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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78579 字 4個月前

第71章 71 ◇

◎“主人何不借此機會辣手摧花好好玩弄下他的感情?”◎

須臾之間, 阿沅掌心的海靈珠陡然膨脹數十倍將阿沅整個人納入身後,星火、雨滴、周遭的一切全擊在海靈珠上,沉悶的一聲重過一聲, 海靈珠倏然裂開一道縫, 於此處海靈珠隻能作為防禦的法寶,支撐不了多久了!

“主人!跑!”

小季陵赤紅著雙眸撲將上前, 仍是抓著她的衣袂:“你要去哪兒?你又要扔下我了嗎?”

阿沅盯著他許久未說話, 朱唇抿得發白。

又是一塊星石重重的擊在海靈珠上, 頃刻海靈珠上猶如蛛網一般開裂道道痕跡,甚至破損了一角, 蔚藍的海水傾瀉了出來。

“主人!!!”

阿沅咬牙, 在小季陵赤紅的震怒的眼神中指甲瞬間怒漲寸長將被他抓住的一角衣袂割了下來!

不再去看身後小季陵是何神色了, 阿沅轉身就將海靈珠收納入懷,在密集襲來的星火中足不點地穿梭著,在被一枚星火石砸中後背嘔出一口鮮血後, 毫不猶豫躍進那一汪湖泊之中。

墜落之際,她匆匆回眸一瞥,小季陵於不遠處立著, 漫天星火於他周身迸射著炫目的光。他無聲的立於原地,周身嚴寒, 赤紅森冷的視線穿過無數綿密的雨珠直直釘在她身上。

薄唇微掀, 明明相隔數丈, 明明聽不清的,阿沅卻清晰的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說:“第三次。這是你第三次拋下我了。”

這一瞬極長又極短暫, 潛入湖泊的下一刻她便被大力的拽進一方識海內!

蕊絲輕柔的撫著她:“主人, 你沒受傷吧!”

阿沅搖了搖頭, 拂開蕊絲, 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小臉霜白。

“主人!”

阿沅搖了搖頭,喘了口氣的道:“我沒事。”

彼岸花柔軟的花瓣輕撫著阿沅的脊背:“主人放心,在湖泊的掩蓋下,夢獸一時半會兒察覺不到你在這兒。不過主人,我讓你順著他的話說,你怎麼不聽啊!你知道多危險嗎?!你要在夢境裡掛了就真的……”

“等等等等等一下!”阿沅莫名其妙看著彼岸花,“我哪兒沒順著他的話說了?他說我是小兔變的,那我就是小兔變的,我哪兒沒順著他說了?”

花苞靜靜的凝著她:“主人你真的順著他了麼?”

阿沅頓了一下,才道:“我當然……”

彼岸花直接打斷她:“夢獸緣何能與我同宗同源,因吾能引人往靈魂的深處,而它則能窺探人心底最幽深的秘密,無關於魂靈,隻與——”

彼岸花頓了下,蕊絲繞著阿沅的心門處打轉,“‘心’有關。任何違心、謊言都在它麵前無所遁形。況且宿主此時隻有七歲又如何?孩童可比你想象中敏銳多了,所以主人……你真的順了他的心意了麼?”

阿沅尾指極輕微的顫了一下,手指蜷了蜷,握成一團。良久未言。

花苞徜徉著花瓣盯了她一會兒,蕊絲親昵的輕撫著她的頸側:“主人,你必須放下對季陵的成見。”

許久,就在彼岸花以為阿沅不會再說話時,忽的低低傳來她的嗤笑聲:“……成見?你了解他麼?他這個人自私又自負!除了薛時雨他把誰放在眼裡過?在他眼裡我們這些妖比螻蟻還不堪!他恨不得全天下的妖都死了才好,我是妖就該死麼?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你叫我放下成……”

彼岸花忽道:“可這是七歲的季陵,不是嗎?”

阿沅幕的頓住。

彼岸花繼續道:“十七歲季陵犯下的錯,七歲的季陵承擔……也很無辜不是嗎?”

阿沅:“……”

阿沅抿著發白的唇,雙拳緊握,指甲狠狠嵌進掌心內。

蕊絲勾著她耳邊的亂發,在她耳邊低聲道:

“主人,沒有人生來就是混蛋的。”

阿沅:“……”

阿沅貓瞳掠過一絲暗芒,雙拳仍然緊握著,一張芙蕖般的麵容緊繃著,緊鎖的雙眉許久未鬆懈。

蕊絲喋喋不休勾著她的披肩的青絲,軟軟撒著嬌:“主人,我當然不是為那廝開脫的意思……主人我知他對你不好,可你現在在夢獸的地盤,對付夢獸唯一的捷徑便是以誠相待。夢獸這家夥狡猾的很,它將人心底最幽暗處袒露給你,你若不以心相待,必輸無疑。”

阿沅的長睫劇烈顫動了一下,緊握的雙拳指骨泛白。

蕊絲勾著她的下顎,循循善誘,“成見叫人一葉障目,你若還抱著對季陵原有的壞印象不正好中了夢獸的計麼?你這許久毫無進展也正是因為如此。況且主人你真的以為自己了解他麼?”彼岸花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笑,“連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的心呢,主人為何不敞開胸懷重新認識一下他?沒準有驚喜哦。”

“……能有什麼驚喜?不對,關我什麼事?”阿沅狐疑地盯著花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彼岸花才不會告訴主人這廝舍不得解花毒,天天做著和主人醬醬醬那樣那樣羞羞的美夢呢,而且一天比一天過分,主人知道一定會拔光她的花瓣的!況且她也很想知道這廝會忍到什麼時候呢……

快……忍不住了吧?

畢竟這是上千年來第一個主動沉淪於她彼岸花花毒的人,她也很想知道他能沉淪多久、多深,到了極致之後……他會做出什麼呢?

好好奇啊!

彼岸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花瓣快活地舞動著,隻道:“主人不是討厭他麼?雖然現在的境地於我們不利,可反過來說……對主人來說不是絕佳的複仇機會麼?”

阿沅沒想到怎麼突然轉到這個話題:“啊?”

猩紅的花苞盯著她:“他現在正是最不設防最脆弱的時候不是麼?他怎麼對主人的……主人也怎麼對他不好麼?境會隨著境主的成長而成長,等這廝成長成純情小處/男,主人何不借此機會辣手摧花好好玩弄下他的感情?玩膩了再將他棄如敝履豈不快哉?”

阿沅:“………………”

彼岸花倒越說越興奮了,越發花枝招展,“主人,其實除了血液,男人的精/氣於我們修煉也大有裨益,而且我看這廝一身皮肉不錯,腰瞅著也有勁兒,活兒一定不……”

“夠了!煩死了!越說越不著邊了!”阿沅惱羞成怒瞪著它,“境都快塌了,說這些做什麼!”

彼岸花攤開花瓣:“境沒塌啊。”

雖然阿沅身處識海中,可來自識海外的近乎山崩地裂的動靜她如何不知。

阿沅擰著眉,深覺彼岸花的不靠譜。她耐著心道:“不是你說境主崩潰了麼?若在境崩潰前還沒找到出路我們不就葬身於此了?!!”

“主人,我原以為是境要塌了,所以境中的一切都亂了套了,不過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哎呀我說不清楚,主人你自己看吧!”

花瓣一掃而過,於阿沅麵前憑空出現一麵水鏡,水鏡上浮現山崩地裂、萬物儘失色的駭人景象,天都塌了一角流淌下說不清是什麼東西的粘稠液體。

阿沅眉頭擰成川字:“這不馬上要塌了麼!!!”

