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鬨!”
毛紀氣得花白胡子一抖一抖。
“陛下這是行荒唐之事!楊用修的狀元,自童生一路考較上來的,才學並無半分虛假。”
“更是陛下當年親點。再者,要追回十年前的狀元,那正德六年辛未科的進士,還算不算數?要不要全都追回?”
“陛下乃真龍天子,一言重於九鼎!豈能出爾反爾?”
“今日陛下要追回楊用修的狀元,那明日是不是要將曆年的科考狀元全都追回?”
“這讓天下學子往後如何看待科考?讓天下百姓往後如何看待朝廷律令?”
“難道不會讓他們覺得,朝廷朝令夕改,今日遵,明日可不遵。天下亂象不遠矣!”
朱厚照非常乖巧地看著毛紀。
“朕沒有,毛卿莫要妄論。”
一句話把毛紀給堵死了。
妄論天子,為大不敬,十惡罪之六,是重罪。
輕則丟官,重則沒命。
全看天子想不想罰你了。
朱厚照生怕把上了年紀的毛紀,給氣出個好歹來,立馬轉移譴責對象。
他指著楊廷和道“楊先生說得沒錯。朕以前一直未曾想到此事,如今提起來,倒是朕的不對。”
“朝中兄弟、叔侄同朝為官的太多了。多少沾點裙帶關係,有時候地方官處置起來也為難。”
“朕已是知錯,稍後就令翰林院擬罪己詔,昭告天下。往後家中但有人為官的,族內其餘人就不許科考了。”
本想看熱鬨的蔣冕,頓時就坐不住了。
他和兄長蔣昇乃同科進士,如今蔣昇在應天府任戶部右侍郎。
有他保駕護航,蔣昇在應天府也算是四平八穩,目前正在等缺,升任應天府戶部尚書。
交好的官員早就有人打趣,說他們是兄弟尚書。
除此之外,蔣冕還有個軟肋。
他的親生子,唯一個蔣履仁,可還有一個從兄長那裡過繼來的長子蔣履坦。
蔣履坦因他之故,蔭授詹事府主簿。
所謂的“裙帶關係”不妥妥的在點他嗎?
蔣冕汗如雨下,如坐針氈。
他絕望地想,回去還是再上疏,請求致仕吧。
這廟堂,他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若說追回楊慎的狀元,其他三位內閣大學士,還覺得沒什麼。
畢竟他們家裡也沒出狀元,追回不追回的,和自己沒關係。
可天子後麵的話,那是真真要了他們的老命。
授官後,族內就不許再有人參加科舉?
今日這乾清宮內的奏對,要是傳出去,他們四個立刻就會受到六科言官們的一致彈劾。
連族裡都會來信詰問。
哪怕致仕歸鄉,都會被認識的、不認識的,十裡八鄉的學子打上門來罵。
能罵多難聽,就罵多難聽。
四位閣老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彆看他們在百官中威風,身居高位,可在耍起無賴的天子麵前,根本什麼都不是。
楊廷和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目中滿是疲憊之意。
“依陛下所見,朱舍人可堪任職百戶?”
朱厚照等的就是這句。
他把朱厚熜一早呈上來的案卷,叫人拿給閣老們看。
“嚴家一案,主謀之首為德清大長公主之子林鹿,同謀為慶雲侯周瑛、成國公朱輔之子朱麟。”
“這是朱舍人查探後,呈報上來的卷宗,諸位先生都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