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我不敢?依《大明律》,在職官員不得狎妓,你在教坊司包了幺二餘妙蘭,當我不知麼?光這一條,我就能讓皇上治你的罪!”
“三弟,這句話,記一下。”林鱗遊對楊放說。
“嗯嗯。”楊放咬斷嘴裡的青菜,將碗筷往爐旁一擱,掏出無常簿“唰唰”幾筆,“記好了!”
林鱗遊拿過無常簿,念道:“禮科給事中夏堤說:他能讓皇上治臣下的罪。”
乍一聽,沒什麼問題。
再乍一聽,總感覺有些不對味……
“你這麼寫,似乎不對……”夏堤說。
“哪裡不對?這都是你的原話啊!”林鱗遊笑眯眯的。
“我不同你搬弄文字!總之皇上聖明,自有聖斷!”
“是是。但是你剛剛說,官員不得狎妓,試問夏給舍,你沒狎過?”
“我……我沒有。”
“哦,沒有,所以,之前你去教坊司,一直都是同餘妙蘭餘姑娘吟詩作對,暢談人生咯?”
夏堤冷汗流下來了:這錦衣衛真不是浪得虛名的,連這些事這麼快就知道?
林鱗遊盯著夏堤:“我可以說,我去教坊司,是為了查案,找餘妙蘭問話。你呢?吟詩作對,有人信嗎?何況,就算你沒狎妓,咱《大明律》也定了,禁止官員以伎侑酒!你身為禮科給事中,這點該不會不知道吧?”
這一點,林鱗遊自己也並不確定。也的確,至遲在宣德初年,因為三名都察禦史沉迷教坊,居然放了皇上鴿子不去上朝,這才導致當朝皇帝龍顏大怒,加了“禁止官員以伎侑酒”這一條。
不但不給狎了,連讓藝伎陪個酒都不行了。
不過《大明律》繁文縟節,相信眼前這個給事中也不可能知道每一條每一目,唬他一頓也好。
夏堤無言以對,似乎真的被唬住了。自己是來審人的,沒想到倒成了被審的了!
同僚們都說錦衣衛不好對付,自己早該信的!至少,應該準備充分一些。
算了,今兒個,不問了吧!但就此離開,似乎也太跌份兒了……
“夏給舍,喝點嗎?”幸好此時張賁幫他打破了尷尬,“是不是爐子火有點旺?我看你都有點冒汗啊!”
“多謝美意,上直期間,不飲酒。”夏堤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苦笑一下。
“那吃點不?”
“咳咳,不客氣……聞著真香哪!什麼肉?”夏堤想著:既然打不過,那就先假裝加入吧!
“鹿肉。”張賁笑著說,“三錢一斤哪!”
“說來慚愧,在下還沒吃過鹿肉呢!”
“是嗎?那嘗嘗!”張賁遞上一雙筷。
“百戶大人客氣了……嘿嘿,那我就來上一筷,嘗嘗三位大人的手藝!”夏堤從尷尬中解脫出來,捉了筷子,喉頭連連滾動,眼睛盯著小銅鍋,將筷子往鍋裡奮力一戳,並未戳著肉塊,又在湯中一陣劃拉,半天卻隻撈上來一片香葉子。
“哎,沒了麼?”張賁裝作不知的樣子,“我叫人再添點,喂!那個誰?”
“大哥,我去叫那個誰。”楊放也很默契地裝作要起身的樣子。
看著幾人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夏堤這才意識到被耍了,擱下筷子,鼻孔中冷哼一聲,怒道:“你們錦衣衛恣意妄為,目無法度!今日又羞辱於我!我要再上奏聖上,定將你們治罪不可!”
一番言辭激烈,多少也挽回了點科道官的顏麵,沒給同僚丟臉。
說罷氣憤起身,拂袖而去。
“哈哈哈!”林鱗遊三人終於按捺不住,哄然大笑。
院中夏堤聽著三人的笑,氣得後背直抖,憤憤而又激動地想:廠衛誤明!要改變曆史,就從錦衣衛開始,先拿他們開刀!當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罷錦衣衛獄,焚毀刑具,我便讓這曆史重演,以此證明,曆史不但可以重演,也是可以改變的。到時候以一言推動裁撤錦衣衛,我夏某人,便也是留名青史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