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令的東西,出現就是個錯。星河冷眼旁觀,忽然發現蘭初另一隻手捂著嘴,半天沒動彈。以為她嚇著了,問她怎麼了,她說完啦,這東西好像衝我吹了口氣,我的嘴要歪了。
窗屜子一推,把壁虎扔得老遠,自己沒頭沒腦躥出門,回房裡養傷去了。
走得匆忙,連門都沒來得及關。星河隻得起身闔上,彆住了門閂。
案頭的燭火噗噗跳動,滿屋子器具都染上一層金芒。袖子裡的紙條子到這時候才取出來看,熟悉的字跡,短短的一行,居高臨下地寫著:著令查辦房有鄰。
她木然坐著,半晌取下燈罩,點燃了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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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禦門聽政在太極門外,皇子和諸臣工必須在卯時前趕到東西閣門。冬天天亮得晚,卯正才微微泛出一點蟹殼青,太子倒是有過恩典,說不必送他上朝,但他的話有時候隻能聽一半。主子都起來了,你有什麼臉高枕安睡?所以星河得在寅時三刻前摸著黑,重新從命婦院趕回麗正殿。
太子殿下見了她,臉上淡淡的,沒說來得好,也沒讓她回去。跟前伺候的人伺候得好好的,扣了一半的披領他決定不要他們服侍了,轉過身來,筆直站在她對麵。
星河無奈,替他搭上了領搭,他把折子往袖籠裡一裝,轉身就出門了。
崇教門外停著肩輿,太子上朝也乘輿,但與皇帝不同,規格要低一等。太監們挑著香爐和行燈,肩輿前後的隊伍蜿蜒了好幾丈遠。
通常情況下,太子很具備這個身份應當具備的各種高貴和修養。他登上肩輿,目視前方,紫貂的圍領和暖帽,襯得側臉流雲飛雪一般。星河帶領眾人俯首,掌事太監德全抬手擊節,肩輿平順地滑出去,那長長的甬道裡,立時響起了一串整齊的,短而迅捷的腳步聲。
這是隔三差五就有一回的演練,現在是太子的排場,將來輪著帝王排場,那就更了不得了。
宮人們恭送完了主子,殿裡得預備打掃。畢竟東宮還是有主事女官的,那些司寢司帳暫時喪失了侍寢的功能,閒著也很無聊,便主動擔負起監督灑掃的責任,討好地衝星河微笑:大人太辛苦了,奴婢們能代勞的,就替大人代勞了吧。大人趁著天還沒亮,進偏殿歇會子,再打個盹兒。等回頭早膳預備妥當了,奴婢們給您送過去。
她原本也無心在這東宮裡乾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兒,既然有人願意分憂,那是再好也沒有。
殿裡的果子要撤,再者立冬就在眼前,簾子也一應換厚的。既然你們請命,就交給你們,不過醜話說在頭裡,辦好了沒有賞賚,辦岔了是要問罪的。
這話一說完,幾位嬌滴滴的女官就剩麵麵相覷了。本來嘛,她身上差事一堆,忙得氣兒都顧不上喘,沒有工夫和她們溫言絮語磨嘴皮子。雖然話不大中聽,但精準明白,沒的到時候互相推諉,善始不得善終。
自己攬的活兒,不能因人說得直白就卸肩,女官們笑得牙關發酸,大人放心,我們都是曉事兒的,進宮當差也不是頭一天,您不知會咱們,咱們也明白。
她說那就好,也不理會她們,躲進配殿,舒舒坦坦補了一覺。
日頭高高掛在天上時,她饒上一大圈,從掖庭的嘉猷門進去,穿過千步廊,進了鳳雛宮。左昭儀是鳳雛宮主位,論理兒少不得有一兩位低等妃嬪同住一宮,但這位聖眷隆重,皇上常來常往,她不能留下那麼大的空子,讓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有機可乘。
花無百日紅,這是左昭儀常對她說的話。所以鳳雛宮沒有閒雜人,她過著高天小月般的,清高又自命不凡的生活。
星河進門時,宮裡的管事趨步迎了上來,膝頭子一點,臉上笑得花兒模樣:喲,宿大人來了,給您請安。
她微微點了點頭,我代太子爺,來問娘娘吉祥。
管事的忙把她往殿裡引,太子爺真是個周到人兒說罷壓了壓嗓子,含笑道,大人,我得趕早兒給您道個喜,你不日就要升發啦。
這年太監,鬼抹眼道兒②的,星河向來看不上他,便隨意應了句:諳達③這話有什麼講頭?
年太監嘿嘿地笑:我偷摸兒告訴您,您可千萬彆言聲昨兒萬歲爺和娘娘閒話,說控戎司督察皇親女眷,爺們兒辦差多有不便。娘娘借機給您戴高帽子,說宿大人在東宮行走多年,太子爺調/教有方,舉薦您,當控戎司錦衣使。聽皇上話頭兒,對宿大人也極讚許。現如今萬事俱備,隻要旨意一下,您在控戎司就能掌實權。您說說,這麼好的事兒,我還不得給您道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