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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76899 字 4個月前

鼻尖縈繞著血液的芬芳馥鬱她卻一點兒不覺得香甜, 隻覺得憤怒, 憤怒的要爆炸了!

“明明……明明傷得這麼重,還逞什麼能!你是白癡嗎!”阿沅衝著他大吼一聲, 尾音還帶著點顫和沙啞, 長睫飛顫, 細看下環抱著書生的雙手也有些抖。

“…空師父,空師父一定有辦法!”

藤蔓卷著書生的腰,阿沅半抱著書生朝空師父的方向足尖點地, 飛馳而去。

與季陵擦肩而過時,目不斜視,甚至, 從未發現他。

隻有枕於阿沅肩上的書生微微側眸瞥了一眼麵色同樣蒼白甚至隱隱泛青,麵容異常僵硬的少年, 嘴角微微勾起, 側過麵頰, 高挺的鼻梁蹭了蹭阿沅微涼的肌膚,再次閉上了雙眼。

季陵死死盯著阿沅半抱著書生疾馳的背影, 薄唇緊抿, 下顎至脖頸宛若緊繃的弓弦, 垂於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指骨泛白,濃黑的桃花眸越發深不見底,正要提步跟上時,手臂被人抓住了。

薛時雨緊緊握著季陵的手腕,低聲道:“阿陵,彆衝動。”

季陵恍若未聞仍向阿沅二人邁去,又聽見薛時雨急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麼了嗎?!阿陵,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季陵將將站定,雙拳越發攥緊,手背鼓起一條條盤旋的青筋。

薛時雨見季陵沒再跟上去,鬆開了手,卻在抬眸看到他一張森寒的俊臉呼吸一滯,本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明明是同一張臉,從小看到大,她再熟悉不過了,她居然覺得陌生乃至……恐懼。

季陵最後看了一眼阿沅環抱著書生疾馳的背影,雙眸似蒙了一層霧越發的晦暗,未置一詞,轉身離去。

薛時雨猛地鬆了口氣,忽然驚異的發現,她居然因為害怕,忘記了呼吸。

她抬眸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雙眉緊緊的攏成一團,滿目擔憂:“阿陵……”——

空師父以佛門獨有的外功將沈易身上駭人的傷口撫平,再佐以他特製的草藥,敷個十天半個月便能好。

空師父本想把草藥交給沈琮的,沈琮不知去哪兒了,阿沅本來就對沈琮沒好印象,當下也不指望這個不靠譜什麼遠房表哥能照料好死書生,自個兒直接拿了。

隻不過空師父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阿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和尚都這麼磨磨唧唧的,她低眉看了一下在她肩上昏睡的書生,耐著性子道:

“空師父但說無妨。”

“外傷易愈,內傷難醫,何況國師大人幾乎隻剩下一具軀殼,甚至……”

空師父話音未落便被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打斷,沈易終於蘇醒了過來。

“咳咳咳……空師父……阿沅。”書生的眸光隻禮貌的落在空師父身上一瞬便定定的落在阿沅身上,“阿沅,我想…喝水。”

阿沅其實方才並未聽清空師父說了什麼,被書生一打斷更無暇聽空師父說什麼了,見書生唇色泛白,微微起皮,真似渴到了極點,當下就想帶書生去喝水,礙於禮貌又問了下空師父:

“空師父可還有何事囑托?”

不知為何空師父又開始磨磨唧唧起來,好半天才說:“……男女授受不親,不如還是將草藥交給貧僧,貧僧來……”

藤蔓卷著沈易的腰,阿沅當即攙扶著書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空師父:“……”

空師父幽幽歎了口氣:“罷了,罷了。”轉過身來,身後月兒衝他搖了搖頭,在月兒身旁摩柯仍然陷入昏睡中還未蘇醒。

空師父眉心漸漸隆了起來——

阿沅並未帶書生走多遠,書生似乎累極,喝下阿沅喂的水便昏睡了過去。才安頓好書生,卷在書生腰間的藤蔓便回攏阿沅的袖內,細小柔軟的枝葉還戀戀不舍纏在她指尖。

末的,隨風傳來了彼岸花的聲音:

“主人,要小心那個叫‘摩柯’的瞎和尚哦。”

阿沅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為何?”

“因為那和尚連我這個活了上千年的老邪物都沒看透呀。一,他不是宿主,二,他並未與夢獸纏鬥不存在重傷昏迷的可能,然而現在還未蘇醒隻能說明——

他的欲望多到,連夢獸都吞噬不完哦。”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年底太忙,我回來啦!!!

今天開始恢複更新!

今天更的有點少,明天一定多更點兒!

第85章 85 ◇

◎“是啊,找不到比他脾氣更差的了。”◎

阿沅當即扯了下唇:“就他?”

藤蔓親昵的卷著阿沅的指尖:“就是他。主人, 你瞧不起他呀?”

阿沅回眸瞥了下不遠處昏睡的摩柯,年輕的僧人閉目橫躺於荒地之上,因久不曾見天光, 膚色異樣的蒼白, 淡淡的暖陽好似於他身上鍍了一層金光,俊容眉目聖潔高雅, 不染塵埃, 好似入定一般, 哪裡像是陷入欲望沼澤的樣子?

而且阿沅是見過這和尚坐懷不亂的聖人模樣,雖說不大信, 可記憶中手段狠辣將琯琯鎮入湖底的也是他……

同一個人真的會有兩幅麵孔麼?

會麼?

這和尚還真是一身的謎……

“在看什麼?”

清泠泠的聲音響在耳側, 阿沅愣了一下, 忽的一道清冽的氣息襲來,虛弱中帶著隱隱的不虞:

“又是他?”

“你醒了?”倒是沒想到這廝會這麼快醒來,冷不丁被書生打斷了思緒, 此刻他們在一處水畔旁的樹蔭下勉強避著光,本來就窄,他還硬湊上來, 就更擠了。

遠遠看去好像被書生擁在懷裡一樣。

融融的熱氣拂在耳廓,耳朵癢癢的, 阿沅有些不適的推了推書生的胳膊, 皺眉:“起開點。”

書生仿佛沒聽到, 仍是盯著不遠處昏睡的摩柯,鳳眸清冷, 聽不出喜怒:“他就這麼好看?”

阿沅:“…啊?”

沈易終於收回眼神, 如琉璃般的瞳眸緩緩轉動, 最後停住, 盯著近在咫尺的阿沅,直直盯著她:“你喜好看美人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

“說的好像我們早就認識一樣……”阿沅忽然卡住,“你怎麼知道?”

沈易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彎了彎眉眼,眉間的清冷隨著這一笑俱散了,她熟悉的書生模樣又回來了:“你當初不就一直盯著我看?”

“我……”阿沅氣笑了,“我什麼時候盯著你看了?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有……

阿沅不否認,書生這幅皮囊確是她至今見過的最最好看的。

書生凝著阿沅笑,鳳眸彎成一道小月牙,笑若芙蕖,兩指扯著她的袖子,輕聲道:“你彆看他了,看看我,我比他好看。”

阿沅:“……”

鳳眸粼粼,眸底全是明晃晃的笑意。

阿沅頓了一下,失笑:“你……在撒嬌嗎?”

“不明顯嗎?”

