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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52998 字 4個月前

半瞎李靠的越近,阿沅就越害怕,她雙手絞著書生的衣裳幾乎瑟瑟發抖。

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現實,弱肉強食,她現在太弱小太弱小了,小到連半瞎李的威壓都抵抗不了。

在半瞎李的威壓之下,她甚至都喘不過氣來。

忽然,書生回過身來,攥住了她的手。殷切道:“你怎麼了?”

“我……”阿沅一頓,等下,她……能說話了?

阿沅趕緊活動了下雙腕,她不光能說話了,還能動。

身上的威壓……消失了。

阿沅有些茫然的看著半瞎李……這麼快?

這不像他啊。

半瞎李獨眼微眯,更上前一步,威壓自他足下像水一般層層蕩漾開……

“夠了。”

沈易忽地往右側望去,長眉微挑。那裡黑勳勳一片。

忽然,憑空出現一道符,符紙當空自燃,符紙燃儘的一瞬間,整間牢房亮堂堂的。

阿沅情不自禁“哇”了一聲。

原來符紙還能這麼用。

牢房內關押的人也被照亮了。

每個小隔間關押著形形色色的人,有像半瞎李這種做道士打扮的,也有身著當地服飾的人,也有妖。

阿沅並不是唯一的一隻妖,除妖師門派眾多,有像季陵那種看一個殺一個和妖不共戴天的,也有和妖和平共處的馭妖一族。

很顯然,這個出聲的大叔就是個精通此道的。

“有空跟個小姑娘計較,不如想想怎麼逃出去。”

阿沅聞聲看去,右側牢房,一身著汗衫的大漢單膝跪在地上,在他身前是兩個身穿胡服的西域麵孔的客商,他兩指抵在客商的眉間,濃眉皺成一個“川”字。

大漢身側還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

燭光之下,沒有影子。

阿沅輕輕“啊”了一聲,多看了兩眼,女孩卻似害怕極了躲在大漢身後,揪著他的衣裳。

大漢也像書生一樣溫和的拍了拍女孩的手背,渾厚而和煦的嗓音就像他的人一般,看著人高馬大的,麵容意外的和善:“半瞎李,都到這個關頭了,跟個姑娘計較什麼?”

“姑娘?”半瞎李陰沉一笑,“明明是妖,你還把她當人看了。”

話雖這麼說,半瞎李卻不再有動作,他又屈膝坐了下來,隻是陰毒的獨眼直勾勾盯著阿沅,顯然是不準備輕易放過了。

倒黴。

太倒黴了。

阿沅逼著自己不去在意半瞎李的視線,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大叔身上。

其實像季陵,像半瞎李這樣嫉妖如仇才是正確的態度,像大叔這樣的把妖當人看,看那女娃娃對他的依賴之情,尤其他還是個除妖師,阿沅這些年跟著季陵、薛時雨走南闖北也算見過一些世麵,像大叔這樣的除妖師還是獨一個。

一瞬間,阿沅對這大叔無限好感。

大叔鬆開了手,站了起來。和善而孔武的麵孔異常凝重:“他們沒有說謊,關外確實有成千上萬個行屍。”

兩個客商呆坐在地上,雙目呆滯,嘴裡一直呢喃著:“屍…屍體活起來了……屍體活起來了……”

“成千上萬?”半瞎李嗤笑一聲,“怎麼可能?老朽可不曾聽聞當今誰人有能耐召喚……”

“是真的!我們都看到了!”阿沅說了一句就躲到書生背後。

一時,靜了一瞬。

半瞎李眯起眼:“怎麼哪裡都跟你有關係?”

阿沅躲在沈易背後頂了一句:“你以為我想啊!”

半瞎李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說什麼,大漢看了阿沅一眼,點點頭:“我查過他們的識海,識海不會騙人。”

這時,另有一個小道士打扮的青年人哭喪著臉:“究竟是何人設的索仙咒,我們連這牢房都出不去,這不是等死嗎?”

大漢沉著臉點點頭:“恐怕……他的目的就在於此。”

索仙咒?

方才就說這牢房裡有索仙咒了……

阿沅悄悄伸出手指去觸囚房的木柱,正要觸到時忽然被一把抓住!

沈易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抓著她的手不放,用自己的衣袖輕輕碰了下木柱,忽然袖袍就被割了一角!

阿沅登時目瞪口呆!

