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此時特彆特彆為難。
“諸卿所言,皆為弘治舊事……皇考當時已有定論……”
“陛下!孝廟昔年不予壽寧、建昌處罰,皆因慈壽皇太後之故。難道陛下今日還要避而不理嗎?”
兩班文物臣子中,響起數個咳嗽聲,依次自班末行至禦前。
“住口!你這是謗訕太後!”
“壽寧、建昌無惡不作,此事不假。可慈壽皇太後乃天子母,豈是你可妄論的!”
“如陛下言,這些皆舊事。既當時不罰,就沒有現下拿來定罪的道理!”
“依君之言,十年前所犯之罪不曾處置,十年後就不可再依法處理了嗎?若今日不在廟堂上分說清楚,往後地方官治理地方,又以何為準?”
“壽寧、建昌乃國戚,豈能與民相提並論。”
“天子犯法,同於庶民。既是國戚,難道不該謹身自省,以做表率?”
“荒謬!若國戚與民同,日後民見貴,如何見禮?”
“昔年李獻吉上疏,彈壽寧、建昌招納無賴、罔利賊民,白奪人田產、擅拆人房屋,強擄人子女……樁樁件件,皆查有實證!今日不數罪並罰,京師百姓如何平冤!”
“陛下明察!京師苦壽寧、建昌久矣!”
“大膽!李獻吉乃勾結宸濠之罪臣!他之言,豈能為真!不過攀附揚名之舉!”
“李獻吉狂直,其心無他,唯儘忠於天子!《陽春書院記》之事,乃宸濠以勢相逼。勾結之罪,不過強加!”
這是宸濠之亂的後遺症。
正德十四年,寧王朱宸濠於自南昌城起兵。
四十三天後,被時任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汀贛巡撫王守仁一舉平定。
同年十二月,朱宸濠處死於通州,貶為庶人,除寧王藩。
隨著宸濠之亂的平定,朝野內外諸臣,借由此事發作,黨同伐異,排除異己。
不少人受到冤屈,被罷官貶職,如李夢陽這般被削籍,終身不能再為官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內情,朱厚熜倒是知道些,不是很意外。
令他大開眼界的,是自己第一次參加朝議,就受到了這種衝擊。
原來朝議不是用來商議國家大事,而是拿來打嘴炮的。
朱厚熜有些被震驚到。
他原以為,遠在安陸的小小興王府,官員之間互相攻訐,不過是廟小妖風大。
原來京師的朝堂,也是這樣。
佩服,佩服。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興王府官員,不愧是京師出來的,學得不錯。
朱厚照左等右等,見朝議內容越來越歪,而日頭也漸漸高了起來。
有些焦躁。
衙門還有諸多公事,等著這些來參加朝議的官員去處理呢。
“小小”一個家事,怎麼能占用大家這麼久的時間呢?
朱厚照輕咳一聲,示意穀大用。
在穀大用的製止下,恨不得用笏板往對方身上招呼的言官們,不得不停下來。
朱厚照誠懇道“諸卿說的都有道理。朕心知,兩位皇舅知法犯法,實為天家之家醜。”
“可是朕又能如何呢?”
朱厚照歎道“每每朕欲治皇舅罪,慈壽皇太後就前來乾清宮哭訴。十年時,曹祖誣告建昌伯案也有蹊蹺。”
朱厚照籠著袖子,滿臉的疑惑不解。
“朕當時就不明白,為何犯人關入獄中,還能服毒自儘?他身懷毒藥之事,是獄卒懈怠?”
朱厚照的視線緩緩地,從每個朝臣的臉上劃過。
“還是——另有緣由?”
朝臣們用笏板遮著臉,垂下目光。
這件事,在場的不少人都有印象。
當時就有謠傳,說是慈壽皇太後為了保住建昌伯張延齡,指使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