書生笑看著她,俊容仍是蒼白的卻更顯姿容絕世,如果說摩柯是可望不可即的天邊皎月,沈易就是水中月影,清雅、溫潤,觸手可及。

望著她的鳳眸清清楚楚倒映著她的麵龐,眸底眼波輕漾,書生嘴角的笑意淡了點,拽著她衣袖的手輕輕落下,轉而握住阿沅微涼的指尖,引著她的指尖向上、觸上自己蒼白的麵龐。

阿沅的指尖一觸及書生溫柔的肌膚戰栗了一瞬,下意識縮回手卻被書生牢牢握住手腕,動彈不得。

書生鳳眸一眨不眨,直直凝著她,泛紅的微翹的眼尾仿佛有無形的絲勾著她:

“不要看旁人了,你隻需要……一直看著我就好。”

阿沅怔怔盯著他墨色的瞳孔,不爭氣的,耳朵紅了。

沈易攥著她的指尖,無聲笑了下,眸光瞥一眼染了霞色的耳垂便垂下,落在她的唇上。

飽滿、水潤、殷紅。

夜夜入他夢中、令他魂牽夢縈的,他記得是何滋味。

書生無聲凝了一會兒,忽然道:“你可以推開我。”

阿沅尚在怔愣中:“……啊?”

書生已然鬆開攥著她的手,俯下身來——

倏然,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阿沅低低一聲尖叫,刹那間被書生摁進了懷裡,濺起的水花淋了書生半身衣裳,雖然被書生護住了,些許水珠還是不可避免的濺上了阿沅的長發和裙擺。

阿沅從書生懷裡探出頭來望去,與他們一水相隔的正是季陵。

少年就站在湖的另一邊,遙遙望著他們,不知看了多久。

阿沅愣住了。

因逆光,她瞧不清季陵臉上是何表情,隻覺得對岸的少年形單影隻,周身戾氣極重,晃眼間,她仿佛又見到幻境中那雙目赤紅,渾身浴血的少年。

阿沅腦子短短時間晃過數個念頭,還沒捋清一二,隻見他居然又撿起地上的石子毫不猶豫朝他們擲來!

阿沅:“!!!”

神經病!!!

當即一條藤蔓從阿沅掌心射出,卻在一觸及陽光就刺痛的縮了回去!

阿沅咬牙,卻也隻能呆在樹蔭下,而書生卻攥住了她的手道:“沒事的。”

隻見季陵擲出的石子甫一落於水麵之中,登時一聲淒厲的長嘯之後,萬丈水麵平地掀起,水霧散去,是一隻小小的像隻耗子一樣的小東西。

阿沅頓了一下:“……啥?”

藤蔓卷著阿沅的小指,識海內彼岸花輕嗤了一聲:“主人,這就是夢獸,我就說像耗子吧!”

阿沅點點頭:“確實。”

小耗子似被戳中了痛楚,掙紮咆哮著口吐人言:“你們得意不了多久的!這還隻是開始,吾皇……吾皇一定會為我報仇的!吾皇一……”

話未說話,便已在日光中化作了雲霧,消散了。

“吾皇吾皇……又是一個叫‘吾皇’的……”不遠處薛時雨喃喃著,望向空師父,“空師父,你看它口中的‘吾皇’與那些行屍、與隆穀城主口中的‘吾皇’……”

一側的沈琮接過話來:“恐怕是同一人。”

今日他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現,薛時雨看了他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去哪兒了?”

沈琮頓了下,一手負在身後攥緊了信封,另一手撓了撓鼻子:“…方便了一下。”

薛時雨倒也沒多想,隻道:“此地凶險,還是不要離太遠。”

沈琮隻含笑點頭,反常的沒有多說什麼。

那廂夢獸消散,水畔對岸的少年也不見了蹤影了。

沈易鳳眸眯了眯,狀似不在意道:“這位季少俠……脾氣不太好啊。”

阿沅也望著空無一人的湖畔邊點點頭:“是啊,找不到比他脾氣更差的了。”

沈易揚了揚眉,轉頭對阿沅笑道:“算了,彆去看旁人了……”

“不過,”阿沅仍望著那湖畔,忽的粲然一笑,“這就是他嘛。”

笑容真摯、璀璨,爛漫天真。

還有一絲,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豁達和熟稔,還有默契。

仿佛有道屏障一下將他們隔開了,好似書生在這頭,而明明就在他眼前的阿沅,卻好似在對岸。

和那人在一起。

沈易望著她,嘴邊若有似無的笑忽然淡了下來,也不說話了。

此刻日上三竿,阿沅早已昏昏欲睡,她本也不能在白日多呆,當即慵懶的打了個哈欠:“你醒了,也該輪到我睡了。”

阿沅擺了擺手便化作了一縷青煙飄向書生胸膛前的卷軸內,不一會兒便睡的香甜。

書生無聲立於原地,原噙著淡笑的眉眼隻剩下麵無表情的清冷,許久才輕輕的嗤笑了一聲。

沈琮遠遠尋著國師大人而來,正要將手搭在國師大人尊貴的肩上:“國師大人,小的有事兒跟您……”

沈易並未轉身,隻用眼眸的餘光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滾。”

沈琮登時僵在原地,目視著國師大人越走越遠。

“這是……吃炸藥了?”

沈琮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鬢角,視線落在藏在袖內的信封上,心裡暗道著:“這該如何是好……玉陶公主消失一事還是要儘快告訴國師為好……不可再拖了。”

第86章 86 ◇

◎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她。◎

入夜。

眾人再次圍坐於篝火旁, 不同於上次還算鬆快的氣氛,因夢獸臨死前撂下的狠話,加之摩柯仍然陷於昏睡中, 眾人被困於境前不過將將入秋, 然而出境後卻已是春寒料峭,竟無知無覺中在境中過了一個冬天, 可見小小夢獸妖力之盛。

然而這隻不過是黃河之行九曲十八彎的開端, 開端已如此艱難, 往後尚有多少艱難險阻還不知,更何況這些邪祟口中的“妖皇”, 隻怕妖力更甚, 思及此, 眾人麵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

此次黃河之行遠遠比想象中困難,就連一向寬厚麵容的空師父也不由麵色難看的緊。

薛時雨一張明豔的麵容已不能用難看形容了。

不過,阿沅向來心大, 比起是圓是方還不知的“妖皇”,眼下有更令她在意的事。

她湊到月兒身邊,緊緊挨著月兒同樣冰冷的身軀, 月兒甚至比她更涼些,還沒挨上便已涼氣撲鼻, 叫同道中鬼的阿沅都不由的打顫,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偷偷打了個噴嚏,暗自催動靈力禦寒, 待舒適了之後才以額頭抵著月兒的小腦袋, 咬耳朵悄聲道:“好月兒, 白日裡我可看到了, 兩隻眼都瞧見了,我躲在樹下都快融化了,而你居然……居然能在白日下行走!你定是有什麼法寶對不對?是道家的陰陽傘?南邊唐門的護法咒?還是……”

月兒仰頭看她,一臉茫然:“……啥?什麼法寶?”

阿沅也盯著她:“就是……法寶啊?”

月兒:“啊???”

阿沅:“……”

阿沅終於死心,繼而更加難以置信,貓似的瞳眸瞪得圓圓的:“你沒有法寶?那你…那你是怎麼能在陽光下行走的?”