沈易抓著她的手在手心揉了揉,低聲警告道:“乖一點。”

阿沅擰了一把他的腰:“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沈易眉頭蹙了一下,苦笑道:“不比你早知道多少,之前小生看著天上盤桓的烏鴉覺得怪異,多看了一會兒,隻見這些烏鴉飛的進來卻飛不出去,仿佛有座無形的屏障,恐怕不止這間牢房,是整座城我們都出不去了。”

阿沅木愣愣聽了半天,沈易以為她害怕,笑了笑:“不必擔……”

哪知阿沅又擰了一把他的腰,瞪他:“難怪磨磨蹭蹭害我等了半天!”

沈易:“……”

沈易苦笑求饒:“…輕點兒,輕點兒……”

那廂大漢又發話了,隻不過這次他是朝著囚房的角落,雙手合十深深行了個禮,滿臉敬重,喟然道:“晚輩實在沒有法子了,不知大師……有何高見?可否指條明路?”

阿沅伸長了脖子去看,隻見那幽暗的角落忽然傳來鎖鏈碰撞之聲,莫名的,阿沅屏住了氣,凝神看去——

隻見那角幽暗處走出一僧人,意外的年輕。高鼻深目,身著一襲鑲著黑紋的道袍,姿容超絕,雙腕和雙足皆有厚重的鎖鏈纏繞,與僧人悲憫又超絕的姿容是那麼不搭又詭異的和諧。

阿沅幾乎是扒著書生的肩,半個身體都探去看了。

僧人聞言,眼尾輕抬,倏忽之間,不知是不是阿沅的錯覺。

她好像和這個貌美的僧人……對眼了?

年輕的僧人眸色淺淡,是淺淺的灰。一瞬間,阿沅僵在原地。

她……好像見過這個人。

是他,就是這個僧人將琯琯一鎮魂符釘在水潭下的。

是的,她忘不了那一角鑲著黑紋的道袍。

就是他。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啊妖僧上線!

明天見啦!

第28章 28 ◇

◎可惜了,是個和尚。◎

她更待細看去, 整個身體忍不住向前傾去,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當心!”

一片柔軟的溫暖覆住她的額,下一秒阿沅聞到一絲入骨的腥甜, 她猛地後仰, 這才發現方才是書生護住了她,而自己的手背碰到了囚牢前的索仙咒, 鮮血淋漓一片。

阿沅一怔, 正要撕下自己的裙角被書生攔住了。沈易自己撕下一角外袍, 阿沅本要上前幫他包紮的,然而那陣腥甜一陣又一陣地往她鼻腔鑽, 她隻能離他遠遠的, 縮在角落裡。

沈易見阿沅略微急促的喘息, 僵直的脖子愣是不看他時,他頓了一下,看著手背沁出的血珠, 歎了一口氣。

可惜了。

他咬著布條,自己包紮。過了一會兒餘光瞥見阿沅慢騰騰挪過來,還是兩手撚著自己的鼻子偷摸鑽到他身邊的, 甕聲道:“對不起啊。”

沈易鬆開齒間,看著囫圇包紮, 勉強過的去的手, 輕聲道:“你方才看什麼看那麼入神?”

“沒什麼。”沒了那刺激的腥甜味兒, 阿沅鬆開了鼻尖,接著以書生作為掩護, 仍舊鬱鬱地盯著那年輕又貌美的僧人, 又重複了一遍, “沒什麼。或許……我看錯了吧。”

她沒有看錯, 將琯琯鎮入潭底的,就是他。

或許方才是阿沅的錯覺,年輕的僧人並未看她一眼,而是俯下身去,兩指虛虛在兩個麵容慘淡、神色驚慌的客商眉心處一掃,客商忽的就沉睡過去了。

那大漢殷切的圍在僧人身邊,似乎在描述他在客商識海內看到的景象。

“真年輕啊。”

書生忽然在她耳邊歎了一句。

阿沅隨便點了點頭,眉頭依舊緊鎖著。

“可惜了,是個和尚。”

書生又歎了一句。

阿沅眉間蹙了蹙,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不過還是沒說話。

書生接著又道:“和尚不能娶妻不能生子更不能親近女……”

阿沅終於將黏在僧人身上的視線收回,莫名的看著身側的書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書生對她笑了笑,學著她方才的口吻:“沒什麼。”

阿沅:“……”

……莫名其妙的。

阿沅的急性子又上來了,不過看到書生囫圇包紮的傷口,和仍顯得有些病態蒼白的俊臉,罷了,還是對人好點。

畢竟書生因她糟了不少罪。而且她現在沒空和書生計較,她又扭頭去盯著那個年輕的僧人,向來沒心沒肺的小臉難得有些凝重。

偏偏耳畔又傳來聲音,還說的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

“他……很俊俏是不是?”

