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枯坐在桌前,麵前零散地擺放著卷宗。
他今日無心處理政務,就連午飯都沒吃。
等張九敘被抓的消息傳來後,他長歎一聲,盯著桌上的卷宗愣神。
許久,他才匆匆收拾了起來,帶著一部分卷宗,前往乾清宮要求陛見。
朱厚照早就知道,楊先生會來,一直在等他。
楊廷和儀態如常,拜見,遞交卷宗,謝過賜座。
朱厚照隻對呈上來的卷宗掃了一眼,並沒有伸手拿過來細看,就把視線放在了楊廷和身上。
距離朝議不過去了半日時間,楊廷和卻仿佛老了十年。
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佝僂了,鬢邊的白發,似乎也多了。
師生對坐,卻無言以對。
良久,楊廷和悵然地出聲,問出自己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的困惑。
“陛下,可是要臣致仕?”
朱厚照默然,反問了一句。
“楊先生何出此言?先生正值壯年,留在朝中,還有大用。”
楊廷和望著朱厚照的眼睛,帶著幾分渾濁。
“先前,內閣為新進大學士之事,遞了幾次條子,陛下都沒有允。隻讓內閣重新擇選。”
“可是因為,裡頭沒有王德華?”
王德華,兵部尚書王瓊,楊廷和的死對頭。
舉薦王守仁出任南贛巡撫的,也是他。
楊廷和不願王瓊入閣,是以每回遞上去的條子裡,都沒有他的名字。
不把真正的人選說出口,是內閣與天子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朱厚照大方承認。
“朕的確有意讓王瓊入閣。”
楊廷和仿佛心中去了一塊大石。
果然如此。
“陛下,臣有一惑,望陛下明示。”
“楊先生請講。”
楊廷和認真起來。
“改賤為良一事,是何人慫恿陛下的?”
朱厚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從自己重生以來,表現地還不算好嗎?
為什麼首輔還認為,自己的一言一行,是被人蠱惑呢?
就不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但對上楊廷和認真的神色,朱厚照又將話給咽下去了。
天子是不會犯錯的。
天子有錯,必然是周遭有佞臣小人。
楊廷和自顧自地接下去說。
“何人慫恿,陛下不願說,便不說。左右不過那幾個。”
“臣惟願陛下知曉,此舉斷不可為。”
“良賤之分,乃太祖定下的。陛下不可橫加更改,否則便是背棄祖宗。”
“陛下有明主之風,若將小瑕加以改正,便是青史留名的中興之主。陛下何苦聽信讒言,不思悔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