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夢(上)(1 / 2)

重華宮。

宮人們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眼前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兒,丟了腦袋。

楚寧鳶一腳踢在眼前宮奴的下巴上“方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那宮奴的嘴角泛著瘀青,人已經鬥成了篩子,低著頭支支吾吾道“回大人,方才尚寢局來報,陛下已懷了皇儲,這一年……都不會來後宮了……”說完這句話,他絕望地閉上了眼,已經預知到了自己的結局。

楚寧鳶癱坐在大殿地磚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為什麼,他千辛萬苦經營了一切,最後都成了桑氏的嫁衣。

片刻後,楚寧鳶開口道“帶下去,舌頭割了。”

那宮奴癱軟著被兩個侍衛架了出去,連句求饒都沒喊,因為他知道沒用。

這幾個月,楚寧鳶已經割了十二個宮人的舌頭,杖斃了六個。

就在那宮奴被拖至殿門的時候,一截墨綠的衣袍驀地閃現在他視野裡,顧不得侍衛的拉扯,他如同見了救命稻草般撲了上去,聲嘶力竭道“景君大人,救救奴。”

南宮羽看了眼地上的少年,打了個手勢。

那兩個侍衛猶豫了一瞬後,還是鬆開了那宮奴,回到了原本站崗的位置。

這楚寧鳶從位分上來說雖然與南宮羽平級,可不論是資曆還是家世背景,都差南宮羽一大截。

因此這後宮除了鳳君和貴君,皆以景君為尊。

看到來人後,楚寧鳶眼裡的戾氣收了收,嘴角露出一抹譏誚之色來“怎麼,景君大人也來看本宮的笑話了。”

南宮羽欲將他扶起,可他死賴在原地不肯動,隻能蹲到他跟前,溫聲道“阿鳶,聽我一句勸,回江南吧。”

楚寧鳶仿佛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仰天長笑起來“回江南?繼續賣唱?繼續過那種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日子?”

南宮羽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忍“我會修書給二妹,等你到了臨安,就去南宮府,你若願意,她會認你做義弟,保你一生衣食無憂。”

良久,那美眉目中的戾氣褪去了大半,水霧凝聚,淚意闌珊“南宮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南宮羽頓了頓,繼續說,“阿鳶,這後宮並不適合你,陛下對你而言也並非良配,我不願見你深陷其中,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如今這般模樣?如今的他,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也就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他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到地獄。

常常在午夜夢回之時,懷疑自己所經曆的大起大落是否真實存在。

*

他還記得初見昭寧帝的那一日,正值梅雨時節,江南的水漲得船兒比往日都高了幾分。

他被領班催著化妝準備下一場的演出。

拿著道具匆忙奔走在半濕半晴的梅雨道上,他一個不留神與一月白色長袖絲袍的女子迎麵相撞,手裡的東西散落了一地,打翻的脂粉灑在她的衣袍上,一陣風吹過,樹葉的殘留雨滴混著脂粉,將那抹月白染的五彩斑斕。

“乾什麼呢,連個路都走不穩。”背後重重的一腳讓他疼得靈魂出竅。

根據穿著,那領班看出眼前的女子身份非富即貴,一邊責罰一邊狗腿地道歉“衝撞了,還請小姐見諒。”

他跪在濕漉漉的青石地板上,背後的疼痛仍未消解,卻一聲也不敢吭。

半晌後,看到一雙瑩白如玉的手緩緩牽起了他,抬眸之間,女子眉目如畫,朱唇微啟,帶著幾分柔情,又帶著幾分肅穆。

這張臉雖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有著說不出的誘惑力。雲霽日出,夕陽斜斜地灑落在她的肩頭,墨色的瞳仁中似有星火燎原,燃出令人心折的威嚴。

那女子對著領班微微一笑後道“這伶人本小姐買下了。”

領班看了看他,對著女子有些為難又有些期盼道“小姐,他是我們這戲唱得最好的,姿色也是數一數二的,若是要買,這價格……”

“隻管開價。”

“白銀一千兩。”領班直接獅子大開口,他原本想著是八百兩,故意報高些,哪怕還價,他故作讓步,最終也能以他預期的價格成交。

沒想到那女子眉頭都沒皺一下,爽快地應下了“明日子時,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半晌後,她又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今日的傷請最好的大夫給他治,本小姐可不想明日接人,還得用抬的。”

第二日,那女子來戲坊接他的時候,撐了一把青藍色的油紙傘,傘落下的陰影使得她的容顏比昨日又清冷的幾分。

“你叫什麼名字。”馬車上,他低著頭,與女子相對而坐。

“奴姓楚,名叫寧鳶,寧靜的寧,紙鳶的鳶。”常年來的欺壓已經使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女子用帶著熏香的手帕輕輕擦去了落在他鬢角的雨水,溫聲道“日後你就跟著本小姐做個側室,再也不用唱戲受欺負了。”

他咬著唇點了點頭,一汪秋波讓她生出了幾分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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