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1 / 2)

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11745 字 4個月前

兩個時辰之前,季陵已驅散了芙蓉鎮上所有人。若是有人從高空俯瞰芙蓉鎮便會發現芙蓉鎮仿佛陷入一片藍色汪洋之中,那焰火瑰麗而詭譎,叫人望之生畏。

“你……”

薛時雨看著季陵冷峻的側臉,張了張嘴,想要勸阻的話還是沒說。跟在季陵身後,兩人禦劍飛行,幾息之後到達芙蓉潭。

這裡已成了一片藍色的火海。

季陵立於劍上,漠然俯視,雙手置於胸膛前,以肉眼都追不上的速度飛快打著結印,數張符紙無風自動漂浮在半空,季陵倏地停下,咬破拇指,沁出的血珠飄在空中,他於空中飛快的畫下符印,大喝一聲:“去!”

血珠自動暈染進符紙內,數張符紙分至四麵八方,在小小的芙蓉潭上麵豎起一道道淺淺的光柱。

“弑神陣?!”薛時雨驚呼,側眸瞥見季陵冷漠的雙眼,想說什麼終極沒有說出口,抿了抿唇,道,“我來護陣。”

季陵沒有說話,他盯著燃燒著的花海,身側的手漸漸的握成拳。

少頃,花海深處走出一妙齡女子。

女子耳尖彆著一朵奢靡到極致的彼岸花,自藍色的火海裡走出來,周身還有縈繞著她的藍色火苗灰燼。她一步一步走的極慢,走到季陵身前時一張小臉已經沒有絲毫血色了,忍受著火烤的熾痛,低低喘著氣,許久說不出話來。

薛時雨在季陵身側輕聲道:“是她,那日引我來此地的就是她。”

季陵俯視著她,劍眉輕輕擰起,一時沒有說話。

那女孩低低喘了好久才緩過來,看到四周將芙蓉潭困住的淺淺光柱,幕的笑了起來:“故意引我出來就是要誅殺了我吧?現在我就站在這兒,哪兒也不跑,快,殺了我吧。”

女孩就站在陣心,仰頭看著他。

明明處於劣勢,明明被周圍冥火炙烤的站都站不住,她的眼神卻充滿了挑釁。

琥珀色雙眸在幽暗冥火中更顯得明亮。

季陵眉心一蹙,許久未說話。

弑神陣一出,神鬼難阻。這湖中小妖雖為罕見妖物彼岸花的宿主確實有些棘手,但其修行日短,算不得大妖,不值得用弑神陣,畢竟弑神陣是他們為了共同的敵人研習而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使用,使一次要消耗巨大的靈氣,縱是天生識海就比常人寬闊數十倍的季陵也得緩個三個月才能將將恢複,季陵會使出弑神陣已經讓薛時雨很驚奇了,她沒想到的是,季陵此刻更罕見的愣住了。

以薛時雨的角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她也鬨不清他在等什麼,換往常彈指一揮間這小妖就灰飛煙滅了,更遑論這小妖膽子大到竟敢挑釁他。

薛時雨悄聲問道:“小陵?”

“快啊,等什麼?”女孩一邊擦著額間的汗,一邊覷著季陵不耐煩道,“給個痛快好不好?”

季陵終於開口了:“為什麼?”

女孩一頓:“什麼?”

薛時雨也愣了一下。

“為何要這麼做?”季陵冷冷俯視著女孩,“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小妖,甘心替她受死,阿沅,你瘋了嗎?”

薛時雨一頓,看了看女孩僵硬的臉,又看了看季陵,識趣的選擇看熱鬨。

女孩兒默了一會兒才低頭噗嗤一笑,索性盤腿坐下來,再抬起頭時又換了張麵孔,還是那張和薛時雨七八分相似的麵龐:“什麼啊,這麼快就發現了,真沒意思。”

季陵盯著她,眸色濃如墨,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如果這次我不幫她的話…”阿沅一手托住腮,歪著頭看他,幽幽歎了口氣,“下次誰幫我呢?”

季陵擰著眉,發出一聲輕嗤,不以為然。

阿沅十指嵌進掌心內,雙眸隱隱泛起一抹紅,她咬了咬牙,逼自己冷靜下來。恨恨的瞪著他:“算啦,你是除妖師,我是妖,我怎麼會指望你理解我呢?你要殺她,先殺了我吧,動手吧。你不是早就想除了我麼?”

季陵沒動,隻盯著女孩,薛時雨瞥了一眼他緊繃的俊臉,有意緩和氣氛,卻見阿沅站起來,走到陣眼處,陣眼的光束最為明亮,中間漂浮著季陵以血書寫的符紙。

阿沅曾見過季陵二人使用過一次弑神陣,三年的唯一一次。那次是個有著數千年修為的豹子精,叫季陵和薛時雨吃了不少苦,兩人差點喪命豹口,也是那一次,他們第一次成功使出了弑神陣,豹子精當即被絞死在陣中。

有數千年修為的豹子精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和琯琯呢?

阿沅低聲道:“等會兒我撕開這道符,陣破,你就從陣眼逃出去吧。唯有這個辦法了。”

彆在她耳畔的彼岸花花瓣張合了一瞬,阿沅輕撫了一下,扭過頭看向季陵,媚眼如絲:“當初那隻豹子精撐了足足三刻,你猜我能撐多久?”

