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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52998 字 4個月前

第24章 24 ◇

◎“是我疏忽了,原來阿沅想要的……是我。”◎

邊陲小鎮, 隆穀。

這裡是位於沙漠和大魏邊境之間的要塞,前往長安必先途經此地。

此地寸草不生,多是往來大魏和西域的商人, 除了商人便是流放邊境的苦刑犯。確實是個窮到連鳥都不拉屎的苦地方, 駱駝看著都比人精神些。

此刻阿沅被縈繞周身的水墨香熏得昏昏欲睡,精神緊繃了數個月, 終於能安穩的歇一歇, 一歇渾身骨頭都軟了下來, 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有些倦怠:“還沒到啊?”

這書生雖說是個不識風月的榆木腦袋, 也不算無可救藥, 他讓阿沅先置身於竹簡之中, 阿沅原是不肯的,她原先呆在季陵那把破油紙傘裡,憋悶得很, 已經很不舒服了,竹簡可比油紙傘更狹小,在書生連連保證等到市集就給她換個好的她才勉為其難的化作一縷青煙飄了進去。

哪知, 一飄進去她就不想出來了。

太舒坦了。

也不知這竹簡用的是什麼墨,好聞得很。裡頭也不像阿沅想的那麼冷硬, 這書生一身窮酸的打扮倒是把他的書卷都好好用上好的布帛包好了, 確是個極愛書的書呆子。

阿沅在心裡默默給書生加了一分。

“愛惜書的人, 總不是壞人。”

嗯,對……

不對, 等會兒!

阿沅腦海裡又響起了那道低沉的男聲, 其實已經好幾日沒再夢見那道男聲了, 說的還不是經常喚她的名字, 竟然有了新詞兒。

而且她還沒睡呢,這還是第一次青天白日的莫名想起。

阿沅擰著眉,原先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就不解了,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能確定這是她的記憶碎片,就像道餌一下一下勾著她,是誰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喚著她,她想知道這人是誰,是她的誰,她為何忘了他卻又忘不了他,她想知道這一切。

她迫切的想尋回所有記憶,她想知道自己是誰。

阿沅蹙著眉想了大半天,確定一絲一毫也想不起來了,方才那道男聲猶如一道風過耳就飄散了,她緩緩舒了口氣,沒事兒,她有的是時間慢慢找回來。

此刻她躺在軟軟的布帛之上,伴著水墨的熏香,隨著書生不緊不慢的步伐晃晃悠悠的,好像在一葉扁舟上沉浮,雙眼漸漸地閉上了……

果然,用腦不適合她。

“快到了。”

沈易等了許久沒等到阿沅的回答,便知道她睡了過去。唇角輕輕勾了下,腳步越加放緩了。

烈日當空,炙烤萬物。嗬出的一口氣仿佛都能著起火來。

青年卻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向前走著,他周身清爽,一絲薄汗也沒有。漫天狂風卷著黃沙,像疾馳怒吼的野獸,青年腳步微頓,一手捂住了懷裡用布帛包好的竹簡,一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風沙裹到他身前驟然分道兩側從他身側呼嘯而過,聽話得很。

見狀,青年這才提步繼續向前行走著。

——

阿沅好像做了一個夢。

在她麵前是一團濃濃的白霧,她撥開一層又一層白霧向前走著,忽然感覺有什麼濕濕的、粘稠的液體洇濕了足底。

低頭看,全是血。

再看,白霧散儘,浮現在她眼前的——

是一片猶如死水般的血池。

登時阿沅渾身都軟了,跌倒在血池之中,甜美腥香的血液沒過她的小腿、雙膝、臂彎,在她幾乎快沉溺其中之時,血潮又退了下去。

猶如溺水的人驟然得救,阿沅駭的說不出話,不住的喘著氣。隻見血潮褪去之後浮出一朵花,是她認得的,彼岸花。

隻是這株彼岸花和她見過的所有彼岸花又不太像,它太小太小了,隻有黃豆那麼點點大的花骨朵,她甚至懷疑她見到的是不是彼岸花。

但是這股撩人的,深入骨髓的香氣,她是不會認錯的。

忽的,這株小小的花骨朵開口說話了。

它微微張開,露出粉嫩的花蕊,枝葉微微張合著,其實它並沒有張嘴說話,但阿沅腦海裡確確實實接收到了來自它的“信息”。

它說:“血,給我血,我要更多更多的血,我要……”

阿沅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雙目失焦地盯著竹簡內那一個個龍飛鳳舞般的字,隻是在她眼裡化作了一團又一團的黑,漸漸凝固成一潭粘稠的血……

她劇烈喘息著,瞳孔微微放大。

沈易忽的眉心一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足下一頓,輕聲道:“阿沅?”

“你……你叫我什麼?”

