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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76899 字 4個月前

第81章 81 ◇

◎“是我太想你了嗎?”◎

小兔怔怔的看著少年燦如朝陽的笑, 印象裡,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季陵笑。

還怪好看的。

小兔隻頓了一下,有些生硬的偏過小腦袋避開少年的視線, 望向天空時, 忽的愣住了。

隻見金烏之上有塊指甲大的黑斑。

這……是個什麼東西???

紅紅的兔眸眨了眨,用爪子揉了揉眼睛, 定睛看, 那黑斑還在,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還越來越大了!

好似一滴墨似的暈開了,又好似一塊黴斑自灼灼金烏之上逐漸潰爛、擴大, 阿沅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 看了看四周的遊人又看了看抱著她的少年, 居然人人麵色如常,好似沒瞧見一樣。

少年感受到懷裡小兔的異樣,疑惑道:“怎麼了?”

小兔吱吱吱的叫喚著, 見少年一臉不解,叼著他的手指往上瞧,少年狐疑的仰天看了看, 還是垂眸凝視她:“……餓了嗎?很快到家了。”

阿沅:“……”

“彼岸花,怎麼回事?他們都看不見麼?那是什麼東西?”

按理說境中的一切皆能反應境主的心境, 尤其是這片天, 阿沅一直根據著天色的好壞揣摩少年心情的好惡, 此刻是豔陽天,可見少年的心情是極好的, 然而這金烏之上的那塊黑斑……

太詭異了, 如何能視若無睹。

小兔眯著眼, 自少年的懷抱中探出頭, 探究的小眼神凝著少年俊逸優越的麵龐,一眨不眨的,少年垂眸看她:“我臉上有什麼麼?”

小兔直直凝了他一會兒後,沒什麼異樣。隨即偏過了頭,埋首於少年的胸膛前,合上了雙眼,似乎倦了。

季陵看了她一會兒,唇角略略揚了些,腳步卻愈加放緩了。

阿沅隻不過裝睡罷了,她內心緊急呼叫彼岸花:

“你人呢!”

等了一會兒才傳來彼岸花的聲音:“其實它一直存在著,隻是主人從未發現而已。”

“它到底是什麼?”

“境能反映出境主的心境也能映射出即將發生的事,以夢獸這尿性……多半是不好的事。主人,你想想季陵發生過什麼大事沒?比如缺胳膊斷腿啥的,最好是這輩子都忘不了的……”

“我哪兒知道……”阿沅驀的頓住,忽然想起來時雨姐姐曾說過,她和季陵的雙親皆被大妖所屠殺,此番他們也是為尋大妖報血仇才浪跡天涯……

阿沅心中默默推算著時間,確與時雨姐姐所說的相吻合……難道真是大妖要來了?

“主人可曾聽過‘天狗食日’?日蝕見星,臣弑其君,天下分裂。①日者,人主之象。當金烏被天狗吞噬殆儘之時,便是境毀人亡之時,這便是夢獸最厲害之處。主人,我們都錯了。夢獸從頭到尾沒打算將你們囚到死,它一開始就打算連同境主將你們同這境一起隕滅!”

小兔一雙紅色的瞳孔倏然縮小了幾分,渾身跟著戰栗了一下。少年未察覺小兔的異樣,轉眼間到了家門前。

少年正要推開門時,阿沅不知為何莫名有些不安,小兔倏然睜開雙眸,叼住他的袖口,季陵微微一頓,垂眸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又鬆開,忽然道:

“你在……撒嬌嗎?”

阿沅:“……”

我撒你個大頭鬼!!!

小兔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仍叼著他袖口沒有鬆開,少年唇角微勾,指尖摸了摸小兔的頭:“好了,彆撒嬌了。”

阿沅:“………………”

少年作勢又要去推開門,小兔不光叼著他的衣袖,兩隻爪子也扒著他的手腕不放,一人一兔僵持了一會兒,少年的眉頭漸漸攏起,顯得無可奈何,季陵這廝一旦沒什麼表情就顯得很凶,他默了下才道:“彆鬨了。”

阿沅自從知道這廝是個兔奴之後完全不怵他,兩隻爪子仍是扒著他的手腕不鬆手,僵持中,忽然,門開了。

“吱呀”的沉悶一聲,少年一雙漂亮的桃花眸和紅紅的兔眼對視了一下,一人一兔不約而同看向屋內——

空無一人。

甚至一絲風聲也沒有,靜的可怕。

阿沅心中的不安感愈盛,不安感好似利爪扼住了她的咽喉,自入境以來,她從沒如此焦躁過。

季陵一雙原蕩漾著淺淺微波的桃花眸倏地沉了下來,這次他不顧小兔的爪子如何掰扯他的手腕,甚至在他腕上留下兩道抓痕,決然的大步走進去,農舍本就不算大,季陵逡巡了一遍,很快眸光釘在季無妄和春娘的那間屋,邁步前去。

阿沅攔不住他,抬眸望了眼天,那塊黑斑又大了點兒,日頭好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餅,那黑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擴散著。

阿沅咬了咬牙,無法阻止他隻能跟著去了。

在幾步走進房舍時,少年忽然一手將小兔掖進胸膛內,將探出來的小腦袋,兩指抵著小兔的眉心將她又戳了進去,沉聲道:“彆出來。”驀的又補了句,“聽話。”

小兔略略掙紮了下順從的藏進少年的衣衫內,季陵餘光瞥了一眼才複又將眸光投向房舍內,正要叩門時,門內傳來屬於女子的淒厲哀嚎聲!

是春娘!

季陵不再猶豫一腳踹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地淩亂,春娘淩空掙紮著,她的四肢呈現詭異的姿勢向後絞著,臉色蒼白中微微泛著青,雙目赤紅,周身血脈微凸,血液倒流著,似承受著巨大的痛楚。

而站在她麵前的是麵色鐵青的季無妄。

季無妄怒視著她,全然是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暴戾之色:“你竟敢……你竟敢殺我?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嗎?!身為妖寵居然妄圖弑主,你不想活了麼!?”

但凡是立了妖誓的妖寵,隻要有一絲弑主的念頭即刻便會被天道絞殺。

春娘七孔俱淌下鮮血,渾身以獻祭般的姿勢扭曲著,掙紮著,仍惡狠狠地瞪著季無妄,雙目幾欲淌出血淚來:“你怎麼配為人父……你該死…該死!”

季無妄目眥欲裂,手背更是鼓起根根駭人青筋,喝道:“你再說一遍!?”

所幸劍聖處於暴怒中不察四周,阿沅從少年的衣衫內微微露出半顆腦袋,紅紅的兔眸從春娘猩紅的雙眸往下落,落在一地淩亂的衣衫上,其上堆砌著各色男子的衣衫,她的眸光最終落在那堆淩亂衣衫的最下方,露出一角帶著血色的有些臟亂的衣物。

她認出了,這是季陵的小衫。

那小衫被撕了兩半,還是她撕得呢,為了給他包紮傷口。她記得每每季陵接受季無妄的“教誨”後,衣衫被血汙沾滿大半是不能再穿的,這些衣物俱被春娘隨手扔進雜物堆內,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

不,兔眼眯了眯,細看下這一角衣衫上還用朱砂寫了些符咒,阿沅凝神,眯著眼瞧著,雖然隻露出一半的符咒,得虧她平日無事呆在油紙傘裡就翻看那些道家的符咒大全,這不正是臭名昭著的傀儡術嗎!

