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蟬你這個傻子,千萬不要有事!
他扣緊了胸口,想起了千餘年前,自己陪著離澈在千秋墟中尋找白色紫陽花。
那一天,烈日當空,千秋墟的白色沙漠卻很清冷。
在沙漠之中,有一處如同鏡子一般的水泊,而水泊的邊緣生了一大片紫色的花叢。
這些紫色花瓣上都綴著水滴,在一整片看不到其他顏色的白色沙漠中,尤為顯眼。
一個少年就趴在花叢中,眉眼之間認真得不得了,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
莫千秋坐在花叢邊上,撐著下巴,看著那少年撅著腰的模樣,忍不住發笑。
他忽然起了壞心眼兒,抓起了一把沙子,來到唇邊,輕輕一吹,借著自己的靈氣,形成了一陣小沙暴。
那一整片的花叢都被壓倒了下去,花叢中的少年被吹趴了下去,吃了一嘴巴的沙子。
等到這一陣風過去,少年氣哼哼地爬了起來,抓了一把沙子,衝到莫千秋的麵前,故意撈起了他的領子,扔了進去。
“哎喲!你不想活了!”莫千秋趕緊解開了衣帶,原地蹦蹦跳跳,要把沙子跳出來。
少年叉著腰,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誰不想活了?說好了沒人的時候,我就是你師父!你不幫你師父找白色紫陽花也就算了,還在旁邊給我使絆子!”
“我這不是看你撅著腰趴花叢裡邊兒的樣子好笑嗎?”
“好笑?”少年不樂意了,向後退了一步,眼看著就要結出一道醫咒來,“我看你是滿肚子壞水!為師給你淨化一下!”
醫咒雖然不傷人,但是淨化之力也能讓人難受一番。
莫千秋趕緊搖手:“彆彆彆!小蟬師父手下留情,徒兒知錯啦!”
這少年便是當年的離澈君,他尋了半日,也沒找到白色紫陽花,心裡正憋活著呢,被莫千秋這麼一鬨,也沒有找下去的想法了,倒是想和莫千秋打鬨。
誰知道莫千秋的臉色忽然一變,千秋劍出鞘!
路小蟬睜大了眼睛,嚷著:“不就是開個玩笑——你出劍……”
瞬間,這片紫陽花的精魂被借入了千秋劍陣之中,路小蟬看著這道大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過身去,隻看見一隻巨大的沙蛇,正張大了嘴巴,要一口把路小蟬給吃小去!
它兩頰的倒刺全部都打開了,如果被倒刺給刺中,路小蟬比刺蝟還壯觀。
路小蟬嚇得跑向莫千秋的方向,千秋劍陣瞬間鎖住了沙蛇的咽喉!
莫千秋指尖一送,千秋劍穿過了劍陣,沒入沙蛇的喉嚨之中,又從它的背部穿行而出!
沙蛇發出一聲悲鳴,倒地翻滾起來。
莫千秋的靈氣不斷回旋,劍陣一緊,將沙蛇的腦袋給卸了下來。
路小蟬傻愣愣站在一旁看著,直到莫千秋直接將它給煉化了。
傳說千秋墟中的沙蛇,擁有上古靈獸滕蛇的後裔,在沙海中神出鬼沒,凶悍異常。
“徒……徒兒!你好厲害啊!”路小蟬在一旁拍手。
“師父的馬屁拍的也不錯啊!”莫千秋回答。
“可是我好不容易尋到的這一片紫陽花海都沒了……”
“你想要的是白色紫陽花。既然叫紫陽花,自然是紫色的,哪裡開得出白色的花兒來!”莫千秋搖了搖頭,收了劍。
路小蟬卻笑著說:“誰說開不出來?與眾不同的東西雖然容易被摧毀,但並不是沒有。我瞧著你,將來就是一朵白色的紫陽花。”
“什麼?”莫千秋好笑,“你拿花兒來比喻我?”
“我是說,天下仙門弟子無數,如果他們都是紫陽花,珍貴是珍貴,但沒有我也不心疼。可唯獨你是那朵白色的紫陽花,雖然與眾不同,容易惹人非議,但卻最珍貴。我若是要煉‘築靈丹’,就非要白色紫陽花不可。”
“‘築靈丹’是什麼?”
“就是吃了之後,有朝一日肉身受損,丹元亦能不滅,還有重生的機會。”
“你怎麼總是煉這麼些奇奇怪怪的丹藥?”
“奇怪麼?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路小蟬拍了拍莫千秋的胸口,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等等,你的千秋劍借的是生靈精魂,倘若沒有生靈怎麼辦?”
