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正文完結(2 / 2)

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19578 字 9個月前

“二皇……不。”阿沅瞳孔微縮,“你不是玉宵。”

玉宵不會那樣說。

對她自稱“為夫”的隻有那個人——

阿沅臉色煞白,凝目望著他,緊咬著的牙關隱隱能聞到鐵鏽味:

“你不是沈易,你隻是他的心魔。沈易在哪兒?”

金鑾殿頂,浮雲散儘,紫微星現——

此刻宮裡宮外都陷入一片腥風血雨的肅殺之中,與此同時,摩柯卻一身黑袍裹得嚴嚴實實的,出現在偌大皇宮一處不起眼的宮殿內。

老皇帝身體欠佳,這是新任國君特地為老皇帝新修的養心殿。

不過在二皇子即位之後,已經不算什麼秘辛了,老皇帝不是因為身體欠佳搬進養心殿,分明是被囚進來的。

老太監在看到摩柯的一瞬,跪在他麵前痛哭了起來:

“可是九皇子?我老奴不會認錯,您一定是九皇子!九皇子呐,您怎麼才來!您不知道……您不知道聖上被二皇子折磨成什麼模樣!聖上是被二皇子生生折磨瘋的!”

寬大黑袍之下,摩柯縛在白色發帶之下的眸望向了屏風後臥床酣睡的老皇帝,也便是他的父皇。

老皇帝睡的不好,時不時會有痛苦地仿佛要將肺咳出來的咳嗽聲傳出,摩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繞過屏風走了過去。

終於看到了明黃床榻上的,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四十許不算大的年紀,卻已生了滿頭的華發。

自三年前,他傷了阿沅之後,他便從皇宮內消失了。三年間,老皇帝派了無數人尋他,皆是無果,再到後來,便傳出了老皇帝因身體不佳,在四十許尚且還算健朗的年紀將皇位提前傳給了二皇子。

“九皇子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聖上他一直在等您回來。他一直在等您棄了從佛的心,您才是他心中不二的儲君!是二皇子大逆不道逼聖上簽下立詔書,甚至為防聖上泄露,將聖上囚禁於此,聖上是被他逼瘋!聖上……”

一聲比一聲更重的咳嗽之後,老皇帝倏然睜開了眼,口中模糊的喚著:“水……水……”

摩柯藏在白綾後的眼匆匆與老皇帝對視後便想離開,老皇帝立馬伸出手,可惜久臥榻上,渾身無力,顫顫巍巍的手並未抓住摩柯,隻抓住了摩柯黑袍的一角,摩柯那件寬大的黑袍便落了下來。

袒露在外的雙臂、頸間,包括額麵上的肌膚覆了一層碧水般的青鱗。

老太監一怔,尖叫之後居然生生嚇暈了過去。

摩柯略微一滯,抓過地上曳地的黑袍便欲衝出門,身後急急傳來老皇帝蒼老而急切的聲音:

“小九……小九,你要去哪兒?”

摩柯疾行的腳步硬生生停滯在原地。

“小九……我的小九,你也同你的母親一樣不要父皇了麼?”

摩柯沉默的立了一會兒,僵硬著身軀緩緩轉過去,一步一步又走回榻前,緩緩解開係在眼上的發帶,露出一雙豎瞳。

此刻的他,連一絲人樣也沒有了。

他盯著床榻上他蒼老的父皇,對他說:

“看清楚了,我不是小九,我是怪物。”

“你怎麼會是怪物?咳咳……咳咳咳……”老皇帝一麵咳著,一麵再次伸出顫顫巍巍的手,他不光沒了力氣,眼也昏花了,但他仍然吃力的夠著,終於讓他吃力的夠到了摩柯的手。

他恍若得到失而複得的珍寶一眼,緊緊攥住那僵硬而冰涼的手,熱淚沿著溝壑般縱橫的皺紋一滴一滴砸在摩柯手背上,一滴一滴、一字一字好似在他心口灼了個大洞,他說:

“你怎麼會是怪物?你是我的兒,是我的小九啊。”

一瞬間摩柯瞳孔緊縮,怔愣在地。遍布青鱗的肌膚迸發出耀眼的金光,青鱗隨著金光散儘一同消失了,隻餘沈易在他身上書寫的密密麻麻的經文,經文來來回回隻有一句——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②”——

金鑾殿上。

玉宵……不,現在應該喚他“妖皇”,他們一直苦苦尋找的妖皇。

妖皇從龍椅上站起來,走下,一步一步走到阿沅麵前,停住。

“我贏了。”