傀儡術流派中的一種,隻要施咒人將咒法寫在他人的毛發或者帶血的衣物上,七七四十九天後便可操控其神誌,甚至奪人軀殼!

邪術中最最陰邪、為人不齒的一招了!

紅紅的兔眸霎時釘在季無妄身上,滿臉不可置信:“……這人!!!”

阿沅都恨不得啐他一口!!!

季陵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半晌才驚愕道:“父親……發生了什麼?”

季無妄似被春娘激得發了狂,雙目赤紅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實際上,雖說是在境中,其實阿沅也隱隱能感覺到一麵是村民們對劍聖的無上推崇,一麵是劍聖難以忽視的頹敗,她能感覺到季無妄這俱恍若一座小山似的魁梧軀體好似摧枯拉朽的巨樹一般,隱隱有傾頹的趨勢。

所謂英雄末路,但這也不是他妄圖奪取季陵軀體的借口!

虎毒都不食子,這可是他的親兒子啊!

季無妄胸膛劇烈起伏,幾步上前單手狠狠扼住春娘咽喉,雙眸一片血霧彌漫:“陵兒,看清楚了,妖本性低劣,是妖就會騙人!今日為父再給你上一課,永遠不要對妖仁慈,它們不配!”

春娘纖細的脖頸在季無妄掌心恍若一折就斷,她麵色驟然脹紅之後逐漸泛青,支離破碎的聲音從喉頭溢出,即便被季無妄扼住了咽喉,仍吃力的扭動著脖子,一點一點轉向季陵,一滴淚從眼角流出,喉間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阿……阿……”

季陵僵立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指甲狠狠嵌進掌心內,俊容一片蒼白,怔怔的看著春娘。雙拳因為握得太緊周身微微顫抖著,足下卻仿佛有千斤重一動不能動。

“動啊你!為什麼不動!你快去救她啊!”

小兔從他懷裡躍出,躍到他臂彎上,瘋狂咬著他的手腕,直到咬出血這人還像個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少年的雙眸死死盯著春娘被扼住的、逐漸扭曲青白的麵容,下唇被自己咬的鮮血淋漓也渾然不知。

【阿陵,你答應過我的,不要惹你父親生氣的,對不對?】

【你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不再惹你父親生氣的,你知道的,你知道你父親是因走火入魔才這樣的,對嗎?】

【阿陵我知道你一向最聽話了……阿陵……】

春娘麵如金紙,卻衝少年艱難扯了個笑:“阿陵你……你做的…很好……”

少年渾身劇烈一顫,俊容血色儘失。

他濃黑而茫然的目光錯落在春娘和季無妄身上,過往無數畫麵在他麵前交織——

是女人為他拭血,滿目淒楚。

【阿陵,要聽你父親的話,他…他隻是走火入魔了,他身不由己,你知道的對嗎?】

是父親永遠居高臨下看著他。

【我沒你這樣廢物的兒子,站起來!】

是女人在哭泣。

【你做的很好……對不起…對不起……】

是男人在咆哮。

【站起來!】

【阿陵……阿陵……】

【妖就是妖!本性難移,這就是妖!】

【阿陵……】

少年漸漸充血的雙眸死死盯著季無妄掌心逐漸麵色灰暗的春娘,渾身抑製不住的輕顫著,兩道交織的聲音雜亂的充斥著他的大腦,他眼底微紅,牙關緊咬,眸底俱是掙紮的無措和迷茫。

到底……到底要我怎麼做?

我怎麼做才是對的?

我……

驟然耳邊炸響一道屬於少女的清叱聲:

“你是人不是動物更不是任人使喚的傀儡!給我動起來啊笨蛋!!!”

仿若一個鐵錘當頭砸中,少年驟然戰栗了一瞬,小兔從他臂彎上輕盈躍下,落地化作一襲白裙嫋嫋的倩麗身影一躍上前,藤蔓自她掌心探出直直插入季無妄的手腕之中,季無妄一聲悶哼鬆開了春娘。

另一手的掌心同樣探出一條藤蔓卷上春娘的細腰,帶著春娘遠遠避開,距季無妄整整三丈之外,阿沅便擋在春娘身前,以防禦的姿態狠狠瞪著季無妄。

“主人!你插手乾什麼!你暴露了你!!!”

“對不住!沒忍住啊啊啊啊!!!你能眼睜睜看這麼美好的大姐姐被殺掉嗎!!!!”

真不怪阿沅,雖然春娘不認識她,甚至這輩子沒機會相識了,可是偷偷觀察春娘的這段日子,不妨礙阿沅喜歡上這個溫柔善良的大姐姐啊!

“主人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境裡除了境主都是夢獸的眼線!你不是沒吃過苦頭,一旦暴露就會被潛意識攻擊的主人!”

“我當然知道了!所以對不住嘛!!!”

阿沅直直盯著季無妄,一邊防著季無妄一邊防著周遭的一切!

一滴汗沿著額角淌下,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原來是你啊。”季無妄本暴戾的縈著血霧的雙眸忽的沉了下來,雙目沉沉,忽然頭神經質的歪了一下,一如方才在小巷裡圍追擁堵她的人群。

他本暴怒的臉隻剩下一片麵無表情的寧靜,忽的咧唇笑了:“找到你了。”

登時不光是季無妄,甚至包括身後的春娘,周遭可以看的一切俱朝阿沅襲擊而來!

“主人小心!!!”

阿沅掌心的藤蔓隻能一支鉗製住季無妄,令一支鉗住身後的春娘,其他的便防不住了,眼瞅著那帶著火焰的木柴直直朝她的麵飛來,阿沅駭的閉上了眼!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無事發生。

阿沅愣了一下,偷偷睜開一條縫,繼而睜開雙眼。

那燃著火焰的木柴正巧就停在她眸光前的一寸,停滯住了。

不光如此,她的周身都被身旁飛馳而來的東西包圍住了,它們皆停滯在空中,一動不動。

彼岸花比阿沅更詫異:“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阿沅默了下,才道,“好像是潛意識……放過我了。”

話落的一瞬,阿沅小心翼翼的微微側目,便對上了一雙一眨不眨凝視著她的,濃黑的桃花眸。

阿沅下意識屏住呼吸,怔住了。

季無妄亦衝季陵爆喝:“你在做什麼?!這是妖!是妖!還不快殺了她!”

少年冷沉的眸光自阿沅眉心一抹烈焰似的花瓣印記下落,掃過她一雙眼尾微紅的貓瞳又掃過一片小巧的櫻唇,是夜夜入他夢的女孩。

不,原來不是夢。

是真的。

小兔是真的,這個女孩也是真的,她們都是真的,她們……自始至終是一個人。

冷沉的眸光最後釘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上,喉結艱澀的上下滑動了一下,才恍然道:

“……你是妖?”

