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騎停在村口,黑與紅的披風在冬日呼嘯的西北風中獵獵作響。
有敏感的村民,或許已經感受到了騰騰的殺氣,本在吃飯低著的頭,也不由自主抬起……
鄉下的民居,多土牆草屋,條件好一點的,也隻不過牆上的黃泥換成了石塊,屋頂的茅草換作了黃瓦。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家家戶戶門前都用竹籬圍了一方小院。臨近年關,想必都打掃過了,所以顯得很是乾淨清爽。
馬蹄揚起塵土,奔騰著進了村,在一間黃瓦的小院前停下了。
馬兒不時揚起前蹄,噴著鼻息。
院中的狗叫了兩聲,似乎感受到來者不善的殺氣,便也嗚咽著夾起尾巴躲進了角落。
這戶村民正在吃飯,聽得動靜,端著碗走出堂屋,好奇地打量著馬隊。
楊放高聲道:“敢問先生,此處可是亭林鄉田家村?”
“是。”村民點點頭。
“目下誰是裡正?”
“我就是。”村民將碗在院中一方大石上放下,拱手道,“不知幾位大人有何貴乾?”
楊放:“敲鑼,把你們村的人都喊來。”
裡正猶豫著:“大家夥都正吃著飯,怕是一時半會集不齊……”
楊放道:“我可以等。”
裡正道:“大人下來公乾,可有縣裡的文書公函?”
楊放取下腰牌一亮:“我們錦衣衛辦事,還需要知會縣衙嗎?”
“總得讓我們知道是什麼事吧?”裡正不疾不徐客客氣氣。
“讓你叫你就叫,哪那麼多廢話!”一名校尉揚鞭吼道。
裡正懼於威勢,無奈之下不得不從:“那……容我取一下銅鑼。”
楊放低著眉:“去吧!”
裡正低著頭走了一步,想起碗還沒拿,又踅回一步弓著腰端了石頭上的碗,看著已經冷了的半碗粗糧飯,歎息一聲,默默走回了堂屋。
“我怎麼看這家夥腿有點打顫呢?”一名校尉笑著打趣道,“莫非做了虧心事?”
“廢話,誰人見了你我不打怵?”另一人也笑,“你沒聽童謠唱,說我們緹騎狠,驟飛來,似鷹隼!去到哪裡,哪裡準沒好事。”
“哈哈哈!”眾人倒不以為忤,反覺有趣。
隻有楊放依然冷著個臉。
裡正走回了屋,他的婆娘帶著一名總角小男娃正吃著飯,見他臉色不太好,婆娘便放下筷子,問:“當家的,怎麼了?外麵是誰來了?”
“錦衣衛。”裡正放下碗,低聲道,“你把碗收一收,趕緊帶著清兒,躲地洞裡去,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那你呢?”
“……”裡正沉默了好一會兒,沉重地說,“他們很有可能,就是衝著我來的。”
女人的手發起抖來:“趁他們不注意,我們一起跑吧!”
“跑?跑不了的。”裡正說,“他們都騎著馬呢!”他按住女人發抖的手,接著道:“這一天,總歸是要來的。倘若他們真把我押解進京……你跟清兒一定要好好的!”
他用力掙開女人死死抓住的手,又愛憐地摸一摸小男孩的腦袋,替他把嘴角的飯粒拿掉,放進自己的嘴裡,衝孩子笑一笑,便轉身大踏步走到牆邊,取下一麵銅鑼。
女人望著他的背影,強忍著眼中打轉的淚花,終於也咬咬牙,將自己和孩子的碗筷收下藏起,掀開裡屋的一塊地板,抱起孩子躲了進去。
“咣咣咣——”
銅鑼仿佛晴空的響雷,在寂靜的村莊上空炸響。
每敲一下,裡正都覺得手中的木棰仿佛有千斤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