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生活在陽光裡呢?不能?因為?普羅大眾看到的幸福的人多,她們?這?些泥沼裡長?大的就活該泯滅。
那?一瞬,她跟《刀鋒》裡飾演的殺手角色無限重合。拚搏半生,一身是傷,卻無半個港灣。
啪嗒!
黑夜裡的一切聲音都無比清晰。譬如,突然從前方路口傳來?的,車門關?閉的聲音。
眼睛已經適應了?暗環境,能?在淡淡的月光下看清物體。
前行的腳步停駐,藍蘇抬頭,於月光下瞧見一人。
那?人亭亭站在車邊,黑色風衣頎長?翩躚,栗發末梢一下一下地搔刮著肩膀。她展開雙臂,在月光下向藍蘇敞開懷抱,整個人鍍上一層無與倫比的聖潔。
目光相接的刹那?,流光溢彩。
“過來?。”
如果?有一個人能?成為?藍蘇的港灣,那?一定是霍煙。
縱觀世界,千千萬萬人潮洶湧,隻有霍煙。
第56章 霍煙的逆鱗(二)
霍煙朝她展開雙臂的時候, 全身浸在月光裡,精致的臉鍍上一層皎潔, 山水明淨地映入眼瞳後如墨水暈開,山崖邊陡然盛開的曇花一般聖潔。
隔壁巷口?的吊燈斜斜照來,相隔5米的一對影子拉得老長,從巷口?延伸到牆邊荒廢的綠漆郵筒。夜風忽過,影子隨著吊燈一起晃動,如神女衣服垂下的飄帶,漫無目的地飄搖著。
藍蘇停在原地,半張臉縮在立領外套裡,兩手插兜在裡麵收緊, 腦袋一偏,問:
“乾嘛?”
霍煙說:“過來。”
藍蘇又問:“我把你撲倒了怎麼辦?”
霍煙卻說:“我會接住你。”
於?是,義無反顧地飛撲過去,力道之?大,撞得霍煙慣性?後退抵上車門, 擁抱卻越來越緊。
藍蘇埋在她的頸窩, 嗅著滿鼻腔熟悉的烏木香水味, 悶悶道:
“霍煙, 你記住你說的,不論我什麼時候跑過來,你都要?接住我。”
霍煙揉著她的頭?發, 說:“好。”
當時二人並未表明心意,但冥冥之?中似乎又將對方視作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有?種宿命判書的糾纏感, 生死未分。
嚴格來說,那不是愛情。
而是那條生命的道路褪色時, 光斑變成泥點,肉身變成紙片,呼嘯的風聲在年久的啞劇裡狂肆地咆哮,所有?凡人在這場名為?“命運”的啞劇裡掙紮狂奔,在那時,突然出現一朵花瓣舒展的玫瑰。鮮紅的顏色將滿目的泥塵燙了個洞,不染纖塵,嬌豔欲滴。
那種願意用整個世界來交換的惺惺相惜。
於?是雙雙上車,在夜色中悄然遠去。
等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情緒逐漸冷靜,藍蘇心虛地望了眼駕駛座遊刃有?餘的人,商量說:
“要?不我來開吧?”
霍煙嫻熟地操控著方向盤:“我來就好。怎麼,怕我沒駕照?”
藍蘇解釋:“我是覺得,萬一被人看到你開車,不好。”
“怎麼不好?”
“那就被人發現你的腿沒事?了。”
“我殘了很多年,眾所周知。”
藍蘇的拇指在掌心裡畫圈,小聲抗議道:
“所以?,就更不能輕易被發現了啊。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做都做了,就不要?被輕易拆穿。”
霍煙反問:“就像你冒充藍二小姐那樣?”
藍蘇吃癟:“隨你怎麼說。”
私家車下了高架,在兩側長滿高大喬木的蜿蜒道路上減速行駛。藍蘇檢討了一下自己,霍煙大老遠跑來接她,她的語氣竟然那麼衝。於?是關心道:
“說真的,你怎麼沒坐輪椅出來?車可以?叫艾厘開。”
不僅沒坐輪椅,連眼鏡都沒戴,看上去是出門很著急的樣子。
“她沒空。”
簡單的三個字搪塞了藍蘇的滿腔疑慮,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停下時,開了一路車的某人終於?想起興師問罪:
“下次晚上出門,把助理帶上。”
藍蘇不樂意:“我去找朋友聊天?,不喜歡帶人。”
霍煙側頭?問她:“藍姍是你的朋友?”
