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惘然(下)(1 / 2)

雲卿的傷恢複得很快,三日之後便能下地行走了。

當他走出院落,繞過長長的圍廊,行至帝姬府後花園的時候,正看見雲柔低著頭站在一旁,被雲瀾數落著。

他笑著搖了搖頭,往彆處溜達去。

本想著精力恢複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死丫頭臭罵一頓,這下倒是有人代勞了。

“都是快成親的人了,竟如此莽撞。”自從當年的事後,每次見到雲瀾,他的話都很少,表情也是淡淡的,極少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這次你大哥差點被你害死。”

雲瀾不知道說了多久,覺得口乾舌,才停下來喝水。

“二哥說完了沒有?”雲柔語氣中隱隱帶著些不忿。

雲瀾愣了愣,問道“怎麼,還想聽嗎?”

“不想。”雲柔拍拍屁股,坐下道,“既然二哥說完了,那便輪到我說了。”

怎麼,你自己闖了那麼大禍,這下還有理了是嗎?

雲瀾氣不打一處來,正打算開口訓斥,卻被她搶了話頭。

“若是其他人訓斥我,我自然躺平任罵,不回嘴一句,可唯獨二哥你不行。”雲柔道,“憋了那麼長時間,我今天就是偏要把這舊賬翻一翻才好,當年大哥為何會與垚姐姐成親,二哥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雲瀾端著茶盞的手愣懸在半空中,直到茶水溢出杯子,順著桌麵滴落到他腿上,他才回過神來。

“你都知道了?”

“當年若不是二哥當這個爛好人,也就不會有後麵這些事情吧。”雲柔埋怨道。

“當年的事情,確實是我的錯。”雲瀾歎道,“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為什麼?”雲柔不解道。

“因為不忍。這些年,在你們看來,我從一個紀府的下人變成二公子,又從二公子變成了如今的長帝君,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旁人不敢妄想的好運氣。世人總覺得有了權力地位那就是走向了人生的巔峰,可對於我而言,能與所愛之人相守一生,哪怕名不正言不順,也好過待在這華麗的囚籠中。我與司徒楠的命運在冊封大典,甚至更早便已經注定了。正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處境,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不忍見他與所愛之人分離。”他的語氣淡淡的,一如往常。

一股涼意爬上雲柔的後背,她壓低了聲音怯生生地問道“你也有心儀之人,不是二嫂?”

雲瀾抿了抿唇,點了下頭。

“那……你不會也……”她想到司徒楠,想到昔垚,又想到了知桉,心中泛起一陣不安。

雲瀾看出了她的思慮,道“你放心,我雖然不愛帝姬,可我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雲柔這才把提起的心放回了原處,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忽而覺得可笑,昭寧帝和長帝姬這兩姐妹,位高權重,有了天下,卻唯獨得不到所愛之人的真心。

且不說她那個寧死不從的塵哥哥,就說司徒楠和雲瀾。

昭寧帝為司徒楠尋遍天下靈藥,隻為治好他的陳年舊疾,多年冷落鳳君,獨寵他一人,可是他卻背著她跟自己的舊情人有了私生女。

昭元帝姬對雲瀾也是有求必應,這麼多年從未有過側室,他雖未同司徒楠那般做出出閣之事,可心卻日日在另一個人身上,精神出軌。

墨色的眸子中帶著點點憂鬱,渙散地停在了湖麵上,錦衣華服的青年幽幽開口“我想司徒楠也和我一樣吧,他努力嘗試去喜歡陛下,就像我也曾努力嘗試去喜歡帝姬一樣,可是後來我發現,人的感情是沒有辦法自控的。若是每個人都能控製自己的心,讓自己隻愛該愛的,忘了不該愛的,那世間就沒有那麼多有情人難成眷屬了。”

“那你心儀的人又是誰?”雲柔試探著問道。

他唇畔勾起笑意,仿佛在回憶一個美麗的夢,即使人醒了,依舊留有回甘“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月牙,生氣的時候,又像藍寶石。他擅對弈,書畫,卻不會武功。他愛逛夜市,愛看皮影,還總愛出頭為人打抱不平。他有潔癖,每日都要用芍藥花瓣沐浴,他喜歡青色,最常穿寬袖長袍,不愛戴首飾,最多也就掛上塊玉佩,因為嫌累贅。當我被責罰的時候,他會替我受過,當我受傷的時候,他會替我包紮,他是個講道理的人,但又非常護短……”

話音還未落,雲柔已經汗毛直立,渾身雞皮疙瘩四起,麵上血色全無,肌肉僵硬,說話如同抽搐,半晌才把話憋出來“你……你竟然……喜歡大哥。”

雲瀾無視她的震驚,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說,你喜歡男人?”如今的社會風氣比早些年要開放不少,思想文化也相對包容。什麼“斷袖之情”“磨鏡之癖”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情,可是當朝長帝君喜歡男人,那是足以讓全大周百姓都為之震裂的驚天大笑話。

“不是喜歡男人,隻是喜歡他,無可替代也無關性彆。”他從容淡定地講完了一席話,仿佛已經曆過了無數次的預演,早已在真正說出口時麵不改色心不跳。

雲柔隻覺得涼意從十根腳趾往上攀著,順著經脈爬滿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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