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商稅數目繁多,地方上抽取的商稅,大多放在了無爵者身上。謀生小民無利可圖,自然是與民奪利。”
“太祖以為商賈者賤。可士農工商,乃人業之本,不可輕忽。”
朱厚照聽得有趣。
嚴嵩的屁股坐得非常正,字字句句都在說位高權重者,依仗自己身份,謀取巨利,又字字句句不提百官。
謀得高官之人,其籍家人行商,也多有不法事,並不獨天家才有。
朱厚照起了戲弄嚴嵩的心思。
或者說,他想要把事情攤開來,說得更明白一些。
“那嚴卿對朝中百官行商之事,又如何看待?朕聽聞,地方上也多有官員家人,仰仗其朝中地位,而與民爭利的。”
嚴嵩一愣,顯然沒想到天子會點明自己一直在避開的點。
但事已至此,他是不會退縮的。
“誠如陛下所言,百官中亦有為官不正之人。臣並非為同僚開脫,臣以為,犯法者不拘貴賤,當一視同仁。”
“隻是厘定商稅一事,事關重大。若有貴者先行,與庶民同。那日後再行推廣,就是朝中也不會有太多議論之言。”
“至於那些迂腐之人,陛下又何必理會呢?”
嚴嵩一拱手,衣袖翻飛。
“此乃臣肺腑之言,無半點虛假,陛下明鑒。”
朱厚照點點頭。
“嚴卿的忠心,朕已是明白了。不愧是王弟口中讚不絕口之人,確有過人之處。”
嚴嵩聞言,心中大喜。
他今天,總算是邁出了真正的第一步。
得見天顏,聆聽聖訓。
最重要的是,今日這番言論,無論天子是否會采納,自己的名字都會被天子記住。
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朱厚照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嚴嵩。
“朕以為,嚴卿說的很是有理。若朕現在就依卿之言,厘定勳貴、宗室之名下店鋪商稅。嚴卿可願為朕效力?”
嚴嵩沒想到,意外之喜竟然從天而降。
他提出來了不算,竟然還要讓自己去操辦這件事!
他最怕的,反而是一直困於翰林院中,除了編修書籍,無事可乾。
那樣最終隻會熬資曆熬到老,等辭官後,也不過六七品的小官。
可一旦有事可做,再把事做得漂亮了,升官指日可待。
前幾日,上峰向他透露過要將自己調去應天的翰林院供職。
遠離京師之後,他做得再多,也不會被天子看見。
想要留下來,就必須得把自己和天子死死綁在一處。
嚴嵩不怕得罪人,運氣好,手握翰林供職這張牌,能入閣,運氣不好,也就是江彬。
嚴嵩決定賭一把。
“陛下將此重擔悉數交予臣手上,臣必定將此大事處置妥當,不使陛下失望。”
朱厚照將身體往後靠在隱囊上,令人去喚張銳過來。
“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隨你調用。京師中的勳貴之家,你大可去得。但有狂妄之輩,就叫他來見朕。”
“嚴卿啊,皇店能否重新設立,就全看嚴卿的了。”
嚴嵩淩然道“為陛下故,萬死不辭!”
朱厚照垂眸望著下首的嚴嵩,想起剛離開的崔元,露出一抹期待的笑來。
京師雞飛狗跳的日子,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