阿沅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複雜,未答便是默認了。

少年追問道:“為何不告訴我?為……”

“妖天性狡詐!陵兒你忘了嗎?忘了這妖是如何騙你的嗎?”

季無妄盯著季陵,一雙暴戾的眸泛著詭譎的光,隨著他的話落,周遭一切忽的全變了。

一道窸窣的裂痕如蛛絲般蔓延開,境裂了,裂成無數塊漂浮在季陵麵前。

阿沅在那碎裂成千萬塊的碎片中看到了遍地盛開的彼岸花,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將衣袂一角割下,看到七歲的小季陵攥著那塊衣袂隔著一汪湖水眸光通紅的盯著她。

看到自己擋在書生麵前,對著麵目森冷的季陵道:“你敢動他,我會跟你拚命的。”

看到自己將季陵一掌拍進安魂香內,對他說:“看清楚了我不是薛時雨,彆再做奇怪的事了。”

更往前,看到自己於巨大的榕樹下,將腰間繡著小兔的錦囊扯下丟在了地上,頭也不回的下山走了。

每張碎片都是自己決絕的背影,少年盯著這一張張碎片,雙目漸漸赤紅,桃花眸中血絲彌漫,呼吸之間居然有股血氣。

“看到了麼,妖慣會騙人。你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吧?”季無妄盯著季陵,雙眸閃爍著詭譎的興奮的光,“這是境,彼岸花最擅製幻境,這是她製造的幻境,她厭你、欺你、棄你,阿陵,告訴我,你要怎麼做?”

那雙桃花眸死死凝著阿沅,那布滿雙眸的血絲如同蛛網一般裹著阿沅不斷往下沉,帶著稚氣未褪的艱澀嗓音在喉間滾過一遍又一遍才艱難的發出聲音,每一字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難以覺察的脆弱:

“……你也騙我?”

阿沅驀的心臟好像被一隻大手抓捏了一下,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大喝道:“放屁!放他娘的狗屁!這是他!是夢獸製造的幻境!不是我!季陵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是想告訴你的!這不是沒到時機嘛!我不知道你現在記起了多少,反正…反正你要信我啊!時雨姐姐、沈易他們都被困在這兒了,不過放心,我找到他們了!隻要破了這個境我們就能……”

少年喃喃著打斷她的話:“果然父親說得對,妖就是會騙人。”

阿沅:“……”

阿沅梗住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簡直想搖著這廝的雙肩趴他耳邊大吼:“要我怎麼說你才信啊啊啊啊啊啊!”

現實是,她被少年一雙通紅的眼珠釘在原地一動不動,喉嚨仿佛卡殼發不出一絲聲音,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七歲的他,也是這樣盯著她的。

七歲的他和十四歲的他,季陵從來沒有變過。

他真的恨她。

說實話阿沅不知道這股恨意是哪兒來的,她隻知道她輸了。

她自以為了解這廝,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破境之路,攻心為上,她輸的一塌糊塗。

是她輸了。

季無妄望著少年,眸中興奮的光愈加濃烈:“阿陵,我教過你的,對待妖該怎麼做?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一道白光倏然而至,下一秒,少年的右手掌心憑空出現一柄劍刃,深淵劍。

“好,很好。”季無妄雙眸的光愈盛,呼吸都變得粗重了,“你一直知道的對嗎?是妖就該死!妖死不足惜!就這樣砍過……去…”

白光一閃,季無妄的頭顱落在了地上。

血濺了一地。

他雙眸中興奮的光甚至還沒熄滅,就這樣頭點地,落在了地上。

阿沅怔了一下,繼而貓瞳迸射出極其耀眼的光,她一蹦一跳的跑向季陵,雙眸中的光熾烈的叫人不敢逼視:“你想起來了對不對?!”

少年握緊了掌中的劍,阿沅眸中的光越亮,越顯得少年的桃花眸越晦暗。

頓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我分的清真假。”

你是真的,我知道。

周遭的景物劇烈變化著,是境要坍塌了。阿沅沒想到峰回路轉,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笑弧都快咧到耳根了,果然提到時雨姐姐這廝就清醒了!就應該早點提的!

真是的!!!

境化作一塊塊碎片不斷墜落著,阿沅顧不得開心,忙道:“你記起來了就快帶我們出去呀!”

一般來說,無論多麼強大的幻術都有同一個捷徑,隻要喚醒境主的意識,多麼強大的幻術都能瞬間瓦解。

這也是方才潛意識停止攻擊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境主不肯了!

境裡境主才是老大,夢獸算個屁!

阿沅興奮的看著少年,然而少年卻遲遲未有反應。

周遭的碎片不斷下落,落地的一瞬間濺起熾熱的火星子,他們能安全立足的地方不多了。

見少年久久未言,隻一雙晦暗的桃花眸盯著她,阿沅漸漸回過味兒來:“你……你不會……”

“主人!他根本沒記起來!!!快逃!境要塌了!”

……娘的!

阿沅一雙貓瞳登時瞪得圓滾滾的,心底暗罵一聲,抓著少年的領子就開始奪路狂奔,一路躲著不斷往下墜的碎片,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悶哼,她扭頭一看是季陵替她擋了橫飛而來的碎片,碎片直直貫穿他的肋下,血潑墨似的濺了出來。

阿沅瞳孔劇烈一縮,咬牙道:“你……你撐住!”

到處都是如星火墜下的碎片,忽然天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悶雷聲,阿沅刻入骨髓的對雷電的恐懼叫她腿一軟,差點摔了一跤。

她隻匆匆瞥了一眼天邊紅紫交相輝映的電流,便不再看了。抿著泛白的唇仍悶頭往前疾衝著,季陵因失血過多已然昏了過去,她現在不能停,不能停!

她抓著季陵的領子,兩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星火似的碎片不再墜下時才停了下來。

是入境前的那座山峰。

他們居然又回到了這裡。

她帶著季陵跑來跑去仍是繞不過這座山峰,繞不開這個懸崖。

不知何時起,天邊震耳欲聾的雷聲也不再作響了,阿沅將季陵放在原地,自己也渾身虛脫的倒在地上,不知跑了多久她身上本就不足的靈氣也快殆儘了,卻仍咬著牙催動海靈珠愈合季陵肋下的傷口。

境與境主息息相關,季陵隻會比她傷的更重,因此才昏睡了過去。

又或許是因他昏睡了過去,陷入無意識狀態,境才短暫的恢複了些許平靜。

但她深知這個平靜不會持續的太久。

因為頭頂的烈陽仍在,那黑斑幾乎快吞沒了它,明明是大白天卻黑沉如夜。

不知日頭徹底被黑斑吞噬時,那個大妖會不會出來,阿沅知道自己應該站起來,可是她靈力枯竭,實在沒有力氣了。

她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她仰望著天邊那輪逐漸被黑斑吞噬的太陽,終是無力的合上了雙眼。

一道裹挾著雷霆之力的金光倏忽而至,光芒散儘,一道修長的人影憑空出現。

一隻細小的藤蔓從阿沅的袖口綿延而出,藤蔓之上生出一株小小的花蕊,花蕊迎風招展,衝著那道修長的人影點頭哈腰,口吐人言:“哎呀,不愧是上神大人,夢獸在您跟前就跟臭老鼠一般不禁打!這次不知又躲到哪裡去了……”

