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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78579 字 4個月前

“主人,血都快乾了,趁血還新鮮快舔……”

“要舔你去舔!!!!!”

阿沅簡直恨不得將這朵破花的頭擰下來!!!!

“主人,生氣歸生氣,彆浪費啊!而且你敢說你不饞嗎?”

阿沅:“…………”

“我饞你個頭!給我餓著!!!”阿沅單方麵掐了和彼岸花的神識連接,之前靠舔祗獲得靈氣那是因為她體內空空蕩蕩,沒有辦法,現在她積攢了些微末靈氣,自然不需要用這種……這種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阿沅陡的化作人形,將缺了半角的海靈珠拿出,用微末靈力催動它,也不敢用太多怕被夢獸發現。不過這點靈力也夠給他止血了。

海靈珠淡淡的幽藍光籠在少年身上,頃刻間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傷口。光芒漸漸淡去,阿沅將海靈珠收起,視線不由得在少年身上尚未乾涸的血珠上停了片刻,驀的瘋狂的搖了搖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化作一縷青煙從窗沿飄了出去,沁涼的夜風刮麵而過才冷靜了些,往另一閃爍著幽暗燭火的房舍飄去。

窗棱外,阿沅偷偷用小指戳了個洞,才湊近看了一眼就極快的背過了身去,耳廓乃至到長頸都紅了一片。

這…這有什麼的!

沒出息!

阿沅深呼吸一口,轉過身去複又湊到那個小洞前,這次不光耳廓,耳垂也染了一片嫣紅……

屋內,是春娘和季無妄於床榻上坦誠相對。

她看到春娘恍若無骨蛇似的向男人靠去,一雙柔荑貼上了男人強悍的脊背上……

阿沅怔愣之下原嫣紅的雙頰漸漸褪去了顏色,隻餘一片驚愕和越來越緊縮的瞳孔。

她看到春娘如蔥白的纖手鼓起條條腥紅的湧動的,猶如一條條血紅的小蛇從相貼的指腹自春娘身上遊走於季無妄身上!

而春娘本玉白的肌膚隨即逐漸泛青、蒼白、枯萎!

阿沅驟然背過身去,是一捧血毫無預兆的濺在窗棱之上!

春娘猶如一具乾屍昏倒在床榻上,雙目失焦,唇角還有未涸的血跡——

少年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死死盯著空空蕩蕩的軟墊,澀然的聲音從齒縫裡擠出:

“帶我去。”

血紅的小蟲自他袖口內蜿蜒而出,順著腰線蜿蜒至腳踝至地下,少年一路跟尋,最後停滯了腳步。

眸光落在不遠處映著幽暗亮光的房舍,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那是,父親的房間。

指甲狠狠嵌進皮肉內,齒間不覺泛起鐵鏽腥味,少年濃黑的桃花眸閃了閃,終究踏步前去。

作者有話說:

元旦快樂!

明天見啦!

第77章 77 ◇

◎少年一雙眸,俱是昭昭恨意。◎

“……咚咚。”

突兀的叩門聲打破一室寂靜。

床榻上, 盤腿閉目的季無妄睜開了雙眸。

深邃的漆黑瞳仁,眼底隱隱泛著紅色的幽光,滿目暴戾。

他並不言語, 深幽的眸光投向房門處, 劍眉微擰,戾氣橫生。

見屋內沒有回應, 門外隻靜默了一瞬, 很快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

“父親……是我。”

季無妄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一把扯過被褥圍住身體,正要下榻時, 一隻柔夷握住了他的胳膊。

“……阿陵定是夢魘了, 我去就行了。”

“這麼大還夢魘?”季無妄眸中霎時泛起駭人的暴虐之色, 正欲翻身下榻時,女人乾枯如柴手再次摁在了他的胳膊上。

女人的模樣極為可怖,皮肉內遊走的數不清的猩紅小蟲, 本乾癟的皮膚肉眼可見的豐盈起來,片刻後又變作原來那個貌美的婦人。

隻是一張芙蕖般的豔容仍是儘失血色的蒼白,反觀她麵前的男人, 麵色紅潤,好的不得了。

春娘摁住他的手背, 笑了笑:“還是我去吧。”

季無妄看了她一眼, 頓了下, 偏過頭仍是麵色不虞,卻沒再說話了。

春娘笑了笑, 轉身下榻時, 笑意淡了去, 隻剩蒼白的憂慮。她匆忙的套了件外衫便疾步走出去, 才打開門,季陵便急急道:“春……”

才吐出一個字,眸光便落在屋內窗沿上的一灘血漬上。

怔住了。

春娘壓低嗓音道:“你這時過來做什麼?!”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仍是乾癟的,皮下猩紅的小蟲蠕動著,皮肉一點一點的充實著。

不想叫少年瞧見,半側過身擋著,另一隻手將房門拉緊:“你快回去,再不回去你要父親要生氣……”

一隻手死死抓住門,少年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他死死盯著屋內窗沿那灘血漬,臉色居然比春娘看上去還要蒼白,聲音也很奇怪,好似泥沙路上滾了一遍,澀然而沙啞:“父親他……他……”

少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逐漸赤紅,死死扣住門扉的手指骨泛白,手背鼓起一條條駭人的青筋,春娘終於覺察出不對來:“……阿陵,你怎麼了?你彆嚇我,阿陵……阿陵!”

少年一雙眸好像某種冷血動物,眼球終於從那片帶血的窗沿動了動,一點一點挪到近在咫尺的春娘麵頰上,釘在她臉上:“小兔……他把小兔怎麼了?”

“……小兔?小兔不是早就……”春娘拍了拍少年的肩,不知為何,看著此時的少年她居然有些畏懼。甚至比麵對季無妄更甚。

春娘暗自倒吸一口冷氣,麵上勉強扯起笑容:“是不是做噩夢了?夢到小兔了?我知你還沒忘了它……”

忽的房門從裡麵被大力拉開,是季無妄身著一件單衣便出來了,他眸光狠戾的俯視著隻比他略矮半個頭的少年,沉聲道:“做什麼?”

少年一雙赤紅的桃花眼死死落在男人身上,雙手緊緊握成拳,細看下微微顫抖著,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與憤怒。句句艱難,吐字之間居然有股血腥氣:“你把它……你把它怎麼了?”

