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好不容易回神,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去將方才報信的人叫回來。
“楊公還有何事要吩咐?”
楊一清細細叮囑道“先問問那些船工和通事,可有家人在中國。若是有需要,官府可以先將他們的家人妥善安置好。”
“再有,若是有那滿剌加之民,就說天子允諾,將佛郎機驅逐後,會協助其王重新奪回滿剌加。”
生怕事有異變,他還多囑咐了一句。
“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一並提來,官府會儘量滿足。隻要為中國辦事,天子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諾!”
將自己方才說的話,想了一遍,覺得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後,楊一清才點點頭。
“去吧,切莫記岔了話。”
目送那人離去,楊一清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緊繃著的狀態,終於可以鬆懈下來了。
他迅速回到書房,給漳州的王守仁寫了一封信。
“速速將信送往漳州,走官道加急,不得延誤!”
仆從領了信,正要下去,又被楊一清叫了回去。
“且慢,記得休要對外提起今日之事。信件也莫要與人看去。若有問起,就說是我向漳州那邊問問援軍何時到。”
“哎,主人放心。”
楊一清坐在桌後,屁股左搖右晃,頗覺不安,又站了起來,在書房內踱步。
步子時慢時快。
他已經許久不曾經曆過戰事了。
如今這般熱血沸騰的心情,倒像是回到了當年北境時。
撲麵而來的風沙,會從衣領子裡灌進去,不將身上的衣物裹嚴實了,就會被凍斃在屋外。
北境的百姓,一日複一日地,南望王師,祈求老天開眼,將南下打秋風的韃子滅族。
彼時自己尚年輕,正值壯年,一腔熱血尚未涼透。
目之所及,乃百姓破家人亡之苦。
於心何忍?!
自己於北境深耕,春夏組織田耕牧馬,保百姓冬時可以果腹;秋冬部署兵馬,將南下的蠻夷抵禦城門之外。
對於自己在北境的政績,楊一清還算是滿意,起碼不負皇恩。
現在,是沉寂後的第二次,在廣州府,發出自己的聲音。
楊一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信手在博山爐中投了一小撮沉香,在桌邊重新落座。
他閉上眼,嗅著帶著潮氣的沉香味道。
心慢慢地,慢慢地,一點點平靜了下來。
楊一清睜開眼,同時鬆開方才緊握住的拳頭。
不可心急。
他這樣告誡著自己。
切不可心急。
這次巡檢抽分,能查到佛郎機的船上,得虧了鄭家通風報信。
他們早先就和佛郎機有商貿往來,隻要給官府供足了油水,上頭人自會睜一眼閉一眼。
鄭誌銳被那塊禦賜的匾額,激地眼睛都紅了。
吳鄭兩族雖交好,私底下暗暗較勁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誰願意做老二呢。
上回協戰,是吳瑗領的頭,那這回怎麼都該輪到他鄭誌銳了。
鄭家內部不是沒有反對聲音,怕自家暴露後,事後被官府追究。
佛郎機可以聞風而逃,他們世代生活在這兒,拖家帶口的,能跑哪兒去?
鄭誌銳憑一己之力,壓下所有反對聲音,義無反顧地暴露了鄭家與佛郎機之間的暗中交易。
鄭家與佛郎機碰上頭的時候,東莞那頭的巡檢,一早就蹲守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