不是皇太女,可昭元帝君畢竟是帝姬正室,就算那昭寧側君再得皇太女寵愛,日後也是入不了宗廟正位的。”這話雖然不中聽,可說的到底也是事實。
不說其他林林總總的區彆,光是剛剛的冊封禮就能看出很大的不同。
昭元帝姬與昭元帝君對拜行禮,意喻夫妻二人永結同心,而昭寧側君則是隻身一人對著皇太女和昭寧帝君行跪拜禮,表明了納入東宮。
“而且這帝姬正室是超一品皇室成員,昭元帝姬又是未來的長帝姬,位同副帝,長帝君自然就是半個鳳君,哪怕司徒楠日後被封為了正一品的貴君,見了長帝君還是要行禮的。”
“這麼說咱們確實要與紀氏打好關係,隻是我們與靜安伯爵隻有過幾麵之緣,無故貿然前去怕是不妥。”
“母親,其實有個大好機會。”年長點的姑娘聲音壓得更低了,“這靜安大人不還有個兒子沒有成親嗎?那大公子與昭元帝君是雙生子,年紀與小妹差的不多。”
“是啊,而且我聽說這大公子的容貌比昭元帝君更勝一籌,堪稱絕色,隻是很少露麵,見過的人並不多。”
雲卿凝神聽著,之前隻是內心戲,可一聽到這裡,立馬繃不住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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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之時,已是未時。
昭元帝姬同雲瀾坐著永昭帝所賜的步輦,被一眾人抬著出了大明宮。
過了九仙門,正準備換乘馬車時,雲瀾看到不遠處站著紀婠和雲卿“帝姬,可否讓我同母親和兄長說句話。”
雲卿見那紅衣少年下了步輦,明明從頭到腳的裝束華貴至極,卻走出了風塵仆仆之感。
他正要上前迎,卻被紀婠一把按住了。
紀婠走上前,行半跪禮“臣見過昭元帝君,殿下金安。”雲卿一恍惚,隻能模仿著母親的樣子行禮。
雲瀾見狀立馬加快步子上前攙扶“母親,兄長,你們這是為何?今後見了我都不用行禮的。”
紀婠堅持不起“殿下,這是禮法,人多嘴雜,都看著呢。”
雲瀾瞟了眼四周,想起三個月前紀妍對他說的話,已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中,隻能後退半步,雙手虛虛一扶,正色道“平身吧。”
“謝殿下。”紀婠和雲卿這才起身。
“母親和兄長近日可好。”雲瀾見雲卿比半年前更瘦了,心中有幾分擔憂。
“一切都好。”紀婠說道。
“見兄長麵容憔悴,不知發生了何事?”雲瀾問。
“還能什麼,整天動不動就被罰,能容光煥發嗎?”雲卿終於找到了吐苦水的機會。
“不得無禮。”紀婠嗬斥道。
雲卿撇撇嘴,不再說話了。
“母親,兄長從小體質特殊,禁不起體罰,若是有什麼事情冒犯到了母親,還請母親多多寬恕。”雲瀾心裡已經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是,殿下。”
雲瀾深深地看了雲卿一眼,想說的話仿佛都在那個眼神裡說完了。
雲卿望著轉身離去的赤紅色背影,心中不明所以地升起了幾分陌生感,雲瀾明明還是那個雲瀾,可為什麼總讓人覺得不太一樣了。
有的時候,不是人變了,隻是站的位置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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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時,雲卿睜開眼睛,陽光淡淡地從那棵常青藤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溫柔地籠罩著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