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彈自槍管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被擊中的哨船,頓時四分五裂,船上民壯,死傷無數。
汪鋐這次負責督戰,披甲戴盔,身先士卒。
雖然他們現在有了仿製的佛郎機火器,但船隻的航行速度,依然不能與佛郎機的大船相比。
不及中國的船隻靠近,佛郎機的炮彈,就已經落到了己方,將好不容易征調得來的船隻轟碎。
若僅是如此,汪鋐還不至動怒。
真正讓他痛心的,是船上踴躍參與本次戰事的當地民壯。
民壯,還有官兵的屍體,順著洋流,從四麵八方聚集到了一塊,將皇明船隻的前進方向給堵住了。
汪鋐不得已,隻能分派出人手,打撈這些屍體,送去岸上入土為安。
佛郎機的船隻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看得尤為清楚。
他們嘲笑著中國的不自量力,以蜉蝣撼樹之力,妄圖阻擋他們踏上中國的土地,對這些異教徒進行勸導。
“為國王而戰!”
蜈蚣船上的佛郎機人,用他們的語言怒吼著,向中國示威。
在他們的想象中,這回中國的官軍,也會像上次那樣大敗而歸。
他們已經看清了整個戰局,上帝在向他們微笑。
岸邊,源源不斷的屍體從船上搬下。
從大軍出征時,就守在岸邊的當地民眾,急切地上前辨認屍體。
他們早就備下了奠儀,頭纏麻,身裹孝,引魂幡在海風中招搖,紙錢如鵝毛大雪飄落。
但有認出是家中之人,哀哀泣音便響起。
“哭什麼!有甚好哭的!”
“為國捐軀,榮也!”
拄著拐杖的老太太,穿著一身補丁衣裳,身後跟著三個兒子。
大的不過二十出頭,小的才十二三的模樣。
她行至忙於安撫百姓的楊一清麵前,跪下磕頭。
又拉過自己的三個兒子,推到自己麵前。
“老身育六子,三子已戰死。今餘三子,亦不惜身。懇請老父母將這三個小子,編入軍中,為其父兄報仇。”
楊一清看著麵前穿著喪服的母子四人,欲勸其歸家,又不忍叫老太太寒了拳拳愛國之心。
通紅的眼睛,含著淚。
他不是沒經曆過戰事。
每歲秋冬,北狄犯邊,他莫不領兵而戰。
隻是沒想到,這場用人命填進去的戰事,會打得如此激烈。
中國一直落於下風,死傷不斷,戰損連連,反觀佛郎機,以逸待勞,輕鬆釋然。
楊一清現在都不敢保證,這場壓上一切的仗,能打贏。
連他自己,都一度感到失望,壓力同巨山一般,幾乎要將他壓垮。
老太太非常堅定,她的三個兒子也爭搶著要入軍。
“說得好!”
吳瑗和鄭誌銳帶著吳鄭二族的子弟,身著喪服,一路浩浩蕩蕩。
人群自動自發地為他們讓開一條路。
“楊公,今有我吳家子弟三十二人。”
“我鄭家子弟四十一人。”
“願入軍效力,禦敵於國門之外。”
“老父母,某身不足惜,若一死,則來生孝父母事。”
楊一清扶起跪著的吳鄭二族族長,舉目而望。
源源不斷的隊伍,舉著引魂幡,抬著棺材和草席,朝這邊蜿蜒而來。
前線的船隻將屍體一批批地運抵至岸,又將岸上嚴陣以待的民壯,悉數送至前方。
近海被染成血色,皇明的旗幟迎風而動,被人海簇擁著,逐漸靠近蜈蚣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