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的錢都收,現在可把小命給搭進去去了吧?
若是這回乾得好,能入陛下的青眼,往後少不得平步青雲。
若是乾得不好……嗬嗬!
陳倫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
當時他見佛郎機那些稀罕物,兩隻招子跟開了光似的。
現在隻覺得,自己前途黯淡。
他耳朵一動,聽到裡頭傳來動靜,趕緊坐直了。
方才臉上的表情,悉數收起,成了憂國肅然的模樣。
早在收到宮裡來信的時候,陳倫就已經想了無數次,自己該如何同楊一清說第一句話。
腹稿打了好幾遍,推翻重來,重來推翻。
雖然如今這番話,還不算最滿意,但也勉強說得出口了。
皁皮靴帶起了衣袍下擺,大紅色的紵絲雲紋自隔斷後,露出一角。
陳倫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兩眼越瞪越大。
青色帶鞓上用的帶版乃是玉質,帶上左側懸著的牙牌、牌穗、印綬,隨動作晃動搖曳。
待站定,胸前繡地栩栩如生的飛鶴補子,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活了一般,下一刻,就翩然欲飛。
陳倫膝蓋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的膝蓋骨頭當是很硬的,砸在地上的時候,發出清脆的響聲。
楊一清哈哈大笑,頭上所戴烏紗帽的兩翅,因動作而搖著。
“陳公公為陛下辦事,乃是宮裡人,與我相見,不需行此大禮。”
“……來,快快起來。”
陳倫哆嗦著,在隨侍小太監的攙扶下起身。
楊一清這是重回內閣了?
這下自己說話,得越發小心了。
陳倫趕緊把笑擠出來,堆滿整張臉。
“楊公,多年不見,風采依舊。當年您初入閣那會兒,咱家還是個灑掃太監呢。”
他故作誇張地上下打量楊一清。
“如今楊公重新入閣,姿容真是遠比當年更甚。”
和自己一樣,都是沒卵子的玩意兒。
四舍五入,就是他們監宦出了個內閣大學士。
陳倫思及此,又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楊一清和宦官的關係素來處的不差,他性情豁達,也不因己身之故,就自輕自賤。
多年練就的人情通達,讓楊一清一眼就看穿陳倫所想。
他也不生氣,隻讓陳倫坐了吃茶。
“廣州府當地的茶,我已經許久不曾吃了。今日重歸故裡,再飲此茶,隻覺茶中自有此地風情。”
“戰時不得飲酒。我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
待陳倫喝了一口,楊一清才慢慢悠悠地道“先前陳公公所言差矣。”
他笑嘻嘻地看著陳倫,“楊某並不曾重入內閣。”
陳倫臉色一下就難看起來。
合著剛才自己白奉承了?!
早知道費那口水乾嘛!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他用心端量著楊一清身上的一品官袍。
不像假的唬人玩意兒。
楊一清為官多年,熟知各類規製典章,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給自己找麻煩。
忽地又悚然。
莫非陛下拜了楊一清做三公?!
陳倫忍不住,又朝麵上帶笑的楊一清投去一眼。
咽了咽口水。
死了的三公常見,活著的三公,可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