蕊絲繞著水鏡:“主人你再仔細瞅瞅。”

阿沅順著蕊絲的指引看去,隻見天空塌陷的那一角忽明忽暗,隱隱有藍紫電光交替,再細聽,遙遙傳來悶雷聲,與之前那道將她嚇得差點腿軟的驚雷相似,之前她嚇懵了,現在聽來……有些怪異。

不像是在境中發生的驚雷,倒像是隔了層屏障……

阿沅挑眉看向猩紅的花苞:“難道是……”

蕊絲親昵的繞著她的頸,笑道:

“主人真聰明!這不是境塌了,是有人在外頭攻擊境呢!一下下的,劈裡啪啦的,可凶了!”

第72章 72 ◇

◎可憐的小主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阿沅盯著雲層深處那若隱若現的光亮愣了一瞬, 貓瞳裡倏然亮起兩簇火苗,帶著她自己也不自知的歡喜:“是書生!是他……”

彼岸花忽然道:“不是他。”

阿沅一愣:“不是他?那……會是誰?”

阿沅更湊近水鏡前,欲瞧的仔細些, 水鏡卻忽的散做了一汪水珠落下, 在她麵前化作了虛影,阿沅怔住了。

彼岸花道:“不可能是書生, 入境前我已探查過整座山頭都沒有薛時雨、沈易等人的氣息, 他們隻可能被夢獸藏在境裡。興許…興許隻是普通的雷電?夢獸製造的境就像一張網, 於網中人來說若找不到破局的關鍵就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猴兒,夢獸於自己製造的境中可操控萬物, 自然是神。可在境外, 境脆弱不堪, 莫說電閃雷鳴了,就是幼鳥的襲擊也可對它造成傷害……”

阿沅有些愣神,更多的是莫名的說不出的失落, 恍然道:“這樣啊……”

“我看這雷電持續不了多久,對境造不成實質性傷害,境馬上就會自動複原的, 要是被夢獸發現就不好了,主人你還是馬上出去吧。”

阿沅:“……啊?這麼突然??”

冷不丁藤蔓卷著阿沅的腰肢:“主人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這是季陵的境, 你若對他還抱有成見, 無異於是對境主的惡意!境的潛意識自然會攻擊你,你已經見識到了不要再犯同樣的錯啦!記住我的話主人!”

彼岸花這一連串話猶如一筐黃豆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阿沅尚未聽得分明猛地被甩出了識海內, 呆呆的坐在湖畔邊上, 還有些發懵。

半晌才撫著額莫名其妙道:“急什麼, 趕著去投胎嗎……”

識海內,本張牙舞爪的彼岸花忽的收起了漫天飛舞的蕊絲,莫名有些踟躕,蕊絲搔了搔額葉,訕笑道:“我……我按照您說的做了……您看……您看要不……”

花苞哆哆嗦嗦回頭,尚未挪動分毫忽然周身上下浮現金色猶如鐵鏈般緊緊束縛的靈氣,其上流動著金色銘文,彼岸花被這股鎖鏈勒著一動不能動,隻能苦笑求饒:

“我絕對不會告訴主人您來了的事!上神您看,您都囚我多久了,我可什麼都沒說,您就饒了我吧!”

自巨型花苞身後,踱步走出一修長落拓的人影,一襲白衣似謫仙,鳳眸粼粼,俊容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直視。

沈易兩步上前,腳下水紋波動自動彙聚成一麵水鏡,水鏡之上正是阿沅呆坐在湖岸旁,兩道秀致的眉攏成一道小山丘,貓瞳水潤眼尾微微泛著紅,愈發顯得眉心的花瓣印記猶如火一樣燃燒。她撫著額嘀嘀咕咕:“急什麼,趕著去投胎嗎……”

從眼角到眉梢都透著嫌棄,沈易負手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微斂的唇角也隨著少女嘟嘟囔囔翹起的紅唇鬆弛了下來。

“上…上神……”

上揚的唇角一頓,鳳眸餘光掃去,彼岸花登時渾身抖了一下,窸窸窣窣往下掉著枝葉。

花瓣互相磋磨著,好半天才結巴道:“上神大人……您來了為什麼不讓主人知道啊?您既能破了這個境又為何……為何故意深陷其中……”

在沈易喜怒難辨的晦暗鳳眸中,彼岸花咽了咽唾沫終於說出了剩下的半句話,“您到底想做什麼?”

書生眼尾輕掃,俯視著他,漠然道:

“很想知道?”

彼岸花:“……”

彼岸花默了下,蕊絲互相纏繞,緊緊絞著,支支吾吾道:“也……也沒那麼想知道……”

沈易輕笑了一聲:“那就閉上嘴。”與彼岸花擦肩而過時,忽然一頓,輕聲道,“敢叫阿沅知曉我在此,連同上次的帳……”

彼岸花登時悚然一驚,忙不迭表忠心:“上神大人小的再也不敢問了!小的一定在主人麵前保住秘密!就是再給小的三顆腦袋小的也不敢……”

身前早已沒了人影。

彼岸花頓了下,驟然長舒一口氣,整株花癱軟在沉浮的汪洋之中,幽幽的歎了口氣,如果它沒看錯的話,也不用看了,上神大人身上的殺氣濃得嗆人,他……他莫不是想……

也是,比起稀裡糊塗去找連個影都不一定找得著的破局之道,直接殺掉境主不是更簡單?

在境中,境主就是神,妄圖殺境主簡直是天方夜譚,自投羅網,愚不可及。可若是上神出手……真指不定能成呢。

所以,上神是想要……殺了季陵?

不會吧???

主人她……會同意麼?

彼岸花徜徉在汪洋之上,看著水鏡中還一無所知擰著一雙眉的阿沅,幽幽歎了一聲。

搞不好……這位上神大人是個比夢獸更棘手的存在呢。

可憐的小主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害。

——

“這又是個……什麼鬼地方……”

阿沅不再糾結彼岸花為什麼突然把她甩出來,她仰頭望著一片篝火連天的星空,呆愣了半天,此刻境又變幻了另一個場景。

沒有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也沒了詩情畫意般的枯藤老樹,於湖畔旁的農舍……隻有肮臟泥濘的市井小路,隨處可見的衣衫襤褸的乞討人,林立的間間矮小房舍,目之所及的儘是臟的、灰的、破敗的,天邊的烏雲黑沉沉的,仿佛是吞噬人的巨口。

也是,亂世之中哪有世外桃源,隻是境中萬物皆映照境主的心境,也不知現在的季陵成長成啥樣了,屬於七歲小季陵的世界尚有一片昏黃的天和一片夢幻般的桃花林,而現在連斑駁的破敗的牆上都遍布了厚厚的苔蘚,一切都像是浸在水墨中的宣紙,朦朧、灰暗,沒了桃花香,隻有縈繞四周的腐敗味和隱隱的,難以忽視的血腥氣。

阿沅眉間攏成一道深深的小山丘,這個境恐怕比小季陵那個更艱難。

……該死,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季陵。

阿沅焦急的四處張望,隻見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呼朋引伴的走進雜亂的小巷內,小巷深處隱隱傳來孩童嬉笑怒罵聲間或夾雜著一道似小貓般的,不細聽就會錯過的低低呼痛聲。

她眉頭蹙了蹙,跟了上去。

小巷深處一群半大的小孩圍成一圈,對著中間的孩子推推搡搡著:“包子呢?我看到你藏在身後了,快交出來!”

“彆逼我搜身啊,交不交?!!”

“這可是你自找的啊!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拳頭像雨滴一樣落下,被這群半大的孩子圍著,阿沅看不見圍在中心的,被打的孩童是何麵貌,隻能從縫隙中依稀瞧見同樣的瘦弱,甚至比這些圍打他的孩童更加瘦弱一些,他躬著腰抱著頭,任他人怎麼打死死咬著唇,一聲求饒,乃至一聲音節都不肯說,阿沅幕的想起了小季陵,心門處登時揪了起來,立馬從陰影處跑出來,對著那群倒黴孩子大喝道:

“住手!”

那群倒黴孩子仍在毆打,甚至一眼都沒往回看!