“你看見她了啊?”
藍蘇心裡膽怯,有?種被捉奸的錯覺,解釋道:
“她不是。就是最後打算回家的時候,碰到她了。你在哪看到她的?”
霍煙回她:“你們?不歡而散之?後。”
“那你聽到我們?說什麼了麼?”
要?是知道她對《黑山》有?非分之?想,或者知道藍浩天?正在用蘇沁要?挾她,又或者,知道她曾經在槍林彈雨裡拚命,那就大事?不妙了。
“沒有?。”
還好,霍煙耳背。
藍蘇握著安全帶慶幸,偷偷瞄了眼方向盤喪的手,發現霍煙的手很好看。手指纖細修長,每一片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圓滑,不長,隻超出甲床一點,透著一股乾淨自然的美。甲床是健康平淡的粉色。
對,粉色。這個跟霍煙毫不相關的顏色,出現在了她的指甲上。
有?點可愛。
她不知道的是,在半個小時之?前,這個被冠上“可愛”之?名的人在聽到手機裡那聲不正常的刹車之?後,噌的就從二樓跑了下來。
彼時,小蘭正在泡次日早晨打五穀漿要?用的粗糧,瞄到人影飛過,連忙跟上去:
“霍總您要?出門啊?什麼事?這麼著急?”
霍煙從玄關的抽屜拿出車鑰匙,“我出去一趟。”
小蘭驚得一蹦:“您要?自己開車嗎!艾姐在洗澡我去叫她!”
轉眼間?霍煙已經換好了鞋,“不用,我自己去。”
“是不是出事?了?我叫保鏢!”
“不用。”打開門,踏出去一步的身子停了一下,回頭?說,“叫一下吧,我把地址給你,先彆驚動彆人。”
於?是,一排的保鏢就在暗巷裡見證了自家不苟言笑的老板,極度柔情地跟藍蘇擁抱在黑夜裡——
那晚藍蘇沒怎麼睡著。
一是發現,許盼盼對江楓情根深種,而這一點可能會導致兩人的關係進一步僵化。
其次,是藍姍煞有?介事?的威脅,再度讓她確認《黑山》這幅畫的非凡意義。往後,藍家指不定?會為?了這幅畫做出傷害蘇沁的事?,逼迫她就範。
最後,是霍煙那個擁抱,那句“我會接住你”。
霍煙不是一個溫柔的人,更非多情。可她在那一刻選擇向她施放溫柔,興許,她毫不留意的思想世界裡,霍煙也是嘴硬心軟的人。
不,世界上沒有?心軟的人。
藍蘇很快回歸清醒,深覺這句話是對的。尤其是霍煙為?首的商人,商人重利輕彆離,不可輕信。
被窩裡的身體?微微蜷縮起來,仍舊維持著兩手抱膝的姿勢,隻是身體?好像有?自己的想法,鼻腔嗅到殘留的烏木香水味的那一刻,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鬆懈下來,似貓咪回到主人的懷抱,每一個細胞都愜意著呼吸——
次日,藍蘇7點被生物鐘叫醒,打開房門時,小蘭已經開始著手為?她準備禮裙,掛上衣架後一寸一寸地熨平。
“藍小姐,你醒啦?”
小蘭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元氣,從衣帽間?裡朝她招手,眼睛笑得彎彎的。
“早飯已經做好了,霍總在樓下等你呢。”
藍蘇扶著門框:“怎麼突然準備裙子?”
小蘭應她:“今天?不是有?個拍賣會嘛?是藍家和其他?幾個古董世家聯合舉辦的,霍總說要?去給藍家捧場。”
捧場?
霍煙會這麼好心?
沿著扶梯下去,霍煙正掂著逗貓棒釣Mini的魚,搖搖晃晃,等著小東西揮舞著爪子來搶。
深邃的眼珠子一挪,瞄到正下樓的人,便道:
“起了就吃飯吧,等下要?出門。”
藍蘇欲言又止,“那個拍賣會,你怎麼突然想去了?”
