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2668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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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也就是大理寺的主官。

到了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也就相當於位列九卿,以陸惟的年紀,可謂前途無量。

但他本身的能力名聲與家世擺在那裡,再怎麼升也不奇怪,楊園甚至覺得有點慢了,說不定等下次見麵,陸惟都位列三公了。

讓楊園吃驚的是公主。

公主和親十年,這對於朝廷而言,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功績,沒有她為中原爭取的這十年時間,朝廷可能根本就無法積攢三代帝王去畢其功於一役。

但本朝可沒有封長公主的先例。

雖說本朝也沒幾代皇帝,甚至也沒多長時間。

一個和親、平亂,有功的長公主,對長安和朝堂,會不會有什麼影響變化?

也許沒有那麼大的影響,但想到十年內接連有三個皇帝登基,加上趙群玉的死,混不吝如楊園,也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長安的消息,公主他們也沒瞞著他,乍一聽的時候,楊園還沒什麼感覺,但越細想,越是感覺自己活在一個波濤洶湧的世道,這個世道混亂而又離奇,許多事情可能在一夜之間發生,許多人也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失,就像方良崔千,就像萬萬千千死去的流民庶民,而他,即便華陰楊氏聽上去花團錦簇,也不可避免被推著向前走。

經曆過秦州之亂,楊園下意識害怕這種變故,但心底深處卻藏著一絲連他都很難說清的期待。

天子迎公主回去的心思,許多人都明白,連楊園都看出來了,這位陛下擔心自己被權臣支持上位的先例被效仿,亟需一位能夠被樹立為標杆的人物來強調自己的正統性,以更加鞏固皇位。

雖說現在趙群玉死了,但世家可還在,而且皇帝引何忡殺趙群玉這個行為,無形中已經與世家為敵,他決不能讓世家再扶一個來取代自己,加上正好秦州起亂,公主的確平亂有功,皇帝自然要趕緊厚封公主,以示親近,也是為天下表率。

楊園很聰明,他甚至想得更遠。

這次新舉官法,完全是公主和陸惟因地製宜臨時想出來的,事先沒有稟告朝廷,他們上疏過去的時候,長安還處於“何忡要過去造反”的陰影中,不說楊園,其實秦州這次參加考試的人,大都覺得這項新法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結果剛才劉複說了什麼?

“暫主秦州事”。

也就是說,皇帝不僅知道公主他們推行的新舉官法,也默許了,這一次考試通過的人,如無意外再過幾天就會得到正式任命,填補之前的空缺,一一上任。

陳山長的消息再靈通,現在也還沒那麼快知道趙群玉已經死了的消息,他不知道皇帝已經殺了一個世家出身的權臣,隻會認為這是皇帝賦予公主絕對信任的權力。

也就是說,今日這個案子,公主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案子其實並不複雜,端看公主想不想費心思去破。

陳山長望著兒L子挺直的後背,緩緩吐出一口氣。

楊園沒有其他人那樣複雜的心情,他腦子轉了一圈,發現公主的加封和陸惟的升遷,不管從哪方麵對自己來說都是好事。

因為自己這條命能活到現在,怎麼也得感謝公主和陸惟,要是沒有他們,現在楊園早就去見楊家祖宗了,有這兩人在,他在秦州也多了幾分安全和穩妥。

另外一方麵,如果公主他們因為詔令的催促必須提早上路,那他相當於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提前自由啦!

不對,他怎麼能自比猴子,呸呸呸!

劉複看著楊園臉色變化多端,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楊郎君,你也有詔令,但陸廷尉說了,審案要緊,你方才得在這裡盯著他們,如今我來替你,你可以過去領旨了。”

時人延續舊俗,稱呼大理寺卿為廷尉。

楊園愕然:“我怎麼也有旨意?”

劉複奇怪:“你怎麼會沒有旨意,平亂你也有功,殿下與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秦州,你很有可能要高升了。”

楊園臉色煞白,像聽見什麼鬼故事,沒有半點高興的意思。

“怎、怎麼不是空降一個刺史過來?”他結結巴巴,“我才是錄事參軍,突然跳幾級到刺史也太奇怪了吧?!”

劉複覺得他反應太大了:“這我也不知曉,你去接旨吧,這裡有我,待會兒L彆在承旨官麵前如此失儀,人家還以為你對陛下心存怨望。”

楊園失魂落魄離開了。

劉複背著手溜達到兩人麵前。

他得了陸惟的囑咐,也不出聲乾擾,隻是彎腰近前端詳。

兩人的字跡幾乎是一樣的。

這是劉複的第一印象。

但陳修拿筆很穩,而辛杭速度很慢,不時還要停下來,側首咳嗽。

每一聲咳嗽都像是用儘他全身的力氣,再要下筆就顯得氣力不足。

待公主、陸惟,以及失魂落魄的楊園三人回來時,陳修和辛杭剛好默寫完自己答過的題,兩人差不多同時收筆,陳修吹乾墨跡,捧起卷子雙手呈給劉複,而辛杭也想這麼做,卻撐著手肘站不起身。

“行了,坐著吧!”