阿沅:“……”

阿沅氣不過,直接拿起手邊的一枚石子朝那群孩子中看著最大的那個扔了過去!

她使了兩成力,不會對這孩子造成什麼重傷,不過砸在膝蓋上也夠他躺床上三天下不來床了!

然而那枚石子才丟了不過一寸的距離就落了下來,清脆的一聲響在小巷內,也在阿沅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準確來說,她甚至沒能拿起那枚石子。

阿沅:“???”

她登時心裡升起極其不好的預感……

她緩緩地抬起雙手看向自己的掌心,幕的渾身一僵。

一團黑的中間隱隱泛著粉的……爪子?!!!

哪來的爪子!!!

不光雙手是這樣的,還有雙腳、雙腿、全身俱是雪白的一片絨毛!

阿沅猶如被雷劈了僵立在原地,半晌緩不過神。

“哪來的兔子!我們運氣也太好了吧!”

“……噓,小聲點!都彆動!”

“你們兩個左右包抄千萬彆讓它跑了!”

不知何時,頭頂覆蓋下一片陰影,阿沅終於回過神,木愣愣的抬頭,隻見那群倒黴孩子此刻正悄悄圍攏著她,每個人看著她的目光皆是綻放著精光,甚者淌下誕水,恨不得立馬將她剝皮拆骨入腹!

而阿沅仰著頭看著他們,方才瘦弱如幼崽的孩童此刻一個個就像巨人一般!

阿沅:“……!!!”

領頭小孩幕的一聲大喝:“抓住它!”

阿沅一雙兔耳嗖的一下豎了起來,踩過一個伸手欲抓向她的手,又蹬了下撲將上來的孩童顱頂,一躍躍到了孩童們的身後,衝著蜷縮在巷角的孩童叫道:

“季……”

嗓音卡在喉頭怎麼也說不下去了,阿沅腳步一頓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孩童仰起頭是一張哭的眼淚鼻涕糊成一片的小臉,杏眼塌鼻,也是容貌端正的模樣,但他不是季陵!

他竟然不是季陵!!!

“在後麵!”

“你們兩個守在這裡,包抄它!”

阿沅咬牙,一腳蹬在了牆上,登時小小的身軀騰空一躍穿過數個孩童的頭頂,孩童們一個個搶著跳起來抓它,皆被阿沅一個一個踹了下來!

阿沅回眸衝著這些氣急敗壞的熊孩子冷笑:“就憑你們還想抓我!”

又是淩空一個撲騰,阿沅一下躍的更高眼瞅就要跳出這小巷了,忽然撞在了一堵硬邦邦的……牆上?

她吃痛的從高處墜落,將將要墜落在地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兩隻兔耳朵。

阿沅:“???”

抓住她耳朵的人倒是一點不客氣,一把拽著她的耳朵揪了起來,力氣之大,阿沅都快哭了,本想狠狠撓一把他的臉,誰料剛出爪子又被這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兩隻小爪子!

阿沅氣極正欲張嘴咬他時,幕的抬眸對上了一雙桃花眼。

阿沅:“……”

麵前的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雖然瘦弱,但並不單薄。猶如抽芽急速長成的一棵挺拔的鬆柏一樣,渾身上下都硬邦邦的。麵容青澀冷峻,不像七歲的軟糯的小季陵,更像她記憶中的那個不苟言笑的,冰人一般的季陵了。

“陵哥你來了!”

“陵哥幸好你抓到了!”

“陵哥!”

阿沅怔怔看著他,隻見少年季陵逆光站著,一雙森冷的桃花眸自上而下俯視著她,劍眉擰了起來,聲音不似她記憶中那麼冷硬,帶著變聲期的沙啞:

“…兔子?”

同樣漠然的不近人情的聲線,逆光中十四歲的少年季陵和十八歲的季陵幾乎重合成了一個人,阿沅怔愣了半晌,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覺得兜兜轉轉好似一個圈又轉了回來。

她麵對小季陵還算應付的過去,但是麵對這個少年季陵……是要先打個招呼呢還是……

阿沅兀自想著,忽然身體騰空,轉而落入一雙黑乎乎的小手上。

她愕然抬眸,那雙漂亮的近乎不近人情的桃花眸裡全是不加掩飾的嫌惡:

“把它給我烤了。”

阿沅:“???”

話落便轉身離去,直到消失在小巷儘頭也未轉過頭看一眼。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陪遠道而來的姐妹完,今天送姐妹去車站所以爽約了幾天……

汪汪汪!

明天加更,抱歉抱歉!

第73章 73 ◇

◎“……又是你。還活著呢?”◎

阿沅愣愣的看著季陵的身影消失在牆角後, 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幕的聞到了一股……濕柴火燃起的臭味。

餘光掃去,這群倒黴孩子居然立地就生起了柴火!

“陵哥就是陵哥!居然把兔子留給了我們!”

“陵哥真好!我要一輩子跟陵哥混!”

“陵哥……”

阿沅忍不住往後退, 卻被人揪住了後頸一動不能動。

阿沅僵直著脖子仰起頭, 對上一張灰撲撲的小臉,半大的孩子葡萄一樣圓遛的小眼盯著她, 嘿嘿直笑:“是清蒸呢還是蒜蓉呢還是……”

說到一半猛地咽了口口水, 哈喇子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阿沅:“………………”

在半大孩子伸出油膩膩的手指抓向她時, 阿沅猛地一爪子撓在了少年麵上!

少年嗷的一聲叫喚,鬆了手, 阿沅一個小跳穩穩的落在地上。

“這兔子狡猾的很, 彆讓它跑了!”

有了先前的經驗, 頃刻間少年們占據了四麵八方的位置,將阿沅堵得死死的。

小兔子躬著身子匍匐在地,兩隻爪子緊緊抓著地下泛青的苔蘚上, 紅紅的眼珠戒備的看著四周,與少年無聲對峙著。

氣氛瞬間膠著了起來,猶如一張拉滿的弓, 領頭一個少年幕的一聲大喝:“……就是現在,抓住它!”

登時四麵八方的少年們飛撲向中心的小兔, 小兔早有準備, 一腳蹬在其中一個少年的手背上, 順著他的胳膊一路小跑,接連踩過個個少年如鳥窩般的發頂上, 一麵奪路狂奔著, 一麵在識海內咆哮著:

“彼岸花, 該死, 我怎麼就變成小兔子了!!!”

“喂,你人呢!!!”

許久才傳來彼岸花有些蔫兒氣的聲音:“主人你是不是又帶著偏見看季陵了?都說了不能帶著成見,這對境主就是惡意,夢獸極易能捕捉這種惡意,於境中境主就是神,不光能操控四時星辰變化,將你變成個兔子也不是不可能,這或許就是潛意識對你的攻擊……”

“又是潛意識?不是……我哪兒帶著成見了?!!這不才見第一麵嗎!分明是他對我有成見吧!!!你聽到他說了什麼嗎?他說要把我烤了吃了!他居然要把我烤了吃了!!!”

又是許久沒等來彼岸花的應答,阿沅一路躲著少年們的窮追猛打,一邊衝識海內咆哮著:

“我都要被烤了,你人呢!!!”

腦海中一晃而過,一株猶如綠豆大的花苞,阿沅愣了一下,紅紅的兔眼圓鼓鼓的:“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主人,兔子的識海能有多大!不光你要被烤了,我都快被擠死了!!!”

此刻阿沅終於開始慌了,急奔的腳步錯亂了些,被薅去了不少毛發,疼死了!

她忍著劇痛道:“那該怎麼辦?你……你不會就這樣被擠死吧?!”

“主人再這樣下去我會靈力枯竭而死,而你就真成了隻兔子了!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萬物相生相克,即便是神也不是萬能的!神也會有破綻!當務之急你要汲取靈力,不然我再也不能出現在你麵……”

彼岸花的聲音幕的消弭無形。

“……喂!喂!”