霍煙理所當然地看著她:“這個拍賣會一年一度,拍下最高價的拍賣人能拿下龍標,登上收藏家雜誌的專訪。”
藍蘇試著理解她的意圖,揣測說:“所以?,你想投資古董行業?這樣會不會不大好?”
霍煙沒回答,隻問:“怎麼不好?”
藍蘇倚著餐桌旁邊的椅子,這樣顯得她的話更有?說服力一點:“梅艾麗婭的商業版圖已經很大了,你又投資了好幾部電影,有?點分身乏術。而且,我聽說,老爺子好像不喜歡霍家的人碰古董。”
霍煙把Mini交給艾厘,看向藍蘇的眼神多了一分審視:
“藍小姐,你的小道消息不少啊。”
藍蘇一凜:“我就是聽說,也不一定?對。”
霍煙起身朝她走來,“老爺子的確不喜歡霍家的人入古董行,不過這次拍賣不是給我的。”
“那是給誰?”
“你現在電影沒上映,也沒綜藝,要?曝光度。我打算以?你的名義拍下來,讓你上個頭?條。”
藍蘇愣了一愣,唇抿成薄線,“其實?,這個雜誌也沒什麼了,曝光度不怎麼高,沒必要?為?了一個封麵,花個幾百上千萬。”
霍煙表情淡然:“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說完,折去廚房洗手,準備吃早餐。
原地,藍蘇靠著椅背遲遲不能回神,以?為?自己聽錯,把剛才的對話又仔細回憶了一下,詫異道:
“這點錢?”
第57章 拍賣會(一)
妝發助理?在8點準時登門, 拎著14寸的皮箱裝備,在衣帽間額外設計的化妝台前大展手腳。
早前?霍煙帶藍蘇去巴黎時裝周, 除了見名流名人之外還帶回不少衣服。那天挑的裙子則是其中一條禮服裙,黑色修身抹胸長裙搭配香檳色腰帶,兩手戴絲絨手套。黑色顯瘦,尤其藍蘇的身材本就?頎長?,穿戴完畢後,便宛如時裝設計圖紙上的模特,身姿纖細,氣質出塵。
“哇”
小蘭雙手捧臉,眼睛裡星星閃爍。
“藍小姐, 太好看了吧!這個氣質絕了,特彆像那個,羅馬假日的那個女主角。”
艾厘補充:“奧黛麗赫本。”
小蘭連連點頭:“對對對!赫本!在噴泉池旁邊慢慢走過去,挺著腰,仰著下巴, 回眸一笑?百媚生。”
藍蘇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哪有?那麼誇張?”
本來她就?是不擅打扮的類型, 從前?在藍家的時候, 天天頂一個拖把發型天南地北地跑。如今當藝人,穿搭品味稍微好一點,怎麼就?敢碰瓷奧黛麗赫本了?
她拎著長?裙下樓, 門口,霍煙已經坐著輪椅在那裡等了。下樓梯的腳步慢了下來,牙齒咬著口腔內側的細肉撚磨, 眼神卻忍不住看向霍煙。
都怪小蘭剛才太誇張,害她有?些期待霍煙的看法。
強壓下心裡的悸動?往前?走去, 若無其事地說:
“走吧,等下遲到了。”
沒有?刻意停下等待評語,假裝不在意似的,像平時出門那樣路過霍煙身邊,幫她打開後備箱的無障礙輪椅緩衝板。
霍煙驅使輪椅出門,踏上緩衝板前?,側頭拋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
“很好看。”
藍蘇心裡樂滋滋的,麵上還?是謙虛:“妝有?點濃了,但她們說,要濃一點才有?複古的感覺。”
霍煙同意這個說法:“濃點好看,有?羅馬假日的感覺。”
她真?誠讚美,卻發現藍蘇的耳朵染上火燒雲的顏色,於?是摁下輪椅的刹車。
“隻是我有?個建議。”
“嗯?”
“耳朵可以上點粉底。”
“噢,那你等我一下。”
藍蘇不知道自己臉紅,隻單純地以為臉跟耳朵有?色差,一本正經地上樓去叫助理?補粉底,誰知助理?一句:
“下樓乾啥了?突然這麼紅?”