阿沅複又低低一笑:“你當然是希望我越快消失越好吧,今後就不用再看到我這張臉啦。”

“住手!”

薛時雨尚未來得及阻止,阿沅毫不猶豫便去扯去陣心上的符紙!

符紙豈是那麼容易撕得下來的,觸及符紙的一瞬,阿沅驟然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聲,一隻玉白的手頃刻被藍色的火苗吞噬!

皮開肉綻,露出其下森森白骨!

阿沅疼得一瞬間大腦空白,她咬著牙,雙目漸漸染上赤紅,又伸出一隻手,滔滔藍色火焰中,一雙玉白如青蔥的手指變得焦黑,轉眼變成森森白骨。

“阿陵!”

薛時雨看著季陵,季陵巋然不動。森冷的眉目中映著被一團藍色火焰包裹的女孩。

他在等。

等著這隻畫皮鬼哭著求饒。

他知道這隻畫皮鬼最是膽小,最是怕疼。這等冥火她受不住的,不出一會兒就會哭著求饒。

很快了。

馬上她就會痛哭流涕,求他救她,求他饒過她這一次,然後哭著回到傘裡。

他在等。

然而阿沅仍然沒有鬆手。

她眼眶紅紅的,渾身都在輕顫,火焰自手臂往上蔓延,哪怕雙手變成焦黑的骨頭依舊死死攥著那道符紙,許久才將將掀開符紙的一角。

“快……快走……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季陵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從薛時雨的角度看去,他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背凸起一條條猶如臥龍盤桓的青筋。

幽冥火的厲害在於,不光是皮肉,更是魂魄被灼燒炙烤。阿沅終是忍不住閉上眼睛大喊,血淚自眼角淌下:“快走啊!”

彆在她耳尖的彼岸花顫了顫,兩道枝葉藤蔓忽然順著阿沅的手臂往下,蔓延伸進那團藍色的火焰中,一瞬間枝葉全枯萎了,仍然在往前蔓延,像一雙溫柔有力的手一般包裹住了阿沅的森森白骨。

耳畔響起一道吳儂軟語:“夠啦,剩下交給我吧。”

那兩道枝葉藤蔓像雙手一樣包裹阿沅的,將她推了出去,琯琯幻化在她麵前,周身全被火焰點燃了,她居然還笑的出來:“嘶……好疼啊。”

阿沅怔了一下,繼而崩潰道:“我讓你走為什麼不走!”

琯琯努力想對阿沅笑一笑,然而實在是太痛了,她在火焰中翻滾,呼號。

忽的,季陵右手輕抬,無數符紙飛揚而來,數道光束聚集在琯琯上方,光芒愈盛,阿沅知道,當這些光束彙集的一刻,就是琯琯魂飛魄散之時。

阿沅衝季陵喊道:“住手!你們已經殺了她一次,還要殺她第二次嗎?!”

薛時雨正欲說什麼被季陵攔了下來,季陵冷冷的注視著阿沅:“她十年來犯下百條性命,該死。”

“該死的他們,不是她!”阿沅死死咬住唇,“天下厲鬼那麼多,你為什麼不肯放過她!為什麼啊……她想要的不過……不過一個自由罷了……”

阿沅嘴唇扁了又扁,跪了下來,兩道淚滾了下來:“季陵…算我求你……放過她吧……”

阿沅不出他所料果然向他求饒,然而季陵一張俊臉卻難看得緊。

他本就冷勳勳的俊容登時鐵青,聲音從齒關裡擠出來:“你為了一隻妖跪我?”

阿沅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額間很快鮮血淋漓,她說:“你放過她吧,我求你了,你放過她好不好?好不好?”

季陵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他直直盯著阿沅,雙手握成拳,骨節咯吱咯吱作響。

“阿陵,不對勁!”薛時雨忽然道,“你看,符火不光沒有燒儘它們,彼岸花反而越燒越多了!這是怎麼回事?”

季陵一頓,聞言看去,火海中的彼岸花竟似越燒越茂盛,陡然間拔地三尺高,季陵默了一會兒,眸色深深:“它的根不在這裡,必須要燒彼岸花的根才行。”

薛時雨怔然:“那它的根……”

季陵的視線自阿沅移到陣心中的琯琯身上,臉色沉了下來。

“阿…沅……沒用的,你知道的……我根本離不了這裡……”

琯琯在烈烈火焰中仍衝阿沅露出一抹笑,隻是因烈火炙烤,她渾身現出枯樹枝般焦黑的皮膚,眼珠在火中融了一顆,卻仍努力的勾起唇角,那笑也因此顯得可怖。

阿沅嚎啕大哭:“我去求他,他……”

“阿沅,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對嗎?”琯琯唯餘的一支眼柔和而哀傷的注視著阿沅,“阿沅,我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你幫幫我,好嗎?”

阿沅怔怔的看著琯琯,看著火焰將她最後一支眼也吞沒了,她閉了閉眼睛,從地上站了起來。

季陵和薛時雨的視線隨即落在阿沅身上,薛時雨:“她想做什麼?”

隻見阿沅遊魂似的走到芙蓉潭邊,忽的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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