感受到身上空空蕩蕩的靈氣,阿沅渾身一僵,她再不能喚醒識海內的彼岸花,沒有靈氣的她不就真成了一隻任人宰割的兔子了麼!!!

巨大的震驚下,一個晃神,一時不妨被飛撲而來的少年抓住了尾巴,倒提了起來!

另一方,倆少年眼疾手快在燃燒的柴火上架起了爐子:“快快快,水開了!”

阿沅:“!!!”

“好嘞!接住了!”

阿沅就這樣被少年們猶如擊鼓傳花一樣一個接一個拋過去,眼瞅著馬上就要落進滾燙的沸水內,紅紅的兔眼越睜越大,熱氣拂麵,絕望覆頂之時,一道金光閃過,阿沅被晃得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底下架起的柴火不知怎麼忽然就塌了,鍋爐落在地上,沸水灑了一地,燙的少年們哇哇大叫,而她也滾落在地,身上的絨毛被點點星火燎了一些,她利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滅了火星子,一腳蹬在牆上,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又叫它跑走了!”

“那兒!快去追!”

“哎呦!我腳底都燙紅了!”

“磨蹭什麼!快!”

“……”

阿沅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將身後氣急敗壞的聲音完全甩在後頭才慢了下來,沿著牆角的陰影小心翼翼的挪動著,她算是知道了,在這個境裡,她就是隻奔走的大肥肉,不光避著那群餓狼似的少年,還有其他人,千萬不能被人發現,被發現了是真的會被烤了吃的……

該死!

該死!!!

阿沅點著腳尖走,疼得直抽氣。路過一灘小水窪,她瞅了一眼便偏過頭不再看。此刻她不光渾身的毛被火星燎的這裡禿一塊那裡禿一塊,四隻小爪子因為方才的搏鬥也被劃了好幾道傷口,阿沅本還堅持著絕不舔毛,這是她最後的底線!最後還是不得不舔著身上細小的傷口,本還流血的細小傷口在舔祗下終於不再流血了。

經過這道心理防線,她終於說服自己已經變成兔子的事實,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還不到絕境,即便少年季陵要把她烤了吃了……還是必須找到他!

……可惡!!!!

“人劍聖能看上你這些碎銀麼?”

“可我也隻有這些了……若不是劍聖替你除了上身的邪祟,你此刻還在夢魘中呢!”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家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阿沅腳步幕的一頓,脊背貼在牆上,細細聽牆角後隱隱傳來的交談聲。

“罷了,無論怎樣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劍聖,不謝我心裡頭難安……”

“娘我跟你一起去!”

一青年攙扶著老嫗走在泥濘的小路上,也是,先不論季無妄是個怎樣暴戾的人,但在眾人心裡他可是舉世無雙的大俠,正愁去哪兒找季陵那廝呢,阿沅想了想,跟了上去。

七彎八拐後,青年和老嫗終於停在了一戶房舍前,和周遭矮小的房戶沒什麼區彆,誰也想不到舉世聞名的劍聖居然住在這樣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窮困潦倒的房舍裡。

青年扣了扣門,不多時一個美婦打開了門。

陰影中阿沅如期看到春娘一張貌美如花,一點兒也沒變的麵容定了定心,足尖一跳躍上了牆頭,翻了過去。

彆說,雖然變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小兔子,但反而方便了她行動。

她躍下牆之後愣了愣,布局居然和上一個境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阿沅按著記憶,點著足尖小心翼翼來到柴房前,七歲的季陵幾乎都是住在柴房裡的,阿沅想著,十四歲的季陵應該也沒什麼變化……

所幸門沒關,留了一條縫,阿沅趴在門上聽一會兒,裡頭也沒人聲,兔子的身軀異常柔軟好似水做的一般,阿沅悄摸從那條門縫裡鑽了進去,很好,沒有人。

和記憶中的簡陋布局也一樣,除了一堆柴火和雜亂無章的雜物也沒什麼東西了。

不過,他人去哪兒了?

不會……不在這裡吧?

阿沅狐疑的盯著周遭,心想還是去外頭再晃蕩一圈,才邁了一步,忽然爪子底下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東西。

自從變成了兔子之後,她對四周的感官敏銳了許多,尤其是爪子上的肉嫩的很,微微一動她便察覺了,阿沅挪開了爪子,一粒紅豆大小的東西出現在眼前。

阿沅:“???”

本還以為是隻螞蟻,忽然,這粒紅豆動了起來。

阿沅略微一愣,眯起兔眼湊近了看,這粒紅豆大小的東西忽然延長……不,並不是延長,它本就是盤旋起來的,隻是現在舒展開了,像一根不起眼的紅線落在地上,朝她慢慢蠕動了過來……

這不是什麼紅豆,這……這分明是蟲子!

阿沅歪著兔頭細細打量,總覺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蟲子……

那蟲子蠕動到阿沅的爪子前,冷不丁鑽進她爪子下的傷口處,阿沅怔愣了好久,眼瞅著這血紅色的小蟲子一點一點懟進她的傷口裡,電光火石之間,晃過大牢裡,半瞎李一張浮動著猩紅條狀的猙獰臉龐……

這不正是半瞎李所說的“焚心蟲蠱”麼!!!!

阿沅尖叫著,一隻爪子摁住了這條蟲的尾巴,死活不讓它懟進去,另一邊門“啪嗒”的一聲合上了,她在極度驚嚇之中完全忽視了,然而這該死的小蟲滑不溜秋的,竟然抓不住,眼瞅著就要鑽進她的傷口內了!

小兔子慌張著左手的爪子摁著右手的爪子,看上去就像是個追著自己尾巴咬的轉圈圈的傻狗,阿沅一邊捉著這小蟲,一邊後退著,忽然抵住了什麼東西退無可退。

她微微一愣,緊接著又又又被人抓著耳朵提了起來!

阿沅駭然的扭過頭便對上了一雙森冷的桃花眼。

十四歲的季陵冷冷盯著她,桃花眼微眯:

“……又是你。還活著呢?”

阿沅:“……”我謝謝你啊!!!

餘光瞥見原本鑽進她傷口半截的小蟲自己鑽了出來,順著她的皮毛蠕動到少年的手腕處親昵的蹭了蹭,鑽進少年的長袖內消失不見。

阿沅:“…………”

原來這廝……這麼小就開始玩兒蟲子了!

小兔子肉眼可見的瑟縮了一下,紅紅的眼珠映著少年一張霜寒的俊臉,少年漠然盯了她一會兒,忽然動了。

阿沅微微頓了一下,便見少年提著她,走到角落的一堆乾柴前,一腳將鞋邊的乾柴踢開,赫然露出一隻壇子,壇子裡俱是些蜿蜒蠕動的猩紅小蟲!

少年抓著小兔的雙耳遞到壇子上方,濃黑的桃花眼眨了眨,忽然道:

“也好,喂喂蟲子也不錯。”

阿沅:“!!!”

第74章 74 ◇

◎他今夜,確實不正常。◎

方才想將我烤了不說, 現在又要將我喂蟲子麼!!!

阿沅氣鼓鼓的瞪著眼前人,季陵手一鬆,小兔子不僅沒落下反而手腳並用的扒著他的腕子。

季陵:“……”

少年眉心蹙了蹙, 不耐煩的將小兔子扯下, 然而不僅沒扯下,反而手背被抓了一道傷口, 頃刻淌出了點點猩紅的血珠。

少年終於第一次認真看著掛在他腕上的小兔子, 眯了眯濃黑的桃花眼:“還挺厲害。”

小兔子赤紅的雙眸瞪著他, 齜了齜牙,喉嚨裡發出點點嘶吼聲, 然而在少年眼裡就是一隻不堪一折的兔子, 少年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另一手抓過小兔後頸的皮毛,任小兔子怎麼抓撓也沒放下,在要將小兔子直接扔進壇中時, 虎口傳來劇痛。

是小兔子死死咬著他的虎口,赤紅的雙眸瞪著他,雙眸蒙了一層水霧, 清晰的倒映著少年寒霜的麵龐。

明明很害怕,渾身都在輕顫著, 雙眸卻是那麼堅定地凝著他, 懼極……也恨極。

似乎在告訴他……她不怕他!