為何都是鬼,月兒不懼日光坦然行走,而她卻能隻能鼠竄呢?她失了為人的記憶,記不得日光下行走是何感覺便罷了,可她在境中嘗過了,可她知曉了融融的光映在皮膚上是何等滋味,好像四肢百骸都被暖光熨帖了一番,她有記憶以來的短短時光裡,最幸福的時光居然是境中化作小兔蜷縮在季陵掌心在大太陽底下打盹的時候,即便那是假的,可這樣的滋味,她嘗過一次便忘不了了。

她……是真的很想曬太陽啊!

沒人想鎮日藏在油紙傘裡或卷軸,哪怕是有著好聞氣息的鎮魂香內,也很不舒服啊。

阿沅很不想承認,她嫉妒的眼睛都快滴血了!

身旁緩緩傳來空師父的聲音:“阿沅姑娘,你誤會了。月兒並非完全的鬼怪,她身上有一半常人血脈,是以不懼日光。”

她們的動靜不小,不知何時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阿沅和月兒身上。

“原來……是這樣的。”阿沅愣了一下,貓瞳中本躍動的光暗淡了些。

說不失望,是假的。

……也是,阿沅吸了吸鼻子,心想本也是她自己異想天開,她孤魂野鬼一個,居然肖想…太陽?太可笑了,不是麼?

她刻意避開眾人的目光,尤其是身後兩道幾乎凝成實質的視線,她可不想在書生和季陵,在任何人眼裡看到同情,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她。

在她身後,季陵直直凝著她,一雙好看的桃花眸黑沉沉的,而沈易鳳眸微斂不知在想什麼。

月兒扯了扯阿沅的衣袖:“姐姐……你怎麼了?”

阿沅摸了摸月兒的小腦袋,扯唇笑了笑:“沒什麼。”

月兒歪著腦袋打量她,忽然伸出手指去觸摸阿沅的眼角:“可是姐姐這裡……”

阿沅有些生硬的握住了月兒的手指,忽然餘光瞥到不遠處沈琮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乾些什麼,近日來,她有時會藏身在書生的書帛之中,當然更多時候她會呆在鎮魂香中。而這個沈琮總是鬼鬼祟祟的,他總是尋找各種機會和書生攀談卻在看到她在書生身邊時又一臉古怪的離開,阿沅真的……忍他很久了。

阿沅眯了眯眼,拍了拍月兒的手:“等我一會兒。”

“姐姐?姐姐你去哪兒?”

話落便化作了一縷青煙飄走了。

季陵微微一愣,正要起身追上,薛時雨忽然拍了怕他的肩,薛時雨笑著對他說:“阿陵,陪我走走吧?”

季陵瞥了一眼已空無一人的那處,微微蹙了蹙眉,將要開口之際,薛時雨又道:“隻一會兒,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把境裡發生的一切……告訴我吧。好嗎?”

季陵盯著麵前的薛時雨,抿了下唇,點點頭。

——

巨石後,沈琮振臂一揚,一隻灰色的仙鶴振翅高飛,低鳴一聲躍入雲層消失不見。

隻餘下沈琮掌心的一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其上貼著一道符紙。

沈琮眉心擰成一團,另一手揭開符紙,登時在他掌心上一團東西綿延伸展為一副畫像,畫像上是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子,如果說薛時雨的美是一柄淩厲的劍,阿沅是江南的煙雨朦朧,那這個畫像上的女子就好似一朵怒放的牡丹,一顰一笑都是富麗堂皇,眉目之間儘是張揚和驕縱,還有根本不屑掩飾的高高在上。

阿沅不知為何,看到畫像上少女的一瞬間,心裡悶悶的,仿佛被刺了一刀。

一股突如其來的叫她也反應不及的甚至驚異的厭惡反感之情甚囂塵上,沈琮隻覺周身氣溫驟降,他一把將掌心的畫像攥在手心,猛地回頭怒喝:

“誰?!!”

空無一人。

阿沅說不清自己是何心情,她幾乎是逃跑似的跑走了。

慌不擇路間撞進一個清冽的、堅硬的胸膛前,阿沅怔怔的抬眸,對上一雙愕然的桃花眼。

優越的眉目下,向來冷沉的墨色眸底恍若出現一絲破綻般眸光震顫了一瞬:

“你……怎麼了?”

少女一張俏生生的蒼白的小臉,眉間猶如火燒的花印,貓似的眼紅了一圈,鼻尖也是紅的,朱紅殷紅。眸底波光粼粼,仿佛受驚的小兔一躍入他懷中,他若大聲點兒便會驚嚇到她,季陵下意識的、也是第一次將掌心緊緊的扣在了阿沅的腰肢上。

不容她躍走。

與此同時,腦海中薛時雨的聲音不期然再次在他耳畔響起,一聲重過一聲,恨鐵不成鋼:

“阿陵啊阿陵你這麼聰明,還沒想到嗎?難道在幻境裡還不能叫你看清嗎?阿沅憑什麼躲躲藏藏,忍受你的壞脾氣跟了你三年?又為什麼在幻境舍命也要救你啊?還不明白嗎?

阿陵,我最後跟你說一次,彆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阿沅她…她喜歡你啊!那你呢?

還逃避麼?”

第87章 87 ◇

◎“說你呢,小朋友。”◎

阿沅感受到扣住自己腰間的手劇烈一顫, 微微吃痛下,她也在最初莫名的震怒和驚慌之中冷靜了下來,季陵堅硬的胸膛就在身前, 帶著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她不知怎麼的就撞進他懷裡了,短暫的怔愣之後就是尷尬, 太尷尬了。

尷尬又難堪。

尤其在季陵微涼的指尖觸及她麵頰時, 輕聲問她:

“你在……怕什麼?”

是啊, 她在怕什麼?

怕一個畫上的……從未見過麵的女子???

阿沅偏過頭,以手抵在季陵胸膛前, 有些狼狽有些丟人:

“……抱歉。你……”腰間的大手絲毫沒有鬆開的趨勢, 反而越加緊得扣著, 想是這廝應該怕她摔到才扶住的,不過被人桎梏的感覺,尤其是腰這塊敏感的肌膚, 尤其這人還是季陵…!