此刻屋外黑雲壓城,風雪愈盛。

蒼穹徹徹底底被黑暗籠罩,墨染深空唯有紫微星如耀武揚威的大將軍,散發著詭譎而陰暗的光。

阿沅麵容蒼白,垂於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力氣之大,指骨泛白,隱隱有血跡沿著合握的指縫流下。她盯著他,一字一句:

“沈易呢?我要見他。”

出乎意料,妖皇極其痛快便答應了,他憑空一招手,沈易便出現了。

他恍如木偶似的跌落在地,阿沅見狀連忙將他扶起,隻見他雙目空洞,沒有焦點。

“沈易!臭書生!小白蟲!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沈易仍然沒有反應,俊容無悲無喜,仿佛被抽了魂魄似的。阿沅怒而瞪著妖皇:

“你對他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妖皇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話,他笑著搖頭道,“我什麼也沒做。世間萬物此消彼長,這才是不變的規律法則。如今我得了人龍身軀又有紫微星庇護,我才是真龍,這世上隻有一個陰燭龍足矣,自然是我。他麼,隻剩一具軀殼了,你何必執著於他?”

阿沅長睫如振翅般的蝴蝶輕顫,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住:

“……你胡說!你不過就是他的心魔,你取代不了他的!”

妖皇當即輕笑出聲:“心魔?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指著阿沅懷裡猶如提線木偶、三魂失了七魄的沈易,“你告訴我,現在誰是神?誰是心魔?”

阿沅咬牙,頃刻間下唇已被咬的血跡斑駁。她兩手握住沈易的肩膀,死死盯著他,問他:

“沈易,沈易你看看我!我知道了,我誤會你了,我知道那日在天牢裡你不是故意趕我走的,你是故意躲我對不對?因為你怕彆人知道龍鱗的存在,因為你想保護我,因為……”

“主人。”彼岸花終忍不住出聲打斷她,不忍道,“主人……他聽不見的。他……確實隻剩下軀殼了。”

阿沅長睫陡的一顫,眼眶倏然就紅了,她死死盯著他,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溫軟的臉上:

“我不信!沈易你看看我,我就在你麵……”

手無力的從她掌心脫落,沈易如木偶般無力的傾倒在她身上,下顎恰好枕在她的肩上,雙眼未合,空洞的盯著虛空。

阿沅頓住,雙眸紅了,幾乎充血。

妖皇側首,嘴角噙著淡笑看她:“現在信我了麼,夫人?”

阿沅默了一會兒,沉默的鬆開沈易,將他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放置在側,妖皇靜靜地看著,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

阿沅並未回他,將沈易調好舒服的姿勢之後,還是有些氣不過,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下,低聲道:

“等我。”

做好這一切,阿沅才轉身看他,脖頸左右掰了掰,眉心花印倏然仿佛活了起來,花瓣層層綻放,蕊絲吐紅。她盯著妖皇,臉上難過之色淡了些,隻有認真:

“既然此消彼長是萬物的法則,既然一山不容二陰燭龍……那麼我把你殺了,他就會回來了吧?”

妖皇眸中的玩味消失了,隻餘濃鬱的黑。他勾唇一笑:

“或許夫人還未理解什麼叫真龍在世,紫薇護佑。不過既然夫人發話了,為夫不敢不從。夫人,儘可一試。”

“一直夫人夫人夫人的……”阿沅厭惡的皺眉,又掌心直接甩出一條藤蔓抽向妖皇的臉,“哪個是你夫人,休來沾邊!”——

一個時辰後,阿沅猶如瀕死的魚一般躺在地上,重重的喘著粗氣。

短短一個時辰,他們交手了足足一百六十四次次,次次阿沅都被打倒在地。

這是第一百六十四次,這次她真的再也爬不起來了。

她用靈氣化作的屏障完完全全被他打碎了,身上受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金色血液淌了一地,麵容蒼白,氣若遊絲。

她費力的側首望去,沈易就坐在不遠處,空洞的雙眸盯著虛空,真就紋絲未動,行屍都比他有幾分生氣!

阿沅咬牙,牽動身上的傷口,發出輕輕的嘶聲,低聲咒罵著:

“死書生!”

一角明黃衣袍落在她身邊,妖皇單膝跪在她麵前,兩指挑起她的下顎,心情極好耐心極佳的凝著她:

“認不認?”

阿沅偏頭避過他的指尖,往他臉上啐了一口:

“不認!”

妖皇絲毫沒有躲避,完全承受了下來。他靜靜看著阿沅良久,忽然道:

“我知道了。”

話落便不再留戀,毫不猶豫站了起來。

阿沅看著他站了起來,本以為他會殺了她的,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沒想到他反而朝沈易的方向走去了。

她一怔,繼而怒道:“你要做什麼?!”