阿沅出走的神識瞬間歸位,她“唔”的一聲撞到了硬邦邦的竹簡,衝出去時又被外頭殘留的餘暉燙了一下,低叫了一聲又鑽回了竹簡內。

沈易:“……”

沈易疾步走到城牆下的納涼處,將布帛揭開,捧著竹簡,哭笑不得道:“怎麼了?做噩夢了?”

阿沅在竹簡內捧著燙紅的手臂齜牙咧嘴,惡聲惡氣道:“你!再說一遍我的名字!”

沈易一頓,他背靠在城牆之上,鳳眸落在竹簡之上,輕輕“啊”了一聲,道:“為什麼?”

竹簡內傳來阿沅的怒吼聲:“叫你說你就說!快點!”

沈易鳳眸微眯,在阿沅急性子上來又要吼他一通時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阿、沅咳咳……咳咳咳……”

片刻的沉默後,竹簡內,阿沅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

她定是被方才的夢境嚇迷糊了,竟然覺得書生和她夢中夜夜喚她的聲音重合了起來。

“怎麼了嗎?”外頭傳來書生小心翼翼的聲音,“是小生做了什麼又惹阿沅姑娘生氣了嗎?”

阿沅聽著書生略帶討好的聲音撇了撇嘴,一點不都像。夢中那道男聲總是喑啞的、呢喃的,像是經曆了重重風霜的旅人。而書生是清冽的、潤澤的,分明是未經世事的,單純而熾熱的少年人才有的音色。

阿沅既莫名鬆了口氣又覺得失望,不過,這本來也是不可能的事嘛。

她正鬱鬱思忖著,外頭又傳來書生的聲音。

“阿沅,彆生氣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一股熟悉的、久違的熏香飄了過來,阿沅也一時沒有察覺到書生擅自把“阿沅姑娘”簡化成了“阿沅”,她興奮地飄了出去,果然,紅彤彤的、香噴噴的兩大隻香燭擺在她麵前!

她本來不覺得,一看登時肚子就餓了,她在開葷之前都是吸食香燭過活的,她也喜歡吸食香燭,從前看到香燭她都是撲上去的,但是現在的她矜持的從沈易手裡接過香燭,不是她不餓,而是……

阿沅眼神控製不住的飄向沈易的頸側。

那裡,還殘留著她的牙印。

那裡,還未愈合的、被她咬破的傷口似乎還溢著隱隱的血珠,她能嗅到那隱蔽的甜香無孔不入的鑽進她的鼻腔內,絲絲入扣的將她俘獲住……

沈易鳳眸閃了閃,他上前一步,阿沅就退後一步,他再上前一步,阿沅的背抵在身後的城牆上,退無可退。

他看著阿沅看向他脖頸的癡迷的眼神,唇角一勾:“是我疏忽了,原來阿沅想要的……是我。”

沈易單手撐在城牆上,確保這隻色厲內荏的習慣了逃跑的膽小鬼沒有逃避的機會,微微俯下身,視線與她平齊,另一隻手鬆了鬆紋絲合縫的領口,一截玉似的頸就這麼袒露在阿沅麵前。

其上還有她未褪的、鮮紅的牙印。

沈易鳳眸笑成一雙彎彎的月牙,他俯身在阿沅耳側,慢條斯理的研磨著她的耳畔,猶如魔鬼低語:“小生愚笨,總是惹姑娘生厭。不才,一身薄血入了姑娘的眼。若是能讓姑娘展顏……”

阿沅瞳孔微縮,長睫震顫,朱唇微微顫抖著卻沒有動。

沈易無聲笑了笑,他指尖輕撫著阿沅的鬢發,將幾縷亂發輕柔的撥到耳後,幽幽歎了口氣:“如果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你就該記得,吸我的血……可是會上癮的。阿沅,我明明告訴過你的。”

明明在歎息,卻聽不出一絲遺憾。

沈易長指輕輕蹭著阿沅的臉側,鳳眸粼粼,眼底閃爍著奇異的金光。本清冽的嗓音陡的低沉了下來,淳淳如美酒誘人沉醉,一字一句全是誘哄和鼓勵:

“阿沅……享用吧。”

最後三個字落下,阿沅仿佛受驚的小兔子渾身震顫了一下。

沈易不再催促,他就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阿沅踮起腳尖緩緩湊近他……

鳳眸微眯,墨瞳飛快掠過一抹金色。

是的,他告訴過她了。

他也阻止過她。

那麼未來發生的事,也怨不得他了。

或許,他們生來就該血肉相溶,隻是由於他的疏忽,才將她弄丟了這麼久。

所幸,找回來了。

在柔軟的唇貼上頸間的那一刻,縱是沈易也渾身戰栗了一瞬。

就是這個感覺,太久太久了,他幾乎都忘了和她耳鬢廝磨的感覺。

他太懷念了。

沈易擁住了她,等著齒間咬破他的皮肉,等著血液流竄於他們的體內。

突然,一道清叱在耳畔炸響:

“呔!你這妖精休想誘惑我!”