那道修長的人影無視它的話,徑直掠過了它,朝昏睡在地的阿沅走去。

越朝她靠近,本還算平穩的步伐有些微的急促,幾步上前,單膝跪地,鳳眸自上而下掃了阿沅一遍,眸光落在被火星子燎過的紅腫的胳膊和手背,眉頭一蹙,兩指點在少女的眉心處,融融的金光包裹著她,不一會兒身上的傷便愈合了。

金光消失,點在少女眉心修長的指尖下落,如一片羽毛似的輕輕撫了撫她有些蒼白微涼的頰邊,鳳眸內蕩著一層柔軟的淺波,下一瞬便克製的收回手站了起來,回眸看向另一側昏睡在地的少年季陵時,鳳眸的淺波消失了,隻剩烏沉沉的黑。

書生麵無表情,朝著昏睡在地的少年走去。

身上傾瀉而出的殺氣簡直難以忽視。

那株花蕊迎風搖的愈歡:“上神大人……真要殺了他?我知夢獸這隻臭老鼠難抓的很,雖然殺了境主,強行突破境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是……但是……”

眼瞅著書生就要走到少年身前了,花蕊看了眼身後沉睡的阿沅,咬咬牙道:“小的與主人心意相通,主人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破境之法的,但是主人從未如此想過,主人雖然沒說過什麼,但小的知道,主人一定不願這麼做的上神大人!”

書生的腳步微微一滯,花蕊一頓後,心中一喜正要再勸時便聽到隨風送來的輕嗤聲:

“那我更得殺他了。”

書生清瘦的背影驟然爆發出幾乎為實質的滔滔殺氣!圍繞著他周身的清風俱成了殺人無形的淩厲刀刃!

白袍的下擺在颶風中飛揚,沈易一雙深邃如墨的鳳眸凝在昏睡的,麵色霜白的少年身上。

薄唇諷刺的一勾,縈繞周身的疾風彙聚成一柄巨大的風刃朝沉睡少年的脖頸砍去!

“住手!”

風刃堪堪停滯在少年頸前的一瞬便化作無形散了開去。

飛揚的衣袍下擺也落回了原地。

一時一絲風聲也無了,靜的令人心慌。

一顆珠子砸在了他的背上又落了下來,滾落在他鞋邊。

沈易垂眸一看,是海靈珠。

薄唇倏然收緊,藏於袖中的手也一瞬間握緊。

“你……你不準傷他!”

阿沅實在沒有多餘的任何一絲靈力了,不然也不會像個稚童一樣選擇拿海靈珠砸人這樣丟人的方式。

她也實在是筋疲力竭了,幾乎連站也站不住,眼前也是暈暈沉沉的一片朦朧,若不是靠著最後一絲毅力撐著,早趴下來了。

書生仍背對著她,並未轉身。許久才傳來他自嘲似的冷哼聲:“如果我非要殺他呢?”

“那……那……”

阿沅喃喃著,其實她並未聽清楚那人說了什麼,她晃了晃頭,腳步虛浮,真的到了極限。

許久等不到身後少女的聲音,書生冷笑著,胸口酸酸澀澀的幾乎快溢了出來。

他冷眼看著昏睡的少年,背對著少女的一雙鳳眸是昭昭的嫉恨、憤怒,緊握於身側的雙拳更是被他自己握得指骨泛白。

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少女朝他走了過來。

他的指骨幾乎快被自己捏碎了,才終於強迫自己閉了閉眼,收回眸中的晦暗和嫉恨,再好的涵養也蕩然無存,因為那盤旋在他胸口的酸澀不僅沒有因為他的強行壓抑消失,反而更加的濃厚,幾乎快吞沒了他。

書生冷笑著轉過身,輕嘲著:“怎麼?還是舍不得麼?還要為他打我幾拳是麼?”

一回眸正巧對上阿沅踉蹌走來,高高舉起的簡直過家家似的玩鬨的拳頭。

沈易:“……”

書生鳳眸艱澀的一凝,重重喘了口粗氣,那盤旋在胸口澎湃的酸澀再也壓不住,他瞪著近在咫尺的少女,一點讀書人的風度都沒了,眼神帶著凶狠,甚至說的上是可怖。

他惡狠狠凝著她,又譏又笑的,不知道笑她還是笑自己:“他在你心中就這麼……”

“是我太想你了嗎?”

少女驟然發出猶如夢囈般的聲音。

沈易頓住,有些怔愣的看著她,那口惡氣便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的。

阿沅茫然然仰頭看著他,伸在半空的拳頭不自覺鬆開了。一雙仿佛蒙了一層霧的貓瞳怔怔盯著書生。

一時死寂無聲,沈易在阿沅幾乎逼視的視線中屏住了呼吸,胸腔的酸澀不翼而飛,代替的是越來越重的心跳聲。

忽的,少女忽然癡癡笑了起來,帶著一些自嘲:

“我想你想到這個地步了麼?居然在彆人的夢境裡夢到你……”

話未說完,阿沅便不受控的合上雙眸昏倒了過去。

書生隻愣了短短的一瞬,便極快的一手攥住她的肩,一手虛虛擁住她的腰,阿沅正巧一頭撞進他的胸膛裡,沉悶的一聲,不疼,卻在他心尖上落下重響。

書生狹長的雙睫猶如振翅的蝶一般,劇烈震顫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百科

第82章 82 ◇

◎“我們當然是朋友了!”◎

馨香滿懷, 胸口陡的升起一股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巨大的喜悅,那股巨大的喜悅正要如春天綻放的花朵一般盛開之時,忽然傳來花蕊急急的聲音:

“上神大人, 境又開始變化了!”彼岸花選擇放棄勸說了, 上神哪是他能勸得動的!它忙道,“您要殺了季陵的話, 就趁現在吧!我怕夢獸又搞什麼小動作, 倒時要脫身就難了上神大人!”

彼岸花這邊急的半死, 上神大人倒看上去一點不慌。

甚至因它不合時宜的插嘴,眉心攏起高高的丘壑。書生將阿沅半擁在懷, 鳳眸中的晦暗一絲也無了, 濃黑的鳳眸映著少女沉睡的容顏, 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一眨不眨盯著她,眸底躍動著點點動人的金光。

才安穩不過片刻的境又開始往下星火似的墜碎片, 花蕊咆哮著:“上神大人,再磨蹭境塌了,就是您也出不去!!!我說真的!!!!”

有什麼好看的, 再看能看出朵花來麼?又不是第一次見主人!!!!

沈易此刻心情好到炸裂,絲毫不在意這膽大包天彼岸花的無禮, 甚至連身後不斷下墜的碎片也忽視了。他微微歎了口氣, 惱火周遭一切的不識風情。

他彎了彎眼, 俯身在阿沅眉心落下一吻,唇角含笑, 脈脈溫情:“算了, 先出去。”

一縷火星子差點將花蕊燒禿了, 花蕊咆哮著:“上神大人!!!”