這才豁然明白,自己原來這麼不經誇。
倘若不是臉上有?粉底,估計她現在就?是煮熟的大?龍蝦了。
樓下,等待藍蘇補妝的某人靠上輪椅靠背,眼睛一閉,全是藍蘇緋紅的耳垂,以及那雙害羞時會?睫毛微顫的眼睛。
想著想著,心尖的位置有?點癢,似膨脹的泡泡被風吹得?將破未破的樣子,伸手撓了撓,還?是癢——
天使拍賣會?是古董界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動?,如今古董界三足鼎立,藍家、曹氏、端木三家各自立足,分刮古董圈的名?利藏品。
藍蘇從前?也會?參加,隻不過是以藍姍助理?的身份,幫忙鑒彆拍賣的古董是真?品還?是贗品,是否值那個光鮮亮麗的數字。
隻是,她不再是那個隻知道穿黑色西裝、短發遮擋半張臉的所謂助理?。
“爸爸,我照您說的,親自登門給?霍煙送了請柬,她應該會?來的。”
應付一乾恭維人等,藍姍來到藍浩天身邊。她身著一條白色禮服,頭發綁成魚骨發盤,這麼一打扮下來頗有?氣質,在中年男性?居多的古董圈無疑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藍浩天一身唐裝,灰白的頭發用發蠟打理?得?一絲不苟,望向門口的眼睛逐漸失望。
“未必。霍老爺子不讓他們碰古董圈,霍煙為了穩住地位,未必會?來。”
藍姍逐漸擔憂:“那,藍蘇怎麼辦?霍煙不來的話,她一個人會?來麼?”
“她?”藍浩天冷笑?,“她遲遲偷不到《黑山》,躲我都來不及,還?敢來這兒??現在就?是等,要是霍煙肯來,等下拍賣會?我們也有?麵子。要真?不來,咱們也沒辦法。”
話正說著,門口的人群傳來窸窣的議論聲。藍浩天見多識廣,立即快步躥了上去:
“走,肯定是霍煙。”
他猜得?沒錯,從私家車上下來,沿著紅毯緩慢往大?廳來的,正是霍煙。
隻是他們沒想到,本該對藍家避之不及的藍蘇,竟也同一時間出現。並且,是那樣的耀眼。
藍姍活生生愣在原地。
她以為,昨晚見到的素顏藍蘇已經是蛻變的成果。營養不良的臉變得?水光白嫩,統一的看不出身材的黑西裝變成長?款風衣,拖把一樣的發型修剪成恬靜溫柔的層次。她以為,那就?是藍蘇最美的狀態了。
不想今天,長?發束到腦後紮成高?高?的發丸,額頭與顱頂滑出優雅的弧線,雙耳墜梅艾麗婭至尊紅寶石耳環,修長?的脖頸似臨湖照影的天鵝。抹胸長?裙的裙擺窄且長?,一雙絲絨手套更是將整個人的複古氣質推向極致。
這是藍蘇?
“藍小姐真?漂亮。”周遭的賓客們由衷讚美。
“是啊,聽說在病床上躺了11年,怪不得?皮膚這麼好。”
“之前?在網上看到過,沒想到真?人更好看。”
“不愧是明星啊,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藍總,您有?這麼漂亮一位千金,真?是好福氣啊!”
一眾目光的注視中,藍蘇與霍煙十指相扣踏入大?廳。人們習慣恭維強者,尤其是第一次出現在交際圈的強者。
霍煙對諂媚已經麻木,意識到掌心裡的手有?點緊張,便用大?拇指摩擦她的手背,無聲地寬慰。
“霍總,沒想到你大?駕光臨,歡迎,歡迎啊!”
曹氏集團的掌權人先一步上去,將藍浩天等人擠都身後。
霍煙平淡地與她握手,“你好。”
然後詢問一旁的藍蘇:“這位是?”