在被推倒在地的前一刻,沈易還在想著——

他們本該如此。

作者有話說:

orz…

我們男主是有那麼一丟丟小變/態在身上的~~~

明天見啦!

第25章 25 ◇

◎“真乖。”◎

其實阿沅沒怎麼聽書生說了什麼, 在書生主動挑開自己的衣領,宛若獻祭般的將自己玉白的脖頸湊到她眼前時,她就已經轉不動大腦了。

甚至在這個當口, 在她被美色霍霍得幾乎快分不清東南西北時, 還有那麼殘留的一絲清醒,讓她從心底由衷發出了深沉的感歎。

有些東西, 果然是需要天賦的。

比如“勾引”。

她本以為她天生的畫皮豔鬼, 勾勾小夥子也就眨眨眼的事, 果然,還是被那些不入流的話本給騙了。

難怪她怎麼誘那書生也不為所動, 甚至季陵那廝也對她視若無睹。她那些手段也就騙騙自己, 在真正的高手麵前就是班門弄斧!丟人的玩意兒!

這病書生腦子確實不好使, 問天說地的,跟鬼屁股後麵也不怕。阿沅時常疑心他這輩子高中無望了,原來他的天賦全用來和她搶飯碗上了!

若說“勾引”是一門學問, 書生簡直天賦異稟、手到拈來,其無心插柳柳成蔭之造化之功實在叫阿沅望塵莫及!

阿沅甚至還來不及生出嫉妒之心,就已經淪陷了。

她一口叼住書生頸上的嫩肉, 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

食色,性也。

她是栽……

“這就是你的能耐麼?”

阿沅長睫一震, 停住了。

少年人麵容英俊, 是一種刀子般鋒利的美。隻是他的雙眸太過陰鬱冷酷, 生生折了七分美感隻剩下無儘的冷,和嘲諷。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 猶如看一個死物:“一點爐火都撐不住的小妖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這是阿沅初次暴露在季陵麵前, 差點被他投去爐火裡煉了丹藥, 她靈機一動化了一張薛時雨的臉龐, 見季陵意動後,妄圖借這張臉和他討些便利,她要的不多,隻不過是有限的自由,隻不過是呆膩了油紙傘,她也想見見白天的世界,她知道他們除妖師形形色色的法寶數不勝數,這並不難。

然而她還未開口就被拒了。

拒的理由很簡單,短短一句話,但三年過去了,阿沅以為自己早忘了,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但這句話每個字都清晰的印在她腦海裡——

“一點爐火都撐不住的小妖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是啊,憑什麼?

猶如當頭棒喝,阿沅倏然清醒。

她的齒間研磨著唇下那片皮肉,她知道她隻需輕輕壓下,皮下那流動的腥甜的血液便會渡如她的口中,她會再次嘗到那叫人魂牽夢縈的甜味兒。

但是她不能。

此刻這血和當初那爐火有什麼區彆呢?

她不能吸的,吸的越多、殺孽越重,她還要天涯海角去尋她的記憶,若先一步成了厲鬼被陰差捉了去,還找什麼?

即便她心底知道她可能此生也找不到記憶了,太虛無縹緲了,可她也不想被季陵瞧不起。

哪怕她和季陵再也沒關係了,此生大概也是見不到了,可……

她還是不想被這廝看扁了去!

阿沅閉了閉眼,定了定神後,正要鬆開書生,識海裡驟然又響起那道聲音:

“血,給我血,我要更多更多的血,我要……”

一瞬間阿沅仿佛又置身於血池之中,血池內伸出藤蔓將她緊緊束縛住,藤蔓之上又生出無窮枝葉,摁著她的頭顱逼迫她吸血!

這次不是夢!

她真真實實又見到那小小彼岸花的花骨朵,它自枝葉上盛開,對她吐出猩紅的蕊,張合著枝葉,枝葉上是密密麻麻的刺不斷逼近她,對她命令道:

“我要血!給我血!給我…”

給你娘!

阿沅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蠻力,一把推開了它:

“呔!你這妖精休想誘惑我!”

一聲巨響,幻境沒了。

哪有什麼血池和纏繞周身的藤蔓,隻有漫天黃沙和不遠處——

頭磕在了城牆壁的磚上,姿勢不甚優雅的病書生。

阿沅狠狠鬆了口氣。

太凶險了,差點兒著道了。

而書生背對著她,許久沒有動靜,阿沅蹙了蹙眉:“喂!”