上神大人不緊不慢的將昏睡的少女放在地上, 將她的頭顱小心翼翼的放穩在一塊石頭上,落在他們身上的碎片還未靠近俱化作了硝煙散儘。

上神大人安頓好了少女終於大發慈悲回了它的話:“不殺了。”

“是上神大人!”花蕊猛地一頓,“什、什麼???怎麼突然又不殺了???”

上神大人心情頗好:“殺了他,阿沅要生我氣就得不償失了。這筆賬太虧,算了。”

彼岸花:“………………”

上神的話都這麼兒戲的嗎???!

花蕊難得磕磕絆絆:“那、那現在怎麼辦?”

它可不要死在夢獸的境裡,傳出去太丟臉了!

沈易仰頭看了看幾乎快被黑斑吞沒的太陽,唇角勾了勾,冷冷一笑:“重頭戲現在才開始呢,你護住阿沅,我去抓老鼠。”

驀的一頓,嗤笑道,“那老鼠跑的再快,能有閃電快?”

“上神大……”

沈易冷冷的瞥了它一眼,花蕊登時止住聲,忍不住打了寒噤。

花蕊再不敢有多餘的話了,瑟縮著腦袋。

沈易看了一眼昏睡的阿沅,打了個響指,少女身旁無聲起了個泛著金光的屏障,碎片一落在屏障上便消散無形。

沈易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季陵,嫌棄的皺了皺眉,還是給他也弄了個屏障。

最後看了一眼阿沅,化作一道疾電憑空消失。人消失了,聲音還殘留著:

“護好她。”

花蕊:“…………”

藤蔓卷住小小的自己,彼岸花幽幽的歎了口氣。

——

阿沅醒來的時候,境要崩塌的差不多了。

她茫茫然的看著搖搖欲墜的蒼穹,以及穹頂之上,那輪已被黑斑完完全全吞沒,幾乎和夜融為一體的圓日……

猛地翻坐起來,大妖!

她還記得暈倒前大妖出現要殺了季陵!

季陵呢??!

難道他已經被……

阿沅急急環顧四周,眸光落在不遠處背對著她的少年身上。

看了一會兒才驟然鬆了口氣,幸好沒事!

她忙走了過去,卻見少年蹲坐在原地,在他四周俱是散落的碎片,阿沅眉心蹙了蹙,不知為何,少年的背影看起來……有些伶仃的孤寂。

她頓了頓,將這莫名出現的思緒驅散開,她走到少年身邊,道:“這裡不安全……雖然我也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地方……”

阿沅一滯,甚至在境裡這麼久她也沒能找到脫身的辦法,他們很可能都會葬身在境裡……但是她就是不能看季陵就這麼孤單一人坐在這裡,她輕聲喚她,少年卻不理她,阿沅眉心蹙了蹙,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胳膊,拖也是要把他拖起來,然而少年竟似有千斤重居然拽不起來,阿沅眉心一擰,耐心蕩然無存:

“你現在又在鬨什麼脾……”

忽的傳來少年低沉喑啞的聲音:“我以為父親終於愛我了,他教我劍術、為我拭血,甚至將深淵劍都傳給了我……”少年的聲音驀的一頓,聲音仿若在泥沙裡滾過一遭那麼沙啞,“卻是為的我一身天魔血。”

阿沅:“……”

阿沅頓住,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人,更不知道怎麼安慰季陵,因為在她眼裡季陵一直是石頭做的人,刀槍不入的,怎麼會受傷。

阿沅憋了許久才乾巴巴說道:“你彆、彆難過了……”

“我是怪物。”

阿沅一頓,眉心狠狠一擰:“你胡說什麼?你這人雖然討人厭了點,倒也不至於……”

少年的聲音驀的低落了下來:“他們都說我是怪物。”

阿沅一怔:“哪個‘他們’?”

順著少年的視線,阿沅才看到平鋪在少年身前的千萬張碎片中,無數個她曾在境中見過的村民,包括季無妄、春娘和那群少年,他們均麵無表情,睜著一雙雙黑勳勳的眼睛盯著他,一聲聲咒罵著:

“知道為什麼大家怕你嗎?知道大家為什麼一口一個‘陵哥’叫著嗎?因為劍聖?不,因為你是怪物,你是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知道為什麼每次讓你不要頂撞你父親麼?為什麼你表現的越好,你父親就越討厭你?因為他嫉妒你身上的天魔血啊,因為你是妖啊。阿陵,我們妖族天賦異稟,他嫉妒你啊。”

“妖就是妖,本性低劣,陰險狡詐,我季無妄怎會有你這樣半人半妖的兒子!”

“知道自己是自己口中最厭惡的妖感覺如何?嗯?”

“怪物!怪物!是你這個怪物屠了村!你把我們的命還給我們!”

“怪物怪物怪物!!!”

“把命還給我們怪物!!!!”

阿沅怔怔的看著,直到少年恍若夢囈的聲音傳來:

“你說……我是怪物麼?”

阿沅頓了下,回眸看去時對上一雙赤紅的桃花眸。

少年直直盯著她,渾身浴血,渾身上下沾滿了數不清的人的血,在他身前的千萬碎片又變了個模樣,碎片中是發了狂的他正在屠殺了村裡人。

哀嚎聲不絕於耳,是他將鎮日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陵哥”喚著的少年們一刀劈成了兩半,是他屠殺了所有人卻嫁禍給一個從來不曾存在的“大妖”。

阿沅從來隻知天魔血引得無數妖怪爭相追逐,卻不知天魔血會令人發狂。

難怪……難怪時雨姐姐不允他學任何邪術,總是叫他克製……

原來……

“原來我是妖。”

少年定定看著她,漠然陳述著。

天邊的圓日已被黑斑完全吞沒,一絲光也無了。

阿沅心底驟然掀起驚濤駭浪般的恐慌:“你……你怎麼會是妖……這定是夢獸搞的鬼!它騙你的!它……”

“原來我是妖啊,難怪……難怪都懼我、厭我、棄我……因為我是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妖啊。”

少年喃喃著,阿沅欲張嘴勸止住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忽然耳畔傳來彼岸花的尖叫聲:“主人你看!他要和境融為一體了!”

隻見季陵的下半身居然和萬千鋪陳在地的碎片融合在了一起!

無數隻手從碎片裡伸出來,抓住他不斷往碎片裡扯!

“怪物!怪物!”

“你把命還給我!你把命還給我!”

“怪物!怪物!”

“主人他要是被拉進去就是和夢獸融為一體,夢獸認其為新宿主,這就等於在夢獸的境裡,屆時就算上神大人找著夢獸也無可奈何了!夢獸的境裡夢獸才是上神!!!”

什麼上神上神的,這樣的時刻阿沅根本無暇聽清彼岸花說了什麼,她隻知道不能讓季陵就這麼沉淪下去!

她拽著季陵的胳膊不斷往外扯,然而她一人之力哪裡抵得上千萬拽著他往下墮的手?

一道衣帛撕裂的聲音依稀傳來,感受到掌下的身軀不斷往下沉,阿沅懊喪中更多是絕望:“你抓住我!抓住我啊!”