阿沅眉頭微擰,有點癢,更多的是不適和難以忽視的從心底溢出的排斥:“謝謝, 你……可以鬆開了。”

然而季陵好似沒聽到一樣,固執的盯著她, 桃花眸濃黑, 清清楚楚映著阿沅略顯蒼白的麵容, 眸光沉靜而專注,而扣住她腰間的手卻是炙熱的, 滾燙的, 細看下, 眸光並不完全沉靜, 好似一汪平靜的黑海下有什麼東西在洶湧著、嘶吼著,幾欲要衝破平靜的水麵……

自出境之後,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這樣的目光,她從來沒有在季陵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她莫名就想起了那日不惜自斷雙臂也要喚出亡妻的半瞎李。

莫名也想起幻境中,季陵徹底墮入魔道,屠戮人命的模樣。

阿沅不由得心頭一跳,難怪……難怪薛時雨一直不喜季陵屠殺妖靈,她原以為是時雨姐姐不喜他手段凶殘,確實是不喜,究其原因恐怕更多是怕季陵失控墮入魔道。

這樣的眼神決絕瘋狂,它可以出現在像半瞎李這樣的瘋子身上,可以出現在失去理性狂化的妖身上,但不可以出現在季陵身上。

都是妖,沒人比她更清楚差點被魔物吞噬的滋味了,很恐怖,她不想嘗試第二次。

更何況,她把這廝從幻境裡拉出來一次了,可沒空拉他第二次。

她是鬼誒,又不是菩薩。

她厭惡這樣的眼神。

更厭惡不爭氣的季陵。

即便阿沅很不想承認,但是妖天生就有凶殘暴戾的一麵,他明明知道入魔的危害,就不該縱容魔性蠶食。

阿沅心中本淡淡的排斥越發演化成厭惡,她迎上季陵因濃黑專注顯得誌在必得的雙眸,這樣的眼神她也並不陌生。

在不算遙遠的過去,在還沒遇到季陵之前她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或者是妖,總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好像當她是個玩物,以為能囚她,馴服她。

她真的,恨極了這樣的眼神。

阿沅頓了下,再開口時毫不留情:

“季陵,彆用看兔子的眼神看我。“

季陵一怔,似沒料到阿沅會突然這麼說。

阿沅瞥了一眼依然扣在她腰上的手,再看季陵時眉眼全是不耐煩,擰著眉問他:

“這不是在境裡,你知道境毀了,我也……已經不是你的‘小兔’了吧?“

不對,她從來就不是他的小兔。

阿沅去這廝的境裡走了一遭才知道這廝對兔子有這麼深的執念,理所應當以為這廝眼神中的占有欲是對小兔的。

雖然出了境,可是阿沅總忘不了在第一重境中,小季陵被她割袖拋棄在湖畔邊的眼神,因此總是對七歲的小季陵抱有歉意,甚至這個時候還有空想,等到了集市給這廝買隻兔子補償一下吧……

而季陵聽到她的話後,瞳孔劇烈一縮,扣住她腰間的手神經質的痙攣了一下,正要說什麼被阿沅一把重重推開!

阿沅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後,雙手舉起似投降的模樣結結巴巴道:“時、時雨姐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是我不小心撞到他,然後他才扶……哎呀,反正你彆誤會!”

薛時雨走進前來,似乎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我誤會什麼?”

而被阿沅重重推開,直直退了三步才穩住重心的季陵,目光沉沉的盯著阿沅,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阿沅煩躁的薅了薅頭發,生怕薛時雨誤會:“反正……反正你彆多想……”

“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鬨?”

含笑的聲音傳來,是沈琮,還有他身後,抱臂倚在枯木上,鳳眸微斂,眉目皆隱在陰影中的書生。

沈琮笑著慣常的走到薛時雨身邊,麵對薛時雨是俊容總是晃眼幾分,好像盛了蜜一樣:“時……”

然而他才說了一個字,薛時雨已經被阿沅頭也不回的拉走了。

沈琮:“……”

阿沅看也沒看他一眼,扯著薛時雨就往帳篷走:”時雨姐姐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睡吧。“

沒等薛時雨應答,阿沅已然扯著她鑽進了帳篷內。

沈琮盯著倆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好像……被阿沅姑娘討厭了?

為什麼??

沈易不待見他就罷了,為何阿沅姑娘也不待見他???

沈琮回頭看向沈易:“是不是你和阿沅姑娘說了我的壞……”

聲音驀的卡住,卡在沈易和季陵沉默的無聲的對視,或者說,對峙中。

冷不丁,沈琮打了個寒噤,四周氣溫驟降,果然春寒料峭。

比寒春更冷的是這兩位猶如實質的叫人不寒而栗的視線,平靜之下,波雲詭譎。

沈琮看了看國師大人又看了看季陵,冷風刺麵他卻硬生生悶出了一頭的汗,苦笑著圓場:“姑娘們都休息了,不如我們也散了……”

“吧”字還未說出口,倚在枯木上的書生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睡了。”

話落便頹唐著修長的身軀,似困頓極了,轉身往另一處走,沈琮心中一喜,卻見書生突兀的停了下來,忽然道:

“若有下次,當心你的爪子。”

末的,輕輕嗤笑了聲,“小朋友。”

沈琮登時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果然身後霎時滌蕩開凜冽劍意,帶著慍怒的微啞的少年聲響起:

“你說什麼?”

初春將將發芽的春芽枝葉瞬間覆上了一層寒霜。

書生笑著轉過身,雙手抱胸,半靠在枯木上,笑的倜儻,鳳眸卻沒有絲毫笑意,自上而下睇著麵色陰鬱的少年,薄唇扯開一絲言不由衷的笑,嗤道:

“說你呢,小朋友。”

下一秒書生倚靠的枯木被齊腰砍去,而書生分毫未傷,俊容笑意不變,遠山一般的眉微微挑了起來:

“就這?”

登時暴雪驟降,銀光交雜著青紫電光。

間或夾著幾聲沈琮咬牙切齒的怒罵:

“祖宗!你們都是我祖宗!!!”

——

暖帳之中是另一片天地。

書生的絹帛隱隱帶著墨香雖然不錯,當然還是帶著馨香味兒溫溫軟軟的時雨姐姐更好啦!

阿沅親密的依偎著薛時雨,舒服的歎了口氣。就在她渾渾噩噩將要遁入夢鄉之中,薛時雨忽然道:

“阿沅,我發現……你和阿陵的關係變好了是嗎?之前你們互相看一眼就能吵架,現在終於能好好……”

阿沅那點微末睡意登時被嚇飛了,直接支起身道:“你彆誤會,我們什麼都沒有!方才當真是我快摔倒了他才扶我的,你……你彆誤會啊!”

“我……”薛時雨愣了一下,“誤會什麼?”

阿沅急的抓耳撓腮的,怕她不信,磕磕絆絆的解釋,白嫩的肌膚浮起淡淡的薄粉,澄澈的貓瞳盯著她,薄薄的眼皮也泛起粉,深怕她不信的模樣,薛時雨心想阿沅本就臉皮薄,膽兒也小,心裡愈加憐愛,越覺得季陵不是東西,心想不能逼她太急,笑道:

“逗你玩兒呢。”

阿沅緊緊盯著她:“……真的?”

薛時雨哭笑不得:“真的!瞧你嚇得。”

阿沅盯了薛時雨好長一會兒確定她沒有介懷,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又躺了回去:“那就好,嚇死我了。”

“你就這麼怕我誤會啊?其實……”薛時雨頓了下,本想逗她想想還是算了,隻能迂回的試探她,“其實你們關係好了我才高興呢,阿陵……脾氣是不好,我也時常被他的臭脾氣氣到,但是他麵冷心熱,許多事絕不是他的本意,他……”

阿沅枕著雙臂懶懶道:“我知道啊。”

薛時雨頓了下,繼而雙眸亮起光亮,凝著身側的阿沅:“你也這麼覺得對不對?”