書生沒反應。

該……該不會……

這病書生跟紙糊似的,阿沅疑心自己一巴掌直接給他弄沒了,連忙跑過去,將書生扳過來:“喂,你彆嚇我啊……”

書生拂開了她的手,自行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阿沅長舒出一口氣:“什麼嘛,嚇死我了!你要真掛了,我方才拚命才忍住的……又算什麼。幸好幸好!”

“為何要忍?”

書生還是背對著阿沅,阿沅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聞言笑了:“你這人真奇怪,我不吸你血你該開心才是啊?傻了啊你?”

書生轉過身:“我讓你吸,你不必忍。”

阿沅懵了。

活了這麼多年歲,沒見過有人上趕著獻血的。

沈易鳳眸凝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今後你無需再忍了。”

阿沅愣了一下,笑了:“你這人……你這人腦子裡裝的漿糊吧?你以為吸血是小事麼?血液對鬼怪本來就有致命的吸引力,上次吸你血得虧姐姐有定力,及時止住,不然你小命早丟沙漠裡去了。”

阿沅走上前,拍了拍書生的肩,“大兄弟,也是,世上鬼怪,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哪有我這麼有原則又一心向善的好鬼?是你走運遇到了我,要是碰到其他妖怪……不是,你這人也太好了吧,你自己多長個心眼,不要遇到個妖怪就主動鮮血,不是每次都那麼走運遇到像我這樣……”

“是你,就可以。”

阿沅一頓,兩眼茫然:“啊?你說什麼?”

然而書生沒說話,轉身去了。

“……喂!喂,你等會兒!”

阿沅連忙將落在地上的香燭撿起來,追了上去。

此刻日薄西山,夜幕徐徐拉開。阿沅也能在外行走了。

她小跑著跟在書生身後:“喂,你怎麼回事?”

“無事。”

書生目前前方,難得的,向來掛著淺笑的俊臉沒什麼表情。

“騙人,你肯定生我氣了,我知道了,你在氣我方才推了你一把是不是?哎呀,方才是我看錯了,不小心推了你一把,彆氣了。”

“沒生氣。”

書生嘴上說著沒生氣,但依舊沒有看阿沅,兀自往前走著。

他本來就腿長,一步抵得上阿沅兩步,阿沅跟了一會兒,也就不跟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死了!

就這樣分道揚鑣也好!

阿沅打了個響指,指尖燃起一小簇鬼火,點燃了香燭之後,開心的進食起來。

深深嗅了一口香燭的香薰味兒,阿沅滿足的喟歎,血好喝是好喝但還是香燭管飽!

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雙不染纖塵的白鞋。

阿沅頭也不回,哼了一聲:“還回來乾嘛?”

“抱歉咳咳……”書生說著,單膝蹲了下來,這回倒肯看阿沅了,蒼白的俊臉上全是歉意,“我不該走這麼快的。”

書生鳳眸凝著她,眼尾因為咳嗽泛起紅痕,越發顯得雙眸水潤澄澈,像一個易碎的夢。

阿沅想,她錯了。病書生不是紙糊的,是上好的琉璃盞來的,不同於季陵會傷人的鋒利,那是一種易碎的美。

況且也是因為她,人臉色才那麼白的,又被她推了一把,阿沅也不好再掛臉。

她一邊吸食著空中的檀香味兒,一邊狀似不經意的轉移話題:“你哪來的香燭?”

這就是揭過去了。

和好了。

沈易聞言笑了笑,一瞬間那個笑若朗月入懷的濁世佳公子又回來了。阿沅還不爭氣的紅了耳根。

他坐到了阿沅身邊,淡淡道:“跟西域商客換的。”

阿沅奇道:“你渾身上下一枚銅板都沒,拿什麼和人換的?不會是……”

阿沅瞪大了眼珠:“不會是你的書吧?”

書生笑著點了點頭:“不錯。”

阿沅登時覺得空中的檀香味也沒那麼美味了,她是知道這書生有多麼愛惜他的書的,寧可自己受凍,這書還是一本一本用布帛包好的,而今,為了兩根香燭……

從來就沒有人對她好過。

“你……你傻啊,香燭才幾個錢,乾嘛把書換了,而且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書生笑著搖了搖頭:“那些書也沒值幾個錢,無事的。你吃飽了嗎?這些夠麼?如果不夠的話,我尚有一枚玉佩……”

“你……”阿沅忍無可忍打斷他,“等到了集市,哪怕再找個破廟,總有香燭,總餓不著我的,你……你收好你的玉佩!”

書生扯唇一笑:“行。”

一時無言,隻有空中檀香味兒嫋嫋不絕。

阿沅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將正在燃燒的香燭摁在了地上的沙土內,熄滅了。

沈易一愣。

阿沅將那兩根香燭小心的包好收在懷裡,走了幾步見書生沒跟上,停下,扭過身,皺眉道:“走不走啊?”