阿沅猛地扭過頭,瞪著書生,低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書生微微一愣,鳳眸下垂,竟然有些踟躕:“我……見你盯著他不放……我在想你……”書生抬眸直視著阿沅,輕而清晰的問她,“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阿沅傻了:“啊?”

這哪兒跟哪兒???

書生自嘲一笑,這樣頹唐又落拓的濁世佳公子的模樣,阿沅竟恍然在他身上看到一絲絲……閨怨?

“方才你和那古怪老頭的對話我聽到了,‘季…陵’是麼?我猜他一也定是個風神俊秀的青年。”

阿沅點點頭:“他確實是。”

沈易一雙眸倏然轉冷。

阿沅又道:“不對,你突然說起他乾嘛?”

沈易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隻剩下委屈。看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看著阿沅又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

“小生不才,雖然知道皮囊乃身外之物,可也自知相貌還算過的去。想必你之所以在破廟救下小生,也是因……”

阿沅誠實的點點頭:“不錯。”

沈易:“……”

沈易的雙手無意識的蜷了蜷,右手背忽的又溢出了零星的血跡,阿沅登時掩住鼻:“你、你怎麼沒包紮好啊!”

阿沅直接抄起地上的稻草覆蓋上去,開玩笑,他以為這裡就她虎視眈眈麼?

那大漢身側的女娃娃,還有嗜血如命的半瞎李,哪個會是善茬?

果然,阿沅微微瞥眼看去就和半瞎李撞個正著。

半瞎李獨目迸射出精光,舌頭還舔了舔唇。

阿沅渾身一抖,連忙縮了回來。用那稻草在書生手上纏了整整三個大圈,確保沒有一絲血味兒泄露才作罷。

她抹了抹額上的汗,她總算知道書生什麼意思了。沒好氣的瞪了書生一眼:“你們讀書人迂回來迂回去是不會好好說話了吧?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沈易一頓,原本看著阿沅將稻草纏在他手上,唇角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此刻笑意僵在嘴角。

望著阿沅,雙目漆黑:“…你是這麼想的?”

“你放心啦,就算我物色到下個,我也不會棄你於不顧的。”阿沅心想,這麼個細皮嫩肉的書生頭次離家出門先是住了黑店然後遇到行屍,又被她吸了不少血,現在還住進了大牢,內心不安是一定的。

啊,他此刻確實隻能倚靠我了呢。

阿沅頓時油然而生無限豪情。她哥倆好的拍了拍書生的肩:“我們是朋友嘛!”

書生微垂頭顱,輕聲道:“……朋友?”

阿沅點了點頭:“我說過了,罩你的嘛!”

阿沅聽到書生低笑了兩聲,似乎說了什麼。

她皺了皺眉,側耳去傾聽,忽然右側傳來一聲大漢的高呼:“大師,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阿沅也就沒聽見書生說了什麼,她尋聲看向大漢處——

年輕的僧人搖了搖頭,聲音也意外的好聽:“貧僧汗顏,貧僧的確無法解開這索仙咒。索仙咒的厲害之處便是隻能從外部攻擊,身中索仙咒之人是無法逃脫的。”

縱然身負屈辱的鐐銬鎖鏈依舊是一副高潔出塵、悲天憫人的模樣。

阿沅嗤了一聲。

裝腔作勢。

大漢麵容愁苦的搓了搓手:“連摩柯大師都沒法子的話……”

摩柯大師?

這妖僧,原來叫摩柯。

“這位姑娘,你說過你親眼見到了塞外行屍,是否真朝長安而來?是否……成千上萬之多?”

阿沅一愣,沒想到大漢會突然問她。

登時,齊刷刷數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包括那個所謂的“摩柯大師”。

見那雙淺灰色的眸子輕飄飄落在她身上,阿沅偏過臉去,乾咳兩聲,道:“對,隻多…不少。”

囚房內靜默了一瞬,驟然嘩然起來。

大漢又問道:“你和它們交過手麼?”

