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可真好啊。
若皇明得此利器,何愁海上不能禦敵?!
通事彎著腰,將汪鋐引入船工們的住所。
還沒進去,汪鋐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裡頭撲鼻而來的難聞味道,熏得他想流淚。
強忍住拿絹帕遮住鼻子的動作,汪鋐邊打量著船艙的環境,邊往下走。
這是最底下的位置,沒有窗戶,黑黜黜的,唯一的光亮,是通事手上的燭燈。
發黴的味道,遍布在艙內的每個角落。
汪鋐還眼尖地看到,胡亂鋪在床上的薄被,有些還有血色。
汙漬多到洗不乾淨的被子,看起來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軟和,倒像是塊木板。
“他們就讓人睡在這種地方?”
通事把目光投向角落,沒搭話。
作為通事,他住的自然要比這些船工好上不少。
汪鋐沒糾結這個問題,“那些船工偷偷藏起來的火器,就在這兒?”
通事立馬從角落裡,扒拉開上麵亂蓬蓬的臟衣服、臟被子。
——底下橫七豎八地躺著各式火器,不少還是散落的零件。
這是艘商船,並沒有攜帶多少武器,甚至為了能多裝運貨物,把船上原本的一些火銃都卸了。
船工們怕不夠,私下又偷摸著拿了不少上船藏起來。
佛郎機人是不會進入這個地方的,太肮臟了,隻有奴隸才配得上這裡。
汪鋐蹲下來,輕輕撫摸著這些遠比皇明先進的火器,眼睛有些濕潤。
他的衣服下擺被地板拖臟了,身上也熏透了這股黴腐味道。
但嫌惡的心情,遠比不上順利獲得這艘蜈蚣船,還有這批火器的雀躍。
“好……好!”
汪鋐深深看了一眼這些即將派上大用的火器,大踏步離開這個低矮逼仄的地方。
“此番船工立了大功!著人一一記錄姓名、籍貫,厚賞!”
“諾!”
興奮的船工們駕駛著這艘蜈蚣船,朝官港駛去。
汪鋐屹立在船頭眺望。
遠遠地,他在岸邊的人群中,看到了楊一清的身影。
楊一清背著手,衝他點點頭,嘴一張一合,仿佛在說些什麼。
汪鋐含淚,催促船工加快速度,全力前進。
“楊公!卑職幸不辱命!”
楊一清笑嗬嗬地道“乾得不錯。”
又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
“這就是你口中說的蜈蚣船?的確不同凡響。”
汪鋐趕緊叫來通事,讓他帶著楊一清上船參觀。
楊一清上船後,第一件事卻是將那些船工們叫過來。
“往後不必擔驚受怕了。你們所受的委屈,陛下已經明晰,自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若是想回家的,大可回去,見見父母,一彆數年,家中妻兒老小想必思念的緊。”
“若是已經沒了家的,亦可在城中謀生。至於雜務,不必擔心,官府自會為你們辦理妥當。”
船工們彼此看了看,一個身上鞭痕最多的壯年男子昂首站了出來。
“父母老爺,俺們這些人,被抓上船後,就吃儘了苦頭。要不是老爺們,恐怕就得死在船上了。”
“俺們兄弟,早就想好了。不忙著回家,就在這留下。等這些個蠻夷被打跑了,再回家!”
“俺們雖然窮,但還有兩把子力氣!火銃來了,還能給父母老爺擋擋。”
這漢子把胸脯拍得邦邦響。
“父母老爺要是不信……”
他眼珠子一轉,看向邊上的大箱子,三兩步上前,腰沉腿彎,不打磕絆地舉過頭頂,在眾人麵前走了一圈。
楊一清怕他出事,連連叫他放下。
“伱們的心意,我知道了。這樣,你們先跟著操練起來吧。”
“宣之啊,這些船工你領回去,好生對待。他們是有功之人,一應待遇,俱如軍中。”
汪鋐領命,親自領著巡海僉事等人,將船工們帶去大營安頓。
楊一清在甲板上轉了一圈,視線觸及遠方蔚藍大海。
這第一步,走得還算是輕鬆。
可以給陛下一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