沈易頓了一下,笑了。

笑意綻放在他臉上,連肆虐的風沙途徑他都隻輕輕柔柔卷起一角衣袍後戀戀不舍的散去。

沈易起身,長腿輕抬,幾步就走到了阿沅跟前,他微微俯身,大手在阿沅發頂上輕輕地揉了揉,鳳眸溫柔似水倒映著小小的阿沅。

他輕輕歎了一聲,道:“真乖。”

這下,不光是耳根了,連脖子都紅了。

阿沅有些不自然的偏過頭,低聲道:“走了!”

阿沅疾步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雙眸極其專注盯著沈易,沈易一怔。

隻見她兩手圍著嘴巴做成喇叭狀,大聲道:“書生,以後你就是我朋友了!今後,我罩著你!”

沈易怔怔立著,許久才粲然一笑:“好。”

阿沅悄悄鬆了口氣,兩頰紅紅的,這一嗓子吼出來隻覺得神清氣爽!瞬間又有了無限活力!

她不斷催促著:“快點!你要磨蹭到什麼時候!“阿沅揮了揮拳,”到時候丟了我就不管你嘍!”

說罷,她轉過身,邁著歡快的步伐往前走著。

沈易默然看著她的背影,鳳眸暗了下來。

許久才摸了摸鼻梁,低低自嘲地笑了:

“…朋友。”

再次抬起頭時,鳳眸淩厲地俘獲住風沙之中逐漸渺小的身影。

薄唇一扯,雙眸一片漆黑。

“阿沅,我才不想做你朋友呢。”

作者有話說:

阿沅:“朋友牌”請收好……喂,你乾嘛撕了?!!!

沈易邊撕邊笑:你說呢?

阿沅:……

(明天見啦!

第26章 26 ◇

◎“有人啊,為你找你幾乎把鬼市翻了一遍。”◎

“姑娘, 這些可都是新進的一批小玩意兒,看看麼?”

此刻天色算是徹底暗了下來,本寥落的隆穀也漸漸燃起了一簇簇篝火, 許多商販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 有賣來自西域盛產的琉璃盞的,也有來自內陸的刺繡, 還有各種阿沅認得的不認得的小玩意兒, 琳琅滿目。

可總歸是差了點人氣。

這地兒好生奇怪, 商販竟比遊人還多。

阿沅本停在一處等病書生的,目光不由被一小攤販連連吸引。

直到老嫗喚她, 她才踱步走了過去。

架子上全是各式各樣頗具當地特地的披風、大褂和胡衣。而阿沅的目光掠過一件件華美精致的衣裳, 落在架子的最後一排——

一個個小小的布玩偶, 有各種各樣形態各異的小人,更多的是小動物,每一個都是袖珍可愛。

老嫗殷切道:“小姑娘, 我們家的胡服可是當地最美的,喜歡哪一件?”

阿沅多看了兩眼,有些羞赧:“……我就看看。”

老嫗倒也不意外, 多打量了阿沅兩眼:“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們這多高眉深目,輪廓硬朗。我們這地的風沙也養不出像姑娘這麼水靈的臉蛋。”

阿沅撓了撓麵頰, 笑了兩聲。

她不光不是本地人, 她連人都不是呢。

老嫗忽然四處張望了一番, 衝阿沅勾了勾手。

阿沅:“?”

老嫗隱晦的看了她一眼,輕聲道:“過來。”

阿沅頓了一下, 依言靠了過去。

老嫗從架子的底層拿出一件黑袍遞到阿沅手上, 輕聲道:“姑娘, 這個送給你, 快披上吧!”

阿沅愣了一下,忙推拒:“這怎麼行?我不能……”

老嫗又推到她手裡:“聽我老婆子的,趕快披上!姑娘有所不知,近日城中戒嚴,全是因為前段時間城裡混進太多的除妖師,三日前城主就下了懸賞令,發現一個外來客就是十文錢,凡是外來者一律拉進大牢審問呢!”

阿沅一愣,餘光一瞥,這才發現,四周的商販全在打量著她,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什麼。

可以確定的是,眼神並不是友善的。

其實她一路走來,已經覺得很不對勁了。

阿沅忙低聲道:“為何突然抓除妖師?”

“你還不知道呢吧?哎呦,好久之前發生的事了,等傳到我們這兒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吧?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玉陶公主,就是那個據傳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玉陶公主你知道吧?據傳玉陶公主多年來夜夜受夢魘所擾,聖上為其遍尋天下奇人術士,好不容易尋到一個不僅沒把公主的魘症治好,反而令其長睡不起,聖上勃然大怒,下令除遍天下除妖師……”

“這又跟外來客……”阿沅說到一半就明白了,天高皇帝遠的,等詔令傳到邊境,估計邊城的城主憊懶,直接下令凡是外來者一律投入大牢就行了。

多省事。

老嫗深深歎了口氣,眼眶濕潤了:“唉,那些當官的哪會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生意本就難做,又攤上這麼個事,估計再過些時日,老婆子的攤子也該收了!”