阿沅點了點頭。

大漢追問:“如何?”

阿沅努力回憶著那天的場景:“身手很敏捷,甚至可以說的上是矯健。牙齒很鋒利,指甲也很鋒利,力氣很大……”

阿沅話還沒說話,相鄰牢房的小道士先發起瘋來:“我不要死在這裡!我不要死在這裡!”

小道士開始瘋狂的朝牢門砸各種法寶,劈裡啪啦,火花四濺。

那頭半瞎李還在嘲笑:“好你個名門正派,滿口的大義凜然,之前怎麼不把寶貝祭出來?是想耗了彆人的法寶自己撿漏吧?還自詡光明磊落,可笑!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最是可笑哈哈哈哈哈!”

法寶砸了半天,劈裡啪啦,牢門卻是紋絲未動。

大漢身後的小女孩忽然指了指牢房內的小小窗口,雙目有些呆滯,充滿童真的聲音卻是機械的:“看,烏鴉。好多、好多烏鴉。”

不知何時,小小的窗口已經被烏鴉填滿了。

烏鴉越多,意味著行屍大軍越近。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小道士的乾坤袋都掏見底了,連一條縫都沒造成。他頹然的癱坐在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一時整間牢房隻剩下小道士的啜泣聲。

年輕的僧人又重回於黑暗的角落,大漢雙眉緊皺不知在想什麼,小女孩直勾勾看著窗口的烏鴉,麵無表情。

緊繃的窒息感四處彌漫。

阿沅看了書生一眼,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你不怕啊?”

從剛才開始,書生就一直沒講過話。

俊臉神情寡淡,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阿沅想,他是嚇懵了還是……嚇懵了?

書生反問她:“你怕麼?”

“……我?”阿沅笑了,“我本來就死了,我怕什麼……”

阿沅一頓,語氣低了下來。她撓了撓自己的麵頰,低聲道:“書生,我可能……罩不了你了。”

太糗了,實在太糗了。

她才剛說要罩他呢,可是連這小小的牢門都出不去。

沈易看了她許久,忽然道:“如果有逃生的機會你會拋下我麼?”

阿沅想也不想回道:“當然不會了!若能逃出去,我還帶你飛上天!這次就不往長安去了,太危險,我們改道去……”

阿沅忽然被摁進一個懷抱裡,卡殼了。

她聽到耳側胸膛傳來的沉悶的笑聲:“那小生先在此謝過姑娘了。”

阿沅頓了一下,耳尖悄然浮起一抹紅,她一手毫不客氣的擰了書生的勁腰一把:“乾嘛呢?”

“疼疼疼疼疼……”書生齜牙咧嘴鬆開手,“我錯了。”

阿沅:“……”

阿沅瞪了他一眼:“老實點!”

書生笑道:“學生遵命。”

阿沅:“……”

阿沅屏著一口氣,將出不出的,偏過頭不再去看他。

那廂小道士還在哭。

還有越哭越劇烈的架勢。

就連阿沅也忍不住蹙眉,吵死了!

果然有人先忍不住了。

半瞎李冷冷道:“小道士,再哭喪信不信老朽廢了你?”

“你來啊!你破的了索仙咒麼?反正都要死了,老東西,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有種你……”

半瞎李陰惻惻打斷他:“如果我說我破得了呢?”

小道士一怔,一時,所有人看先半瞎李。

小道士急忙道:“你破的了?”

半瞎李獨目掠過一抹渾濁的光:“準確說不是我破的,不過我確有辦法出的去。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半瞎李陰邪的眸光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小道士:“我要你用一臂一腿來換,如何?”

小道士愣了一下,繼而有些癲狂的大笑:“這裡都是要出去的人,憑什麼要我的手腳?他……”小道士手指大漢,觸及大漢的眼神又將手指硬生生指向沈易,“他的手腳不行嗎?“

阿沅登時擋在沈易身前,瞪了小道士一眼。

小道士又哭又笑的:”憑什麼要我的?大家都是要出去……”

半瞎李森冷笑道:“因為你吵到老夫了啊。”

“給你一炷香考慮,過時不候。”

半瞎李留下一句話,就閉上了眼。

胸有成竹的模樣。

小道士掙紮半天終於灰白著臉同意了。

阿沅狐疑的看著半瞎李,她可是和他打過交道,這人陰得很,詭計多端,莫不是詐這小道士……

小道士還在掙紮著:“如果不是你,是誰能破索仙咒?你若能破,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現在?真有這人?半瞎李,你是不是在誆我?”