少年一雙眸,俱是昭昭恨意。

向來連看也不敢看他的少年,現在卻敢瞪他了。

這還是頭一次。

季無妄眯了眯眼,眉心擰成“川”字,耐心已到了極限:“誰?”

瘦瘦小小的春娘夾在兩人之間,額頭急出一腦門冷汗,一手暗自握住少年的手臂將他往外推,另一邊轉頭對季無妄道:“阿陵隻是夢魘而已……”

然而少年執拗的站在原地,執拗的仰頭盯著高大的男人,緊握的拳縫溢出星點血跡,他咬牙,完全無視春娘幾乎懇求他的眼神,沙啞而堅定的道:“你把小……”

忽的一抹白自窗沿一躍而過。

少年澀然的聲音霎時頓住,沒聲了。

季無妄還在等他的下文,眯著眼盯著身前的少年,身上的殺氣呼之欲出:“怎麼不接著往下說了?”

春娘見狀不再猶豫,連忙將少年推了出去,將房門合上,攔住了季無妄。

屋內燭火明明滅滅,伴隨著愈來愈烈的爭吵。

屋外,少年不妨被推的踉蹌幾步跌倒在地,他的眸光自緊閉的房門緩緩下移,落在滿是青苔的牆角處,盯住,不動了。

許久,牆角的陰影裡鑽出一隻毛茸茸的雪團。

少年俊容仍霜雪甚至隱隱泛青,雙眸中的赤紅略略消退了一些,可仍是布滿血絲的。

少年抿著唇盯著牆角的雪團,一言不發。

小兔似有些猶豫,到底在少年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帶著極強壓迫感的視線中一點一點小心翼翼挪了過去,少年似一座冰石雕的人,臉色愈冷,越顯得一雙桃花眸愈紅。

他就這樣無聲盯著磨蹭到他手邊的小兔,薄唇抿得發白,就這麼盯著她,也不說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這樣的他離現實中的季陵更近了一步……不,這完全就是成年後的,阿沅最討厭的那個季陵嘛!

實話說不光春娘,阿沅也有些怕他這個樣子。而且……雖說她不是故意的,可少年確實也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

小兔歪著頭思忖了一會兒,先是拿腦袋有些討好的蹭了蹭少年的手腕,沒反應。

又拿小舌舔舔少年掌心因被推倒在地剮蹭留下的傷口,想著先給他愈合個傷口,舌尖還未觸及整隻兔子忽的被撈了起來,緊接著阿沅感覺自己被兩隻鎖鏈一樣的鐵臂勒的快喘不過氣來,少年整張臉埋在了她身上,好像一座山壓了下來,她快呼吸不了了!

小兔四隻爪子撲騰著,正欲推開他時,忽的,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頸上,燙的她渾身戰栗了一下。

阿沅怔住了,也忘記了掙紮。

那雙瘦削的臂膀越加緊的將她牢牢擁住,好似要擠進自己胸膛裡。她感覺到越來越多的滾燙的液體濡濕了她的絨毛,洇進她皮肉時隻剩一片冰涼。

方才她才覺得成熟、陰沉的駭人的少年此刻猶如一個稚子牢牢攥緊懷中失而複得的,像隻小獸,一點一點的嗚咽聲細碎的溢出,繼而,嚎啕大哭著。

作者有話說:

不是我不想多寫點……我覺得停在這裡更好一點。

今天還有一個萬字更新,可能一章也可能分兩章。

小季這部分不會太久了,書生很快就會出現了,大家彆急哈,主要看我手速……我會儘量寫快點的!

第78章 78 ◇

◎誰不知道陵哥最寶貝的就是這隻兔子呢。◎

原來季陵也會哭, 也會…害怕啊。

這是阿沅的第一個反應。

少年很可能是第一次這麼釋放自己吧,實在是哭的太狠了,阿沅怕他哭抽過去, 又怕他聲音太大又把季無妄這個瘋子招來, 便施了些靈力使少年昏睡過去,將他帶回了柴房內。

燭火的光躍映在少年蒼白而一貫漠然的睡容上。

因方才哭的太厲害了, 眼角有些紅, 眼皮有些腫, 向來老成的少年難得露了點稚氣。

竟然還顯出幾分脆弱來。

阿沅看樂了,光這幅場景這一趟就沒白來。

忽的少年眉頭鎖了起來, 阿沅連忙屏住呼吸, 許久少年的雙眉才漸漸舒展開, 隻是眉頭仍是蹙著的,也不知夢見了什麼。

阿沅看著看著,凝著少年泛著薄紅的桃花眼尾, 歎了口氣。

對不起啊。

“主人我看他是不是對你……”

彼岸花才開個頭,阿沅貓瞳內那抹柔軟的愧色極快的一閃而過,拍了拍膝頭, 站了起來,琥珀色的眸子沒有絲毫波瀾, 打斷了它的話:“他隻是移情罷了, 不要多想。他隻不過將我當做他七歲那年養的小兔, 這和他將我當做薛時雨替身帶在身邊有什麼區彆?”

驀的一頓,阿沅兩手叉腰, 眉頭杵得老高, “我怎麼儘碰到這種破事?”

當時雨姐姐的三年替身也就罷了, 居然有一天連兔子的替代品也當上了?

阿沅心裡說不出的怪異感, 嫌棄的看了一眼沉睡的少年,輕輕“嘖”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生他的氣,索性偏過頭去,不再看了。

彼岸花頓了一下,似想說些什麼還是止住了。又道:“主人要不要告訴季陵真相?其實喚醒境主的記憶才是破局最快的捷徑,我看他現在情緒挺穩定的,境能承受的。況且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你說的對。”阿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是時候了。”——

翌日,從這天開始,少年無論去哪兒懷裡都會揣著一隻小兔。

誰不知道陵哥最寶貝的就是這隻兔子呢。

陵哥居然會喜歡一隻兔子?

甚至被一隻兔子拿捏的死死的?

少年們麵麵相覷,還是不太相信這個事實。

此刻小兔正盤成一團雪似的,落在少年的膝上。少年一手給她捋毛,一手喂她吃糕點。

眸光下垂,盯著膝上的小兔,眼也不抬地道:“找我什麼事?”