劉複看不下去,走過去親自收他的卷子。

公主與陸惟麵無異色,臉上都沒有加封和高升的容光煥發,而本應也高升的楊園,卻哭喪著一張臉,好像自己剛去見的不是承旨官,而是閻羅王。

陳山長奇怪無比。

哪有人升遷了還這種表情的,該不會是被治罪了吧?

他想恭賀公主和陸惟,以免失禮,卻礙於場合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最後感覺不太合適,還是閉嘴沉默了。

呈現在陸惟麵前的,是兩張卷子。

墨跡還未完全乾透。

陸惟將考試那天的卷子放在案上,三張一道對比著看,一字一字,沒有錯過。

正堂靜得有點可怕。

所有目光都落在陸惟身上,等著他做出決斷。

陸惟終於抬起頭。

他麵色冷峻,掃視眾人一圈。

各人神情不一,反應都落入眼中,唯獨公主衝他眨眨眼,還笑了一下。

陸惟:……

他差點也跟著翹起嘴角,麵上仍是不動聲色,最後鎖定陳修。

“你模仿得很像。”

陳修臉色微微一變。

陸惟張口就是模仿,這就說明他已經給這件案子定了性,也給陳修定了性。

“陸廷尉,您這話未免——”

“老實說,我挺好奇的。”陸惟打斷他,那本來就沒翹起的嘴角弧度此刻冷硬得如同冬至那天的冰雪。“你能模仿辛杭筆跡,模仿得如此相似,以假亂真,為什麼不自己去考呢?以你的能力,想要在那一百八十三人裡脫穎而出,並不難,為什麼非要弄這一出,讓辛杭替考?”

陳修咬咬牙,正要解釋,卻聽見辛杭的聲音響起。

“因為他隻會模仿,以前書院的月考,他成績平平,堪堪過關,如果參加州試,也許會名落孫山,陳家不想賭,他們想拿第一,天水書院山長的兒L子,才配得起這個第一。”

辛杭咳嗽幾聲,春寒猶在的天也額頭冒汗。

“從前我還不明白,為何書院會破格錄用我入學,僅僅是因為我母親與陳家的淵源嗎?後來我才知道,陳家看中了我的天分,希望培養我,然後拿我的文章,當成陳修的敲門磚,去敲開那些世家的門,即便沒有這次新法,這次花一大筆錢買我閉嘴的事情,也會發生。”

陳修終於忍不住了。

他怒道:“我沒有!這考試就是我自己考的,試卷也是我自己做的,憑什麼姓辛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就能博取同情!我聽說陸廷尉斷案如神,難不成是靠冤枉好人得來的名聲嗎?!”

陸惟無動於衷,冷漠地看著對方。

他自然不是頭一回遇見陳修這種嫌犯了,許多人在鐵證如山麵前都還能抵賴,因為他們內心壓根就不認為自己有過錯或犯了律法。

“辛杭身體緣故,考試時就算全力控製筆觸,依舊會留下痕跡,我一字一字對了你們一人的卷子,裡麵有許多痕跡,最明顯的就是這個“劉”字,最後一筆勾起,辛杭氣力不足,金鉤微顫,最終引頸待戮,如同絕筆,而你身體無恙,落筆平穩,這最後的一勾,沒有顫抖。”

陳修既然已經爭辯,索性抗爭到底。

“每個人每次寫的字不可能一模一樣,總是有細微差彆的!”

陸惟點點頭:“不錯,你是因為剛剛聽見公主加封的消息,心才亂了的。本來你覺得,這甚至隻是一件小事,就算最後被揭穿,看在你父親出借天水書院的份上,看在天水書院在秦州舉足輕重的份上,公主總是能網開一麵的,畢竟秦州已經死了許多人,再也經不起動蕩了,而且公主之前還要趕著回京,但你沒想到,就在這個當口,公主殿下竟然名正言順作了秦州的主,連新法也被承認了。”

陳修:“我……”

陸惟

:“還有,辛杭病重,寫卷子才那麼慢,你之所以也跟他差不多時間交卷,是因為這字跡本來就不是你自己的,你需要時間去控製自己下意識自然書寫的習慣,我說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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