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閣(上)(1 / 2)

荷儘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菊月已儘,露月將至。

晚風中的暖意日減,寒意漸增。

慕容璟隻身一人立於亭中,身披鬥篷,享受著晚風裹挾著的陣陣涼意。

寒,可以讓人清醒,冷,可以使人理智。

“怎麼一人在此吹著冷風?”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用回頭,便知來人“母親,我一直想不通,這響鈴散雖有致幻作用,卻可以被克服。可高大人向來心性堅定,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以讓她陷入幻覺之中呢?”

慕容淑嫌石凳涼,沒有坐下,而是走到風口與慕容璟並立。

“這下藥之人必定對高氏十分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過去,就連這三重天外的仙人,甚至九重天外的神族也不例外。”慕容淑的語氣溫和,有著看透世事的恬然。

“放不下的過去?”慕容璟思索道。

片刻後,她的眼中無聲地滾落出兩滴淚來,又被她以極快的速度拭去。

“對高氏十分了解,母親的意思是……”慕容璟有些不可置信道,“這內奸不是回鶻派來的?”

慕容淑點點頭“一開始我也覺得無法相信,但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那個再難以置信,也是事實。”

兩人望著湖麵,陷入良久的沉默。

歡愉的笑聲打破了沉默,慕容琛正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瞳色碧藍的長毛貓站在院中。

慕容璟和慕容淑回頭異口同聲地問道“哪來的貓?”

“陛下派雲柔姐姐去雲夢了,要一個月才能回呢,正好我喜歡這貓,就借來養了。”慕容琛撫摸著雪白的毛發道,“對了,它還有名字呢,叫雲裳,是紀氏的二小姐。”

慕容淑不禁笑道“這雲柔,雖辦起事情來像模像樣的,可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慕容璟走上前,將那貓肚皮朝上道“可這明明是隻公貓呀?”

慕容琛無所謂道“管他公的母的呢,反正可愛好玩就行了。雲哥哥那兒也有一隻,跟這隻是同出一胎的,叫什麼雲逸,飄逸的逸,脾氣暴躁得很,動不動就用尾巴扇人大嘴巴子。”

慕容淑笑意更盛“說不定那隻是母的呢,這兄妹倆真是有趣,給公貓取了個女孩名,又給母貓取了個男孩名。要是這貓能說話,怕是少不了挨一頓指責。”

“是啊,什麼時候我把雲哥哥那隻也抱來玩玩……”慕容琛抬頭看到慕容璟臉色沉沉,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趕忙道,“這兒冷,我就先走了……”說完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自從成親後,雲卿便成了慕容璟的禁忌。

雖然慕容琛照樣不避嫌地找雲卿和雲柔玩,可隻要他一提到雲卿的名字,慕容璟的臉色便會霎時間晴轉多雲再轉陰,讓他背後一陣涼。

在雲卿麵前也是,隻要他每次不經意地提到慕容璟,雲卿雖不會斥責,可他的笑容總會驟然僵住,再尷尬地轉移話題。

*

露月,朔日。

秋祭,寒衣節。

繼清明,中元後,大周迎來了昭寧三年的又一大型祭祀日。

抵達雲夢已有三日時間,雲柔坐在郊外池塘邊的石頭上,架起一把柴火,麵對著粼粼的波光,將思念隨寒衣相寄,又在餘燼中把過往追憶。

草叢中漸漸行進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猜到了來人是誰,雲柔頭也沒回地問道“這麼冷,怎麼不進屋去?”

那聲音回道“大人是在此祭祀嗎?”

“是啊,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想起我那已經不在了的爹娘。”雲柔對著平靜無波的水麵,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爹娘?大人不是紀尚宮的女兒嗎?”少年疑惑道。

“尚宮是內官,內官怎麼會有孩子呢?”雲柔笑道,“她是我的養母。”

“這樣啊。”少年走上前,找了一塊鄰近的石頭,與雲柔同向而坐。

雲柔道“我原本不姓紀,姓趙,叫趙雲柔。生活在長安城東街的光陰巷裡,我的爹娘是木匠,就是士、商、農、工中最下等的那一類人。但是他們對我很好,雖然不富裕,可從沒讓我餓著,還送我去學堂讀書識字。”

回憶起兒時,雲柔嘴角帶著笑意“尚宮大人是個很好的人,身居高位卻有一顆慈悲之心。自打我記事開始,巷子裡的孩子就受著她的照拂,包括我。我曾聽爹娘告訴我,在我出生時,還是尚宮大人為我取的名。九年前的一場意外,他們都沒能活下來,後來,尚宮大人將我收做了養女,我便改姓紀,成了紀氏冒牌的大小姐。”

“大人您還是很幸福的,有疼愛自己的爹娘,又有遇上了有權有勢的養母。不像我,爹娘死於戰爭,我從小就成了孤兒,後來走投無路隻能參軍。”少年的眼底有了一抹黯然,“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可我現在已經找到活著的意義了。有一次高將軍來營中,她告訴我們練兵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震懾,震懾異族不敢侵犯我大周,隻有國富民強,兵強馬壯,才能最大程度上地減少戰爭,減少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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