話說阿沅一直以為季陵這廝是個獨行怪,沒想到他也是有朋友的,還是一群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陵哥”叫著的小屁孩們。

小兔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陵……”

領頭的一個頭發枯黃的少年才張口說了一個字,季陵一個眼風掃去,少年頓了下,看了眼他膝頭將睡欲睡的小兔,默了一會兒:“……”

再張口時,聲音自動小了不少:“陵哥……那小子又來找我們了。”

頭發枯黃的少年將一瘦小的孩童拽了出來,阿沅眯縫著一雙兔眸掃了過去,是之前藏在小巷子裡,她誤以為是季陵的孩子。

“陵哥,這小子欺劉阿嬤目不能視人,偷了好幾次劉阿嬤的燒餅,被我們逮住了還不承認,被隔壁村的趕了出去,現在又來找我們庇護了!這小子還算有點誠意,帶了隻鴿子來孝敬你,陵哥,你看還收不收他?”

原來還以為是這群小鬼欺負人呢,原來是這樣。

阿沅沒什麼興致看下去了,合上了雙眸。

少年哭喪著臉:“陵哥……陵哥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

季陵一手捋著兔毛,聞言神色未有半分變化,隻道:“我最恨彆人騙我,帶上你的鴿子,彆再來了。”

“陵哥……”

少年惶然著,撲將上前,被季陵一腳當胸踹翻在地,季陵兩手捧著小兔,頭也不回的走了。

識海內阿沅倏然睜開雙眸和彼岸花麵麵相覷。

阿沅默了一會兒,才道:“……如果我告訴他,我是妖精來的……算騙人對嗎?”

彼岸花蕊絲招搖:“當然了。”

阿沅頓了下:“那……我還能告訴他真相嗎?”

彼岸花兩瓣碩大的花瓣一攤:“不知道啊。”

阿沅:“……”

阿沅深呼吸一口氣:“如果……我說如果我跟他說了……”

倏然之前潛意識攻擊的畫麵躍進腦海裡。

阿沅登時頓住了,搔了搔頭:“還是……再看看吧。”

該死——

自那夜過後,季陵將她看管的愈加嚴格,給阿沅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如非可以的話,真是處處都帶著她,少年單薄的胸膛簡直都快成阿沅第二個窩了。

阿沅是真沒想到,七歲那年養的小兔會在季陵身上占據這麼大的重量。

當然也有不能帶的時候,比如接受季無妄“教誨”的時候。

比起“教誨”,阿沅更願意稱之為單方麵的虐打吧。

到這時季陵便會將她鎖在屋內,任小兔怎麼鬨脾氣也沒用,當然阿沅是有辦法出去的,但是少年心細如發,為免去不必要的麻煩,她順了少年的意,隻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施法將少年陷入昏睡才敢偷摸出去。

這段時間,她也不往彆處跑,隻盯著春娘。

她在同樣的時間,站在同樣的位置,透過那一個小孔看到春娘和季無妄裸/裎相對,看到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猩紅小蟲自春娘的掌心遊走到季無妄身上。

看到春娘本豐盈潤白的皮膚漸漸乾癟,隨著小蟲回流又豐盈了起來。

阿沅原先還不明白,觀察了幾天終於知曉了,就像半瞎李當初將小道士的一臂一腿通過小蟲移到自己身上,她是在將身上的血液輸送到季無妄身上。

阿沅沒有看季無妄,隻盯著春娘,眯著眼盯著她漸漸變得圓潤的麵龐,眸光落在春娘緊閉的眼角上。

怎麼現在才發現她和季陵……都是桃花眼呢?

季陵的巫蠱術……恐怕也是春娘教的吧?

阿沅看的入了神,恍若未覺她的袖口處也蜿蜒爬出一條猩紅的小蟲,順著牆縫鑽了進去。

阿沅不知道的是,一般來說,蠱蟲隻會聽從自己蠱師的命令,但若是同宗同源,一脈相傳的蠱師……

那條小蟲鑽進了紗帳內,跟著那群小蟲沒入春娘膚下之時,春娘驟然睜開了雙眼,與此同時柴房內,季陵也瞬間睜開了眼,第一時間看向了身旁的軟墊,空蕩蕩的。

少年一瞬間臉色沉了下來,薄唇抿得發白。

阿沅見春娘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血色,在這怪異的駭人的景象終於消失時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小孔堵上,正待要變回小兔時,身後傳來一道森冷的聲音:

“你是誰?”

深淵劍冰冷的劍鋒架在了脖子上。

是季無妄。

阿沅:“……”

該死,是她大意了,她今日駐足的過久了,也是她小瞧季無妄了。

阿沅苦笑著轉過身:“劍聖大人……饒命啊。”

話落,阿沅攥住掌心的海靈珠衝著季無妄的眼一晃而過,海靈珠迸射出強烈的光,季無妄一時不察晃了一下眼,下一秒身前的少女便不見了,季無妄怒氣更甚,橫刀一劈,浩瀚劍氣激蕩開,瞬間十丈內的花草樹木俱被砍光了,光禿禿的灌木下,一隻小兔正一隻爪子扒在台階上,一隻爪子本欲抓著灌木蹬一瞪,沒抓著,僵硬的回眸對上了季無妄一雙震怒的狐疑的眼。

阿沅:“……”

阿沅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季無妄大步走去,抓起小兔的雙耳拎了起來,阿沅屏住了呼吸,睜著大大的雙眸,一動不敢動。

季無妄眯著眼盯了一會兒,眉間愈發慫成一道小山丘,戾氣橫生:“並無絲毫妖氣……隻是隻普通的兔子麼……”

“主人你放心,有海靈珠在他察覺不到妖氣的!”

“這我當然知道了……”阿沅忍住來自劍聖強大威壓帶來的戰栗,苦笑著,“可你以為他就不會殺一隻兔子了麼……”

不是她自誇,這段時間被季陵養的油光發亮的,就是她自己照鏡子都忍不住流口水,都覺得自己秀色可餐啊!!!!

季無妄拎著兔子,恨恨嗤笑了一聲:“居然叫那小妖逃走了……罷了,捉來一隻兔子也不錯。”

他!是!真!的!要!吃!了!我!!!