藍蘇幫忙介紹:“這位是曹氏集團的總經理?,曹總。”
曹兵遞上名?片:“對,鄙姓曹,這是我名?片。霍總,早就?聽說您的大?名?了,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我今天帶了好幾樣藏品,保證您見了愛不釋手。”
霍煙疏遠地客套著:“曹總,幸會?。我今天來,主要是幫我太太看看有?沒有?她喜歡的,我本身對古董不怎麼感冒。”
曹兵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藍蘇身上:“噢對,還?沒恭喜霍總,佳偶天成。霍太太似乎是電影明星吧?什麼時候上映?我們全家去支持一下。”
藍蘇禮貌笑?笑?:“謝謝曹總,現在隻拍了一部,剛殺青,還?沒那麼快上映。”
曹兵盯著這張妝容精致的臉,“霍太太,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見過?我覺得?你有?點眼熟。”
藍蘇一凜,豈止見過,兩年前?藍家跟曹氏起衝突,藍蘇還?從他手上搶回了一尊觀音像。隻是那時的藍蘇簡單質樸,臉又被拖把發型遮了一半,整體氣質與現在相距甚遠。
霍煙替她解圍:
“我太太出演過郭天王的MV,不到一分鐘的鏡頭你就?記住了,曹總,想不到你也是郭天王的歌迷?”
曹兵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害,我們這輩人年輕的時候,歌壇不久那幾個嗎?也算是時代剪影了,當然得?支持一下。”
四兩撥千斤,霍煙幫她轉移了注意力。往後再有?覺得?藍蘇眼熟的,也隻會?聯想到明星這個身份,而非那個為藍家拚命的黑衣人。
藍浩天見縫插針地擠進來,寒暄之間,特地強調自己的嶽父身份,享受整個大?廳投來的羨慕目光。
“霍總。”
等人差不多散去之後,藍浩天帶人朝vip休息室走,小聲打起算盤。
“等下,姍兒?有?件藏品,你要是看得?上,拍下來的話,我可以讓收藏家的雜誌為你安排一個專訪。”
專訪。
霍煙停下輪椅,勾出一個疏遠微笑?:“我怎麼聽說,但凡拍下最高?價的人,無論是誰,都可以做這個專訪。”
藍浩天一哂,不做聲地飛了藍蘇一眼——這是業內不成文的規定,藍蘇怎麼告訴霍煙了?
算盤被拆穿,藍浩天隻好賠笑?:
“這個,霍總的小道消息還?挺靈通,這是這個藏品,你看”
“我說了,我今天來,是給?蘇蘇拍點東西回去玩玩,一切以她的喜好為主。藍總,蘇蘇在藍家生活這麼多年,您該不會?連她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吧?”
藍浩天無形被打了個耳光,訕笑?說:“霍總,你這就?見怪了。我是她的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呢?”
說著回頭,吩咐藍姍:“姍兒?,帶你妹妹去休息室。馬上拍賣會?開始了,我跟霍總要進去了。”
順便,加大?劑量,逼藍蘇下定決心去偷《黑山》。
藍蘇自然不願,求助看向霍煙,對方卻遊刃有?餘地早料到這一切似的,語氣淡然:
“抱歉,藍總,蘇蘇得?跟我一起進場。”
藍浩天彆有?用心:“霍總,這場內的座位都是定好的,隻有?報名?的收藏家才能進去。”
霍煙理?所當然道:“這樣啊,那我進不去了。因為我報的她的名?字。藍總,您神通廣大?,又是主辦方,看能不能麻煩您行個方便,讓我進去?我自帶輪椅,不需要座位。”
話說到這份上,藍浩天終於?啞口無言,滿腹的如意算盤崩得?稀碎,打掉牙往肚裡咽。
“當然,裡麵請,裡麵請。”
第58章 拍賣會(二)
天使拍賣會迎來了開辦以來嘉賓最多?的一次盛會, 除了本就周旋在古董行業的企業和收藏家們,還出?現了許多?生麵孔。
譬如?, 梅艾麗婭總經理霍煙,和藍家二小姐藍蘇。
譬如?,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霍家其?他人。
“霍煙?你來乾什麼?”
座位前一排轉回頭一個盛裝出?席的中年女人,是霍煙的姑姑,霍溫霞。
說著,她旁邊的一雙兒女也回過頭來,分彆是大哥霍駿,以?及在片場總是跟藍蘇作?對的霍晶晶。
“怎麼, 你放著公司不做,要來玩古董?”
霍晶晶如?臨大敵,尤其?看到藍蘇的禮服是知名品牌Alexandre Vauthier的高定,價位比她身上這件多?了一個零,心裡便更泛酸。
霍煙表情淡淡, 不解釋自己的來意?, 反而反客為主?問?道:“姑媽和晶晶穿這麼隆重, 看來是有?大動作?了?”