“確有這人。”半瞎李睜開了眼,獨眼猶如冷血動物的眼珠慢慢挪動著,最後落在阿沅身上。

阿沅此刻擋在書生前麵,避無可避,硬著頭皮對視。

半瞎李盯著她:“這人,姑娘也認識。”

阿沅一愣:“……我認識?”

半瞎李笑了笑,竟然有幾分和藹:“你的老情人啊。馬上要見到舊情人了,開不開心?”

作者有話說:

馬上要見到小季了,大家開不開心!?

第29章 29 ◇

◎“呀,下雪了!”◎

他是說……季陵?

呸, 季陵算什麼她的舊情人!

阿沅縱是再畏懼半瞎李,此刻也是忍無可忍:“還來?飯能亂吃,話能亂說麼!?一大把年紀了一口一個‘老情人’不知羞!”

半瞎李:“……”

眾人:“……”

氣氛詭異的靜默了一瞬, 方傳來半瞎李陰惻惻的笑聲:“是不是你的老情人, 見一麵不就知道了?說來還要感謝姑娘你呢,若不是你突然出現, 老朽也想不出這招。”

半瞎李自嘲地笑了兩聲:“老夫廢了半條命才從那陰毒的小子手裡逃出來, 想不到此刻還得再引這小子過來。也罷, 等他看到了你,也就不會再找老夫麻煩了。”

半瞎李嘰裡咕嚕說了半天, 他說的越多, 阿沅越疑心他在裝神弄鬼, 畢竟這老頭曾經還在她麵前裝過死呢!她正要反唇相譏,忽然,半瞎李猶如樹皮一樣的麵龐, 其上一條條紅色的紋路忽然活了起來!

密密麻麻,像一條條紅色小蟲子瘋狂遊動起來!

阿沅頓了一下,尖叫一聲, 躲在書生背後,攥著書生的衣裳握住唇, 麵容蒼白。

好!惡!心!

這老不修總是能突破她的下限!

可偏偏她又忍不住探頭去看。隻見那一條條紅色的小蟲子連眼球也不放過, 半瞎李兩指一撚, 忽然戳向自己的獨目!

阿沅:“!”

眾人:“!!!”

小道士直接嚇癱在地。

半瞎李喉間發出駭人的嘶吼聲,大喝一聲, 兩指赫然從獨目裡拔出一條長長的、血紅色的小蟲子!

真是小蟲子!

半瞎李又是一聲大喝, 獨目目眥欲裂, 鮮血瓢潑, 兩指一用力驟然將小蟲子全拔了出來!

足足有一根手指那麼長!

還在空中瘋狂蠕動著!

阿沅渾身一顫,隨即被擁住了。

沈易捂住了她的眼:“彆看……”

阿沅一把打落:“彆搗亂!”

她小臉蒼白,但雙眸異常明亮,甚至可以說得上炯炯有神。

沈易:“……”

半瞎李獨目淌血,極其駭人。他將長蟲小心翼翼放於掌心,神色癲狂幾近癡迷:“這就是‘焚心蟲蠱’!”

大漢雙眉緊蹙著,他身側的小女孩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模樣。黑暗中,瞧不清年輕的僧人是何表情,隻有小道士磕磕巴巴道:“你……你要怎麼做?”

半瞎李上一秒還獨目癡迷的看著掌心的蠕動的小蟲子,下一秒大手一合,蟲子瞬息就死了。

他望著掌心一灘猩紅的血跡,慢悠悠道:“那小子……該察覺到了吧?什麼時候會趕來呢?”

半瞎李忽然,毫無預兆的看向阿沅:“你猜他什麼時候會來?”

阿沅是知道一點關於巫蠱的事的。聽說蠱師與其養的蠱,尤其是以血喂養的蠱,心神相連,半瞎李碾死了一隻,即便是千裡之外,蠱師也能瞬間感應到。

這還不叫阿沅心驚。最讓她心驚的是這個所謂的“焚心蟲蠱”的確歹毒。

若不是今日為破索仙咒,恐怕半瞎李還不會輕易取出來。他若取出來就叫蠱師察覺到他的蹤跡,他若不取,就日日夜夜受蠱蟲的噬咬。

何其歹毒的招式……

難道這個蠱師……真是季陵???