小兔紅紅的眼珠俱是覆頂的恐慌,她四肢撲騰著掙紮著,季無妄眸中掠過濃濃的不耐,隻手掐住小兔脆弱的脖頸正欲一掌掐死它時,身後傳來一道叱聲:

“放了它!”

季無妄微微一頓,轉過身,看到來人時,雙眸眯了眯,道:“你說什麼?”

是季陵手持木劍對準了季無妄,兩隻手牢牢的握住劍柄,薄唇抿得發白,俊容有些失血的蒼白,濃黑的雙眸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小兔,落在季無妄身上。

濃黑的一雙桃花眸直視著季無妄,尚帶著沙啞的少年聲音冷聲道:

“請你放了它……父親。”

季無妄眯了眯眼,仍是掐著小兔的脖頸,眸中一片晦暗:

“若是我不放呢?”

少年抿了抿唇,雙腿牢牢站在原地,微微躬起身,劍刃對準了他,沉聲道:

“那就得罪了,父親。”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更新。

第79章 79 ◇

◎“今夜……真美啊。”◎

春娘急急從屋內踱步而出, 看了眼季陵忙對季無妄道:“你彆生孩子的氣,阿陵隻是……”

季無妄一把將兔子丟向春娘,深淵劍應聲嗖的一下回到他的掌心內。

季無妄劍指季陵, 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兒子, 嘴角勾起殘酷的笑:“來吧,我看你長進了幾分, 竟然敢衝我叫囂了。”

季陵眸光沉沉, 咬了咬牙, 手持木劍衝了過去,深淵劍凜冽的劍氣滌蕩開, 季陵尚未接近季無妄三丈內便被浩瀚劍氣震得撞飛了出去, 脊背狠狠的砸在牆上, 驀的,一口濃血噴出。

“阿陵!”

春娘懷抱著小兔尖叫一聲,然而四周俱是深淵劍氣環繞, 她無法向前靠近一步。

然而季陵即便被震了出去,木劍卻仍然牢牢的攥在手心。

他以木劍支撐在地,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恨恨的盯著不遠處高大的男人,以拇指將嘴角溢出的鮮血揩去, 季無妄眯眼看了他一眼, 嗤笑道:“還來麼?”

季陵咬牙, 將喉間湧出的血沫咽下,執劍又衝了過去!

片刻後又被撞飛在地, 這次, 阿沅甚至清晰聽到肋骨斷裂的聲音。

然而他仍牢牢攥著手中的木劍, 一刻也未鬆開過。

季無妄居高臨下盯著他:“還來?”

少年吐出口中一團淤血, 踉蹌的站起,執劍又撲了上去。

未及男人方丈內,又被劍氣震了出去。

“季無妄!無妄我求求你!他是你兒子啊,你不能……你不能這麼對他……”

春娘臉上的熱淚落在阿沅頸上,阿沅眯著兔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陣中手執木劍的少年。

就這樣一來一回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手中的木劍早已斷裂,隻剩一個劍柄。

他流了滿頭滿臉的血,因受了極大的傷,隻剩下零星的意識,也再也爬不起來了,可卻仍攥著手中可笑的劍柄。

季無妄手執深淵劍一步步走向昏倒在地的少年,背對著阿沅和春娘,阿沅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神情。

春娘懷抱著小兔忽的跪了下來:“無妄我求你!你要待我如何都行!可他是你的兒子,你不能這麼對他!你不能……你不能……”

小兔一雙紅紅的眼珠死死盯著季無妄的背影,小小的爪子綿延伸出細小的藤蔓。

“主人還是不要出手比較好吧?你在季無妄麵前暴露了會被潛意識攻擊的主人!”

阿沅不應,隻盯著季無妄執劍靠近季陵的背影,雙眸愈加赤紅,掌心綿延而出的藤蔓生出利刺。

季無妄走到了季陵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春娘聲聲泣淚:“無妄我求你!無妄!”

季陵狹長的雙睫被粘稠的血粘住了,隻能模糊看到季無妄一張森然的麵孔。

少年咬牙攥緊手中的劍柄,幾次欲站起卻再也動不了。

季無妄居高臨下,冷冷俯視著他:“劍客手裡的劍重於生命,一個劍客連劍都握不住還算什麼劍客?”

季陵霎時頓住,怔怔的看著季無妄一張森冷的、暴戾的麵孔。

許是血液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居然沒有在父親慣常的暴戾麵容上看到怒容。也許是血液模糊了他的聽覺,他居然聽到父親極輕的說了句:

“今日不錯。”

季無妄提起了手裡的深淵劍,春娘大喝:“無妄!”

阿沅眯起了兔眸,兩隻爪子捏得緊緊的,藤蔓上的利刺已然對上了季無妄的胸腔處。

“主人!”

然而下一瞬季無妄卻將深淵劍丟在了季陵身側,頭也不回的走了:“彆用木劍了。”

阿沅頓住:“……”

春娘也愣住了。

小兔略掙紮了下,從春娘懷裡跳出,朝著少年一蹦一跳躍去。

春娘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季陵,又看了眼季無妄即將消失的背影,將臉上的淚抹去,急急追上季無妄。

小兔躍到少年身邊,細細舔祗著少年臉上未涸的血跡。

阿沅忙著給他止血,忽的聽到少年恍然的聲音:

“今夜……真美啊。”

阿沅愣了一下,順著少年的視線仰頭看去,不再是漆黑一片猶如吞噬人的一張大口似的天色,而是一片熠熠生輝的璀璨星河。

確實很美。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境中看到這麼好的天色。

真美啊。

“咳咳……”

少年掙紮著站起,一手執起深淵劍,一手將小兔撈起抱在胸前,微微低頭對她道:

“回去了?”

小兔睜著一雙紅紅的眼珠看了他一會兒,溫順的將頭埋在少年的臂彎內親昵的拱了拱,少年嘴角微勾,牽扯到痛處輕“嘶”了一聲,微微佝僂著身軀,拖著長劍,抱著懷裡的小兔一步一步走回柴房。

忽的,電光火石之間阿沅從少年的懷抱裡探頭往身後看去。

空蕩蕩的夜,無甚稀奇。

“……怎麼了?”

少年垂眸看著她,輕聲道。

小兔一雙兔眸緊緊盯著那漆黑的暗夜,片刻後扭過頭又埋首在少年的臂彎內,紅紅的眼珠眨了眨。

總覺得方才……那兒好像有人……

看錯了嗎?