霍晶晶冷笑:“你也彆裝了。藍蘇又是禮服又是發型的, 不就是為了《收藏家》的封麵麼?”
霍駿在一旁附和:“其?實穿著打扮沒什麼用,等下還是要看誰出?價高。你倆把錢全都放到行頭上,要是最後竹籃打水, 那就得不償失了。”
霍煙笑了,想說,在一個重要的場合穿禮服出?席是起碼的尊重。家裡的衣帽間裡堆了一整麵牆的高定, 都是給?藍蘇出?席活動準備的,今天隻是挑了其?中一件。可不像霍晶晶, 削尖腦袋想擠進拍賣場,注意?力不放在藏品上,反而放到彆人的行頭。
正?要出?言反諷,一旁,藍蘇擔心她應付三個人力不從心,率先開口,反問?霍晶晶:
“那你為什麼不穿高定,是不想麼?”
“你!”
霍晶晶被刺痛,對上藍蘇的眼神,無端端又心虛起來。
藍蘇今天的妝容跟禮服適配,走的是暗調沉穩的路線,唇部加厚加深,眼妝陰影感十足,隨意?一眼便是一記眼刀,更彆提,藍蘇冷臉的時候,真的有?種按著對方的脖子放血的陰鷙。
硬頭皮放了句狠話?,母子三人悻悻坐了回去,等拍賣會開始。
後方,藍蘇脫下手?套,用微信給?霍煙發了消息,然後說了句:
“你手?機響了。”
霍煙狐疑地看她一眼,把手?機從包裡摸出?來,還真是。但當麵部識彆解鎖看到消息來源後,看向藍蘇的眼神更加疑惑——肩並肩緊挨著坐著,發什麼消息?
藍蘇朝前排座位飛了個眼神,示意?說話?會被聽到,眼珠子滴溜溜的,像上學時偷偷講話?怕被老師發現的學生。
無奈,霍某人隻得配合。
【藍蘇:他們來乾什麼?】
【霍煙:不知道,大概率是為了雜誌封麵】
【藍蘇:不大可能,天使輪的拍賣會又不是普通的那種小買賣,去年最高的成交價有?600萬。有?這600萬什麼雜誌買不來?非要收藏家這本?】
【霍煙:她新?簽了一家經紀公司,要給?她造富家千金的人設。大概這是其?中一步】
【藍蘇:我還是覺得虧,什麼人會花這麼多?錢,就為了買一個封麵?而且還是跟娛樂圈沒半點關係的雜誌。霍晶晶腦子被門夾了?】
【霍煙:】
【藍蘇:你怎麼不說話??】
【霍煙:我覺得你好像在罵我】
“嗯?”
藍蘇疑惑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這人帶她來這裡,好像也是說要花“一點錢”給?她買個封麵。
“噗!”
一個沒忍住,在座位上笑出?了聲。恰好台上的收藏家在介紹藏品的時候說了個冷笑話?,坐席上的人們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藍蘇蜷在膝蓋上發抖,又要顧著妝容不能捂臉。好在粉底液的遮瑕能力一流,她笑得眼睛都沁了一層水汽,臉色看起來一如?往常。
隻是那笑得發抖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兔子,格外生動。
等她直起腰重新?坐起,耳畔忽而多?了一隻手?,替她將垂落的軟發攏到耳後。
“頭發亂了。”霍煙說,“好歹現在是女明星了,注意?點形象。”
藍蘇曾經由心讚美,霍煙的手?很好看。
手?指如?蔥根根細長,指根沒有?一絲贅肉,每一片指甲修剪得飽滿圓滑,散發著健康自然的粉紅色澤。
現在,這隻手?正?替她撥弄鬢發,指尖偶爾觸碰耳垂,擦出?灼熱的火星。
“謝謝。”
她心猿意?馬。
霍煙收手?,卻發現她在走神,便問?:“怎麼了?”
