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十七歲。
煙雨朦朧中,馬車緩緩駛到了南宮府。
南宮氏是這臨安僅次於蕭氏的名門望族,也是名揚當地的書香門第。
兩名護衛撐著油紙傘將他和女子接下馬,對著女子微微一揖道“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看著華麗的府門,心中不禁有了猜測“南宮小姐……”
那女子轉過身來,領著他進屋道“我不姓南宮,我是長安人,我夫是這南宮族長的侄子,近期來江南辦些事,便住在這府上了。還有,以後你也不必稱自己為奴了。”
“那妻主是何許人?”剛改了口,他還有些不適應。
“三個月後回京,到時再告訴你。”女子饒有趣味地賣關子道。
說罷她喚來一氣質文雅的青年吩咐道“阿羽,我還有事要處理,你照顧好阿鳶。”
等那女子走後,他想對著眼前的男子叩拜,卻被他一把扶住了“你我同為側室,不必行禮。”
側室?那女子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連堂堂一等氏族南宮氏的嫡係都給她當側室。
京城……一千兩白銀眉頭也不皺一下……來江南辦事……
難道她姓納蘭,那個大周首富的納蘭氏?
三個月時光匆匆而逝,他就住在這南宮府中。
女子白日裡常有事忙,偶爾空閒時便會帶著他和南宮羽遊山玩水。
時間久了,他不再膽小害怕,時常會耍些小脾氣,而且女子每次都會非常耐心地哄她。
“等回了京城,我補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他猶記得那日午夜時分,女子對他的承諾。
然而在回京城的前一個晚上,南宮羽突然找到他。
“阿鳶,妻主不止你我兩個男人,回了京城,你可否做到與他們和平共處。”南宮羽問道。
“我隻要妻主就夠了。”顛沛流離的十幾年,他早已將她當作了唯一的歸宿。
南宮羽看到了少年的眼神裡儘是綿綿情意和對未來的無儘向往,對著這張與司徒楠有著五分相似的容顏,心底隻能微微一歎。
他若是隻將她當作依靠便罷了,可他愛上了她,從這一刻起,便注定了這是一場悲劇。
*
當車軲轆滾過了高大的城門,他掀開簾子,看著繁華富庶的長安城,麵露驚歎之色“羽哥哥,我們是不是快到家了。”
南宮羽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垂眸間竟是片片苦澀。
他一麵欣賞著這長安街的十裡繁華,一麵幻想著女子承諾他的那場盛大婚禮。
當納蘭府三個字映入視野,他興奮地抓著女人的胳膊問道“妻主,我們是不是到家了?”
他本是不識字的,可他專程問了南宮羽“納蘭”二字怎麼寫,因為他想在入京後,以最快的速度到他們的家,他一直以為她是納蘭氏的小姐。
馬車並沒有停下,而是行了一段路後,向北加速駛去。
女人撫摸著他墨色的長發,說“快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街邊的商鋪漸漸少了,再往前行去,竟然是一片空曠。就在他望不到任何建築的時候,又是一個轉彎,馬車載著三人向著東麵而去,逐漸迫近目的地。
他舉目望去,在不到半裡開外的地方,矗立了一座高大威武的城門。那座城樓比入長安城時見到的城樓更加雄偉高大,一共有五個門道。
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見過最為高大的建築,高聳入雲的樓台,寬闊綿延的宮闕,令任何一個仰首觀看的人望而生畏。
“羽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南宮羽微微頓了頓,柔聲道“丹鳳門。”
馬車徐徐穿過那寬闊的門道,女人帶著他和南宮羽下了馬車,而這城門之後的世界,更是迷了他的眼。
朱漆金磚,黃牆瓦黛,絢爛刺目,令他下意識地收回目光,不敢直視。
高高低低的殿宇環繞下,他問道“妻主,哪處是我們家?”
女人微挑的鳳目中,有一閃而過的華光“這些都是。”
言罷,兩名穿著官服的女子捧案上前,對著女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後“臣恭迎陛下回宮。”
待那女人換上凰袍之後,他怔怔地看了許久,思緒仿佛回到了三個月前在巷陌小道初見她的場景。
那時,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絲袍,高高的淩雲髻上綴著隻精致華美的翡翠銀簪,姿容秀麗,和善的麵目下卻藏著翳翳的威嚴。
他後知後覺,那竟是大周皇帝的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