原來阿沅還信誓旦旦,怎麼可能是季陵呢?不可能的。但是見半瞎李這麼篤定,她也有些打退堂鼓了。

……真是他?

不、不會吧?

半瞎李見阿沅麵容糾結,半天不說話,笑了笑,緩緩伸出一根指頭。

小道士哭喪著臉:“十天?等十天過去了,這裡早就被踏平了!”

半瞎李獨目幽幽,幾乎被血色浸紅了。他伸出一指,上下動了動:“我是指上麵。”豁口大嘴咧開,赤色獨目閃著精光,“他——來了。”

阿沅一怔,忽然整間牢房好似被大刀闊斧劈了一下,劇烈晃蕩了一下!

烏鴉驚詫刺耳的叫聲驟然響起。

阿沅一個踉蹌差點栽了下去,幸好被書生一把抓住腕子拽進了懷裡。

緊接著又是第二下、第三下,足足重擊了七八下之多,小道士倉皇道:“難道是地震……”

小道士話音未落,劍氣凜冽似寒霜滌蕩開來,在這乾燥的漠北似豁然帶來一股清涼。

小女孩指著窗外叫了一聲:“呀,下雪了。”

雪花瑩瑩,順著小窗口飄落下來,緩緩落在稻草之上。

阿沅怔怔的看著,頃刻間,雪花就融化了,濡濕了一小塊稻草。

阿沅不由屏住氣,胸膛那處越來越鐳動如鼓。

沈易垂眸看了她一眼,鳳眸微眯。

他捏了捏掌心沁涼的手,輕聲道:“怎麼了?”

阿沅沒有回答,或許沒有聽到。

她愣愣的抬頭看向上空,又是重重的一擊,本固若金湯的囚房有了裂痕,粉塵四揚。

小道士跳起來,激動道:“再來!再來!”

半瞎李陰毒的眼神盯著上空,冷冷一笑:“好小子,這段時日,修為又精進了不少啊。”

又是一擊,這一擊囚房已岌岌可危。這一擊仿佛也擊在了阿沅身上,她渾身一顫,小臉微微霜白。

沈易眉心一蹙,不由分說將阿沅攬進懷裡,雙手緊緊握著她的胳膊,雙眸凝著她,又低聲問了一遍:“怎麼了?”

阿沅倉皇抬頭,她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她不想這樣的。

她以為已經過去了,可是一旦想起季陵,一旦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他了。

她就手腳冰涼。

該死,她……她還沒準備好啊……

她以為離開季陵的庇護需要勇氣,沒想到再次見到季陵,更需要勇氣。

最後一擊,小窗外一道極強的白光閃現又消失。

倏然之間,囚房頂上被橫劈一道豁口!

颶風伴隨著霜花和風沙呼嘯著灌了進來!

一道金光閃現了一瞬又消失無形。

小道士愣了一下,繼而大聲道:“索仙咒破了!索仙咒破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從穹頂上一躍而下。

瞬息之間,執劍立於半瞎李身前。

冷峻的眉眼,寒冰似的眼神。

他比風霜更冷。

劍刃向前,抵著半瞎李的獨眼。他薄唇微啟,正要說話時,似有所感,側過身去。

與阿沅對視的一瞬間,瞳孔緊縮。

阿沅極輕的顫了一下,下意識縮進書生的懷抱內。

霎時,季陵雙拳緊握,指尖嵌進皮肉內。

他緩緩的,猶如獵鷹俘獲住獵物一樣的眼神,濃黑的眸直直盯著沈易,長劍倏然直指他的咽喉:

“你是誰?”

作者有話說:

打起來!打起來!

第30章 30 ◇

◎她在害怕。◎

漠北落雪, 聞所未聞之事。

這就是劍氣。

有人劍氣氣貫長虹勢不可擋,有人劍氣浩瀚澎湃如波濤洶湧。

然而像這樣帶動四時變化,凝氣化雪的卻是世間少有。

劍隨意動, 一劍霜寒十四州, 說的就是季陵。

小道士本想一躍而走的,哪想被這股浩然劍氣壓得一動不能動!

哪來的小子?

沒聽過這號人啊?