少年卻好似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向來挺拔的身軀無力的垂著,渾身力氣都泄儘了,任那些森森白骨般的手拽著他往下墜。

少女的清叱聲就響在耳邊,少年聞言隻微掀一道眼簾看向她,聲線沒有半絲波動亦如他麵無表情的麵容,盯著身側的少女,道:

“見我是妖……有沒有覺得解氣點?”

阿沅一愣神,少年又被扯得往下墜了些,直至腰腹全沒入碎片中。

見少女不答,季陵漠然回眸,盯著身下無數隻拽著他的森森白骨,忽的笑了:“你該覺得解氣的……你也該生我氣的……我明明也是妖卻口口聲聲降妖除魔,蒼生大義……是不是很可笑?”

“ 很可笑對吧……”

季陵一雙赤紅的桃花眸倏然沉了下來,濃黑的眸子,俱是空洞。他喃喃著,聲音越來越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的人……死了才是最……”

忽的一雙纖細的手自身後從他的咯吱窩下穿過,牢牢環抱住他,纖細、白嫩的雙手於他身前十指交握宛如一個鎖扣緊緊鎖住他!

鎖著他往上挪動著,哪怕力量實在太些微了,那雙纖細的手臂仍然鎖著他蚍蜉撼樹般往上拖動著。

他的耳邊傳來少女不顧一切的咆哮聲,就炸響在他耳側:“謝謝你!感謝你庇護了我三年!真的謝謝你!謝謝!”

季陵登時渾身僵硬,那雙空洞的眸也僵住了,濃黑的眸映著交握在他身前的,因為過分用力指骨泛白的手。

“我真的感謝你……真的……”少女響在他耳側的聲音隱隱帶著沙啞的哭聲,“我總是、總是被人欺負,三年來多虧了你的照顧,你給了我吃的,給了我住的,你讓我有了可以躲避的地方,你幫我打跑了那些欺負我的壞人……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

少女說到最後居然嚎啕大哭起來,季陵的眸光劇烈震顫著,本空洞的雙眸漸漸有了顏色。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誠實、聰明的好孩子,你雖然口中說要除儘天下的妖,但是遇到善良的妖你會當做沒看到,我知道的……我怨你、我怨你對琯琯施了弑神陣,原來我不懂,現在我知道了原來琯琯一直痛苦著,她囚於彼岸花生生世世得不到解脫,你是在幫她……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一直不承認……”

“很多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愛你,需要你,春娘是,時雨姐姐是,還有我,我也是……隻要你在就會覺得很安心,謝謝你庇護了我三年,真的謝謝你……所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要死?”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少年頸邊,少年仿佛被燙了一下,渾身令人頭皮發麻般戰栗了一下。

森森白骨拽著他,碎片已然沒過了肋下直逼胸腹。

甚至碎片鋒利的刃刮過那雙白皙、纖細的臂膀,鮮紅的血淌了下來。

季陵雙眸怔怔盯著身前那條白皙臂膀上淌下的血珠,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許久,發出一道嘶啞的聲音:

“放開我,不然……你也會被拖下去的。”

阿沅死死環著他,拽著他,有些咬牙切齒有些崩潰的在他耳邊哭喊著:“不放!就是不放!死了有什麼好玩的?你給我振作一點!活過來!努力活過來!努力活過來啊……”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死……”

阿沅實在拽不動也沒力氣拽了,碎片尖銳的刃嵌入她的肌膚內,她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但那雙纖細的手仍然鎖著他,她痛死了,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隻能將頭顱埋在少年的頸間,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全滴落在少年的頸側,疼死了!疼死了!

她近乎哀求的央求著他:

“不要死……求你了……阿陵。”

倏然,少年一雙桃花眸猛地睜開,空洞蕩然無存,隻有一如往常的,深不見底的濃黑。

濃黑深處又不僅僅是黑,黑暗的深處閃著些微的光亮。

忽然阿沅感覺到本絞著她的皮肉,不斷向上蔓延的碎片忽然……好似停住了。

她略略一頓,抬眸看去,因哭的太狠了,睫毛全被淚水糊住了,她定睛看了一會兒才看清——

是季陵徒手抓住了碎片!

碎片將他的雙手絞的血肉模糊,儘管如此,他也沒有鬆手,順勢遏製了碎片蔓延的趨勢!

拽著他的森森白骨越發怨氣滔天,愈發用力的拽著他往下墜落!

“怪物!怪物!怪物!”

“把我的命還給我!”

“你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然而方才還容易拖拽的身軀忽然猶如巨石般巋然不動,任千萬隻手也無法將他拖拽下來!

……是的,是的,阿沅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此刻環抱著的身軀不再如一灘爛泥一般,是遒勁的、有力的!

她能感覺到這瘦削但不算單薄的身軀裡,蘊藏著怎樣驚人的力量!

季陵兀自冷冷掃著這些拖曳著他的森森白骨,然而這些手見拽不動他便開始拽阿沅的一雙胳膊,然而未接近阿沅分毫瞬間便被冰霜封住了。

此刻於境中,季陵召喚不出深淵劍,然而他卻憑空化出霜雪做的利劍一劍斬去,千萬隻枯手登時齊齊被削斷!

季陵握住交纏在他胸前的小手輕鬆一躍,便從碎片池中脫身而出!

緊接著霜雪化作的劍驟然擴大十倍直直插入這碎片池中!

境劇烈的晃蕩了一下,碎片池裂成成千上萬的冰晶消散在空中。

阿沅直到雙腳落在實地上還緩不過來,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看向身前的少年:“你……是不是又升了層境界……嗝。”

方才哭的太狠,居然還打了個哭嗝。

阿沅:“……”

阿沅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麵頰,開始覺得丟臉了。

不過馬上又安撫好自己,這有什麼丟臉的!反正……反正也就這廝一個人看到,不丟人!

阿沅做好心理建設一抬頭便對上少年直直盯著她的一雙濃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的人心裡有的慌慌的。

阿沅眉頭忍不住擰了起來:“……你看什麼?”

少年卻不答,隻盯著她,眸底醞釀著淺淺的微光,許久才偏過頭,低聲道:“我們先想辦法怎麼出去吧。”

忽的阿沅發現自己流血的胳膊被冰霜止住了血。

一側目睹全程的花蕊嫌棄的吐了吐蕊絲:“得了,又是一個好像第一次見到主人的怪胎。盯著看能長出花來不成?”

雖然阿沅覺得季陵有些怪怪的,但是此刻顯然不是深究的好時間。

隨著方才季陵一劍將碎片池毀了,境猶如地震般晃蕩了一下,天邊緊接著電閃雷鳴呼嘯而至,阿沅不敢多看,多看一眼就打哆嗦。

一旁花蕊興奮的吐著蕊絲,上神大人找到夢獸了!

上神大人加油!

打它打它!往死裡打!!!

阿沅隻敢盯著自己的腳尖儘量忽視源源不斷,一聲更比一聲劇烈的電閃雷鳴,她忽的想起了什麼,季陵忽然有了求生的意誌,難道是……

阿沅猛地抬頭看向他:

“你全都記起來了?”