阿沅扭過頭看她,貓瞳澄澈見底:“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啊。”

薛時雨無聲看了她好久,看的阿沅毛毛的,許久才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厭上他了呢……”

“啊,原來是挺討厭的,現在嘛……”阿沅頓了下,聳了聳挺翹的鼻,粲然一笑,很可愛,“反正不討厭就是了。”

隨著她話落,薛時雨雙眸亮的嚇人,阿沅眉頭擰了起來,不知薛時雨在樂什麼,總覺得她怪怪的:“時雨姐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薛時雨搖了搖頭,忽的噗嗤一笑,似被自己逗笑了,“阿陵口是心非慣了,我原一直擔心他被人誤解,都怪沈琮哥哥一直與我說阿陵這性格硬的像石頭,就我受的了,原來你也是知道的,白害我擔心那麼久……”

阿沅一聽到“沈琮”,聯想到這廝平日對時雨姐姐獻殷勤,暗地卻偷偷摸摸藏著女子的畫像,本就品行不佳,還私下說人壞話,真真小人行徑!

偏偏時雨姐姐心悅於他!

時雨姐姐定是被他一副樣貌和甜言蜜語騙了去,哪裡知道他是這等小人?氣死了!!!

阿沅臉色驟然垮了下來,打斷薛時雨的話:“時雨姐姐彆被他騙了!季陵雖然是脾氣臭,目中無人了點兒,但可比某些慣會花言巧語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薛時雨被她一打斷,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後,雙眸越發的欣慰、溫柔似水……不知該怎麼形容,阿沅雖然心裡覺得怪怪的,但她深怕薛時雨被沈琮這等小人騙了去,壓下這點異樣之情,雙眸死死盯著薛時雨,幾乎都想搖著她的雙肩對她的耳朵吼著:

“季陵這廝光做不說的,他認了死理就不會回頭,他的心腸很硬,他的心腸也很軟,他甚至會為了一隻兔子拚命。他很好很好的,他是真的很……“

愛你啊。

你看看他啊。

後麵的話阿沅沒來的急說便被薛時雨攬進了懷裡抱住。

薛時雨抱著她,右手輕輕撫著她的背,歎了口氣:“謝謝你,謝謝你阿沅……我放心了。”

阿沅不知她在“謝”什麼,也不知她在“放心”什麼,直覺有什麼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精致的眉頭攏成一道小山丘,懷疑薛時雨根本沒聽進去,選沈琮這廝不如選季陵呢!

薛時雨對季陵來說有多麼不同,沒人比阿沅更清楚了!

阿沅忽略心口處泛起的綿密的酸麻,皺著眉想拉開薛時雨,再和她好好說說,忽然帳外傳來一聲屬於孩童的尖叫聲:

“你們彆打了!”

是月兒。

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哭喊:“啊!”

阿沅和薛時雨對視一眼,直接化作了青煙飛去,薛時雨也執劍奔去。

作者有話說:

第88章 88 ◇

◎“妖氣是沒有,嘖…倒是有好大的醋味兒。”◎

阿沅和薛時雨趕到的時候, 花了半天功夫還是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見周圍一片狼藉,好似山崩過後一般,沈易、季陵還有沈琮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掛彩, 季陵墨色的長發發梢有些焦灰, 臉色很臭。而書生本就蒼白的俊容愈加白的好似透明一般,偏偏唇色殷紅, 荒山野嶺的猶如豔麗的男妖精一般, 阿沅心想, 倒比她還像個鬼。

至於沈琮比他倆更慘,當然阿沅直接無視過去了。

阿沅深吸了一口氣, 才道:“你們……乾嘛呢?”

薛時雨也一臉茫然:“……有妖麼?怎麼……沒聞見妖氣啊?”

空師父也是一臉莫名:“貧僧探查過了, 此間並無鬼怪。”

“妖氣是沒有, 嘖……”沈琮指尖將嘴角的血沫揩去,皮笑肉不笑看了沈易和季陵一眼,“倒是有好大的醋味兒。”

“醋味兒?”薛時雨愣了下, 看了看沈易又看了看季陵,忽然明白了什麼。

“醋味兒?”阿沅看了下季陵,又看了下恨恨的沈琮, 正巧薛時雨在兩人中間,阿沅心底輕輕“啊”了一聲, 原來如此。

不過——

阿沅的目光隨即轉向書生, 尤其瞥到書生白衫的衣角隱隱透出血色, 想必是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他湊的什麼熱鬨???

有他什麼事啊!!!

阿沅瞪他,沈易一雙鳳眸一觸及阿沅眸光一閃, 眉眼中的肅冷便散了, 苦笑著彎了彎嘴角, 眸底波光輕漾, 晚風卷著他的衣衫,瘦削高挑的身量莫名顯得蕭索伶仃,阿沅怔愣了一瞬,那一瞬間……

她腦海裡極快的閃過一道剪影。

同樣是這般瘦削伶仃的背影,與書生分毫不差重合在一起,這樣的背影她好像,見過很多很多次。

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話說,自從認識書生之後,曾夜夜入她夢中的,總是喚著她的那道聲音,以及往日頻頻閃現的畫麵許久沒有出現了。

這還是久違的第一次。

在阿沅愣神之際,月兒驟然爆出尖利的哭喊聲,她抱著被攔腰砍斷的枯木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瞪著沈易和季陵:

“你們殺了樹伯伯!是你們殺了樹伯伯!你們把樹伯伯還給我,把樹伯伯還給我!”

“樹伯伯?”

阿沅被月兒的哭喊聲喚回了神誌,回過頭來發現薛時雨在溫聲細語的哄著月兒,而月兒抱著枯木哭的肝腸寸斷,怎麼哄也哄不好。

她曾經見過月兒就在這棵樹下玩耍,月兒天生就能和鳥□□談,是以她以為月兒在樹下都在和動物玩,難道是在和……樹玩兒?

鳥獸有智慧有神識不假,也曾有過得了機遇的鳥獸修成人身,不過這樣的太少太少了,修真界更不乏能和鳥□□談的馭靈師……可從沒聽過樹會說話的。

怎麼可能。

孩童的哭聲愈發尖利、吵鬨,許久下來居然沒有一點止住的勢頭,薛時雨本也不會哄人,更何況是哄小孩,當下什麼辦法也沒有,即便是脾氣最好的空師父也皺起眉頭道:

“月兒,不可再胡鬨。”

“他們……是他們殺了樹伯伯……”月兒抱著枯木樁哭的好不傷心,上氣不接下氣,“是他們殺了樹伯伯!”

薛時雨一籌莫展,想著要不要劈暈她時,阿沅走了過來:“讓我來勸勸她吧,時雨姐姐。”

薛時雨登時鬆了一口氣,連忙讓開將空間留給阿沅:“太好了。”

阿沅笑了笑,走到月兒身邊,蹙眉思索了一會兒,想著怎麼委婉的告訴她樹是不會有生命的又不會傷害月兒的童心時,月兒率先仰起頭來看著她,雙眸紅彤彤的,倔強的瞪著她:

“你也不信我對不對?!”

阿沅頓了下:“我……”

月兒登時扁起嘴又大哭了起來:“怎麼連阿沅姐姐也不相信我啊……樹伯伯……樹伯伯在的,樹伯伯……”

月兒雙手緊緊環著粗大的木樁,小腦袋枕在木樁上,一抽一搭道:“你看啊,你看樹伯伯在哭……他說他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月兒……”

阿沅的眉心漸漸蹙了起來,月兒的傷心不似作假,真好似要哭到天荒地老一般,她也不能強硬的把月兒拉起來,總覺得……總覺得哪裡……

薛時雨性子急,早就不耐煩了,幾步上前揪住月兒的衣領:“算了,我一掌劈暈她吧!”

