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周半仙(1 / 2)

天色發灰時, 侯東平終於弄來了卡車。

20萬塊錢的貨,其中15萬用來還外債, 剩下的5萬塊是廠裡職工拖欠了一年的工資。

周老板的定金,先拿3000塊錢出來,每人發24塊錢的工資,好歹先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剩下的錢,等周老板出貨之後,再一次性還給大家。

周秋萍十分懷疑自己交出的2萬塊錢定金裡,剩餘的17000元到底會不會被侯廠長拿去還貨款,甚至連這外債到底存不存在,有沒有這麼多,她都感覺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不過這是廠裡的內部糾紛, 她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她隻要把貨拖走就行。

20萬元包圓整個倉庫,具體開來就是1萬條絲光被單,1萬條緞麵被,除此之外,還有沒來得及加工成床單的棉布以及枕巾沙發套窗簾。這些東西滿滿當當的,直接將卡車從麻薯包塞成了大列巴。

侯東平看著空蕩蕩的倉庫和塞滿滿的卡車, 有種報複的快感。所謂破罐子破摔, 大概就是他現在的寫照。

他怕什麼呀?他什麼都不怕。

銀行的貸款他沒碰一分, 全他媽被鎮領導挪去當招待費了。領導不是說了嗎?廠子是鎮裡的,那債務也是鎮上的, 跟他沒一毛錢的關係。

他現在手上有差不多2萬塊錢,後麵還能收回13萬。廠裡的機器才是最值錢的。他已經聯係好了買家,今天夜裡動手,連夜拖走。

就算賣得急, 這些機器也能賣10萬塊,加在一起就是25萬。多好的數字呀,正好證明了他250,與虎謀皮。

有了這些錢,不管走南還是闖北,他都無所畏懼。

要問倉庫的被單去哪兒了?廢話,你他媽都不給工人發工資了,你還不給人食物?社會主義難不成要比資本主義還不要臉?啊呸!無數革命先烈直接從烈士陵園跑出來,半夜去找你聊天。

被單都分了,全分了。有本事,你去每家每戶要,你要到了是你的本事。

周秋萍簽了張18萬的欠條,內心毫無波動。上輩子光是房貸,她就還過7位數,更彆說貨款以及馮二強的賭債,欠條她都不記得自己撕過多少張呢。

18萬,當真不過是個小數目而已。

原先熱血上頭,現在稍稍有些冷靜下來,忍不住有點後悔的侯東平看她淡定的模樣,心裡又安定些許。

看來這位周老師的確有門路,人家能答應拿下這麼多貨,雖然有趕鴨子上架,被架在火上烤的嫌疑,但她心裡其實有主張。

他朝周秋萍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周老師。”

周秋萍歎氣,還是不肯將話說滿:“儘力而為吧,實在不行,就豁出去這張臉了。”

侯東平看她鄭重其事的模樣,心裡越發舒坦。這種心態類似於即便要猜測對方是騙子,可騙子的態度夠認真,自己就能騙自己,對方是真的。

卡車裝好貨,周秋萍上的後車廂。2萬塊的存折,18萬的欠條,就壓在這些被單窗簾上了。

車子發動前,侯東平又給門衛塞了包煙:“老徐,不管誰過來打聽,你都說不知道。”

門衛精明的很,才不會把到手的工錢再推出去。他立刻拍胸口保證:“放心,廠長,廠子是誰的我心裡有數,我就認你。”

侯東平笑了笑,揮揮手準備上車走人。結果他眼睛掃到迎麵而來的人,趕緊招呼司機先走,回頭他再過去找他們會合。

車廂門關上時,從馬路對麵走過來的男人瞧見了周秋萍的臉,頓時皺眉。

他正想上前說話,卡車發動開走了。

“這怎麼回事?”

侯東平若無其事:“什麼怎麼回事?哎呦,周半仙您掐指一算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要問人啊?”

周良彬臉色微變,旋即又笑容滿麵,指著侯東平道:“你就笑話我吧,我不過是開開玩笑,誰還當真的不成。說實在的,你們廠要搬家嗎?搞個卡車過來。”

侯東平心中已經將他祖宗十八代日了個遍,麵上卻不改色:“搬什麼家呀?朱鎮長說了,把東西收拾乾淨了,原模原樣交出去。怎麼,周半仙您是來檢查的嗎?走走走,跟我進去。”

此刻已經夕陽西下,最後一抹天光都急著走人,周良彬自然懶得折騰,他正準備赴朱鎮長的宴,痛快吃頓大餐呢。

狗日的,這年頭的茅台酒也不好買。也就是這些政府的人有門路,能喝得上。

他趕緊擺手,笑眯眯的:“誰能檢查你呀?開個玩笑而已。我不就是好奇嗎?這麼大一輛卡車,看著怪顯眼的。”

侯東平滿不在乎的模樣,隨口應道:“過路車,下來問路的。”

周良彬卻心中咯噔了一下:“過路的?我看車後還有個女的,她來乾什麼的?”

侯東平心臟砰砰直跳。跑長途的大卡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司機很少是女人。即便兩個人換著開車,也都是男的。

他當然不能透露周秋萍的來意。當他是傻的嗎?自從這個周半仙往鎮政府跑了幾趟之後,朱鎮長等人的態度才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處處刁難被單廠。他好不容易找到門路進原料,也因為貸款下來的資金遲遲不能到賬而泡湯。

他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一聲,與其說廠子是被國家政策逼到了江河日下的地步,不如講是這幫貪官汙吏沆瀣一氣,硬生生地整死了廠子。

就因為香港老板看中了廠房這一帶地皮,又是從事家紡行業的,所以他們兵工廠就必須得退位讓賢。誰讓外彙比人民幣香呢。

侯東平強壓怒火,漫不經心道:“哦,你說她啊,過來打零工的。說是夏天沒事,想找點事做。嗐,廠子都這樣了,哪兒有活給她乾。剛好卡車順路,她就跟著走了。怎麼?你認識她?那香港老板來了,你可是老板了,得給人端個飯碗啊。”

周良彬矢口否認:“哪裡哪裡,我就是隨口一問。”

一個鄉鎮小廠的廠長,他還真不放在眼裡。要不是看中這塊地皮,他也懶得來回折騰。那香港女老板還算有眼光,知道相信他,把這事全權交到他手上處理。

進什麼山頭拜什麼廟,要在大陸做生意,沒他這種熟門熟路見多識廣的角色,再大的過江龍都玩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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