“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地方是毫無生靈的?哪怕是燁華元君的燁川,都能找到一些喜愛酷熱的蛇蟲鼠蟻。”
“魔都呢?魔都都是邪靈,難道你還能借邪靈的精魂嗎?當心走火入魔啊!”
路小蟬歪著腦袋,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行,師父你說,該怎麼辦?”
莫千秋還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如果有一日真的陷入沒有生靈可借的地步,也是他的命了。
“我想想!誒,有了有了!”
“有了什麼?”莫千秋還真不信,他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路小蟬低著頭,在他掛在身上的瓶瓶罐罐裡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了一段靈藤,靈藤已經繞著他的腰兩三圈,吸了他不少靈氣。
路小蟬摘了一段下來,取出平時刨土用的小銼子,把靈藤給戳空了,然後放在了唇邊。
“你乾什麼啊?”莫千秋好奇的緊,總覺得路小蟬有無數的鬼主意。
他沒回答莫千秋,而是吹了一口氣進去。
“給你,留著。這裡邊兒是我的一口呼吸,存了我的一縷精魂。”
莫千秋愣住了。
“你隨身帶著,他日若有危難,借不到生靈的精魂,就取它出來,借我的勢!我六百多年修為,哪怕是一縷精魂的力量,也比這些花花草草要強大許多!”
莫千秋接過了那一段靈藤,它還帶著一絲暖意。
他根本沒有想到,不過數月,他就在趕往無意境天的途中,眼睜睜看著路小蟬被混沌業火焚身。
他扣緊了那段靈藤,仿佛隻要它還在,路小蟬的魂魄就還在。
那是路小蟬在世間最後的一縷呼吸。
沒想到路小蟬千餘年前為他所做的準備,今夜當真派上了用場,救了莫千秋一命!
千秋劍破風疾馳,莫千秋隻願哪怕煉魂陣被催發,舒無隙也能保路小蟬的周全!
誰知道,深不見底的地縫之中,忽然靈氣翻湧,一道巨大的劍陣絕地而起,如同浩瀚無邊的天網,朝著莫千秋而來。
莫千秋睜大了眼睛,禦劍後撤,卻還是遲了一步!
如此恢闊的劍陣,山川精華儘斂其中——正是澔伏的重梟劍!
力拔山河,氣壓萬鈞!
莫千秋那道劍陣裹挾而入,瞬間被拖入了無儘深淵之中!
此刻,他才驟然驚醒——方才肇瀾君不過是個誘餌,目的就是為了逼他用掉路小蟬的那一縷生氣,讓他此刻真正的無勢可借!
除了莫千秋自己,知道他身上那段靈藤真正作用的,就隻有西淵劍宗澔伏!
他被澔伏算計了!
莫千秋從夜空直墜西淵,驟然被黑暗所吞沒。
而此刻的路小蟬,禦無痕劍在虛空中穿梭,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無論他去到哪裡,都看不到一絲生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是重巒宮的虛空之中,也不可能這般空寂!
隱隱約約,路小蟬看見了微弱的靈光!
前麵有人!說不定是重巒宮的弟子,說不定他知道如何離開這錯亂的虛空!
路小蟬疾馳而去,而那一抹靈光也飛逝得極快。
無數虛空從路小蟬的身邊一一掠過,在這裡分不清方向,路小蟬卻有一種預感,自己是一路向下衝去!
他已經隱隱能看見一道一道的邪氣交疊,形成浩大的陣勢。
他看不到這陣勢的全貌,卻知道此陣非比尋常!
重巒宮乃一方劍宗的屬地,就算它建造的初衷就是鎮守西淵裂隙之下的邪眾,但這些邪氣明明有反侵之勢!
果真是因為澔伏重傷,所以鎮不住了?
是否還要向前?
那若隱若現的靈氣說不定就是魔都的誘餌!
但是不去的話,哪怕在這片虛空之中,自己也逃脫不了,而且還迷迷糊糊不清不楚!
彆衝動,再且忍一忍!
路小蟬收攏了心神,不再追逐了。
但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道劍陣從他的身後襲來,他一轉身看見的竟然是法寧真君!
路小蟬禦劍結陣,被這道劍陣一推,他就這樣向後栽倒,直接跌破了這一重的虛空!
路小蟬睜大了眼睛——怎麼會是法寧真君?
轉瞬之間,路小蟬就被黑暗所吞沒!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急速下沉,立刻召喚無痕劍將他拖住。
除了自己的心跳,路小蟬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他到底身處何處?
路小蟬的背脊發涼,這是第一次……他失去了舒無隙的庇護,孤身一人。
他感覺身邊有某種氣息在環繞和試探,路小蟬立刻結陣,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彆怕,路小蟬,彆怕。
彆恐懼。
生死而已,你早就痛過,早就孤獨過,早就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