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0699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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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意帝位。”

出乎意料,這位並不缺乏城府的殿下,卻乾脆輕快地給了他答案,完全不留懸念。

侯公度忍不住麵露驚詫,可又好像沒有那麼驚詫。

他本以為長公主有這個心,才順水推舟,但如今看來,古往今來,哪裡有女人為帝的,確實荒誕了些,公主顧慮重重,也是有道理的。

公主像看出他所想,忍不住笑了。

侯公度的忠心固然毋庸置疑,但他完全不了解公主的想法和意圖。

“侯將軍覺得,璋國眼下最大的危機,是皇位未定嗎?”

這個問題幾乎不需要思考,侯公度搖搖頭。

“是南朝的威脅。”

南朝日益坐大,就算沒有這次出兵,也會有下次出兵,吞並燕國的順利讓南朝同樣看見北朝的虛弱,他們遲早都會從某個地點發起這場進攻。

沒有皇帝,大家縫縫補補還能過,但若是被南朝打過來,大家可就是連人都未必做得了。

公主就問:“假使我為女主,登大寶,消息傳出去,前方將士會作何想?”

他們會先是一驚,尋思長安出變故了?

皇帝正當盛年,身體無恙,好端端的怎麼就換人了?

皇帝膝下明明有兩子,撇開剛出生的楊妃子不說,還有一個齊王,口齒清晰,已經快要過了夭折的年紀,怎麼突然就換了皇帝?

換就換了,為何還是個女主,長安定是出了重大變故,連皇帝和皇子都全軍覆沒了?

那他們這些人,還要怎麼打?還有死戰不退的必要麼?

侯公度的思緒代入前線,很容易就能想到這些。

誠然,他知道長公主能乾,他也知道賊首章梵已經伏誅,長安的局麵已經穩定下來,但前線那些人並不知道,這樣曲折複雜的內情,也不可能三言兩語講清楚,大部分人是無法接受女主登基這樣荒誕的事實。就算李聞鵲與長公主有故,他可以接受,但他一麵作戰,為了守住前線不潰而殫精竭慮,一麵還要戰戰兢兢安撫人心,軍營嘩變又是常事,到時候隻要南朝人抓住機會,陣前呐喊蠱惑人心,侯公度自己也是上過戰場的武將,自然知道後果。

退一萬步說,假如長公主在軍隊經營多年,人人都知其名服其膺,那麼這件事也不會有太大阻礙,畢竟在軍中威望與皇室血脈的雙重加持下,舍我其誰,彆無選擇,局麵會比現在更加順利,但長公主的十年都在柔然,也就是回到長安這段時間裡,因先帝著意捧高,才與眾人有了接觸。

“我想當皇帝,自然沒問題,雖說古往今來從未有過女主臨朝,我也有信心一一彈壓阻力穩定局麵,但那勢必要付出比男性君王多上許多的精力。前線暫且不說,世家高門必然會以此為借口群起攻之,先前我所支持的新舉官法,也會被他們借機攻訐,朝中官員會馬上站隊,朝堂每日會為了此事爭吵不休。”

不管那些攻擊有沒有用,可以預見的

是,很多人的精力都會被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麵,外敵當前還內鬥不休,那這個朝廷真是一眼就能看到頭了。

在侯公度看來,長公主的清醒,哪怕放眼整個璋朝曆代君王,也是少見的。

很多話他不方便直說,長公主自己卻看出來了,她也直言不諱。

“若我是男子,現在就是再不想上,也得上,而且隻有我一人能上。可話說回來,我若是男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經登基,沒了這十年的曆練,我可能也隻是一個渾渾噩噩不知民間疾苦的平庸君王,隻會玩弄權術,最後被趙群玉鳩殺。許多事情,禍兮福之所倚,正因為我是女郎,反倒有了選擇的餘地。”

侯公度歎道:“殿下思慮深遠,確實如此!”

公主道:“先將大行皇帝的後事料理好吧,眼下謝相也昏迷不醒,嚴觀海資質平平,許多事情有賴侯將軍多操勞了,我會儘快讓陸惟他們過來的。”

言下之意,她是不會登基,但也不會逃避責任。

這朝堂內外諸多事宜,若無長公主拍板,其他人是萬萬扶不起來的。

侯公度鬆了口氣,也不問新帝人選了,直接道:“殿下,章梵生前曾說,他已經派人將章年接回來,現在可能已經在路上,此事要如何處置?”