阿沅一聽,更不能收下了。要推去時又被老嫗推了過來:“你與我閨女相仿的年紀,老婆子怎麼能忍心看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投入大牢?這匹布也不值幾個錢,你就收下吧!”

阿沅一直有些畏懼人,這也是她幾個月來東躲西藏的原因,沒想到這次出來,不僅遇到了不怕鬼還願意給她吸血的第一大傻蛋病書生,現在又遇上了這個好心的老嫗。

阿沅隻覺得心底暖洋洋的,手上的黑袍似有千斤重。

老嫗摸了摸阿沅沁涼的手背:“哎呦,這個手怎麼這麼涼?趕緊披上吧姑娘!”

“阿沅。”

書生終於趕上了。

“慢死了你!”

阿沅瞪了書生一眼,而老嫗又瞥見一個外來客,忙又要去取另一件黑袍,被阿沅製止了:“不用不用,這個就可以了,謝謝你婆婆。”

阿沅忙拉走沈易,走之前不經意又看了眼架子最下層的布偶,拉著沈易走了。

沈易目光閃了閃沒說話。

阿沅直到將沈易拉去一看不見人影的角落才鬆開手,正要將聽到的一切告訴書生,沈易已拿出一張懸賞令,神色有些凝重:“恐怕……今晚我們就得離開這。”

阿沅也是這麼想的,她可不想惹上麻煩。

阿沅將黑袍丟到書生的身上:“你把自己裹得嚴實點,我接著藏在竹簡裡就行。”

說完,阿沅就化作一縷青煙飄進書生懷裡的竹簡內。等了一會兒,卻沒見書生動。

阿沅眉頭皺緊,敲了敲竹簡:“穿好了沒?”

“阿沅,我有個不情之請。”

阿沅托著腮,皺緊的眉頭又撫平了。

“你想救這裡的人對不對?”

沈易一頓,眉頭一挑:“你知道?”

阿沅舒舒服服的躺在竹簡內,聞言輕哼了一聲:“彆以為我沒看到你總往天上看,看天上的烏鴉是不是?你還在想那些行屍是不是?烏鴉隻會被腐肉吸引,說明那些行屍離這不遠了,你想提醒他們對不對?我還以為你要憋到天亮才說呢!

先說好了啊,第一,你說的人家不一定信。第二,你要是被發現是外來者,被投進大牢,我可不會救你!”

上一秒阿沅還認他是朋友呢,下一秒果斷的劃清界限。

人心難測,鬼意也是難測的。

開玩笑,老婆婆說了大牢裡關了那麼多的除妖師,她再一頭撞進去,不等死麼?

不過說歸說,阿沅眉頭擰成了川字,又補了一句:“把自己裹嚴實了,一根頭發絲兒都彆漏出來!”

沈易輕笑道:“好。”

書生終於動了,而阿沅擰緊的眉頭卻始終沒有鬆開。

城牆上盤旋著越來越多的烏鴉,那嘈雜的叫聲一聲不落的傳進阿沅耳力。

她怎麼這麼心神不寧呢?

總覺得……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煩人。

而沈易並未直接去找城主,而是又折回方才的小攤前。

此刻他渾身裹著黑袍,隻有一雙眼露了出來。

到底是老嫗親手織的黑袍,一眼就認出來了,真要說什麼,沈易衝她搖了搖頭,直接拿出一塊玉佩遞給了老嫗。

老嫗瞪大了雙眼。

玉佩潤澤,仿佛一塊流動的水。老嫗這輩子沒見過成色這麼好的玉。

沈易指了指架子最下層的,倒數第三個——

一隻小白兔模樣的玩偶。

老嫗忙遞了過去,又道:“你再多挑……”

然而沈易拿過玩偶便走了。

老嫗攥緊了手中的玉佩,眯了眯眼。

沈易已然消失在陰影中。

——

阿沅數著台階,直到第一百七十三下,書生終於和隆穀的守城小兵說上話,果不其然,說起行屍沒人信他。

書生沒放棄,又說了一遍,這回不僅被嘲笑了,還被推搡了一把,整個人摔倒在地,阿沅聽到一聲低低的悶哼,繼而又是好像沒有儘頭的咳嗽聲。

“滾蛋!再在這胡言亂語,爺就把你抓進大牢!”