這個青年人居然如此年紀就有這般…這般修為……

雪花紛紛下揚, 頃刻間融化在書生如描如畫的眉眼裡, 沁濕了阿沅的長睫。

書生低頭看了一眼怔忡的阿沅, 眉心蹙了蹙,越發緊的將她擁在懷裡。然而他一動, 那柄冒著霜寒的劍尖更往前遞了一寸。

凜冽刺骨, 他毫不意外, 隻要他再動一下,劍尖就會刺破他的咽喉。

比劍氣更冷的是少年的眼。

雙眸濃黑,似千裡寒冰, 死死盯著他擁著阿沅的手,一字一句道:“放開她。”

阿沅周身一顫,仿佛驚醒了, 終於敢看季陵了。

當然也隻敢偷摸看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雖然吧, 季陵這廝從來就是個陰鬱的、脾氣極差極差的漂亮小夥兒, 但是這次見麵,時隔三月之久, 阿沅卻覺得恍如隔世。

當然還是很帥的, 還是那種來回在阿沅審美點狂舞的帥氣, 但……還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阿沅想了想, 是他眉宇間原有的屬於少年人的稚嫩消失了吧,取而代之的是更凜冽的戾氣,猶如厚雪積壓在眉宇間,甚至不用催動劍氣,整個人嗖嗖往外冒著涼氣。

阿沅心底輕輕“啊”了一聲,長大了啊。

少年好像一夕之間成長了,肩膀更加的寬闊,眼神也更加濃得見不到底。

也懂得隱忍了。

如果是從前的季陵,盛怒之下哪裡會跟你多廢話,直接一劍結果了才是正常的……不對。

書生招他什麼了?

我又招他什麼了?

雖說上次最後一麵,也有仰賴他的庇護。可最後也是我掩護了他,他才能從血河大將軍手底下脫逃吧?怎麼說也功過相抵,扯平了罷?

我欠他什麼了?

他憑什麼劍指我們,一副血海深仇的樣子?

在最初的驚懼褪下之後,阿沅隻覺得憤怒,是一種從腳尖直往上躥到頭頂的憤怒——他丫的欺人太甚!

什麼仇什麼恨值得他翻遍整個鬼市來尋她!??

都說了再也不見,他乾嘛呢?

他眼裡就真容不下一隻小小的妖麼??

非要親手除了才肯罷休???

阿沅越想越氣,無所謂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今天一定要跟這廝理論清楚,要殺要剮隨便吧!

她受夠了!

阿沅正欲推開書生,然而手才沾上書生的衣袖就被書生反手握住,阿沅一愣,書生抓握著她的腕子,看似輕柔的實則強硬的將她拽到他的身後。

書生頭也不回,輕聲道:“交給我。”

阿沅一怔,忽覺掌心被人輕輕撓了一下,似是安撫。

書生話音剛落,劍刃瞬息之間直直向書生的咽喉揮去!

沈易鳳眸微眯,利刃的銀光一晃而過照亮阿沅略顯蒼白的小臉,阿沅失聲道:“住手!”

“住手!”

一枚石子破空而來,“鏘”的一聲打在季陵的劍上,長劍偏離了半寸,恰好貼著書生的頸側,隻要再往前進分毫,書生立馬血濺當場。

阿沅怔怔的看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呆了片刻才將書生連忙拉走,見書生頸間被劍氣劃過一道長長的口子,瞬間沁出血珠,扭頭就衝季陵吼道:“你有病啊!”

一瞬間季陵一雙桃花眼極快的彌漫起濃重的血霧,他執劍的手背青筋凸起,奔騰的熱血在他體內咆哮著殺戮殺戮,將他們全殺了!

他死死盯著阿沅,指甲狠狠嵌進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手背用力到指骨泛白,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著阿沅手忙腳亂的捂住書生的脖子,冷酷到不近人情的側臉異常僵硬。

阿沅咬著唇,一邊忍著嗜血的衝動一邊顫著手哆哆嗦嗦去捂書生頸上的血痕,然而這血卻越流越多,她知道季陵的深淵劍有多鋒利,深淵劍出,一血封喉。

不是開玩笑的。

她就沒見過有妖活著從季陵的劍下離開,更何況是這紙糊的書生!

這個血怎麼……怎麼也止不住啊……

沈易慘白著臉,唇角勾了勾,抓住了阿沅慌亂捂著他頸上的手,搖了搖頭:“我沒事。”

阿沅瞪了他一眼,撕下一條自己的裙角,笨拙的將書生的脖子細細圍起來。

“嘖,不好受吧臭小子?”