少年相當痛快的搖了搖頭:“沒有。”

阿沅:“……”

還以為他記起來了就能順利脫身呢!這不又成了個死結!而且境馬上就要塌了,很快連他們腳下的土地也要裂了!

必須儘快逃離這裡!

可是……可是該怎麼做呢……

沉默許久的少年忽然道:“境裡,沒有儘頭嗎?”

阿沅聞言擺了擺手:“沒有的,哪裡我都去過了,兜兜轉轉還是在這塊地打轉……”

“這裡你也去過了麼?”

阿沅一頓:“哪裡?”

季陵立於懸崖邊上,望著她:“崖底。”

阿沅跟著走上前,望著黑勳勳的崖底:“這裡……倒真沒去過……”聲音驀的一頓,“這可是懸崖,難不成我們……我們跳崖嗎?”

少年靜靜地看著她:“未嘗不可?”

阿沅:“……”

阿沅倒吸一口氣,本想嗬斥少年,夢獸製造的境不同於一般的境,若在境中死了那就是死了!可她轉眼又想起,她即將被彼岸花吞噬的那日,也是陷入了彼岸花製造的境中,那日她是怎麼脫身的?

對了,她是到了忘川,到了黃泉碧落才蘇醒過來……可不就等於死了一次又活了過來!???

登時當空又是一道驚雷,腳下土地跟著晃蕩了一下,龜裂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主人!境馬上就要塌了!快想辦法!!!”

阿沅思忖著,喃喃著:“都說夢是相反的……”一頓,阿沅抬眸盯著他,貓瞳熠熠生輝,“你說的對,試試也未嘗不可!”

少年卻沒她想象中開心,濃黑雙眸盯著她,忽然道:“出去之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當然了!”阿沅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我們……”

歡脫的話語聲忽然卡住,少年緊緊盯著她,負在身後的手攢成拳頭。

他死死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許久才道,嗓音有一絲嘶啞:

“我們……怎麼了?”

十四歲的少年還是太過青澀,一臉肉眼可見的緊張。

阿沅驀的笑了,抿著唇覷著他,不知為何也有些緊張。她覷著少年的麵容,斟酌著語句道:

“我們……是朋友吧?”

少年想也不想大聲道:“我們當然是朋友了!”

阿沅愣了下,看著少年忽的捧腹噗嗤笑出了聲:“是是是……我們是朋友……我們當然是朋友了!”

指尖不經意的揩去眼角笑出來的淚。

少年緊緊盯著她忽然覺得無措:“你……你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隻是想起來……”

聲音驀的一頓,弑神陣上,少年一臉霜寒,冷漠而不近人情:“我永遠不會和妖做朋友!”

阿沅笑著搖搖頭,“沒什麼,隻是被以前的你騙了去,氣得夠嗆!我們是朋友,我們當然是朋友了!”

貓瞳亮晶晶的,映著少年青澀的、略顯緊張的英俊麵龐。

少年望了她許久,見她是真的開心才緩緩放鬆了緊繃的麵容,不過緊接著聲音又低落了下來:

“以前的我……不,以後的我,對你很不好嗎?”

阿沅略滯了下,倒沒想起他突然說起這個。

阿沅倒一點不客氣,“嘖”了一聲,嫌棄明明白白在臉上寫著:“當然了,你這廝討人厭的很!”

少年驀的僵住:“我……我可曾對你做了什……”

阿沅噗嗤一笑:“好啦,以後對我好點就行啦,不光對我,還要對身邊的人,不要總是氣時雨姐姐,不要總是凶巴巴的……對了,我不喜歡你對我凶,對我大聲說話,我!非!常!不!喜!歡!”

少年定定的看著她,濃黑的眸映著阿沅如芙蕖般的麵龐,沉聲而鄭重的道:“不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你,我保證。”

阿沅怔了下,有些哭笑不得:“要不要這麼正式啊……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我開玩笑的……”

少年一雙濃黑的眸仍是盯著她,忽然道:

“對不起。”

阿沅愣住,怔怔的看著少年,半晌後笑著垂下了頭顱,掩飾的撓了撓小巧的鼻子。

雙睫飛快的眨了一下,眼珠如銀線般滑落又消失了。

登時天邊又炸響一道驚雷,阿沅和少年之間龜裂出一道深深的丘壑,彼岸花尖叫著:“主人沒時間了!!!”

季陵眉心一擰正要跳到阿沅那側,忽然一隻手自背後將他推了下去!

季陵愕然的抬起頭,阿沅如芙蕖般的笑顏便撞進了眼簾,她眼角帶著淚珠的波光,笑著對他說:

“季陵,我們未來見。”

季陵自懸崖墜下,而阿沅也在境破碎的最後一刻墜了下去,天光一片駭然的青紫雷電交錯,一道沉悶的巨響後——

境,破了。

作者有話說:

終於這一塊寫完啦!

其實這一塊我主要想要達成【小季真正或者發現自己早就愛上阿沅的時候,阿沅同時真正放下了他】的成就,簡言之就是小季愛上了女鵝,然而女鵝徹底放下了他,真正目的是為了讓女鵝放下心結去擁抱新生活這樣。

一不小心寫長寫嗨了,大家說的我都有看到,以後會儘力規避這種錯的抱歉!

這一部分主要寫小季和女鵝,所以高光在小季身上,後麵會著重寫書生

正攻的戲份肯定比男配多的!大家不要著急等等我!

這六天反思了很多,以後也會恢複更新的,雖然遲了,大家臘八快樂!!!

啾咪!

第83章 83 ◇

◎可凡是總有例外,不是麼?◎

天光初曉, 還未泛明的時候,寂靜的山穀憑空出現兩人昏倒在地。

阿沅雖是跟在季陵後頭墜下的,卻是第一個醒來的。

鼻尖是草木的芬芳, 掌心下是泥土的濕軟, 一滴露珠自葉尖淌落恰巧滴在阿沅單薄的眼皮上,阿沅鼻尖微微嗡動了下, 睜開了雙眸。

眨了兩下待見到天邊泛起的第一縷朝霞才終於清醒過來, 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這是真實的……我們成功了, 我們成功了!!!”

乍喜之後卻不見季陵,阿沅找了一會兒才在十丈外的一雜草叢生處發現了他, 麵色蒼白, 眉頭緊鎖的模樣, 仍未蘇醒。

“主人放心,他沒大礙的,境終究與他神識相通, 境毀他也跟著受了些傷,養些時日就行了。”

阿沅這才鬆了口氣。

“主人,你該關心的是那些糖人, 再不拿出來就化啦!”

阿沅連忙將糖人從識海內拿出來,甫一落地糖人俱化作了人形, 沈琮、空師父、摩柯、月兒……

“時雨姐姐!”

“阿沅!”

阿沅飛撲去擁住了薛時雨, 幾人雖被夢獸封印於糖人中, 神識卻並未被封住,雖不能行動, 境中發生的一切都是知道的。

其他人不說, 經過上次被行屍圍剿, 這次遇夢獸又被阿沅所救, 空師父再一次痛恨自己居然以惡意揣測阿沅姑娘,何等小人行徑!若不是上次有摩柯大師和國師大人點撥,還不知要鬨出什麼笑話!愈發覺得老臉掛不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從臉一直紅到脖子:

“阿、阿沅姑娘……”

阿沅眼瞅著空師父又要長篇大論連忙打住他:“我倒沒什麼事,季陵不知怎的就是醒不過來,你們快去看看他吧!”