不知為何, 少年望著這樣一雙眸忽然怔住了。

想將它扔進壇中的手也僵在空中,一動不動。

直到身後傳來敲門聲:“阿陵, 在麼?”

季陵恍然如夢初醒般頓了下, 側首道:“稍等。”

虎口處又是一道尖銳的刺痛, 少年眉心狠狠一皺, 下意識鬆開了手,回眸時,原本抓握在掌心的小兔子不見了蹤影。

他看了一眼四周,門戶是關著的,不可能逃出去,然而柴房多雜亂,一時也不知藏在了哪裡,少年眉心皺緊了又撫平下去,將散落在地的乾柴又堆好,擋住底下的壇子才轉過身去開門。

阿沅背抵在牆壁上,心門處砰砰直跳,直聽到關門聲那幾欲破體而出的心跳聲才恢複如初。

這廝……這廝十四歲就這麼嚇人了麼!!!!

阿沅在原地喘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點著腳尖邁了出去,她踱步到門口處,附耳在門上——是春娘的聲音。

“阿陵,我同你說過的……不要惹你父親生氣,知道了嗎?你知道……該怎麼做對不對?”

季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的回答,倒是春娘自顧自說道:“阿陵我知從那天開始……你就不與我說話了,你父親也是為了你好才將那兔子丟進井裡,你父親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知道……你知道你父親不是故意的對嗎?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也不想對你……他隻是……”

春娘重重歎了口氣,“罷了,去吧,他在前院等你。”

兩串腳步聲漸漸遠去後,阿沅擰著眉在原地想了許久,悄摸從門縫鑽了出去,跟了上去。

院子裡隻有季無妄和季陵二人。

十四歲的季陵已經和季無妄一般高了,不似春娘仍如從前一般貌美,七年過去了,季無妄眉宇間的暴戾簡直呼之欲出,看一眼就叫人膽寒,難怪劍聖有能止小兒夜啼的美名傳出,阿沅曾經還以為是坊間誇大呢,現在看來,能止小兒夜啼還往小了說呢!

而十四歲已和他平齊高的少年季陵活脫脫一個年輕了數十年的季無妄,父子倆沉默相視著,好似頭狼和孤狼之間的對峙,明明都沒說話,無形中卻有什麼在發酵著,連躲在角落裡旁觀的阿沅都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季無妄率先打破沉默:“把木棍撿起來。”

季陵依言撿起了地上的木棍。

季無妄:“過來。”

季陵依言揮著木棍向他擊去,下一秒木棍被高高挑起落在地上,季陵被季無妄狠狠一擊打在腰腹上撞在了身後的草垛上。

嘴角溢出一抹血漬,被他用拇指揩去了。

季陵背對著阿沅,阿沅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神色,季無妄執劍立在他麵前,冷聲道:“撿起來。”

季陵便站了起來,又將地上的木棍撿了起來。

季無妄:“過來。”

季陵沉默的揮劍擊去,又一次被季無妄挑開手上的劍,瘦削的身軀再一次被擊落在草垛上。

一口濃重的血液飛濺在草叢上。

季無妄眼神陰鷙,冷聲道:“再來。”

即便是阿沅也被季無妄眼中的陰霾駭的心裡一哆嗦,季陵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不光是嘴角了,連前襟都沾滿了血。他沉默的撿起地上的木棍,朝季無妄擊去。

沒有任何意外,又是被挑起劍,又是被打倒在地。

這次,季陵被季無妄橫腿一踢,額頭磕在了地上,流了滿頭滿臉的血。

季無妄大聲喝道:“再來!”

仰躺在地的少年胸膛劇烈起伏著,猶如瀕死的魚,半晌後還是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撿起了地上的木棍。

然後又是被打飛出去,又是站起來,然後又被重重的擊打在地。

“撿起來。”

“再來!”

“撿起來。”

“再來!”

“……”

一整個下午默然重複著這個沉默的暴行,期間少年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喊過一句疼。

與七歲的小季陵不同的是,十四歲的他學會了妥協。

他不再執拗的反抗,反而像個傀儡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季無妄說什麼他便做什麼,一雙濃黑的桃花眸黑漆漆的,木然的一張俊臉,叫人看不清眸底的思緒,就這麼任季無妄宣泄心中的暴戾。

阿沅看到一半便沒看了,而是仰頭看著一片殘陽似血的天空。

那大片大片幾欲鋪滿整片天空的晚霞如一灘血又如一團火一般灼灼燃燒。

這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他的暴戾他的憤怒一點不比季無妄少。

看著看著,阿沅又將目光落在不遠處,同她一般,一樣躲在陰影看著這兩人的春娘身上。

春娘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每當季陵被打飛在地,她就會咬著下唇,絞著的手背指骨泛白,這場暴行直到夜幕落下才止住,季無妄冷笑了一聲“廢物”,將木棍丟在季陵身上便轉身走了。

此刻季陵滿身青紫滿身的血,而春娘麵容蒼白,下唇更是被咬出斑斑血跡。

見季無妄走了狠狠鬆了一口氣,從陰影處急急走出,將仰躺在地的季陵扶起來。

阿沅遠遠看著春娘的背影陷入沉思,太多的疑點了,季陵本來嘴巴緊的就跟石頭一樣,現在不僅要烤了她,還要拿她喂蟲子!或許……她可以從春娘身上下手?

春娘扶著季陵走來,阿沅急忙避到陰影處。

跟著這兩人身後,又悄摸進了柴房內,躲在一旁雜亂處。

春娘看著滿身是血的季陵,麵色更白了一分,抖著嘴唇卻半天說不出話,半晌隻喃喃重複著:“你知道……你父親不是有意的,他……他……你知道的……你知道他……”

季陵偏過頭去,避開了春娘欲為他包紮的手,也是拒絕與她交談的意思。

春娘的手僵在半空,美目浮起一片水霧被她壓了下去。她看了眼天色,眉心蹙了蹙,柔聲道:“那我……不打擾你了,藥我放在了這兒,你記得上藥。我…走了。”

春娘又看了他一眼才踱步走出柴房。

從頭到尾季陵隻盯著柴房裡小小的一扇窗不知在想什麼。

隻有血一點點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也絲毫沒有包紮的意思。

原來……從這麼小就養成的受傷不包紮的壞習慣啊……

從阿沅的角度自然看不到季陵的表情,她鬱鬱的吐槽著,鼻尖漂浮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氣,忽然間,她肚子“咕嚕”的叫了一聲,在死寂的房間裡異常的響亮。

也是,她不知在幻境裡呆了多久,她是真的……很餓。

忽然一隻手繞了過來,精準的抓住她的耳朵將她提了起來,舉到麵前。

阿沅猛不丁又對上那雙森冷的桃花眸。

不同的是,這次季陵滿身的血,就連眼白也因撞在了地上受了傷充斥著血紅,整個人看上去猶如浴血修羅般瘮人。

阿沅撲騰著爪子忙道:“我我我我我我錯了!我這就走!你彆把我丟進壇子喂蟲子,也彆把我烤了!我這就走行不行!”

然而在季陵眼裡小兔子吱吱吱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他擰著眉看了好長一會兒,忽然道:“我知道的。”

阿沅愣住了,他知道?

那雙充血的桃花眸緊緊的凝著她,又道:“我知道……父親不是有意的,我知道。”

阿沅:“……”

阿沅屏住了呼吸盯著少年,然而少年下一秒就鬆開了手,阿沅冷不防落在了地上,兔子的身軀嬌小輕軟,倒不怎麼疼。

她怔怔的呆在原地,望著少年的方向,然而少年卻不再說話了。

這是……放過她的意思?