阿沅捏緊了拳頭,正要飄出去給這小吏一點顏色,又頓住了。

沒用的。

她壓低了嗓音,低聲對書生道:“沒用的,除非親眼看見,誰能信城外有數不清的行屍大軍?算了吧,你再說八百次還是這個結果。”

“……是啊。咳咳咳咳……”

阿沅就怕這書生是個一根筋的大傻子,幸虧他還沒那麼蠢。

總有些事情非人力能及的。

書生從地上站了起來,衝一臉凶惡的小吏拱了拱手,即便落拓,即便裹成了個粽子,也是個不羈的粽子。

書生施施然踏下階梯,阿沅甚是欣慰。

心想,他們也預警過了,那麼後麵發生的事他們也沒辦法。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一來這個地方她就心神不寧的。

對了,等會兒叫書生再折回老婆婆那兒,希望老婆婆能聽他們的勸……

正想著老婆婆呢,突然就聽到了老婆婆的聲音,有些刺耳——

“官爺,那人是外來客,老婆子不會認錯的!對了,他還有個同夥,一男一女!”

阿沅怔住了。

又聽見她哭喊說:“官爺,兩人是二十文呐!”

“找到另一個再給你!”

然後,書生就被摁倒了。

阿沅:“……”

她錯了,她大錯特錯。

比起鬼意,那還是人心更難測。

書生被扯開了黑袍,被人摁著頭死死抵在地上。

就這樣,他還能笑出來。

當然是苦笑:“抱歉了。”

阿沅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不過該說“抱歉”的是她吧?是她錯信了人。

這大傻子。

阿沅決定飄出來英雄救美,又聽見沈易說:“彆衝動……這裡有古怪。”

接著他就挨了一拳:“你跟鬼說話呢?給我老實點!”

阿沅:“……”

沈易被帶進了大牢。

阿沅本以為今晚夠倒黴了,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都靈。然而她心中煩躁的情緒還是沒有平複,甚至眼皮開始跳了起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直到她在沈易的對門牢房看到一位老朋友,瘋狂跳動的右眼終於不跳了。

半瞎李。

她瞅了一眼就鑽了回去,可惜還是被半瞎李的獨眼捕捉到了。

他嘿嘿一笑:“你沒死啊?”

阿沅縮在竹簡內,裝死。

沈易鳳眸微眯,沒說話。

“彆藏了,這裡遍布索仙咒,仙都藏不住,何況你一隻小妖?”

阿沅:“……”

阿沅默了一會兒,飄了出來:“你怎麼在這?”

救命,天大地大,怎麼又和這老東西碰上了???

半瞎李獨眼盯著阿沅,獨目幽幽,一片渾濁:“還不是拜你所賜?”

阿沅莫名:“關我什麼事?”

半瞎李冷笑一聲:“有人啊,為你找你幾乎把鬼市翻了一遍,更是天涯海角的追殺老夫。你以為老夫為何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是被逼的!”

半瞎李一頓,獨目在阿沅和沈易身上來回轉,像吐信的毒蛇,咧嘴一笑:

“不愧是豔鬼,輾轉兩個男人身邊……很爽吧?”

作者有話說:

沈易笑:我很不爽呢。

阿沅:啊,確實,綠袍比黑袍穿著更像粽子叭?

沈易:????!

明天見啦!

第27章 27 ◇

◎瘋子,都是瘋子。◎

沈易鳳眸一凜, 落在雙膝上的手無聲地蜷了蜷。

接著視線落在了疾步上前,瞪著半瞎李的阿沅身上。

眸色淺淺,看不出喜怒。

……爽什麼?

爽你個大頭!

阿沅瞪著半瞎李, 簡直覺得莫名其妙:“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呦, 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啊。尋鬼這事老朽在行,那小子鬼市找不著, 想必這會兒去陰曹地府尋人了吧?哼, 年紀輕輕手段毒辣, 倒是個難得的癡情種……不過,陰曹地府是他說闖就闖的麼?不說三千幽冥鬼差, 血河大將軍也夠這小子吃一壺的!”

說罷, 半瞎李那渾濁的獨眼還眯了眯, 說不儘的調侃和惡意。

上次他倆聯手從血河大將軍手上逃脫,這三個月阿沅以為自己夠慘了,沒想到這個半瞎李比她還狼狽。

他原自剁了雙臂, 後又被血河大將軍割了左眼的舌,此刻雙臂雖好好地長在身上,但膚色和頸上的完全不一樣不知用了什麼法門, 一看就是接上去的,而且, 看上去就跟紙糊的似的。

左臂無力的垂在膝上, 像一條軟綿綿的長蟲似的, 聯想到他那些詭譎怪異的修煉法門,指不定, 真是蟲子做的。

咦~惡心!