公主淡淡道:“雁門也在作戰,鐘離一死,程敬要維持已是艱難,若還將章年丟過去未免不厚道,哪日章年張口蠱惑人心,程敬必要頭疼。但章年是先帝欽定的罪人,讓他就此回長安,也會與先帝之意背道而馳。”

她黝黑如葡萄珍珠的眼睛看著侯公度,好像說了許多,又好像什麼也沒說。

此地隻有他們二人,仆從一概在數十步開外。

哦,還有一個已經不會偷聽的死人宋今。

侯公度定了定神。

“庶人章年收到逆賊章梵之命後,一路疾行,因天寒路遠,不慎滑落山溝,屍骨無存,臣派人前往察看之後,找到其屍,已是魂斷命殞,殿下仁慈,念其血脈,讓人就地厚葬。”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還有點惴惴。

這是徹底解決後患的法子,但如果公主覺得他過於殘忍,那兩人本來因為這場政變而穩固的關係,就要出現裂痕。

但侯公度的確也不喜歡章年。

這位淮陽郡王可以說是長安權貴的典型代表,他將自己所有的小聰明都用在謀取私利上,可要是單純賺錢也就罷了,居然還與南人的數珍會勾勾搭搭,他倒是富貴雙全了,可那些在戰場上拚殺的士兵又算什麼?

便是命如草芥,總不該落得被背刺的結局吧。

可是先帝心軟,愣是留下章年一條性命,隻是貶為庶人,章年未必感激,還可能心生怨懟,如今先帝出事,直係皇子也沒了,朝中想要讓這章年回來的人恐怕不少,尤其那些世族,放著現成一個傀儡,哪裡會不想要呢?

還有嚴觀海,親外甥齊王沒了,他也隻能另謀出路,方才太極殿內張口試探,若非被長公主頂了回去,恐怕那心思就要跟

野草一樣瘋長出來了。

如此看來,一個活的庶人章年,不如死了安生。

公主僅僅隻是沉默片刻,沒有讓侯公度等太久。

她微微點頭。

在她身後,日暉透來,圍著頭發染上一層金光。

那羸弱身軀仿佛屹立不倒的塔,反成了侯公度等人的依靠。

若沒有公主,若是沒有她……

侯公度不敢想。

他暗暗出口氣,頓時輕鬆許多。

幸好這位殿下不是那等優柔寡斷的。

也不像先帝那樣喜怒無常,經常會冒出一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點子。

對不想造反隻想安安分分乾活的下屬來說,一位情緒穩定思路明晰的頂頭上司,是能給人帶來幸福感覺的。

宋今和章梵一死,其餘的混亂也隻能稱為小事了。

長安百姓們甚至還不知道這一天的宮城內發生什麼驚世駭俗的變化,隻知道不久之後大行皇帝的喪鐘敲響,朝廷昭告天下,帝崩,膝下空虛,暫由長公主攝政。

新皇帝呢?眾人不由要問。

南人都要打過來了,哪裡還管什麼新皇帝?有消息靈通的就結合自己想出來的,告訴他們,這長公主肯定是被推出來背鍋的,誰也不想當亡國之君啊!

街坊鄰居們也就似懂非懂恍然大悟。

戰爭的消息斷斷續續傳來,有勝仗,也有敗仗,長安百姓是弄不清楚的,他們隻能從日常生活與往來商賈的隻言片語裡窺見一些零碎情況。

平日倒是沒受什麼影響,物價曾經高漲過一段時間,但據說是商賈有意囤聚糧食製造恐慌引起的,很快就被朝廷出麵彈壓下去。

陸敏的消息要比那些小老百姓更靈通些,所以他也就更加恐慌。

東麵一直在打仗,先是齊州,然後是東平,再然後聽說連兗州都要丟了。

勝仗當然有,但敗仗也接二連三傳來,陸敏在小朝會是沒有座席的,他隻是宴請嚴觀海時,聽他酒後說了。

再這樣輸下去,可就到洛陽了。

洛陽要是都丟了,那長安還能保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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