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大口大口地嚼著飯菜,味同嚼蠟。
他自己如何,都不覺得苦,不覺得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怨任何人。
唯獨連累家中妻子,是最令他難受的。
歐陽氏不斷地替嚴嵩夾菜,把肉全都挑出來,放到他碗裡。
“今日他們上門時,奴家就在想。幸好沒把孩子們帶來京師,不然小小年紀的,怕是得嚇出病來。”
“這些苦頭,我們夫妻二人吃就足夠了。莫要叫家中老小曉得,免得為我們操心。”
“哎呀,你作甚用這種眼神看奴家?奴家沒事兒!”
“奴家可機靈著呢!他們打砸的時候,奴家躲得遠遠的,都沒傷著半分。”
生怕嚴嵩不信,歐陽氏擼起袖子,卷地高高的,白生生的臂膀伸到嚴嵩麵前。
“喏,你看,是不是沒事兒?”
又把碗推了推。
“快些吃,現下快到冬月了,飯菜涼得快。彆吃冷菜冷飯,傷了胃可不好。”
“你在翰林院如何,奴家管不著。到了家裡頭,還是得服侍良人吃上一頓熱乎乎的。”
“嗯。”
嚴嵩用力扒飯,鹹香的菜裡混進了一股子酸澀味道。
歐陽氏假裝沒看見,還在絮叨著家常,說著自己對留在老家的三個孩子思念之情。
夜間,嚴嵩照例是要在外間挑燈夜讀的,歐陽氏也沒矯情,自顧自先睡下。
家裡還沒收拾完,明日還要去采辦新物什,一堆事兒要做。
良人要上值,家裡操持全得指著她,不好好睡一覺,明日就沒精神。
左右東西都打砸完了,再煩躁怨懟也無用,權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嚴嵩捧著書卷,耳旁是妻子睡熟的鼾聲。
他今晚無心讀書。
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自己不在家中時,妻子是如何被那些窮凶極惡之人欺負的。
放在膝上的手,漸漸握成拳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用不著十年,他嚴嵩就會叫這些人好看!
他朝想入嚴家大門,都求告不得!
第二天,有一個大消息在京師爆炸開來。
興府世子一大早,還沒上值的時候,就被叫進宮裡,受了天子一頓責罵。
之後,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副指揮使,另有巡捕營的提督內臣、都察院左右禦史,全都從床上被薅起來,提溜著排隊進宮聽訓。
據說天子在乾清宮的責罵聲,聲音大地不行,連乾清宮宮門前的石階都給震碎了。
京師議論紛紛。
有說是宮中寶物失竊,看守的太監已經自殺謝罪。
又有說城中有官員家中失竊,官員大清早就陛見,對天子哭訴家中慘狀。
不管怎麼說,肯定是出了大事。
要不怎麼連最受天子寵愛的興府世子都捎帶著挨了罵?
朱厚照冷若冰霜,掃視著下麵跪著的一大批人。
他重重地拍著桌子。
“縱是七品,在京師不起眼,那也是皇明的官員!”
“其家中遭打砸,蒙受奇恥大辱。爾等肩負巡城搜捕之責,那麼大的動靜,難道就不曾去看一看?”
“還是說你們與那些賊子坑瀣一氣,根本就是聽見了動靜也不去看?”
“朝廷每年花這麼多錢,養著你們,就養了一群吃裡扒外的廢物?”
“說話!都給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