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輔的年紀,已經很大了,稀疏花白的頭發,甚至都紮不起發髻,全用的假發固定。
朱厚照看著成國公的老態,想起後世的父親,心裡軟了下來。
“您於國有功,成國公一係又世代忠君,朕不會忘的。”
朱輔謝過天子的賜座,重重坐下,摸著自己開始長贅肉的大腿。
“臣已年邁,早就有了退意。奈何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成器。這心呐,總是操不完。”
成國公歎道“陛下便是想要革爵,臣也欣然應允,絕無二話。隻求陛下到時候賜一田地,足以養活一家老小即可。”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單子,雙手呈上。
“這是臣理清家中產業後的獻產單子,請陛下過目。”
朱厚照從太監手裡接過,就放在一旁,並沒有看。
“朕不會寒了勳臣的心,也不能傷了為國效力的朝臣。朱麟因罪戍邊,是肯定的了。”
“這是朕儘最大努力所能做的。交了罰金後,在家中休養幾日。”
天子的話,沒出朱輔的意料之外,點頭也痛快。
“多謝陛下開恩。臣之罪子能僥幸苟活,臣已感激涕零。惟願罪子能心存陛下之恩典,回來時,已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朱厚照讓人搬出一遝厚厚的奏疏,指給朱輔看。
“朕知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可成國公也需管束好府中子弟。這日日都有言官彈劾,朕也為難。”
朱輔立刻應下。
“臣回府後,就為次子請封。往後專心居家,教導家中子孫,不再為陛下添憂。”
朱厚照點頭,又留了朱輔一起用膳。
看到菜色,朱輔倒是有些驚訝。
他以前也和天子一起吃過飯,那會兒倒不像是現在這樣節儉。
朱輔偷眼去看,見天子麵色如常,可知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平日便如此。
朱厚照見他久不動筷,不由好奇。
“可是菜色不如成國公意?朕再著人去做些你愛吃的。”
朱輔連連擺手,“不不不,臣隻是覺得……”
他猶豫了下。
“陛下今日不同往昔。”
朱厚照親自替朱輔舀了一碗湯。
“若朕不能以身作則,何談拘束勳戚?朕如此,望卿也如此。”
“臣領命。臣居家後,定會效仿陛下之行。食飯菜,必思百姓苦。”
朱厚照哈哈大笑。
“倒也不必如此。吃吧,晚了就涼了。”
席間,坤寧宮的小太監過來了一趟。
朱厚照掀了掀眼皮子,衝要過來稟報的蘇進搖搖頭。
然後狀若無事地和朱輔吃酒。
朱輔離開的時候,已是微醺。
倒不至於禦前失儀,卻也步履踉蹌。
朱厚照召蘇進過去。
“德清大長公主去了坤寧宮?如何說的?可將皇後氣著了?”
蘇進回道“陛下把心放下便是。皇後請了太貴妃去壓陣,半點兒沒叫大長公主欺負了去。”
朱厚照樂了。
“她倒是學聰明了。”
又道“今晚不去坤寧宮了,準備準備,出趟宮,朕要去詔獄看看。”
本來想著看看弟弟的工作日常,結果撲了個空。
朱厚熜今天休沐。
朱厚照略感惋惜,不過來都來了,看看剛關進來的勳戚也算不虛此行。
三人自出生,就錦衣玉食,哪裡吃過這樣的苦。
從最開始的憤怒,期待著家人的營救,到現在頹喪不振,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心。
他們呆滯地坐在薄薄的稻草堆上,透過頂上那一方小小的氣窗,望著外麵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