少年沒有將這個插曲放在心上,隻看了小兔一眼,抱著它回了柴房內,落了鎖。

許久那處漆黑處,一絲金光轉瞬即逝,又歸於死寂——

季無妄好像轉了性,居然真的開始認真教季陵使劍了。

也不知是哪根筋終於轉了過來,看著季陵越來越明亮的雙眸,阿沅也很想為季陵感到開心,但她是真的開心不起來。

因為她終於知道季陵這對妖深惡痛絕的恨從哪兒來了,完全是季無妄這廝不遺餘力灌輸的!

“妖就是妖,狡詐難馴,本性難移,我輩中人,自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似你這般如何降妖?!”

一掌當胸擊去,季陵重重被擊飛落地,他一口吐出淤血,雙眸異常明亮的望著季無妄,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全是孺慕之情:“是,兒謹遵父親教誨!”

阿沅:“……”

“妖生性殘暴,越是漂亮的妖越狡詐越會愚弄人心,似你這般如何能敵?”

又是一重重的肘擊,少年被打趴下來,雙眸卻仍是明亮的,大聲道:“父親說的是!”

阿沅:“………………”

阿沅呆了一刻便呆不住了,再多聽一刻鐘,她怕她會當場氣出病來。

然而她白天躲得過去,晚上卻躲不過去。

少年對春娘對所有人都無話可說,他將所有的話都說給了兔子聽。

“我知道……我就知道父親不是故意這樣對我的……他是走火入魔了才這樣,他控製不了自己……”

是是是,哪怕快把親兒打死了他也隻是“控製不了”自己嘛。

小兔一邊舔祗自己的爪子,一邊暗自催動海靈珠給少年療愈傷口。

“我知道的,父親是因為被妖重創了才走火入魔的,不能怪父親,全是妖的錯。”

小兔皺了皺眉,沒說話。

少年沉默了好久,就在阿沅以為少年不會再說話時,少年忽然道:“父親今天……還為我擦拭傷口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左臂上一道寸長的傷口,恍然道:“就在這兒。”

阿沅:“……”

季陵一手將小兔撈了起來,放在自己胸膛前,一雙好看的桃花眸落在她身上,眼神亮晶晶的:“小兔,是我一直誤會了父親,他是因為妖才變成這樣的,是我誤會了他!他是劍聖,他是大俠,他是所有人仰慕的大英雄,我也要像他一樣,做個除魔衛道的除妖師!”

小兔紅紅的雙眸一眨不眨盯著他,不管怎麼樣,你確實做到了。

季陵凝著身前的小兔,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她頭頂的絨毛,忽然道:“真奇怪,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我甚至還夢到過你化作人形的樣子……”

小兔驀的,雙耳豎了起來。

少年卻又緊接著笑了起來:“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會有妖敢混到我家來?不要命了嗎?”

阿沅:“……”

小兔的耳朵跟著蔫兒蔫兒的,耷拉在少年的胸膛前,整隻小兔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阿沅感受到少年捋著她的毛,如夢囈般輕聲道:“你就這樣一直、一直做我的小兔,我將你揣在懷裡,我要帶著你走過很多很多地方,看很多很多山水,我們就這樣一直一直在一起……”

少年的聲音驀的一頓,恍然道,“如果你真像我夢裡那樣,能化作人形……”

小兔本耷拉的耳朵悄悄又豎了起來。

半晌聽到少年的嗤笑聲:“不可能的,你不會化作人形的,我不喜歡你化作人形,你化了人形……就不理我了……”

後麵的聲音越來越低,小兔的兔耳都湊到了少年的薄唇前,驀的聽到一串均勻的呼吸聲。

阿沅:“………………”

混蛋!!!!

第80章 80 ◇

◎誰偷了老李的糖人兒?◎

季陵又做了那個夢。

這反反複複夢境裡是同一個女孩兒。

瘦瘦小小的, 皮膚很白,眼睛總是紅紅的,看人的時候總是怯怯的, 眉心有一瓣好似燃燒的一團小火焰似的花瓣印記。

對了, 她還有雙兔耳朵。

很可愛。

她總是夜半來,總是悄悄給他包紮了傷口就走了。

像個善良的田螺姑娘。

不, 她就是田螺姑娘。

她看起來很膽小, 但脾氣不是很好。

總是訓他。

昨天訓他為什麼不小心點, 今天訓他:

“你是人不是動物,為什麼不反抗呢?”

是啊, 為什麼不反抗呢?

連她都看出來父親是怎樣將他如一個木偶般訓斥、淩虐了。

所以他反抗了。

他第一次拿劍對準了父親。

那天那個長著兔耳朵的女孩兒如約來給他包紮了, 那天少見的沒有訓他。

可季陵卻覺得空落落的, 也不能說他喜歡被她教訓,他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一句也好。

可那天她什麼話也沒說,季陵翌日醒來看到睡在身側的, 盤成一個小雪團的小兔總覺得悵然若失。

他有一個荒唐的想法,那個女孩就是小兔變的。

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

小兔就是小兔, 那個女孩兒……隻是一個夢而已。

他分得清。

雖然少年這樣想著,可他依然期待每夜午時女孩兒的來臨, 甚至因此, 父親的毒打也顯得沒有那麼難捱了。

每次女孩來, 他總是裝睡。他有想過要不要睜開眼,要不要和女孩兒結識一下, 可直覺告訴他, 最好不要這麼做。

她不喜歡這樣。

甚至他心裡莫名的篤定, 如果他睜眼了, 女孩兒就會走。

一定會的。

她是屬於夢裡的女孩兒,就這樣讓她藏在夢裡,不要去驚擾她,不要去嚇她,這樣……就很好。

每次帶著這樣的心情,季陵睜開了雙眼,天又亮了。

小兔正盤在他的肩頸處,小胸脯微微起伏著,睡得很香很甜。

季陵莫名覺得胸腔那塊暖洋洋的,有什麼滿溢了出來,今天的陽光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他提起深淵劍輕手輕腳走出房門,輕輕合上門。

漫長的一天開始了。

不多時,小兔也睜開了雙眼,腳步輕輕一躍攀上了窗沿。

自那日季無妄將深淵劍給了季陵後,父子倆似乎解開了某種心結,季陵也就不再限製阿沅的出行了。

阿沅自在季無妄麵前碰了灰之後,識趣的不再往他麵前湊了,雖然是在境裡,劍聖仍是劍聖,哪裡是她能敵的。

阿沅惜命的很,當然不再去觸劍聖的黴頭了,至於春娘那邊……她還有些事情需要確認一下。

小兔一路小跳至春娘的窗沿,正巧春娘正在埋頭縫補著什麼。

阿沅多看了一眼,幾件一看就是季無妄的寬大的外袍,剩下都是季陵的,包括各種小衫、外袍、靴子,都堆成一座小山丘了。

一模一樣的桃花眸,異常的關心,甚至一脈相承的巫蠱術,不需要再證明什麼了吧,隻是看來季陵並不知春娘……就是他的母親。

事實上,阿沅從未聽季陵說過他的生母。

春娘又為何不說呢?