阿沅的嫌棄全寫在了臉上, 半瞎李嘿嘿一笑, 右手提起自己的左臂又放下, 左臂果然軟綿綿的耷下來。他臉上掛著笑,獨眼卻無比陰毒:“看見了麼?這條臂被那小子生生打折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左腿,“這裡被打碎了一百零八根骨頭。”然後又指了指肋骨處,笑聲悶悶的,像是從大風箱裡傳出來的,“肋骨也斷了啊。”

他獨眼緩緩轉動著,像某種冷血動物,一點一點看向阿沅,直直盯著她,笑了:“老朽的手段夠毒吧?唉,長江後浪推前浪,竟被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比了去。他啊,是一根一根踩碎我的肋骨,一點一點碾碎的左臂和左腿……”

半瞎李越說,阿沅雙眸瞪得越大,情不自禁後退,直碰到了身側的書生才勉強站定,臉色不是很好看。

半瞎李看見了阿沅的小動作,笑了笑:“還沒完呢,怕什麼。任老朽怎麼說你這小妖曬死在太陽底下,那小子聽不進去啊,廢了我半邊身子不說,開始使起了蠱。你一定好奇老朽的左臂怎麼跟麵團似的吧?全是那小子乾的好事,叫老夫也是大開眼界。論手段毒辣,老夫已經輸了給他,沒想到運血這道老夫還遜了他一籌!”

說到這,半瞎李獨目竟亮晶晶的,頗有種伯牙知音、相逢恨晚的感覺!

……瘋子。

都是瘋子。

阿沅抿緊了唇,雙手背在身後,絞成一團。

忽然,一片柔軟的溫暖覆蓋在她手背上。

阿沅一頓,微微側目。書生衝她笑了一下,他麵色蒼白,額角還有方才被小吏推搡造成的淤青。

他鳳眸彎成一雙月牙,手輕拍了兩下她的,春風化雨間,阿沅忽然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

“你知道嗎,他竟培育出了絕跡千年之久的蠱王‘焚心蟲蠱’!用的什麼?用的他的血!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真是個天才!我怎麼就沒想到用血培育蠱蟲呢?不……不不不,普通人的怎麼可能,得是他的天魔血啊!”

半瞎李越說獨目越狂熱,阿沅深深蹙起眉。

沈易回眸,鳳眸隻剩一片濃重的黑。

未置一詞。

“知道什麼是‘焚心蟲蠱’麼?一隻足以叫你生不如死,他竟培育了百隻!那小子將我的左臂置於蟲皿之中,那上百隻焚心蠱蟲啊咬破了我的皮鑽進去,一隻又一隻,我的左臂鼓脹如球,蠱蟲開始撕咬,一直撕咬到骨髓內,焚心蠱蟲妙在什麼地方?妙在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你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隻隻是怎麼蠶食著……”

“……彆、彆說了!”

阿沅麵容蒼白的製止住半瞎李,天知道,她快聽吐了!

“你說的是……季陵?”阿沅擺了擺手,隻覺得荒唐,“你認錯人了吧?第一,他手段是毒辣了些,可絕對沒養什麼…什麼焚心什麼蠱的,而且這種旁門左道,縱是他想學,他師姐第一個不放過他。第二,他找我?還去鬼市還去陰曹地府?那就更不可能了!若說找薛時雨還過的去……”

阿沅忽然想起在琯琯有意讓她看到的幻境裡,薛時雨一襲嫁衣死在季陵的懷裡,季陵可是眼睜睜看著薛時雨死在懷裡的,確實消沉了好久好久,但人沒瘋。

聽半瞎李的描述明顯是個比他還瘋還毒辣百倍的怪人,阿沅光聽就覺得心驚。還有什麼蠱王,阿沅跟了季陵三年,彆說蠱王了,就是根蟲子的毛也沒瞅見,薛時雨是極其厭惡這些邪門歪道的,季陵就更不可能碰了。

阿沅連連擺手:“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啦……但是。”阿沅憂心忡忡看著半瞎李,右指在腦門往上轉了三圈,又往下轉了三圈,“你……你確定蠱蟲沒有入你的腦子麼?”

半瞎李一頓,本狂熱的臉驟然將至冰點。

阿沅駭的躲在書生身後,不敢抬頭看他,隻敢躲在書生背後梗聲道:“你肯定看錯人了!休想賴我!我不會再被騙了!”

“你說老朽騙你?”

半瞎李自暗處站了起來,托著軟弱無力的左臂和左腿,一步一步走上前。

大牢內燭火幽微,牢房分列兩側,隻有中間的燭火散發著微弱的光。

半瞎李一步步走上前,陰鷙可怖的臉也袒露了出來,比阿沅之前見到的更駭人,本就乾瘦的麵龐爬滿了細細的紅色紋路,動作之間牽動麵上的肌肉,那紅色紋路好像活了起來,在一條條小蟲子似的遊動。

阿沅不知,其實大千世界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

這正是“焚心蟲蠱”的後遺症。

證明此人飽受焚心蟲蠱的困擾,這印記也會像詛咒一樣伴隨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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