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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恂知道,跟著章梵注定是一場賭上性命的冒險,但他彆無選擇。
他在禁軍多年,雖也有些根基人脈,可背景不夠硬,又無過人才能,這輩子頂多止步於這個位置。尤其是,假使章梵執掌禁軍十二衛,他還有機會跟著雞犬升天,更進一步,但是李聞鵲的從天而降,不僅潑滅了章梵的富貴,也潑滅了董恂的希望。
至此,他與上司章梵清楚意識到,就算李聞鵲不在任上了,皇帝更有可能選擇的下任禁軍首領,大概率也會是侯公度,而非章梵。
這是董恂跟著章梵踏上那條船的原因。
每一個冒險的人,總有自己逼不得已的理由,董恂亦然。
既然是冒險,肯定會有失敗的可能性,董恂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他甚至沒想到章梵說動手就動手,直接揮刀就殺了皇帝。
當最艱難的時刻邁過去,剩下的便是順理成章稀鬆平常了。
在大朝會到來之前,他裡裡外外都安排了人手,章梵想要殺人立威,他也是知曉的,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官顯宦,在淋漓鮮血麵前哪裡還敢說什麼,章梵也姓章,既然死去的皇帝是宗室,章梵自然也有資格繼承皇位。
但事情偏偏出現了變化。
事情就壞在謝維安身上。
若不是他臨陣倒戈,突然發難,撲向章梵,也就不會有後來一係列的事情。
這老狐狸,竟是隱忍多時,連他們都沒看出來!
董恂想要動作時,已經晚了,他隻來得及在侯公度背後劃出一道傷口,可那道傷口,即便能殺了對方,還有一個……
“把劍給我。”
董恂聽見一個聲音。
有點熟悉,但他日常未經常與之打交道,此刻竟有些想不起來。
眼前走馬觀花也似亂景紛呈,有劍光,有血色,董恂跌了出去,愣愣看著章梵一劍穿心到地,看著柔然人打扮的女人轉過身,自陳是長公主,看著侯公度忍痛大聲命衝進來的禁軍聽令。
完了。
大勢已去。
董恂腦海裡電光石火,人卻忽然平靜下來。
侯公度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沒有任何反抗。
“你還有什麼話說?”侯公度問他。
董恂搖搖頭,苦笑。
“你們想找宋今嗎?我知道他在哪,唯一的要求,隻希望禍不及妻兒。”
侯公度望向公主,後者微微點頭。
董恂莫名鬆一口氣:“跟我來。”
賊首伏誅,脅從造反的章梵親兵很快也被侯公度的人壓製住。
禁軍中並非人人參與了叛亂,知道實情的也隻有那麼一小撮人,今日如果沒有長公主他們,章梵順利定下大局名分,大部分禁軍自然就隨波逐流,但章梵功敗垂成,禁軍自然也會向長公主低頭。
大殿中眾人驚魂未定,不由頻頻望向倒伏在地的城陽王,和他身下那一癱鮮血,不約
而同地想此人死得竟如此可惜,如今皇帝與皇子全沒了,他隻差一步就能榮登大寶,卻也隻差這一步。
大殿中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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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觀海戰戰兢兢湊過來。
“殿下,齊王……和楊妃子,都被章梵那廝殺了,如今大位虛懸,是否應該將新皇接回來?”
公主看他一眼:“嚴相有何提議?”
這一眼如冰似雪,嚴觀海被看得一個激靈,仿佛所有小心思無所遁形,忙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收起來。
“臣隻是問問,殿下有何想法?”
公主手裡的劍還在淌血,血順著穩穩握住的劍尖滴落在地上,更顯得她高深莫測。
這可是一位當眾誅殺反賊的主兒,不是城陽王和博陽公主那些遇事隻會驚聲躲避的權貴。
隻怕所有人,當日隨著帝駕一塊迎接公主歸來的在場者,沒有一個能料到看似柔弱不堪的長公主才是那位天克反賊的殺神。
嚴觀海越發老實恭順了。
公主緩聲道:“當此之際,先穩定局麵,安撫人心,章梵謀害先帝與齊王之後,尚不知如何對待他們,還請嚴相親自帶人搜尋宮中,找到先帝與齊王他們的靈柩,妥善安置。還有,謝相重傷,如今生死不明,朝中諸事,有賴嚴相多辛苦些。”
嚴觀海連連道:“分內之事,不敢言辛苦,殿下請放心,臣馬上去辦!”
他帶了幾個人匆匆離開,侯公度留下來清點人數,安排善後,公主則跟著董恂往後宮走去。
在後宮再往後無人問津的院落深巷,有一處是冷宮,也是昔日關押宋今的地方。
公主沒想到宋今還住在這裡。
從某方麵而言,宋今也算十足沉得住氣了。
公主來到時,他就坐在庭院裡煮茶,即便看見他們出現,也沒有過於驚訝的神色,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
但公主知道,此人要真是寵辱不驚,就不會暗地裡乾下那麼多事。
她未來得及卸下易容,宋今看見她,先是麵露驚異,在聽見她的聲音之後,又露出毫不意外的恍然。
“殿下來了。”
宋今先笑了一下,而後又歎一聲。
“看來章梵失敗了。”
“我來見見你。”公主道。
宋今笑道:“殿下是來看失敗者的窮途末路嗎?”
公主不以為然:“我沒興趣乾這種浪費工夫的事情,我想,你在這裡等著,應該也是想見人的,比如我。”
“是我狹隘了,殿下的確是少有的我所見過有大氣魄的人。”宋今將茶斟好,分出一碗放在公主麵前,也不管她喝不喝。“我的確在等人,如果章梵成功了,我現在見到的應該是他。殿下此來,是來賜死我的嗎?”
公主看了他許久,忽然搖搖頭。
“我本來有許多話想問你,但事到如今,卻覺得沒什麼好問的。”
宋今挑眉:“您是想問,我為何投靠章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