“時雨姐姐彆衝動!”

阿沅連忙上前抓住薛時雨的右手,卻見薛時雨左手揪著月兒的衣領,右手高高舉起本欲給月兒一個痛快的橫劈卻僵在原地,許久才聽到她困惑的聲音:

“這是……什麼?”

阿沅順著薛時雨的視線看去,隻見被橫腰砍斷的木樁上,有點點的金色液體順著樹紋淌了下來。

一滴、兩滴,越來越多。

在乾涸的土地上漸漸彙聚成一灘閃爍著淡淡金色清輝的,好似融化的黃金般璀璨。

阿沅也愣住了。

不光阿沅,季陵、沈琮、空師父皆怔住了。

唯有沈易盯著那灘璀璨的金色液體鳳眸眯了眯,眸底金色鎏光一閃而過。

這是——

月兒一把掙掉薛時雨的手,又撲上去死死抱住枯木樁,胡亂的擦拭著那樹紋中心不斷湧出的金色液體:

“樹伯伯在哭啊,哭的多麼傷心啊!你們滿意了吧!你們都是壞人!壞人!”

“月兒……”阿沅眉心微蹙,伸手欲攬住月兒,指尖將將要觸及月兒衣衫上沾染著的金色液體時,同時三道聲音響起:

“彆動。”

“住手。”

“且慢。”

阿沅:“……”

阿沅的手登時停滯在空中。

第一道聲是書生的聲音,第二道聲是季陵,而第三道聲音粗糲、蒼老——

一須發皆白、肩上背著碩大酒桶的老叟緩緩走到月兒近前,薛時雨正要上前阻止被沈琮拉住了胳膊,沈琮衝她微微搖了搖頭,薛時雨抿了抿嘴唇,不再動作。然而雙眼盯著這老頭不放,右手已然放在腰側的長劍上。

不光她,沈琮、空師父、書生等人皆是如此。

深山老林突然出現的古怪老人,甚至連他靠近都沒人發現,實在太詭異,不得不警惕。

老人躬身在月兒身前,如枯樹枝般的手揉了揉月兒的發頂,溫聲道:“娃兒,不哭了。”

月兒一聲比一聲哭的響:“他們殺死了樹伯伯,把樹伯伯還給我,還給我……”

老叟默了默,將背上的酒桶拿下,一手從酒桶內取了一瓢,另一手抓著月兒的手腕將她輕輕曳起,蒼老的聲音溫吞而和藹道:

“好娃娃,莫要哭了,你看——”

那瓢中水徐徐淋在在乾枯的木樁之上,那水觸及枯木樁的一瞬間,本被攔腰砍去的枯木驟然綿延伸長出無數藤蔓交錯,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成參天大樹!

阿沅:“!!!”

阿沅下意識看了看身側的書生,沈易鳳眸一片晦暗,不知在想什麼。

老叟低低咳了兩聲,又從酒桶內取出一瓢遞給了月兒:

“好娃娃,你來。”

月兒怔怔看著麵前的大樹,打了個哭嗝後,接過了水瓢,照著方才老叟那樣將水瓢內的水撒在了樹身上,水觸及樹身的瞬間,那些金色的液體仿若有生命一般,順著樹紋自下而上的流動著,鎏金般的液體所到之處,參天的密密麻麻的枯樹枝一瞬間盛開了無數朵粉色的花蕊。

枯木逢春。

“是櫻花!”月兒興奮的尖叫著,“是櫻花!樹伯伯活了!”

月兒尖叫著抱住碩大的樹身:“樹伯伯又回來了!”

漫天的櫻花瓣紛紛揚揚下落,落在了地上,落在眾人的發上、肩頭上。阿沅伸出手,正巧一瓣櫻花落在了她的手心。

輕盈的、軟軟的,還帶著淡淡的櫻花香。

確是櫻花無誤。

可即便是彼岸花這等上古邪物也隻有窺探前世今生的幻境之術,幻境再真也是假的,更不可能創造生命。

阿沅低頭看了好久,再抬眸看向那老叟時,貓瞳鼓鼓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薛時雨性子急,率先道:“你究竟是誰?”

是仙?是人?還是……

老叟默了一會兒,緩緩走上前,粗糙的掌心撫在同樣粗糲的樹身上,掌心下是流動的金色的液體。他默然佇立了許久,忽的肩頭微微聳動,聳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沙啞的伴著低咳的笑聲響起,橫眸掃向眾人,渾濁的眸底映著璀璨鎏金以及,瘋狂:

“這……這全是吾皇的神跡啊!”

作者有話說:

開啟新副本!

第89章 89 ◇

◎“歡迎來到——‘金庭不死鄉’。”◎”吾皇”?

還能有哪個“吾皇”???

眾人當即將目光聚在老叟身上, 老叟摸了摸月兒的發頂,道:“好娃兒,你心地善良, 吾皇會保佑你的。”

說罷便挑起身上的酒桶轉身又朝那黑勳勳的山野深處走去, 眾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不由分說, 阿沅直接架起了月兒, 空師父則把尚在昏睡中的摩柯背了起來, 沈琮高聲道:

“老伯,且慢!”

老叟聞言一頓, 沈琮正待說什麼沈易握住了他的肩, 沈琮微微詫異看了他一眼後, 不再說了。

沈易上前一步,鳳眸彎成一雙月牙,人畜無害的模樣笑道:

“老伯, 山林多有野獸蟄伏,可否……借宿一宿?”

誰知方才一臉和藹摸著月兒發頂的老叟轉眼麵目沉了下來,頭也不回道:“愛莫能助, 你們還是另尋他人吧!”

沈易鳳眸眉頭蹙了蹙,沈琮見狀忙道:“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便罷了, 可還有兩個姑娘和孩子。”沈琮拽過月兒的手高呼道, “這麼小的孩子, 夜間野獸多凶猛,老人家難道忍心看她葬身於此嗎?”

老叟的腳步微微滯了滯, 瞥了眼與沈琮牽著的月兒尚且還紅腫著雙眼, 默然注視了片刻眉間的冷沉消融了些, 可還是背著酒桶朝前走, 走了幾步終是不耐的轉過身來:“雪都還沒融化乾淨,哪來的野獸?即便有,有吾皇在此,孰敢造次?!”

阿沅和薛時雨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

又是“吾皇”。

老叟重重歎了口氣:“罷了,若是留你們在此,想必吾皇也會怪罪於我的。罷了,罷了,你們跟我來吧。不過——”

老叟從酒桶裡舀出一瓢清酒,渾濁的雙眸直直盯著他們:

“先喝了它。”

瓢中似乎是再普通不過的清酒,月光下波光粼粼,無甚稀奇。

不過就是這般看似稀鬆平常的清酒方才卻能讓枯木逢春。

此刻又叫他們飲下,是毒是藥都不知,誰敢?

薛時雨當即擰眉:“這是什麼?”

“放心,不是毒。”老叟搖了搖頭,忽的雙眸銳利如劍,“凡入我金庭不死鄉者,必須飲下這口櫻花酒。”

空師父當即失聲道:“……金庭不死鄉?可是那個……‘金庭不死鄉’???”