空師父當即道:“那老衲先去看看季陵小弟。”

阿沅忙招手:“快去快去,可不能拖了……”

當即眾人圍著季陵,阿沅連忙從人群中掙脫出,遠遠看著簇擁在一起的一群人,輕輕吐了口氣。

等等,不對啊。

阿沅才得了不過半刻的輕鬆,忽的定睛一瞧,伸出纖細的指尖點著那群圍著季陵攢動的人頭:“一、二、三、四、五、六……書生呢?”

書生哪兒去了???

阿沅左右張望甚至翻遍了整座山頭,愣是沒發現一絲書生的身影,他人呢???

“彼岸花,書生人……”

忽的一隻藤蔓從阿沅的袖口蜿蜒而出,一路順著阿沅的胳膊遷徙遊向她的腕間、掌心,緊密纏繞聚成一團的藤蔓自她掌心停滯一瞬,又縮了回去,隻留下一塊冰涼的糖人。

是書生。

阿沅微怔:“他怎麼還是……”

話音驀的一頓,糖人忽然裂了。

裂成了四分五塊。

阿沅凝著掌心四分五裂的糖人,指尖微顫,心底忽的升騰起巨大的莫名的恐慌。

她喃喃著:“…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所有人都變得回來就他不行?難道他……他……”

彼岸花難得的沉默了。

它的沉默更像是默認了什麼。

阿沅:“……”

阿沅沉默了許久,突兀的一笑:“彆開玩笑了,好啦,可以出來啦。”

然而那糖人仍是四分五裂的躺在她的掌心上,彼岸花也遲遲沒有聲音。

阿沅:“……”

阿沅默了一下,笑道:“你真的嚇到我了,彆玩兒了,出來吧?”

仍是寂靜無聲的。

阿沅抿緊了唇,袖內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許久,瞧不清阿沅的麵容,隻見她雙肩微微聳動著。低笑著:“什麼嘛,就這樣掛了,你當真是紙糊的不成……”

低笑中帶著一絲音顫的沙啞。

“知道你體弱,我應該……我應該儘早救出你才是的……我……”

阿沅竟似說不出話來一般,喪氣的垂下頭顱掩麵哭泣:“誰知道你真嬌氣成這樣,人月兒都好好的,就你最嬌氣!明明…明明隻要再等我一下下就好了,你……你……“

阿沅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氣死我了你……你……”

驀的,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潤的的,哭笑不得的聲音:“你這是罵我呢還是……罵我呢?”

阿沅啜泣的嗓音驀的一頓,怔怔抬起頭,書生臉色蒼白,微微佝僂著身子,鳳眸似一彎淺淺的月牙,含笑看著她。

阿沅:“……”

阿沅怔怔盯了他許久,貓瞳漸漸浮起水霧,手握成拳直接揮了過去:“你個混賬王八羔子……”

阿沅一拳當胸砸去,用力不輕,沈易方才為了逮夢獸廢了不少勁也受了不少傷,背後被夢獸的利齒狠狠噬咬了一道,從左肩橫貫至肋下,駭人的一道豁口被他以雷電澆注的火焰生生止住了血,一方麵是他不願讓她擔憂,另一方麵則是他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是個喜歡和人接觸的家夥,一直以來受的大傷小傷都是一個人忍著忍著也就過去了,從未有過說與任何人的想法,為什麼要說呢?為的什麼呢?他人莫不是替你承受不成?這也太奇怪了。

多年來也就沈琮一個姑且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世人皆道他心懷天下,笑若朗月入懷,郎豔獨絕第一人,隻有沈琮知道他不過一笑麵虎罷了,隻有眼角在笑,骨頭縫裡都是薄情,膚是溫的,心可是冷的。

看似極好親近,其實拒人十萬八千裡,偏偏還叫人挑不出錯來。他就是這樣一個冷心冷清的人,偏偏世人都被一副好皮囊蒙住了雙眼,怪不得叫大魏國君唯一的掌上明珠玉陶公主迷得不要不要的,直嚷著此生非君不嫁呢。

可即便是公主,也討不得國師大人的一分好顏色。

可凡是總有例外,不是麼?

書生咬著牙硬生生受了下去,然而第二拳、第三拳無論如何承受不了,他咬著牙一手鉗製住她兩隻腕子,另一手虛虛的禁錮住她的腰,霜白的俊臉上是苦笑著的,心卻滿溢的快要澎湃出來,從未有過的滿足叫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幾乎快要燃了起來,這份愉悅甚至蓋過了後背蝕骨鑽心的痛。

書生掙紮於□□的疼痛和精神上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愉悅之時,居然還能分出一分心神想,他定是瘋了。

魔怔了。

不然這樣鑽心蝕骨的痛若能再換來多些,再受個幾次也不是不可以。

他真是瘋了。

他苦笑著,上揚的嘴角卻怎麼也壓不住:“阿沅你這一拳下去,學生我可真撒手人寰了啊。”

阿沅因回過神來愈加憤怒,眼眶紅紅的,因燃著怒火逾顯雙眸熠熠生輝,卻也真的鬆開了手。

識海內彼岸花咬著小手絹嗚咽,藍紫電流交錯的鎖鏈若隱若現束於它身上,主人,不是我不想說,是我不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沅不再打書生了,卻也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肘擊:

“還不鬆開!”

沈易哪裡還敢逗她,吃痛的鬆開了手,而那廂好巧不巧,季陵蘇醒了,在眾人的包圍中略微怔愣了一瞬便翻身來尋阿沅。

更好死不死的是,倒真讓他尋到了。

不過卻是書生率先穿過阿沅的視野盲區看到了他。

鳳眸和桃花眼相視的一瞬,一雙濃黑的桃花眸尚且帶著將將蘇醒帶來的迷茫之色,而鳳眸未叫任何人察覺他眼底的眸色已然危險的眯起雙眸。

就在那雙桃花眸的錯愕和阿沅應聲回頭之際,書生毫無預料就倒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小林(鴿作者本人):書生,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誰說的忍忍就過去了?誰說著這什麼什麼也太奇怪了,居然還裝暈!!!!

沈易鳳眸一瞥:好意思說我?誰說反思過了?誰說日更的?

小林:……

小林:……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

o(╥﹏╥)o

第84章 84 ◇

◎“放心,學生……死不了。”◎

“誒!死書生!!!”

阿沅連忙將暈倒的書生抱住, 一雙貓瞳仍是紅紅的:“喂!喂!你醒醒!”

沈易將一半力氣卸下,昏昏沉沉的倒在她懷裡,臉色蒼白至極卻仍費力的睜開眼簾, 笑道:“放心, 學生命大……死不了。”

然而鮮紅乃至刺目的血珠不斷溢出,浸透了潔白的衣衫。

阿沅怔怔看著, 很快書生鮮紅的血液沾染在了她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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