妖皇側首覷了她一眼,唇角漾著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倒是夫人提醒了我,一山容不得兩隻陰燭龍,一世容不得兩個沈易,那麼我將他殺了,夫人便也能讓認清現實,回到我身邊了吧?”

阿沅瞳孔震蕩:“你……”

妖皇出手極快,一出手便是殺招,然而阿沅早在將沈易放於一側時便有了準備,指尖一動,置於沈易懷中的種子瞬間生根發芽長出巨大的藤蔓,勾住她的腰身、回落。

阿沅躍進他懷裡,不受控的溢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怏怏倒在他懷裡,下顎枕在他肩上,替他受了這一掌。

妖皇臉色陡的赤紅,怒不可遏,憤怒到了極點。也便撕去了最後一層麵具:

“好啊,你們想生死相隨,孤成全你們!”

阿沅勉力撐起藤蔓生成的屏障,可惜不過受了兩次攻擊便潰不成軍。她抿著泛白的唇,一口狠狠咬在沈易頸側,一如他們失散又重逢的第一次,在荒漠的破廟裡、在隆穀城的城牆下,她狠狠咬住他的頸,不同的是,上次她是吸他的血,而這次她是將她的血、將她渾身的靈氣渡給了他,她用最後一絲靈力命彼岸花將識海內的龍鱗剜了,儘數渡給他。

一起渡給他的,還有她一直想告訴、卻從未有機會告訴他的話。

她在他識海內大喊著:

“我知道我誤會了你,你是為了我好為了不讓龍鱗被覬覦才故意躲著我,可是你知道嗎?我是誤會了你,但我並不感激你。你擅自替我做了決定,卻還要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這不公平!

我以前總是煩惱,總是想尋自己的根,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過去不可追,現在經曆的一切,現在在我麵前的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我的來路也知道我的歸路,這次我想自己選擇命運,無論是好是壞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悔!”

在次次、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擊中,阿沅鬆開了咬著他頸側的唇,轉而以額抵著他的額,呢喃著:

“小白蟲,書呆子,我陪你從頭再來,也陪你麵對未來,好嗎?”

話落,阿沅閉上了雙眸,失重地跌在他膝上,沒了氣息。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③。

一瞬間沈易鳳眸有了光澤,由黃泉深處滋長的彼岸花開遍了宮牆。

金鑾殿金光大漲!

金鑾殿外,群魔畢消,渾身浴血的季陵意識到了什麼,抬眸直直看向金光大盛的金鑾殿,剜心之痛如蛆附骨,狠狠吐出一口鮮血。

殿內妖皇竟一瞬間白了頭,他咆哮著、怒吼著:“不可能!我才是真龍!我……”

一瞬間臉色大變,完全變作另一個人的模樣,那是真正的玉宵:

“妖龍你敢騙孤!你答應過孤不會傷她的!你答應過孤會不老不死,永生永世……”

轉眼玉宵的麵目又變成屬於妖皇的桀驁而陰鷙的麵孔:

“我是紫微星庇佑的真龍!我不會輸的……我怎麼會輸?!”

然而抑製不住的,金光不斷從他身上消失,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老去。

厚重宮門被推開,侍衛魚貫而入,最後走入的是脫下黑袍換上龍袍的摩柯,妖皇看到他的一瞬,麵孔幾近猙獰扭曲:

“是你!!!”

而摩柯隻說了一句:

“二皇子玉宵,挾持帝君以下犯上,罪不容誅,帶走。”

侍衛齊齊震聲:“遵命,陛下!”

而摩柯並未看他們,而是盯著虛空,盯著虛空緩緩消失的金光,指甲嵌進掌心,內心猶如針紮火燎,緩緩吐出一口氣——

鬼蜮深處,陰燭龍呼嘯著重返鬼蜮。

陰燭龍沉睡之處,開滿了彼岸花。

陰燭龍恍若圈地、恍若守護珍寶一般將叢叢彼岸花盤起,眼睛一睜,天亮了。

凜冬散儘,終迎星河長明。

與此同時,天南地北某個不知名卻富足的縣城,降生了一名女童。

池頭夫人看著新生女童眉間天然的花瓣印記,淡淡地笑了,牽著戀戀不舍的月兒消失在空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山海經》。

②出自《金剛經》。

③出自李賀《致酒行》

正文完結啦!明天應該會精修一下,感謝大家一路陪伴啾咪!!!!

後麵就開始籌備番外啦,所有人的後記都在番外裡,大家番外見啦!

衍生文《瀆神》

接檔文《二師姐又在害人》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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