藍蘇自然要答:“沒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我們之間好像產生不該有?的溫度。
僅此而已?。
主?持人挨個請收藏家將藏品推上台,等其?中一件拍賣成功後,再登台下一件。流程便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單接一單的生意?成交,幾百萬似乎隻是一個數字,成為名流之間玩弄的籌碼。
期間霍煙簡單舉了兩次牌子,牌子還沒放下,前排的霍溫霞就跟舉加碼,生恐她搶走了似的。
藍蘇對這些?藏品不怎麼動心,畢竟從前跑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好東西見得多?了。
但,不代表她就這麼平淡地結束這場拍賣會。
最後一件藏品,是藍姍重磅推出?的明初永樂青花瓷。寬23.8cm,高42.8cm,是一座細口徑的瓷瓶。
“這是我今年從國外收藏的青花瓷,產自明朝永樂時期。”
藍姍倒背如?流地介紹著青花瓷的信息,身後的大屏幕則投放著不同角度的花瓶細節。
明朝的青花瓷,聽起來很值錢。
霍煙立即舉了牌子,把價格抬到了900萬。
前排的霍溫霞見狀,果然跟舉——950萬。
霍煙想再次舉牌時,手?卻被藍蘇摁住,“彆舉。”
“嗯?”霍煙按下不表,姑且讓霍溫霞跟另一個收藏家拚殺一番,“怎麼了?”
她低聲問?。
藍蘇望向台上的藍姍,眼中流出?一股堅固高樓坍塌、信念分崩離析的失望。
拿起手?機,飛快打字給?霍煙解釋緣由。
【藍蘇:這是贗品】
【霍煙:真的?】
【藍蘇:你相信我】
【霍煙:應該不至於,這是正?規拍賣會,一旦被發現,公司的信譽就毀於一旦了】
【藍蘇:賣給?不懂古董的人,一輩子都發現不了】
霍煙瞄了身旁一眼,隻見她麵色凝重,顯然,藍蘇無法接受藍家這個靠古董起家,並且教她辨認古董、保護古董的家族,竟然出?售贗品。
【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問?。
藍蘇心中雜亂,但辨識真偽的思路卻異常清晰。
【永樂時期用的顏料是蘇麻離青,燒製的時候很容易暈散,並且含鐵很高,很容易出?現黑疵小班,不像它這麼光滑,青花又這麼清晰。而且,永樂青花瓷的釉雖然很飽滿,但是不會有?年號落款】
霍煙跟著藍蘇的解釋重新?審視大屏幕上的畫麵,果然,藍姍這口瓷瓶縱然做了很高明的做舊處理,看起來很有?年代感,但青花的花紋格外清晰。而最致命的,無疑是瓶底展示的永樂年號。
思索間,霍溫霞已?經戰勝了另一位外行收藏家,把價格抬到了1200萬。
霍煙想也沒想,騰一下舉起號碼牌,打斷主?持人的落錘。
“1300萬。”她說。
藍蘇瞪圓了眼睛,趕忙去拉她的手?,小聲罵道:“你瘋了!”
霍煙卻是遊刃有?餘,安撫地回握住她的手?,另一手?在霍溫霞之後再次高高舉起號碼牌。
瘋了,肯定瘋了。
藍蘇呆愣愣看著她把錢往火堆裡扔,須臾間,一切聲音化作?耳鳴,前前後後的人影變成灰塵,隨著大廳明亮的吊燈縹緲地遊離著,唯隻霍煙一人清晰。
她不知道霍煙為什麼這麼做,但想了想,又她知道霍煙有?她的道理。
這是相處幾個月下來積攢的底氣和信任。
最終,霍溫霞以?2100萬的價格拍下了那隻青花瓷瓶。而次日,霍晶晶的封麵雜誌剛剛發行,一個詞條便唰地衝上了熱搜榜。
#藍姍出?售贗品#
熱搜出?現時,藍蘇盯著那詞條看了足足兩分鐘,熄滅已?久的白熾燈突然接通線路,轉頭,看向霍煙的眼神已?經從猜測變成篤定。
“你早就知道,藍姍的花瓶是贗品。”
所以?,故意?高調出?席,故意?抬高價格,故意?讓最會撒潑打滾的霍溫霞花2100萬買一個贗品,鬨大事態後讓藍姍身敗名裂。
捋清來龍去脈,藍蘇卻陷入更深一層的疑惑:霍煙為什麼突然要針對藍姍?
——我的手?怎麼斷的,你忘了?
