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苦無證據,也沒人想被一個謗訕太後的把柄,隻敢在私下討論。
如今天子在朝議時提出來,已經是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張氏一門的脖子上了。
天子與兩個舅舅不和,繼而與慈壽皇太後關係冷淡,是眾所周知的事。
今上性子外向,藏不住事,喜怒哀樂都在臉上,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如何,因何事悲喜。
如今看來,天子是要正式對張氏一族下手,一掃先前屢次失敗的恥辱嗎?
可……慈壽皇太後在中間啊,這就很不好辦了。
不能拂了慈壽皇太後的麵子,讓她難堪。
可是以太後的性子,定然是要保住兩個弟弟的。
過去朝臣屢次上疏,彈劾二位國舅,不是都因太後之故,而不了了之的嗎?
難道這次,陛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罔顧孝道,執意查辦壽寧、建昌?
眾臣思索著,想要摸清天子的意圖。
有言官出班上奏,出言試探。
“壽寧、建昌乃慈壽皇太後之弟,陛下之舅。慈壽皇太後素來對其二人愛護有加。陛下為太後子,不可不顧太後之意,有違孝道。”
“孝廟有言‘自古聖帝明王以孝治天下’;又言‘國家以孝治天下’。”
“聖人曰‘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陛下,孝廟與慈壽皇太後伉儷情深,也曾多次因太後之故,對壽寧、建昌多有維護。今陛下不可不顧太後之意。”
朱厚照的臉冷了下來。
他淡淡道“說得好啊……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
此言一出,群臣齊刷刷跪下,伏地不起。
這是西晉李密寫給晉武帝司馬炎的《陳情表》中的一句話。
晉朝司馬氏,以孝治國。
因為除了孝,司馬氏什麼都沒有。
不忠不義,目無君上,洛河之恥,弑君之族。
實該萬世唾棄!
朱厚照用希冀的目光,看著底下這些大臣。
“諸卿是認為,太祖建立的大明國承的是晉製,唯以孝治國,是嗎?”
“儒家五常仁義禮智信;五德溫良恭儉讓;五行忠孝廉恥勇。”
“朱氏乃司馬氏之後人,除了孝,彆的都沒有了,是嗎?”
楊廷和捏著笏板的手都在發抖。
他本以為,今天不過是很尋常的朝議。
誰知道天子會把高度拔到這個地步?!
身為首輔,楊廷和必須出頭。
“臣等有罪!”
群臣附和道“臣等有罪!”
朱厚熜偷偷抬眼去看,禦座上的朱厚照的臉隱藏在帷幔之下,神色莫名。
“‘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此乃《儀禮·喪服·子夏傳》中書。”
“朕未曾聽說,父死,子從母、從舅之言。願諸卿為朕解惑。”
鴉雀無聲。
朱厚照繼續操作,眼睛都紅了,簡直殺瘋了。
多少年了,他不曾這樣酣暢淋漓過了!
“太祖有言‘使一家之間,長幼內外各儘其分,事事循理,則一一家治矣。家既治,達之國,以至天下,亦舉而措之耳。’。”
“家齊而後國治。如今禍朕家者,非張氏一族焉?”
“皇考慈善,不忍家醜外揚。如今張氏已為天家痼疾也!”
“張氏不除,則天家不齊。天家不齊,則萬民之苦。萬民乃朕子,萬民之苦,朕亦苦。”
朱厚照輕聲問道“朕欲為明君,欲政治清明,國泰家安。諸卿以為,從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