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給予了自己母親最後的一絲體麵。
“……袝廟一事,朝中有人反對的。不過楊先生他們言之以孝,支持朕,也就沒人再說什麼了。”
朱厚照看著如今蓬頭垢麵的張太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印象中,自己的母親一直都是光彩照人,高高在上,不曾見過她如此邋遢的一麵。
“兩個舅舅的爵位,已經被朕革了。張家子弟,如何處置,倒是成了個棘手難題。”
朱厚照在張太後“嗬嗬”的背景聲音中,慢慢說出自己的話。
“朕倒不曾看出,原來兩位舅舅如此會鑽營。竟然還將朕的一個表妹,許配給了衍聖公家。”
朱厚照冷笑“如今衍聖公上疏,向朕討個人情,母後覺得,朕該不該應下來?”
張太後一下,又一下地胡亂拍打著床榻,眼裡的淚不停衝出來。
“朕一直在想,到底是嫡親舅舅,若是斬儘殺絕,到底有些殘暴不仁。京師已經有學子寫文抨擊朕下手太重了。”
“所以朕決定饒過張家子嗣一回。”
朱厚照饒有興趣地望著淚流滿麵,似是做著磕頭之舉的張太後。
“大舅舅有個兒媳,是皇後的三妹妹,母後知道嗎?就是那個被您最喜愛的侄子,張宗說打地小產的那位原配夫人。”
“張夏氏育有一子,乃是張宗說的嫡長子。”
“朕和皇後商議過了,為了護著張宗說之子,往後就改為夏氏。免得日後有好事之輩翻案,想要禍及舅舅後人。”
“母後,朕這也是好意,不願見舅舅絕了後。母後若是能說話,一定也會支持朕的,對不對?”
朱厚照一直微彎著的腰,緩緩挺直。
居高臨下地看著憤恨之意溢於言表的張太後。
“母後,朕已經手下留情了。沒說要奪了您的尊號。”
“您以為,以眼下的情形,朕提出來,楊先生他們不會支持嗎?”
說完,朱厚照就離開了仁壽宮。
張太後用頭砸著床板,手胡亂拍著床榻,歪斜的臉上止不住流淚。
朱厚照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被溫柔的晚風吹著,心情也沒能好上一些。
雖說他做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做的事,但依然百感交集,心緒之複雜,難以言說。
朱厚照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自己見到了皇考,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是否會在皇考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
又是否會與母後一起數落自己。
若可以,他真的不想與母後為敵。
對張氏做的每一個處置,朱厚照都是慎重而糾結的。
母後的確護著兩個舅舅,卻也曾在皇考要打自己的時候求過情。
也曾於冬日,素手做羹湯,為早起讀書的自己加餐。
他們母子之間,也是有過溫情脈脈的時候。
朱厚照沉浸於往事當中,走著走著,就不自覺停了下來。
身後的宮人們不敢出聲提醒,低頭候著。
等夏皇後聞訊趕來後,也在她的示意下,不曾提醒天子。
朱厚照從往事中抽回了神,才發現麵前淺笑的夏皇後。
“皇後怎麼來了?此處風大,你又瘦弱,怎能經得住?這起子人也是,越來越不中用!也不同朕說!”
夏皇後的笑,仿佛帶有一種魔力,漸漸地撫平朱厚照此時的內心褶皺。
“奴家想邀陛下前往坤寧宮用膳,陛下許久不曾來了。”
朱厚照眨眨眼。
這個用膳,它正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