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來到紀府,逼他退婚,可他一句“若是我退婚,蘭陵郡主能娶我嗎?”,將她噎得啞口無言。
哪怕她心中已有計劃,可在這計劃完成之前,她無法告訴他,更無法給他保證,因為她不確定這個計劃完成還需要多久,更不確定在這風雲詭譎的權力之中,她是否有命活著回來。
不敢回答,更不敢給他保證,因為她怕自己會食言。
後來,楚寧鳶設局揭發納蘭昔垚和司徒楠,她明明已經猜到了楚寧鳶的計劃,正打算告知他。可當策馬行至半路,她突然猶豫了。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閃現。
隻要此事一日不被發現,那他與納蘭昔垚便永遠是名義上的夫妻,哪怕她計劃完成,功成身退,也與他再無可能。
她已經幫納蘭昔垚瞞了此事,也算仁至義儘,哪怕東窗事發,也非因她而起,怪就隻能怪納蘭昔垚自己運氣不好。
況且,在千塵求那免死金牌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他的目的,隻要在東窗事發後及時通風報信,也能保下納蘭昔垚的命,將後果降到最輕。
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後,她拉動韁繩,調轉馬頭,返回慕容府。
緋色的長裙隨風飛舞在秋日的長街上,宛如一株反季而生的牡丹,在秋高氣爽的露月,肆意綻放,卻因為沾了晨露,平添了幾分嬌豔欲滴。
“雲兒,對不起,我這一生牽絆太多,從沒真正為自己活過,我就自私這一回,不要怨我……”
再後來,他發現了她簪星衛統領的身份,冒充她引誘廣平王起兵,卻因為強行催動仙陣,受了重傷……
那日在冬夜的屋頂上,她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對他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他以為那番話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情之所至,殊不知那是她埋藏了多年的心語。
第二日,她終於有勇氣從臥室的暗格中取出了那枚勾玉,帶著幾分期待與忐忑踏入了玄清宮的門檻。
“郡主求見本宮何事?”
她取出那枚勾玉,雙手呈上“阿嬗哥哥,當年答應阿憶的事情,可還作數?”
紀嬗盯著眼前的女子,愣神了許久,難以置信。
從高千憶到慕容璟,她經曆了從生到死再到生的過程,經曆了身份的變化,經曆了責任的轉換,可唯有兩樣東西始終沒有改變,一個是對家人的感情,另一個就是對那藍眼娃娃的執念。
她為他辟了王姬府,知他從小養尊處優,注重生活品質,卻不喜形式上高調奢靡。
她就選了最好的材料,請了工部最傑出的設計師,打造了這座精致典雅的府邸,沒有張揚華麗的外觀,卻處處顯示著低調的奢華。
她知他有潔癖,喜用芍藥花沐浴,就在後府栽了滿院的白芍藥,待到落花的時節,便能躺在花瓣鋪就的地毯上,仰天觀星。
她知他愛看皮影,就在府中搭了戲台,結果被都察院連上三道折子,彈劾她將戲台子搬入王姬府,有失皇家體麵,可她不在乎,她慕容璟被彈劾的次數還少嗎,不差這一次……
*
“母親,您還記得二十年前您將我喚來是哪日嗎?”慕容璟靠在慕容淑懷裡問道。
慕容淑哽咽道“怎麼不記得,那是麥月十七。”
慕容璟笑了笑,笑裡是藏不住的苦澀“高千憶也是那日死的,母親,女兒恐怕隻能陪您到麥月十七了……”
她沒有聽到慕容淑的回答,隻是感覺有熱熱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臉頰上,向下滾落,越來越多,仿佛下了一場小雨。
對於她而言,這是個帶給她希望又讓她絕望的日子,對於慕容淑而言,又何嘗不是呢?
“母親,替我跟阿琛說一句對不起,是我奪了他的名……瑆兒。”
“珺”為美玉,“璟”和“瑆”意為美玉上的光華。
慕容琛本名應為“慕容瑆”,可當年是她一遍遍地喊著“阿塵”,慕容淑為了讓她高興,便不顧族中長老的意見,將小兒改了名。
“阿琛不會怪你的……不會的……”
慕容璟沉默片刻,待到稍有力氣後繼續說道“母親,你幫去國師小姨那兒取一顆玄元丹可好,我想和他成親……”
玄元丹,將死之人服下,可以短暫將身體恢複到無恙狀態,可在半個時辰後,必死無疑。
半個時辰,對她而言,夠了。
“阿璟……”慕容淑抱著她的雙臂又收緊了幾分。
“答應我,母親。”
慕容淑在遲疑了片刻後,含著淚點了頭。
“母親,我還放不下一人,你找她來見見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