“再不走,想喂蟲子嗎?”

阿沅:“……”

小兔子默了一會兒,如一道白光一般竄了出去。

季陵聽著耳邊的動靜,唇角微微扯了一下,這兔子,還挺有靈性。

他凝著窗外猩紅的圓月,他能感受到四肢百骸的疼痛,能感受到血液不斷從傷口流出,能感受到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他緩緩閉上了雙眼,任血液淌了一地,他太累太累了,就想這樣一夜睡去,但每一次他總能醒來。

就像是村頭那個算命的瞎老頭對他說的,他命硬,命賤,身邊的人都死絕了他也死不了。

真有福氣。

季陵冷冷哼了一聲,心裡木然一片。

他感受著身上的血液一點點流失,他等著太陽升起,等著蘇醒,等著新一輪的打罵,歲月悠長難熬好像沒有儘頭。

他等著。

他等著不用醒來,可以徹底沉睡的一天,可他又失望了。

右手食指上一抹溫熱,這是初升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棱照射在食指上,每當他感受到這抹溫熱,便知道該睜眼了,便知道他又挺了過去。

真遺憾。

真失望啊。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動了一下,睜開了雙眼,一如既往的死寂雙眸幕的多了層迷茫和困惑。

漂亮的桃花眸眨了眨,仍是一樣的景色,不是在夢裡,他沒有看錯——

現在仍是黑夜。

仍是那輪猩紅的圓月,太陽沒有升起,一切如常,不正常的是他,是他提前睜開了雙眼。

可是右手食指上的溫熱……是真的。

少年的雙眸登時落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那裡……一隻灰白的小兔埋首蜷縮著,季陵感覺到濕濕軟軟的東西不斷舔祗他的指腹,將他冰冷的血漸漸熨燙了些。

少年愣愣的看著埋首在他掌心,不盈一握的小兔陷入深深的迷茫——

阿沅是趁著季陵失血過多暈了過去才偷溜進來的。

本來吧她也沒打算做什麼,到底是同情心作祟,想著這廝要就這麼掛了可怎麼辦???但是呢她現在兩隻小爪子連一枚石子都撿不起,又怎麼幫他包紮呢?

想著想著阿沅就想起自己能舔爪子止血,那是不是……也能幫他止住?

算了!勉為其難替這廝舔舔!

但不舔不知道,一舔不光給他止了血,順帶自己飽了腹,而且靈力也恢複了些!

也是啊!她本就是畫皮鬼還能怎麼獲得靈力?

當然是吸血了!

阿沅早知道這廝的血香甜,不嘗不知道,居然這麼好喝!這就是天魔血的滋味兒嗎?和書生的血有的一拚!

當然她也知道分寸,不會過多的吸,多虧了季無妄下手這麼重,居然流了這麼多血……

阿沅狠狠飽食一頓,喂飽了自己的肚子,終於惦記起這廝的生死了。

季陵身上的傷其實還好,最重的傷其實在額角那處。

阿沅將季陵右手上的血舔的乾乾淨淨才心滿意足的放下,抬頭看向少年——

少年緊閉著雙眸,即便睡著了也是一張冷峻的臭臉,阿沅撇了撇嘴,小心的點著腳踩在少年的衣裳上,一步一步輕輕騰挪上去。

幸虧兔子的腳掌柔軟的很,阿沅一邊小心翼翼的往他麵頰爬,一邊緊緊盯著少年的雙眸,見雙眸未曾睜開,呼吸也是均勻的……很好!

小兔終於攀爬到少年單薄但並不過分瘦削的肩上,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先是埋首在他頸間,舌尖細細的舔祗著飛落在頸側的血珠,連鎖骨的深陷處也不放過,少年緊閉著雙眸,狹長的睫毛顫了顫,垂落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小兔終於舔乾淨鎖骨上的血跡,又沿著少年精致的下顎線往上舔去,整個下顎都舔了一遍,到了唇邊小兔頓了頓,這一頓,少年袖內的雙手倏然緊握成拳。

小兔在斑斑點點血珠淹沒的唇上停留了許久,到底沒下嘴,而是直接略過了去,去舔少年高聳鼻梁上的血跡。

少年重重的鬆了口氣,袖中緊握的雙拳也鬆開了。

但不知為何,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隨著小兔的愈加靠近,他隱隱嗅到一股沁涼的甜香。他屏住了呼吸,而這股香始終縈繞在鼻尖。

小兔沿著高聳的鼻梁往上,終於來到皮開肉綻的額角。

小兔在此處逗留的久了些,季陵甚至能聽到來自她喉間飲血的咕嚕聲。

他感受到濕濕軟軟的東西舔祗著他,感受到那抹軟滑舔祗之間帶來的戰栗,感受到小小的尖銳的齒研磨著他的傷口,縈繞在他鼻尖的香愈濃,他袖內的雙手又倏然握成拳,隨著小兔的吮吸越握越緊,指甲狠狠嵌進掌心內,直到那抹溫熱離開了他的額間,他好似驟然放下一塊巨石,緊握的雙手鬆開,額上頃刻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小兔陡的一爪子摁在他的麵上,少年尚未放鬆多久,下一秒濕濕軟軟的東西便覆在了他的眼皮之上,他心裡好似一根弦“嘣”的一下,斷了。

睜開了雙眼。

對上了一雙紅紅的兔眼。

一雙桃花眼,一雙兔眼四目相對——

季陵:“……”

阿沅:“……”

紅紅的兔眼陡的圓鼓鼓的,小兔子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腳蹬在少年高聳的鼻梁上正要一躍逃走時,被少年一把抓住兔耳朵,提溜了起來。

小兔子瘋狂的在空中撲棱著,阿沅都快瘋了:“我我我我我是在幫你止血!你不要把我喂蟲子!我不要喂蟲子!我不要……”

“我不會傷害你!”

少年幕的大聲道,阿沅被嚇了一跳,愣住了。

小兔子吱吱吱吱個沒完,季陵被吵得腦殼疼,見小兔子靜了下來,板著臉又說了一遍:“我不會傷害你,聽懂了嗎?”

小兔子愣愣的看著他,大而紅的眼珠映著少年蒼白而冷峻的麵龐,倒真的不再鬨騰了。

這兔子莫非……真的通人性?

季陵擰著眉和小兔四目相交了好一會兒,才抿著唇道:“我不會傷害你……所以你不要再鬨了也……不要跑好嗎?”

小兔子歪著頭看他,紅紅的眼睛撲閃撲閃的。

季陵:“……”

少年默然看著小兔子好一會兒,心裡暗道自己是瘋了,居然和一隻兔子對話。

即便心裡是這樣想的,季陵還是試探著將小兔緩緩放在了地上,小兔子的腳掌一著地便扭頭跑走,季陵一急站了起來下意識伸手去抓它,手卻在半空硬生生止住了,慢慢地無力地落下,漂亮的桃花眸裡一片陰霾。

他看著敞開的門,自嘲地扯唇笑了一下。

他……在期待什麼呢?

他居然……想要這隻兔子聽懂他的話留下來?

他今夜,確實不正常。

少年頹然的坐在地上,冷月的清輝灑了一身,他低垂著頭顱叫人看不清神情。

忽然,身前傳來“吱吱”聲。

季陵微微一怔,猛地抬眸看去——

小兔子就蹲坐在他身前,乖乖巧巧的蜷縮成一團,一側兔耳耷拉著,歪著腦袋打量著他,紅紅的眼珠怯怯的盯著他。

試探的腳掌動了動,似乎要走向他。

少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身前的小兔子。

小兔子一邊小心翼翼的盯著他,一邊慢慢的點著腳尖向他走來,隨著小兔的愈加靠近,長袖內少年的雙手再一次緊握成雙拳,脊背都繃緊了。

小兔終於走到他近前,卻又不肯動了。

少年僵立在原地許久,似有所悟,默默俯下身去,手指探向小兔。

細看下,指尖居然微微顫抖著。

指尖碰及小兔柔軟的皮毛一瞬,他卻仿佛比小兔更膽小,居然縮了回去!

