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欲,是人的本性。你可以不看它,不觸碰它,假裝它不存在,但它永遠都在那裡。追求‘無欲’的境界,本身就是執念。”
那一刻,那個人就要轉身了,路小蟬的呼吸都拉長,他借著小少年的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可夢裡的一切倏然破滅。
夢醒之時,路小蟬這一場大病,莫名其妙就好了。老乞丐都說他福大命大。
路小蟬卻氣店小二倒下來的花生米,老乞丐全吃了,路小蟬一粒都沒吃到。
老乞丐毫不在意地說你病得連嘴都張不開了,哪裡咽得下花生米啊!
路小蟬預感夢中掛滿瓶瓶罐罐的少年就是自己,而那個不苟言笑的謫仙一定是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當他把自己的夢告訴老乞丐的時候,老乞丐卻開玩笑說你上輩子過奈何橋的時候肯定是撒了孟婆湯。要不然就是聽故事聽多了,把自己也放進故事裡了。
路小蟬卻認定那不是故事,說不定自己出身仙門,夢中那個冷清卻仙氣四溢的身影就是哪家的玄門宗師,能治好自己的眼睛。
老乞丐又笑了,對他說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不會被美色迷惑,誰知道路小蟬夢中見到的男子是仙還是魔。
老乞丐還神叨叨地說什麼“一念成神,一欲入魔。”
路小蟬不理睬老乞丐,時不時就守在酒肆之下,盼著有一日能再飲一口“醉生夢死”,他並不好酒,可似乎隻有大醉一場,興許能再見夢中的謫仙一麵。
隻是沒想到,三日之後老乞丐就是吃花生米把自己給嗆死的。
路小蟬對花生米沒有怨念,卻忘不了夢裡麵的身影。
可在這之後七八年過去了,路小蟬哪怕偶爾喝上一兩口“醉生夢死”,都沒有醉過。
不醉,就無夢。
無夢,自然撞不到仙。
路小蟬篤定,肯定是酒肆老板黑心,酒裡麵不知道兌了多少的水,才讓人喝不醉。
正胡思亂想著從前做過的夢,路小蟬就聽見酒肆對麵傳來喜極而泣的聲音。
“阿寶!阿寶!為父走遍大江南北,終於找到你了!”
路小蟬一驚,阿寶也是一個乞丐,他們兩個,一個瞎一個啞,歲差不多,經常為了搶吃的大打出手。
按道理瞎子和啞巴打架,瞎子肯定吃虧,但是路小蟬總能把阿寶打的滿地找牙。每次都是阿寶可憐兮兮看路小蟬吃東西。
但沒想到阿寶竟然時來運轉了?
父子二人當街相擁大哭。
“阿寶!你慢點吃!慢點吃啊!我們羅家良田千頃,最不差的就是吃的!”
“唔唔唔……”阿寶此時狼吞虎咽,他老爹說什麼,他壓根就聽不進去。
“我可憐的兒子啊!還好有你脖子上的楓葉胎記,不然為父我真不知道如何尋你了!你放心,就算你口不能言,為父也會好好待你,給你取幾個媳婦,好好照顧你!”
羅家的家丁給阿寶換了衣衫,他老爹親自背著阿寶上了馬車,就這麼走了。
路小蟬愣坐在那裡。
店小二支開窗子,笑著調侃:“喂,路小蟬,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啊!從前是你欺負阿寶,這會兒阿寶的親爹來尋他了!人家就要去過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了!你再看看你……誒誒誒!路小蟬,你怎麼哭了啊!”
路小蟬的臉上落下兩行清淚,一雙眼睛也紅了。
店小二在這窗下見過他無數次,照麵打多了,也有些情麵,見他忽然哭了,竟然不知道怎麼安慰了。
“你……你彆哭了……興許,你也有什麼爹爹娘親在尋你呢?隻是,隻是還沒找到你而已!”
路小蟬眼瞎心不瞎,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會成為乞丐,說不定就是因為生下來眼睛就有問題。他的親爹親娘怎麼可能來尋他?
“普天之下,我就欺負的了啞巴阿寶!現在阿寶跟著他親爹走了!我就沒人可以欺負了啊!”
店小二頓在那裡,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大概沒有人能體會路小蟬此刻真正的心情。
雖然他平日裡和阿寶總是打架搶飯吃,可彼此卻是個寄托。
阿寶現在跟著他的親爹走了,路小蟬隻怕再不會有朋友了。
沒過多久,那輛馬車又轉了回來。
阿寶從車上跳了下來,衝向路小蟬。
店小二趕緊拍窗:“趕緊跑!阿寶來找你尋仇了!”
走過路過的都圍上來,要看路小蟬倒大黴。
誰知道阿寶飛撲進了路小蟬的懷裡,唔唔唔的哭著,哪裡是要尋仇,明明難舍難分啊!
路小蟬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阿寶的後背:“阿寶,你去吧,我就不跟著你去了。”
“唔唔唔……”阿寶搖著腦袋,拉著路小蟬的胳膊。
路小蟬把阿寶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小聲道:“阿寶,你聽著,富貴人家不比尋常百姓。你爹丟了你這麼許久,肯定不隻你一個兒女。你爹對你心懷歉疚,一定會找大夫治你的啞病,你且記住,就算能說話了,也不要叫人知道。吃飽喝足,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阿寶淚如雨下,還是要拽著路小蟬走。
“你此去,吃穿不愁,但是必然寄人籬下。我路小蟬自在慣了,眼睛又瞎,看不到彆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