半瞎李瞥見季陵僵硬的側臉,靠在壁上哈哈大笑。這毒小子精進的速度太過驚人,哪怕此刻他也被這股威壓壓得喘過不起氣,可看著小子吃癟,即便笑著咳出血他也快活!

季陵似乎被塵封的雙足忽的動了,他向前一步,深淵劍感受到主人磅礴的怒意,劍尖嗡嗡作響,劍意自動彙聚成寒風巨浪,呼嘯著朝阿沅二人卷去!

人活一世,不爭饅頭也要爭口氣!

這次阿沅不再猶豫,她雙手張開擋在書生身前,即便全身因為恐懼輕輕顫抖著,她仍然死咬著嘴唇不動,迫使自己直視季陵,琥珀色的雙眸因為怒火顯得越發晶亮:“你到底想乾什麼?”

季陵再上前一步逼近,這次他沒有看書生,他直直盯著阿沅,同樣的問題問她:“他是誰?”

季陵黑勳勳的雙眸波雲詭譎,即便阿沅做好了心裡建設,依然猶如被恐懼扼住了咽喉說不出話。

這就是來自絕對力量的威脅,阿沅再不甘也隻有發抖的份。

不怪這廝,是她太弱小了。

她麵容慘白,心底有些絕望的想:這廝三月不見……怎麼越來越恐怖了!???

“阿陵,停下來!”

又是一枚石子破空飛來,季陵頭也不回,甚至長劍未動分毫,石子當即在劍意彙聚成的呼嘯寒風中絞殺成灰燼。

阿沅看到薛時雨禦劍飛來,額間還有細細的汗。

季陵恍若什麼都沒聽到,隻盯著阿沅,又上前欺進一步,此刻他與阿沅隻有短短一個拳頭的距離。

阿沅比他矮了一個頭,他垂下頭顱,桃花眼猶如餓狼盯住獵物,牢牢俘獲住阿沅,聲音淡淡的、扁平的、不帶任何情緒的,又問了一遍:

“他是誰?”

卻讓阿沅從腳趾尖到頭發絲兒都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恐懼叫她大腦一片空白,雙腿有些發軟,幾乎想跪下來。

“阿陵!”

薛時雨怒吼道,一大把符紙不要錢似的向季陵灑來!

然而還未接近他,已在空中被風刃絞殺乾淨!

修為略低的小道士已趴在地上,兩手攥著自己的脖子,麵容青白一片,竟是被這股威壓逼的呼吸不來!

季陵低頭俯視著阿沅,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極慢,一字一句好似在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他、是、誰。”

每一字都好像重擊在阿沅的胸口,她渾身輕顫,雙腿不自覺彎曲,身體已經先於神誌屈服於絕對的力量。

無人發現被阿沅護在身後的書生,雙眸掠過濃重的一抹金色,衣袂無風自飛。

在季陵的逼視下,阿沅逐漸垂下眼眸,她看到自己兩股戰戰漸漸彎曲下墜的雙腿……

不行啊……

絕不能下跪,絕不能向這廝屈服……

若這次跪了她這輩子在季陵這廝麵前抬不起頭的……

不可以的……

這次跪了,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永遠不會。

季陵居高臨下俯視著阿沅,從他的角度僅能看到阿沅猶如蝴蝶翅膀不斷震顫的雙睫——

她在害怕。

心底忽的毫無征兆軟了一塊,彌漫雙眸的血霧淡了一些,縈繞周身的凜冽風暴也無聲散了一半。

他抿了抿唇,再開口時,有些令人心驚的沙啞:“阿……”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誰麼?”

季陵忽然頓住了。

“好啊,我告訴你他是誰。”

季陵垂眸靜靜地看著阿沅一叢烏發。

阿沅忽的仰起頭來,小臉慘白唇卻詭異的紅。季陵眼眸一刺,阿沅唇上全是斑斑點點被咬出的傷口,鮮紅到刺目的血液順著唇縫往下淌。

她的臉愈白愈發凸顯一雙眸璀璨如晨。

她笑著指了指身後,對他說:“他啊,是我的人。你敢動他一根手指的話……”阿沅頓了一下,斂住了笑意。雙眸極其認真、坦誠的注視著季陵的,一字一句道:

“季陵,我會跟你拚命的。”

作者有話說:

明天入v萬字更新哦!明天可能會早點發,取決於我的手速~~~

家人們,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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