小兔歪著頭看他,紅紅的眼珠提溜提溜轉,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幾個小跳一躍蹬在少年的左手掌心上,翻身一癱,露出軟軟的粉粉的帶著絨毛的柔軟肚皮,見少年的右手仍僵在原地,看似冷峻的俊臉實則有些呆滯,小兔惱怒的又是一躍跳起咬在少年的右手虎口上,這次可沒那麼用力,隻是輕咬著他,帶著他的右手又落回少年的左手掌心上,直接將少年的右手蓋在了她柔軟的肚皮之上!

紅紅的兔眼橫了他一眼,爪子摁在了少年的右手上:

“裝的夠久了吧!我能不知道你是個兔奴嗎?”

小小的身軀四仰八叉的躺在掌心上,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閉上了雙眼,一臉舍生取義的模樣,“摸吧摸吧!僅限今晚!對了……薅禿了你就死定了!”

作者有話說:

阿沅:“吱吱吱吱薅禿了吱吱吱你就吱吱吱死吱吱吱定了吱吱吱!!!!”

小季:“???”

第75章 75 ◇

◎“我看這哪兒是兔子啊,這分明是女妖精變得吧!”◎

“陵哥是不是……變了?”

一群半大的少年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在他們麵前,一身姿挺拔,眉目冷峻的少年左手掌心捧著一隻小兔, 小兔在他手心叼著餡餅吃, 腮幫一鼓一鼓的,若不是他右手正給小兔捋毛, 看他緊蹙的雙眉和專注的眼神還以為在做什麼大事呢!

一頭發枯黃的少年使勁揉了揉雙眼又揉了一遍, 確定沒看錯才放下手, 仍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前幾天不還叫咱烤了麼……怎麼現在跟祖宗似的供了起來,那餡餅還帶肉呢, 咱都舍不得吃居然給一隻兔子吃上了……”

另一少年勾著倆少年的脖頸低聲道:“你們小點聲兒!你們難道忘了上次咱提把這兔子剝皮涮肉吃, 陵哥那個眼神呦……嘖嘖嘖我現在想起來還瘮的慌呢!我看這哪兒是兔子啊, 這分明是女妖精變得吧!”

倒真被他說中了。

女妖精阿沅此刻正躺在季陵的掌心上懶洋洋的曬太陽,此刻的豔陽天如境主的心境也如她的心情,好得很。她當了一輩子孤魂野鬼, 也是過慣了躲躲藏藏晝伏夜出的日子,從前的記憶她都不記得了,這是她有記憶來第一次曬太陽, 雖然是在境中,雖然是假的, 可……真舒服啊。

原來陽光這麼舒服啊……真好。

鼓起的腮幫忽的不鼓了, 小兔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紅紅的大眼睛斂起,狹長的睫毛如一排刷子, 小小的攏成一團像一捧雪一般, 替她擼後頸毛的少年一瞬間怔鬆, 不知為何一股難言的恐慌瞬間俘獲了他, 他下意識將右手蓋在了小兔身上,遮擋住來自頭頂的豔陽,似乎真怕這團雪融化了。

陰影侵襲,少年掌心的冷硬隨之覆蓋而來,阿沅本昏昏欲睡的好心情瞬間被趕跑了,她一爪子推開少年的右手,齜牙叫了兩聲,凶得很。

意思很明顯了:不準打擾我睡覺!

“你不能曬……”少年話說到一半突兀的停住,愣住了。

小兔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爪子用力的揮了揮,紅紅的兔眸警告的瞪了他一眼才又合上眼淺眠。

季陵怔怔盯著掌心雪團似的小兔,豔陽底下卻流了滿身的冷汗。

他……為什麼會覺得它不能曬太陽呢?

方才的恐慌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驚,他是……怎麼了?

季陵緊緊凝著蜷縮在掌心的小兔,劍眉漸漸擰成“川”字,薄唇緊抿,許久,右手還是執拗的蓋在小兔身上。

他也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但他……必須這麼做。

沒有緣由,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如果不這麼做……他會害怕。

至於害怕什麼,他不知道。

少年的薄唇抿得發白,豔陽天下側臉居然有些微微的青。

那廂一群半大的少年還在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

“什麼女妖精,你忘了陵哥是誰嗎?陵哥可是劍聖季無妄的兒子!我爹的魘症就是劍聖季大師治好的!哪個女妖精敢惹陵哥啊,不等著被削麼?”

“說的也是……誒,你還彆說這兔子清理乾淨後還真不一樣,我就沒見過這麼漂亮、這麼乾淨的兔子,眉心還有一點紅,彆說陵哥了,就是我也舍不得吃了,真漂亮啊,我也想摸一摸呢。”

說著伸出了有些黑乎乎的小手探向了沉睡的雪白小兔,指尖還未觸及,一道森冷的聲音便將他釘在原地。

“乾什麼?”

“陵哥我就想摸……”少年抬頭,豁然對上一雙濃黑的,宛如一潭死水般的桃花眸,瞬間喉頭一緊,好似被扼住了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好半天少年訕訕地縮回手,在季陵的逼視下垂著頭顱隻敢盯著自己的腳尖,撓著後腦勺,脊背頃刻間布滿了冷汗:“陵…陵哥,我……我……”

其他少年也不禁戰戰道:“陵哥……”

“阿陵!阿陵!”

不遠處傳來春娘的聲音:“阿陵!”

季陵這才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視線,將小兔小心翼翼的揣在胸口處,一言未發,轉身離開。

直到季陵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少年們才驟然鬆了口氣。

“你……你們看到陵哥的眼神了嗎……嚇死我了……”

“我剛剛真的以為陵哥……陵哥會把我……”

方才被季陵注視的少年此刻還有些後怕,還有些惱火和莫名:“不就是一隻兔子至於嗎……”

驀的一道悶雷打來,氣象鬥轉變化,方才的豔陽天陡的烏雲壓城,暴雨就要來了。

一頭發枯黃的少年拍了拍同伴的肩,勉強扯出笑弧:“彆多想了,陵哥……陵哥不是一直這樣嗎,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要下雨了,趕緊避雨吧!”

少年們踏著水窪狼狽避雨,另一邊,春娘還在對季陵低聲勸慰道:“阿陵,你父親是真的想教你的……你知道,你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從小到大每一次,每一次所謂的“教誨”前,春娘總會這樣低聲叮囑他,本以為這一次和之前無數次沒有什麼不同,自從阿陵七歲那年,他的兔子被無妄擲於井下,他便不再和她和無妄說話了,本以為今天也會如此,沒想到季陵忽然道:“我知道。”

春娘愣了一下,幾乎以為是幻聽。

“……什麼?”

“我知道父親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父親是因走火入魔才性情大變的。”季陵頓了下,抬眸靜靜看著她,“我想回房間換件衣服,隨後去接受父親的教誨,可以麼?”

春娘怔愣了許久才如夢初醒道:“……好,好,你先…你先換……”

季陵麵無表情轉過身將門打開,又將門合攏。春娘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許久,低頭將眼角的淚抹去才轉身離開。

房內季陵將胸膛前懷揣的小兔拿了出來,小兔還窩在他手心睡的香甜,這一番動靜居然也沒醒來。

少年望著團成一團的小東西寒霜似的眉眼略彎了彎,笑意一瞬即逝,他將小兔放在柴房角落早已用衣裳鋪好的軟墊上,想了想還是戳了戳小兔的腮幫,低聲道:

“彆出去,就在這裡等我。”

小兔似乎被他弄得不耐煩了,緊閉的雙眸努了努,偏過頭去。

少年無聲笑了下,暗自嘲道,他居然又和一隻兔子說話,傻不傻?