阿沅想著想著就想起季無妄一張臭臉,該不會是他瞧不起妖,世人皆輕視妖寵,隻怕季無妄更不會要一隻妖做他兒子的母親吧……

阿沅越想越生氣,什麼人呐!

當下也不願回去,又去聽那些仇恨、鄙視妖的謬論,幾個小跳翻出了牆,優哉遊哉的在路上晃著。

此刻她身上有些靈力,自然不畏懼人了,不過也不能太過大搖大擺,她沿著熟悉的牆角縫隙、各種犄角旮旯走,這些日子為了在境裡尋找薛時雨、書生他們,她也快把這境都摸透了。

可惜仍然沒找到他們。

甚至這條街來來回回的人她都識透了。

忽的,一道清脆利落的聲音傳來:“大嬸,請問劍聖季無妄季師父的家往哪兒走?”

阿沅愣了一下,連忙避到牆角的陰影裡,微微探出半顆腦袋,一雙兔眸倏地圓睜睜的!

是薛時雨!

是十六七歲的時雨姐姐!

阿沅眼前一亮正要跳出去時,彼岸花連忙叫住了她:“主人!她不是薛時雨!不對!她不是真正的薛時雨!她是季陵在境中的投影罷了!”

阿沅硬生生止住腳步:“……不是時雨姐姐?”

“主人你仔細看是不是比現實中的薛時雨年輕一些?”

阿沅仰頭望著薛時雨那張明媚的側臉,確實,比起她認識的時雨姐姐,更多了些青澀。

阿沅驟然升起的喜悅忽的又散了,不過很快又開心了起來,能見到少女時期的時雨姐姐也很好!

少女時期的時雨姐姐也好好看啊 !!!

“你也是來找季師父的啊?”

“是的,家父和季師父是故交,季師父曾有恩於家父,此次前來便是家父所托……”

“主人,夢獸既然將薛時雨幾人藏匿在境中,可能是不會讓他們有神識的,定是將他們的神識封印在了某處……”

阿沅正一眨不眨看著薛時雨,忽然一個師傅推著小車一路吆喝著過去了:“糖人兒嘍,新出鍋的糖人兒呦……”

阿沅匆匆看了一眼,本不太在意,忽的瞪大了雙眸!

那小推車上的一排糖人兒……不就是縮小了的薛時雨、書生、空師父、摩柯、沈琮和月兒他們嗎!!!!

“主人!!!追!!!!!!”

阿沅當即顧不得薛時雨了,撒開腿就衝向了小推車,那老叟看著哆哆嗦嗦的,推著小推車前瞻後顧的,阿沅撒開腿去追居然也追不上!

隻好隱藏在某一處化作了人形,連忙衝那小車追了過去!

“老人家等等!老人家!”

小推車停了下來,老叟回過頭,雙目渾濁,半晌聚焦不到阿沅身上:“姑娘……你叫老頭子我啊?”

阿沅足足喘了大半天才喘勻了氣:“是……是我……您老身體真好……”

老叟嘿嘿一笑:“姑娘叫我老頭子什麼事啊?啊,想買糖人對不對?”

“……對!”

阿沅看著小推車上的那一排小糖人,果然是按薛時雨姐姐他們那樣捏成的!

“主人!我感受到他們的氣息了!就在這些糖人裡!”

阿沅在最右邊的那個糖人身上視線多逗留了一會兒。

是書生。

這些糖人做的極好,並不追求完全一模一樣,而是追求個形似。

書生的這根糖人尤其做的好,身姿修長,玉樹臨風,一把折扇雖然遮住了半張臉,仍能看出其風姿不俗,簡言說,騷包的很。

像他!

阿沅大手一揮:“老人家,這些糖人我都買了!”

老叟笑眯眯道:“姑娘,這些糖人可都不便宜啊。”

阿沅擺了擺手:“不管多少,這些我都要了!”

老叟小秘密伸出一根指頭,阿沅道:“一文錢?”

老叟搖了搖頭:“是一錠銀。”

阿沅瞪了雙眼:“不就是糖人嗎?這麼貴!”

阿沅在腰間摸了摸,倒真叫她摸出了一錠銀,她想起來,是時雨姐姐塞給她的,叫她餓了就去買香燭,不要想著省錢。

……時雨姐姐真好啊!!!

老叟又搖了搖頭:“是一根糖人一錠銀,姑娘若要全買了去……得給我老頭子十兩金。”

阿沅:“!!!”

阿沅當即失聲道:“太貴了吧!你黑店來的吧!!!”

老叟搔了搔頭,神情看上去倒比她更茫然:“老頭子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必須要這些錢,老頭子我才能把這些糖人交給姑娘,否則……甭談!”

阿沅梗住:“你……”

“主人!一定是夢獸對他下的指令!這隻狡猾的臭老鼠!”

阿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笑笑道:“老板……就不能便宜點嗎?”

“不能!”老叟當即回絕了,片刻後又道,“姑娘想要將這些全買下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挑一個,姑娘就挑一個吧,糖人吃多了對牙齒也不好,是吧?”