老叟眸中厲色不變,卻也有隱隱的驕傲之色:“不錯。”

阿沅一臉黑線:“什麼……跟什麼???”

“貧僧有幸在古籍見過,傳聞有個世外桃源名曰‘金庭不死鄉’,其間人人安居樂業,鶴發童顏,傳聞是仙人住的地方……“

空師父話還未說完,沈琮當即嗤道:“我大魏天災人禍不斷,隆穀那屍山血海的場景都忘了麼?空師父我們一路行來,餓殍遍地,何來的世外桃源?”

“亂世不更顯珍貴麼?”阿沅就是看不慣這廝,扭頭看向老叟,“老伯,我喝。”

阿沅這麼說倒也不是完全看不慣這廝,而是因為她本來就死了嘛,孤魂野鬼一隻有什麼毒好怕的?

她是這些人中最無所畏懼的人……不,鬼。

如果一定要有人喝的話,她倒無所謂。

然而有人不這麼想。

“阿沅!”

“阿沅!”

又是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沈易和季陵不約而同的擰著眉沉著臉盯著她。

阿沅:“……”

阿沅同時被兩人猛不丁一聲吼,有些懵,而後這倆觸及到對方的視線又嫌惡的扭開頭。

阿沅:“…………”

……不是,這倆什麼情況???

阿沅看了看左側的書生又看了看右側的季陵,終於發現這倆……好像不對付。

隨即更懵了,為什麼?

阿沅一臉狐疑的看著這倆,平時也沒見他倆有交集啊???

身側薛時雨也道:“不可。”同時一把拉過阿沅將她扯到身後,瞪了她一眼,“你給我老實點。”

阿沅的思緒被一打亂,很快就拋到九霄雲外去,隨著薛時雨的話心裡暖融融的,親密的偎在薛時雨身後,其他人算什麼,還是時雨姐姐最好啦!!!

手腕親密的勾著薛時雨的,甚至還抽空瞪了一眼沈琮,一雙貓瞳熠熠,仿佛燃著兩簇小火苗,她決不允許這廝靠近時雨姐姐!!!!

沈琮:“……”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他確實被阿沅姑娘討厭了。

向來頗得女子青睞的沈大人何時有過這等待遇,望著國師大人苦笑了一聲,而國師大人隻是睇著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沈琮:“……”

那廂老叟生起氣來:“無知小兒!你當是人人都能飲得這櫻花酒的?不喝便罷了,走走走!老朽可沒功夫陪你們胡鬨!”

老叟挑起擔子就走了,薛時雨高呼:“老伯!”

然而這次怎麼叫老叟都不肯回頭了,眾人麵麵相覷,不用多說便知道若是錯過此次機會,便和那“吾皇”失之交臂,不管這老叟口中的“吾皇”是不是他們要尋找的妖,可他們此行不也正是為了尋大妖的存在麼!

眾人不再猶豫,還未待喚住老叟,卻見老叟仿佛預先知道了已然停住了腳步,似乎在等著他們。

阿沅:“……您知道我們會回來找您?”

老叟隻笑著:“沒人能拒絕金庭不死鄉,更沒人能拒絕吾皇的恩賜。”

同時取出一瓢酒於他們身前,淡淡道:“請吧。”

阿沅接過水瓢的一瞬間和薛時雨飛快交換了個眼神,忽的聽到身前老叟沙啞而蒼老的聲音驀的低沉了許多:

“彆耍小心思,金庭不死鄉不歡迎不誠實的朋友。”

阿沅頓了下,在老叟無聲的目光中,細小的藤蔓微微滯了下,從袖口處縮了回去。

書生眉間蹙了蹙,季陵也一臉陰沉,在兩人目光又投向她時,阿沅率先一口將瓢中的清酒一飲而儘,甚至還挑釁的看著二人,將手中的木瓢倒扣,隻餘一滴水珠淌了下來。

沈易:“……”

季陵:“……”

書生單手撐著眉骨,幽幽歎了口氣。

空師父接過水瓢,伸出一縷神識探了探,隱晦的衝眾人搖了搖頭,示意並無探得怪異之處,與一般清酒無異,應是安全的。

事到如今彆無他法,空師父也飲了一口,眾人接連飲下。

酒入喉內,隻覺得清冽味甘,並無甚稀奇,然而片刻後自丹田往上猶如火燒一般,尤其雙眸,滾燙、炙熱,好似要燃了起來。

阿沅吃痛的低呼一聲,正要拿手去揉,忽的薄薄的眼皮上覆上一層柔軟的沁涼,是書生帶著微啞的聲音響在耳畔:

“彆動。”

沁涼貼上滾燙,阿沅舒服的幾乎要嚶嚀出聲時,耳邊傳來薛時雨的驚歎聲:“…好美!”

阿沅迫不及待一把扯開書生的手,方才還是初雪未融、冰封十裡,此刻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盛開的濃烈、熾熱的如夢幻般的櫻花林。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短短幾個瞬息,櫻花瓣落了一身。

老叟於正前方掌心捧著一瓢,遙遙衝他們敬了一杯:

“歡迎來到——‘金庭不死鄉’。”

第90章 90 ◇

◎季陵橫刀於少年的脖頸,沒說話,就那麼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短短的一瞬, 明明方才還初雪未融、冰封十裡,此時已是山花爛漫的季節。

雙眸的炙熱頓消,神台異常清明, 眼前的瑰麗美景徐徐展開, 粉紅和翠綠交相輝映,此刻乃夜半時分卻仍是燈火通明, 火樹銀花。

阿沅也情不自禁喟歎一聲:

“真是……太美了。”

眾人沉浸在美景中, 忽然聽到老叟道:“天亮了便走吧。”

老叟話落便背著酒桶走了。

“老伯……”阿沅忙應聲看去, 老叟卻已消失在一片繁密的櫻花林中,不見了蹤影。

阿沅眉頭倏然擰緊, 總覺得……這老頭不簡單。

薛時雨忽地撞了撞阿沅的肩, 沉聲道:“當心些。”

薛時雨的臉色不太好看, 阿沅順著薛時雨的視線看去,隻見阡陌之上,多是來來回回的行人, 眾人麵上皆帶著神神鬼鬼的麵具,手上不約而同提著一盞小燈籠,影子於地麵上隱隱綽綽長短不一, 細看下有些人居然……沒有影子。

甚至有些影子伸出長長的觸角,亦或是纏繞交錯的蛇影、呲牙咧嘴的魑魅魍魎, 不一而足。

阿沅小而精致的鼻尖微微嗡動了下, 她竟才發現, 這濃重的櫻花香氣下,妖氣滔天。

那一個個全是妖啊。

而那些人仿若不知, 居然和這群妖手挽著手, 嬉笑怒罵, 仿若在這一刻, 人妖都沒有了差彆。

一群半大孩子見到憑空出現的陌生人卻一點也不認生,提著燈籠簇擁了上來,男孩們看了看阿沅,又看了看薛時雨,耳根紅紅的卻羞赧得沒有上前,一個圓頭圓腦的女娃娃大著膽子抓著阿沅的手:

“姐姐,你真好看。”

而在這女娃娃背後,她的小夥伴們一個是周身往外吐著白絲的蜘蛛精,一個雖長著一副年畫娃娃一般可愛的相貌,可投在地上的影子可是吐信子的巨蛇,還有個雖被鬼神麵具遮擋了麵孔,可從那麵具下不斷往下淌的腥紅,乃至腳底下都快成一灘血水池了,不難看出也是隻同道中鬼,觀之……死的還挺慘。

阿沅一邊暗自觀察著,一邊對女娃兒微微一笑:“你也好看。”末的,眸光似有若無瞥了眼女娃娃身後的半大孩子們,男孩們見阿沅的眸光投來,麵具下隻能看到一截頸和耳根子都紅了,阿沅心裡微微一怔,她跟著季陵這三年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即便修成人身日短又如何,無一不是凶殘暴虐,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膽小害羞的。

……怪新鮮的。

阿沅在觀察他們,同樣的沈易、季陵等人也在觀察。

阿沅半蹲了下來,仰頭望著女娃娃,瞥了眼女娃娃身後道:“他們……”

女娃娃見阿沅搭理她了,雙眸陡的鋥亮,大聲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阿沅笑了笑,斟酌了下,道:“你……不害怕麼?”