輕嘲一聲後,指尖揉了兩把小兔毛茸茸的小尾巴少年才終於舍得站了起來,餘光瞥向房間對角的一處乾柴,方才還有幾分柔軟的眼波隻剩下無儘的冷。

冷聲道:“看好她。”

乾柴覆蓋下的壇子沿口處,應聲湧起條條猩紅的小蟲沒入地下,消失不見。

少年最後看了一眼層層被褥上睡的香甜的小兔,這才轉身出門,落下鎖。

一刻、兩刻,一炷香後。

小兔睜開了紅紅的雙眼,一蹦一跳的躍上窗沿,咬開支撐窗戶的小木棒,鑽了出去。

窗棱回落之時,一條猩紅的小蟲順著縫隙遊移了出去。

隻餘一室死寂,窗外隱隱悶雷炸響。

山雨欲來。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快樂哇!!!!!

啾咪!!!!

第76章 76 ◇

◎“我不會傷害你……過來。”◎

屋外雨疏風驟, 屋內一隻雪白的小兔點著腳蹦蹦跳跳,一躍上了窗沿,微微探出頭左右望了望, 再落地之時化作了一白裙飄飄的曼妙女子。

阿沅巡視了一遍這簡陋的房屋, 沒什麼稀奇,原來劍聖也跟常人沒什麼區彆, 睡覺也是一個枕頭一張床, 也是粗茶淡飯的, 唯一不同的是這間屋子多了些女人用的東西。

比如胭脂水粉。

看來春娘和季無妄的關係……

也是,作為爐鼎的妖寵也不是沒有。隻是這關係……委實有些親密了。

季無妄、季陵、春娘這三人之間……總覺得怪怪的。

阿沅兀自想著, 識海裡忽然響起彼岸花的聲音:

“主人, 那邊結束了, 快回去!”

下一秒阿沅便又化作了一隻小白兔一躍上了窗沿鑽了出去。

她一路沿著牆角跑回柴房,爬上窗沿將支起窗戶的小木棍拾起,又跳了下去, 一路小跑回她的軟墊上,盤成一個小雪團,才合上眼房門便被推開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伴著屋外的寒風飄了過來, 隻不過一瞬房門便被合上了,室外寒風驟雨, 室內溫暖如春。

少年微微佝僂的身軀, 捂著劇痛的腹部, 仰頭背靠在房門之上輕輕喘著氣。

似受了極重的傷。

阿沅埋首成一團,偷偷睜開一條眼縫看他, 這段時間, 一直如此。

自她發現舔祗季陵的血液能獲取靈氣之後, 解決了靈力枯竭的危機, 到底是天魔血,不僅能喚醒彼岸花,也能化作人形,在這個境裡倒是待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時間,隻是尋找破境之路沒什麼進展。

不過要說沒什麼進展也不至於,她和季陵也就是境主處的挺好,反正比上一個境好多了。討好了境主,也就意味著她能在這個境裡好過不少。

不誇張的說,她能感受到少年季陵對她的……迷戀。

就是迷戀。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也很臭不要臉,儘管她現在隻是隻兔子,但她能確定,那就是迷戀,乃至於……癡迷。

這是上一個境的她,乃至現實生活中的阿沅從未做到的事。

阿沅偷偷睜開一條小縫看他,與往常一般,半死不活。

她還是想錯了,都說虎毒不食子,而劍聖就是不一樣,對待親兒反而下手更重。

少年半身衣裳都被血液浸透了,一手捂著肋下,就這樣仰靠在房門上輕喘著。從下顎到頸上再到沒入領口的鎖骨處,線條流暢而淩厲,猶如一張拉滿弦的弓,隨著他的輕喘,汗珠混著血珠沿著緊繃的下顎線條淌下,沒入衣領內。

室內除了柴火燃燒的劈啪聲,便是少年低低的似有若無的喘息聲,阿沅盯著偷看了好一會兒,漸漸看入了神。忽的識海內傳來一道歎息聲:

“嘖……真他娘性感……好想…舔呐……”

阿沅:“……”

“……………………”

小兔陡的從軟墊上躍了起來,不知為何渾身毛都炸了起來!雙爪露出尖利的指甲,衝著虛空低吼著,喉間發出模糊的低鳴。

少年被小兔驚了一跳,愣了好一會兒,用拇指將嘴角的血絲拭去,連忙走到小兔身邊:“……怎麼了?做噩夢了?”

彎下腰來牽扯到肋下的劇痛,少年眉心狠狠一擰,臉色更白了一分,緊抿的唇將痛呼壓了下來,雙手正要將小兔捧起時,小兔忽的一躍避了開去,少年頓住,這是近日來小兔第一次避開他。

少年不由得眉頭擰的更深,本就蒼白的俊容更加霜白,好似覆了一層雪,與季無妄肖似的麵龐,難以抑製的戾氣呼之欲出,緊緊盯著麵前戒備的看著他的小兔,沉聲道:“怎麼了?”

小兔似被他駭住,紅紅的雙眸怯怯的看著他,雙眸浮起一層水光。

季陵頓了下,擰著雙眉不由得放鬆些,還是硬邦邦道:“過來。”

小兔不僅沒有朝他走去,反而更後退了些,緊緊靠著牆角,害怕極了,似乎少年聲音再大點兒,小兔就能嚇得跳出窗口逃走。

季陵:“……”

少年抿著唇看了小兔好一會兒,小兔也睜著一雙紅紅的兔眸怯怯的望著他,兩道視線膠著了一會兒,小兔猝然回眸,兔身躬起正要發力躍起時,少年忽然道:

“彆走!”

小兔頓了下,回頭,紅紅的眼珠一眨不眨盯著他。

少年薄唇抿得發白,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緊了又緊,緩緩俯下身來,有些局促,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有些彆扭,有些僵硬的對她道:

“我不會傷害你……過來。”

雖然仍是硬邦邦的帶了點兒命令的,叫人莫名不爽的語氣,不過比起他之前好多了。

小兔眯著一雙紅眸盯著他看了許久,雙眸眨了眨,算了,慢慢來。

小兔輕盈的一躍躍上了少年的膝頭,又是一跳,少年在怔愣之後極快的將小兔雙手捧著擁入懷裡。

阿沅感受到少年溫熱的胸腔驟然起伏了一下,似乎長舒了一口氣,她輕哼了聲,偏過頭,用爪子撓了撓耳朵。

“主人你行啊你!原來主人還有這一手!再多些時日,就是百煉鋼也能讓主人□□為繞指柔……”

“你給我閉嘴!!!!”

小兔齜了齜牙,衝著虛空低吼了一句。

少年微微一滯後,眉間擰著深深的折痕,他雙手托著小兔,俯視著她,俊容暴戾淡了些,俱是憂慮:“你怎麼了?可是……見到臟東西?”

話落少年一雙桃花眸倏然淩厲三分,凝視著四周,眉頭又是一擰,喃喃著:“沒有妖氣啊……”

就是彼岸花這個臟東西!!!!!!

阿沅內心咆哮著,本就紅彤彤的雙眸愈加的水潤幽紅,因為盛怒愈發顯得眸光如水,然而在少年眼裡小兔是害怕極了,他心裡軟軟的好像塌了一角,唇角略略勾起後,撈起小兔放在自己的胸膛前,而他半靠在牆上,一邊捋著小兔背上的絨毛一邊道:

“彆怕,我在這裡……彆怕…彆怕……”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淡了下去,撫在她背上的手也停了下來。

季陵本就受了重傷,又被親父好好操練了一整天,本就累極困極,更因失血過多,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阿沅嗅著身下混合著淡淡汗水味和血腥味的少年氣息,不難聞,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開始舔祗他身上的血液給他止血才對,但是她卻遲遲沒有動靜。

許久才輕輕嗤笑了一聲,從他身上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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