阿沅:“……”

“……是呢。”阿沅勉強的笑了笑,攥緊了手裡的一錠銀,視線從第一個“沈琮”掠到最後一個“空師父”,最後停住在那搖著折扇的騷包糖人上。

阿沅的手指向中間:“我要這個。”

“呦,漂亮的女娃娃自然要選漂亮的女娃娃啦。粗粗一看,這個女糖人還和姑娘有些相似呢。”

老叟笑著將“薛時雨”遞給了阿沅,阿沅一手接過,正欲轉身走,那老叟忙道:“姑娘!還沒給錢呢!”

“哦哦!瞧我這記性!”阿沅訕笑著轉過身,將一錠銀遞給了老叟,忽然降低、拉長了聲線道,“老人家……可要接好嘍!”

老叟頓了一下,隻見那錠本該落在他掌心的銀子忽然被少女拋高,老叟本就一雙老花眼,看也看不清,隻聽見清脆的一聲銀子落在了地上,他忙蹲下探頭看時,小車上的糖人被阿沅一掃而空!

老叟扶著老腰站起時,小推車上的糖人全空了!

老叟驀的一聲慘叫:“小偷!抓小偷哇!!!!”

“老李咋回事啊?”

“老李你的糖人呢?”

“老李……”

老叟指著阿沅奔走的方向,深深吸一口氣,驟然大喝道:“抓小偷啊啊啊啊啊啊!”

登時小巷上的人齊刷刷看向阿沅,均是雙眸漆黑,麵無表情的模樣。

阿沅:“……”

阿沅怔了下,拔腿狂奔!

小巷的另一頭,頭發枯黃的少年對季陵道:“陵哥,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季陵蹙眉,莫名其妙:“糖人沒了就沒了,很重要麼?”

少年也擰著眉道:“……是啊,很重要麼?奇怪,我怎麼這麼著急啊……”

季陵擰著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沒放在心上。

很快又一少年跑到他身前,焦急道:“陵哥陵哥!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又來一個。

季陵簡直莫名其妙:“不就一個糖人,偷就被偷了,怎麼了?慌什麼?”

“是啊,我慌什麼啊……”少年莫名其妙的拍了怕自己的腦袋,似乎自己也沒想明白。

季陵本是出來尋小兔的,方才枯黃頭發少年的話他沒放在心裡,但此刻又來了個少年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並且兩人的反應同樣的怪異……

由不得他不懷疑。

季陵狐疑的視線落在兩個少年身上:“你們……”

很快,又來了一群半大的少年,爭先恐後的對他道:

“陵哥!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陵哥陵哥!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陵哥!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陵哥……”

……不對勁。

季陵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驟然大聲,止住這些少年慌張無措的聲音:“慌什麼?不過一個糖人而已,你們究竟在慌什麼?”

方才還一臉驚慌失措的少年們陡的靜了下來,一個個均是如夢初醒般的恍然模樣。

“是啊,我在慌什麼?”

“老李的糖人有那麼重要麼?”

“是啊,不就是根糖人麼……”

少年們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對著季陵道:“對不起啊陵哥,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陵哥,沒嚇到你吧陵哥?”

“唉,我這著急忙慌的性子能改改就好了……”

季陵抿著泛白的唇,道:“……無事。”

然而不知何時,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陡的緊握成拳,掌心俱是冷汗。

不對勁!

不對勁!

季陵望著麵前一張張或是咧著嘴,或是天真無邪的笑容隻覺得被一股怪異的詭譎感牢牢俘獲了。

明明是熟悉的臉,明明是熟悉的一切……他卻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怪異感。

明明是他朝夕相處了十年之久,明明是他看遍了的景色,他卻有種鏡花水月般的荒唐感和違和感。

這種違和和荒唐化作了一種他也不知的恐懼,自尾椎骨往上直竄,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不對勁。

有哪裡不對勁!

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忽然,又爭先恐後跑來一群人,呼號著:“老李的糖人被偷了!老李的糖人被偷了!”

方才在他麵前撓頭羞澀的少年忽的又開始恐慌了起來:“被誰偷了?誰偷了老李的糖人?”

一滴冷汗自額角淌落。

季陵望著麵前明明熟悉卻又陌生的少年們,不由得微微後退了兩步。

直到背抵在牆上,退無可退。

“一個姑娘!是一個姑娘偷了老李的糖人!”

“哪個姑娘?”

“一個漂亮的姑娘!”

“哪個漂亮的姑娘?”

一個大叔高呼著:

“一個穿著白裙的,臉白白的,兩隻眼睛紅紅的,哦,對了!眉心還有一個花瓣印記的姑娘,就是她偷了老李的糖人!”

季陵登時怔住了,一腳從陰影處踏出,直直走到那個大叔麵前,一雙濃黑的桃花眼牢牢盯著他:

“你說誰?”

大叔高呼著:“我說那個姑娘!那個偷了老李糖人的姑娘!”

眾人陡的又開始驚慌起來:“老李糖人被偷了?”

“誰偷了老李的糖人?”

“是誰?老李糖人被誰偷了?”

“老李……”

季陵忍無可忍大喝道:“都閉嘴!”

霎時,眾人都閉了嘴。窄窄的小巷裡擠滿了人,人人睜著一雙黑勳勳的眼珠盯著季陵看,甚至連眨眼的頻率都是一樣的。

季陵:“……”

季陵緩緩吐出一口氣,將不斷蒸騰蔓延的恐懼壓了下來,明明是豔陽天,他卻流了滿身的冷汗。

不,甚至連落在身上的陽光,也覺得虛假。

他隻盯著眼前的大叔,頓了頓,道:

“那個姑娘……去哪兒了?”

登時所有人齊刷刷手指同一個方向,黑勳勳的雙眸一眨不眨盯著他。

季陵:“……”

季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朝著眾人手指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用的是同一種眼神,同一種目光,同一個麵無表情的神情盯著他的背影。

明明是熟知了數年的人,明明是今早才點頭問好的街頭鄰坊,明明是他熟悉的周遭一切……

季陵走著走著變成小跑又變成疾跑,直到感受不到身後的視線,直到將所有人都拋在了身後,他才緩緩地扶著牆,徐徐喘著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扶著牆壁的手微微戰栗著,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將這股莫名的恐懼、驚悚感壓入心底後,他又想起了那位大叔的話——

【一個穿著白裙的,臉白白的,兩隻眼睛紅紅的,哦,對了!眉心還有一個花瓣印記的姑娘,就是她偷了老李的糖人!】

白裙、臉白白的,眼睛紅紅的,眉心還有一個花瓣印記……

不就是他夢中的……那個女孩兒嗎?