女娃娃似沒聽懂阿沅在說什麼,歪著腦袋看她:“……怕什麼?”

“他們……”阿沅一頓,收斂了臉上柔軟的和煦,直直盯著麵前圓頭圓臉的少女,貓瞳深深,帶著過分冷靜的逼視和審視:“包括我,我們是妖是魔是怪,你不怕我們嗎?”

女娃娃仍是歪著腦袋一臉不解:“姐姐會傷害我嗎?”

阿沅搖了搖頭:“不會。”

女娃娃困惑道:“那我為什麼要怕呢?”

阿沅驀的怔住。

女娃娃笑著回首召喚她的小夥伴們:“害羞什麼!快來啊!漂亮姐姐可好了!快過來啊!”

那群小妖怪們應聲過來,簇擁著阿沅,嘰嘰喳喳的,女娃娃天生自來熟,趴在阿沅耳邊上說著悄悄話:“那個姐姐也好好看啊,可是感覺好凶啊……我不敢靠近。”

阿沅笑:“時雨姐姐才不凶呢。”

阿沅越是笑,半大的孩子們便更是簇擁著她,嘰嘰喳喳中倒是得到了不少訊息。

這兒確為金庭不死鄉,不單單是常人的世外桃源,更是給了孤魂野鬼一個安身的去處。

這裡沒有人妖之分,更無低賤之彆,不論是人是妖,凡入金庭不死鄉者,皆是受吾皇庇佑的人。

而說到“吾皇”為何許人也,這些孩子雖滿目崇拜但有說“吾皇”是留著大胡子的仙人,也有說“吾皇”是身著華衣九天飛來的仙女,更甚者還有說“吾皇”是隻活了上千年的大烏龜,林林總總居然沒有個統一的說法,阿沅被吵得腦殼疼連忙叫住了他們:“罷了罷了,彆提那什麼‘勞什子’的‘吾皇’了……方才你們可見到一位背著酒桶的老叟?他是誰?”

“漂亮姐姐說的可是韓伯伯?他是我們這兒有名的攤師,喏,你看!”女娃娃從懷裡拿出一獸皮做的人物剪影,“這是韓伯伯送我的!每年的花神節,韓伯伯都會準備一出超級盛大的皮影戲,我們可喜歡了!皮影戲結束,韓伯伯便會把這些獸皮做的小人兒送給我們,還不知道今年韓伯伯要做什麼戲呢……”

阿沅盯著女娃娃手心獸皮做的小人兒剪影出了神,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觸碰卻被沈琮的聲音打斷。

沈琮一旁默默聽著,忍不住道:“花神節?”

“花神節是我們不死鄉最最最盛大的節日!你瞧——”女娃娃揚了揚脖子上掛著的鬼神麵具,以及手上提著的小燈籠,“姐姐來的真是時候,三天後就要舉行花神節啦,我們正在做準備呢!”

薛時雨追問:“要做什麼準備?”

說到這兒,女娃娃居然羞澀了起來,倒是她身後的少年們搶先道:“我們會選出最最最漂亮的姑娘為聖女,隻有最漂亮的姑娘才有資格侍奉吾皇!”

話落,少年目光灼灼盯著阿沅。

鬼神麵具下看不清少年的麵目,卻能從那黑勳勳的兩眼中感受到仿若有實質般的熾熱目光。

這樣的目光未免太過大膽,阿沅微微一怔。

阿沅怔愣的同時也覺得不舒服,不過她沒說什麼,畢竟是小孩子。

然而這少年卻借著眾人簇擁之際,擠到了阿沅身前,正要觸碰到阿沅之時,一柄劍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與此同時,扇麵鋒利的那側直抵他的咽喉,一切發生在刹那之間。

甚至連薛時雨、沈琮、空師父都未反應過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沈易凝著那帶著鬼神麵具的少年,好脾氣的笑了笑,隻是笑意未達眼底,睨著他,眸色冰冷:“乾什麼呢?”

季陵橫刀於少年的脖頸,沒說話,也就那麼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哦,少年本來也已經死了。

沈易和季陵難得的默契,不約而同想著,再死一次也無不可吧。

少年停滯了片刻,倏然放聲大哭,一邊哭著一邊哆哆嗦嗦拿出一束櫻花:“我……我隻是想送給姐姐……”

櫻花瓣窸窸窣窣落了一地,粉紅沾上塵土,阿沅微愣之餘,好像少年的心意也被踐踏了,也為了自己方才那點不舒服感到羞愧,連忙瞪了一眼沈易和季陵:“你們……你們儘添亂!你們最近到底怎麼了??!”

阿沅連忙將沈易和季陵推開,他們反常的沒有任何反應,阿沅一時顧不上他們,連忙將少年扶了起來:“沒事吧?不要害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好香。”

低低的聲音忽的傳來。

麵前的少年被麵具覆蓋下的臉瞧不見神色,阿沅隻微微頓了下,道:“你說什麼?”

“……好甜。”

阿沅霎時眉頭緊鎖,厭惡之色一閃而過。

這句,她確定自己沒聽錯。

本內疚的心情霎時煙消雲散,阿沅冷著臉本欲鬆開攙扶著少年的手,忽的,手被擒住了。

有什麼冰冷的、黏膩的東西死死抓著她,力氣之大,她居然掙不開!

手背冷不丁貼上一片冷硬,垂眸看去是少年歪著腦袋將臉頰貼於阿沅的手背上,鬼神麵具鬆鬆的挎在麵上,露出小半塊下顎,全是森森白骨。

猙獰的麵具之上露出兩顆黑勳勳的空洞,盯著阿沅,少年尚且青澀、微啞的聲音發出癡癡的聲音,一邊凝著她,一邊死死抓著她的手,白骨森森磨蹭著她軟滑的手背,癡笑著歎著:

“好暖……”

“好軟……”

“真好啊……嘿嘿……”

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剮蹭著她過分蒼白的皮下薄薄的青色血管,來回研磨著,黑勳勳的空洞凝著她,蠱惑著她:

“真好呐……為我所用吧。”

莫名的,阿沅一瞬間想起女娃娃掌心獸皮做的小人兒剪影,登時起了一身寒毛,尖叫著霎時雙手掌心綿延出數道帶著利刺的藤蔓襲向少年:

“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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