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沉默了一下,然後把那道聖旨拿出來,交給在場的諸位官員。
“這是陛下給我的旨意。”
程昌整理官袍,先朝聖旨執禮一拜,再雙手接過。
著楊一清,總督福廣兩省軍務,若有戰機不及奏報,酌情便宜行事。
另,福廣二省三司,需全力相助,但有推諉,戰後追責,嚴懲不貸。
落款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朱壽。
楊一清雙手攏在袖中,兩眼望天。
你說這是大將軍矯詔吧,上麵蓋著正式公文所用的璽印。
你說這是中旨吧,落款是朱壽。
雖然大家都知道,朱壽和天子,根本就是同一人。
但從名義上來說,由戶部發放俸祿的朱壽,是皇明官員,並不能下發旨意。
而天子繞開內閣,所發布的中旨,也冒著極大的被封駁的風險。
這道旨意既然順利地到了楊一清手中,他又來到廣東赴任。
那等這道中旨的封駁討論出結果的時候,八成戰事已經結束了。
隻要打贏,楊一清相信天子有的是辦法,讓六科言官捏著鼻子認下。
打不贏,不僅天子的威嚴蕩然無存,就連他楊一清多年養出來的名望,全都得一同搭進去。
不過楊一清目前還是對戰事抱有樂觀的態度。
因為先前,消息傳入京中,隻是說兩軍於屯門一帶開戰,並未言及輸贏。
是以,楊一清臉上還帶著笑,與堂上眾人凝重又煩躁的模樣,完全不同。
不過在進門的那一刻,楊一清通過自己的觀察,以及街上小販的言語,已經意識到戰事有了新的進展。
這種進展,可能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程昌捧著聖旨,表情微妙。
他小心翼翼地向楊一清打探“楊公,這……”
程昌斟酌著用詞,“陛下興許又是玩性大起。不過一時興起之事,當不得真。回頭要是這旨意被六科封駁,楊公怕是要受牽連。”
楊一清在張拯的邀請下,毫不客氣地在上首落座。
“照程禦史的意思,再將這旨意送回京師去?若陛下怪罪,算誰的?”
楊一清抖了抖衣裳下擺,“若程禦史願意擔起責任,我即刻回去丹徒。”
“家中無人照料,我還有些擔心剛買的雞子會不會叫人偷了去。”
程昌當然不會擔這個責任,但也不想就這樣捏著鼻子認下。
突然空降一個所謂的總督福廣軍務,還讓兩省三司協助,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的統領此戰。
而是有點從三司手裡分權的意思。
程昌心裡開始急起來,想要趕緊脫身,回去寫一封奏書。
他如今名為廣東巡按,實為禦史,是有規諫皇帝,左右言路,彈劾糾察百司、百官之權的。
上書進諫,是程昌在京師就做慣了的事,現在連腹稿都已經打好了。
先以大將軍朱壽僭越為由,要求天子罷免“此人”所有官職,一擼到底,貶為庶人。
接著勸諫天子莫使權柄旁落,不該私下授官,兒戲軍政之事。
然後再呼籲所有同僚,針對此事進言天子。
程昌還打算多寫幾封信,寄給京中同僚,到時候讓他們一同上書,彼此互相在對方的上書中簽名,增加威懾力。
雖然天子不怎麼把他們的進諫當回事。
可必須得讓天下學子,看到他們這些言官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