她……

她……從夢境裡出來了?

季陵恍惚了一瞬,不知為何一想到這個女孩兒會麵臨方才的一切,他就被恐慌牢牢抓住了。

是比方才被那股牢牢包圍的驚悚感還要叫他覺得可怖,隻要他一想到那個女孩兒肚子麵對著這樣一群人……

她一定會害怕的。

她一定會害怕的。

季陵緩緩站定了身軀,濃黑的桃花眸褪去了遊移的荒誕,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他抿著唇,朝著方才眾人指的方向走了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走了多久,他沒見到任何人,更沒見到那個夢境中的女孩兒。

就在他不確定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時,他在小巷儘頭見到了——小兔。

小兔歪著腦袋打量他,似乎對於他的出現也很驚奇。

季陵見到小兔的一瞬,站定在了原地。

直到小兔一蹦一跳的躍入他的懷中,他雙手捧著小兔毛茸茸、溫熱的身軀,感受到掌心躍動的脈搏,他才驟然從方才那股荒誕的詭譎的不真實感抽離而出,熾陽下居然覺得渾身脫力般的無力。

好似竭澤的魚。

喘不過氣來。

他將小兔緊緊的抱在懷裡,將臉深深埋在小兔絨絨的皮毛內深深嗅了一口,聞到小兔身上隱隱的幽香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才覺得雙腳是踏在土地上的

才覺得有了真實感。

小兔,是真實的。

他知道。

他知道小兔是真實的,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你去哪兒了?”

少年悶悶的聲音傳來。

少年就這樣立在陽光下,抱了小兔好半天也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阿沅甚至都被他抱出了汗。

也不知夢獸這家夥給境裡的這些個人啊物啊花花草草的下了什麼指令,她方才為了逃脫廢了老大的勁,幾次差點被抓住,幸虧恢複了些靈氣,鑽空鑽到一個陰影處化作了小兔才得以甩掉那群人。

那些個麵無表情的,好似一個個被操控的人皮玩偶似的,可嚇人了。

阿沅在陽光下足足站了好半天才緩過神。

乍看到季陵還以為他們又追過來了,生生嚇的打了個激靈。

幸好不是。

幸好!

小兔將嘴巴邊上的糖渣偷偷的蹭掉,她已經將這些糖人藏在了識海內,彼岸花看守著,不會有人發現了!

真好!

距離破境終於邁出了一大步!

結結實實的一大步!

阿沅掩飾好了罪證後,被少年緊緊抱在懷裡硬生生憋出了汗來,她麵色不虞的拿長耳去掃他的臉:“你到底要抱著我到什麼時候啊!汗都出來了!臟死了!!!”

小兔吱吱吱吱的叫喚,親昵的拿著長耳蹭著他的臉(季陵視角),少年越發緊的將小兔擁在懷裡,即便是暖陽落在他身上也讓他覺得虛假,也讓他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隻有將小兔抱在懷裡,他才感受到了真實的暖。

熨帖四肢百骸的暖。

少年就這樣緊緊抱著懷裡的一團光和暖深深的鬆了口氣。

阿沅:“………………”

阿沅忍不住掙紮起來:“熱死了!熱死了!鬆開我混蛋!”

少年的大手揉著她毛茸茸的頭頸,胸膛震動,發出悶笑:“知道了知道了,我看到你也很開心……下次彆亂跑了。”

阿沅:“……………………”

誰開心了!!!!

快!鬆!開!我!!!!

忽而,本無人的小巷漸漸的,人影多了些。

沒人再說什麼“老李的糖人被偷了”,“老李的糖人被誰偷了?”“抓小偷啊……”什麼的,所有人一如從前,小攤小販沿街叫賣,行人匆匆路過,吆喝的吆喝,行乞的行乞,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著。

之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一般。

阿沅高懸的小心肝終於回落了。

這個危機算是過去了。

那廂季陵愣愣的看著周遭的一切,似是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還是方才的那一切是真的……還是……

都是假的?

“陵哥你在這兒啊!春娘叫你回家呢!”

頭發枯黃的少年看到他小跑而來,臉上掛著一貫憨厚的笑容。

季陵頓了一下,道:“老李的糖人……找到了嗎?”

少年搔了搔頭:“什麼糖人?誰是老李啊?”

季陵怔了下:“就是街頭那個賣糖人的老……”

話音霎時卡住,因為他想不起“老李”是誰。

真的有……老李這個人嗎?

他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季陵楞在原地,抬眸發現不光枯黃頭發的少年,小兔也睜著一雙兔眸一眨不眨看著他。

少年憂心忡忡看著他:“陵哥你是不是中暑了啊?咱村就沒這號人啊?”

“……是麼。”季陵單手揉了揉太陽穴,“那是我記錯了吧……”

也就是說那個女孩兒……

少年揉著太陽穴的雙手驀的頓住。

那個女孩兒……也是不存在的麼?

“陵哥彆想了!你就是太陽曬糊塗了!快回去吧,春娘喊你回家吃飯呢!我有事就先走啦!”

少年揚了揚手,跑走。

季陵愣了一會兒,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兒,既想見到那女孩兒又怕見到她,此刻得知她是不存在的,心中居然有一絲絲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微垂著眼瞼,便對上了一雙紅紅的兔眸。

小兔若有所思盯著他,紅紅的眼珠倒映著他豔陽下,有些蒼白的麵容。

少年頓了下,又將臉埋在了她身上,還蹭了蹭。

阿沅:“…………”

少年仍是將臉埋在她身上,雙手環保她的姿勢,也不知道他要這樣抱多久,嗅多久,終於,就在阿沅要絕望的時候,傳來少年猶如夢囈般的呢喃:

“我這是……做了一個噩夢嗎?”

阿沅正疑惑他是什麼意思時,季陵痛快的鬆開了她。

終!於!

少年將她單手摟在懷裡,衝她露出了個比豔陽還要燦爛的笑,一雙漂亮的桃花眸熠熠生輝:

“走吧,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男主是書生不會變噠,小季這塊有些事情想交代清楚一點就寫多一點啦,小季這兒快結束了,書生也快出現了,大家不要著急哇,我儘量寫快些!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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