——那是一個意?外。
第59章 第二層馬甲(一)
“你?早就知道?, 藍姍的花瓶是贗品。”
藍蘇兩手捧著牛奶杯,烏黑的頭發披垂著, 遠山眉帶著剛睡醒的惺忪,上嘴唇掛著一圈奶胡子,眼?睛濕漉漉的,似清晨撥開青翠灌木叢的麋鹿,澄澈卻目的明確。
霍煙在瑜伽墊上練習平板支撐,修身的健身褲勾勒出頎長的身形,蝴蝶骨輪廓清晰,豐臀直腿,後背與腿板成標準的直線, 過?人傲人的比例讓人懷疑她是否已經超過了175。
“我又不是鑒定師。”
霍煙維持著平板支撐,因用力的關係,語氣比平日更沉一些。
“青花瓷的顏料、年號落款,都是你?告訴我的。”
藍蘇往她旁邊一坐,盤著腿傾身拉進說話的距離:“保不準你?還有其?他?的小道?消息。而且, 我告訴你?是贗品之後, 你?還故意?把價格抬上去, 最後落到?霍溫霞手上。這樣, 既能讓藍姍身敗名裂,又能讓霍溫霞吃癟,雙管齊下。”
霍煙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是在怪我麼?”
藍蘇解釋:“沒?有,我隻是覺得,這一切好像都在你?的安排裡一樣。你?對付霍溫霞, 我能理解,畢竟她在老宅經常給你?小鞋穿。但是藍姍, 她沒?得罪過?你?。”
計時器準時想起,霍煙結束平板支撐,單膝前曲支撐身體立起,就著坐了下去。一縷頭發粘在沁了一層淺汗的額頭,加深發尾原本的栗色。
“對,她沒?得罪過?我。”
霍煙的表情深不可測,“所以,一切都是自然發生,我沒?計劃,也沒?盤算。小偵探,不要再瞎猜了。”
小偵探?
藍蘇驟一被這麼叫,腦子嗡嗡的,鬼使?神差地就問了出來:
“你?是不是聽到?我跟藍姍說什麼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懷疑,霍煙針對藍姍是知道?她跟自己?當年斷手有關。
可霍煙僅僅是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表情沒?有絲毫破綻。
“沒?有。”
然後逼近,壓低聲音問: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說說,那晚,你?們究竟說了什麼?”
突然逼近的距離帶來運動?後的熱氣,藍蘇臉頰一癢,緊接著頭皮被電了似的開始發麻。於心有愧地低下頭去,隨口應付了一句。
沒?穿西裝的霍煙。
沒?穿西裝、近在咫尺的霍煙。
沒?穿西裝、運動?後帶著一層淺汗近在咫尺的霍煙。
藍蘇心裡咚咚敲鼓。
“霍總,老爺子來了。”
旖旎的氣氛被艾厘打破,她敲門進來,神色略急。
“現在?”霍煙訝異。
“他?來乾什麼?”藍蘇也猝不及防。
艾厘同樣不知:“阿彬剛發的消息,已?經在路上了。但他?說,老爺子看到?網上的消息很生氣,讓咱們有個準備。”
“我去洗澡,你?先準備一下。”
霍煙從瑜伽墊站起,食指一勾摘下發帶,發絲揚起又落下,濡濕的發梢黏上睫毛,隨著眨眼?一起上下晃動?。
隨後轉身對藍蘇說:
“經紀人接了幾個本子,你?去工作室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藍蘇呆了一下,腦中想的都是霍煙那縷貼在後頸的發絲,被霍煙抓個正著。
“怎麼了?”霍煙問。
藍蘇回神:“沒?什麼。”
隨後才把剛剛的對話聽進腦子裡,說:“突然之間讓我出去,是不想我跟他?撞見?”
霍煙沒?有否定:“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回避一點好。”
藍蘇擔心:“就是因為興師問罪,所以才不能讓你?一個人。他?乾嘛來問罪?”
霍煙聳肩:“可能跟你?的猜測一樣,他?也覺得我在背後操盤。”
“他?不可理喻。”
“你?在罵5分鐘前的自己??”
“我跟他?不一樣。”藍蘇跟著她走去浴室,“我是因為跟你?朝夕相處,了解你?。他?純粹是道?聽途說。”
霍煙的眉梢愉悅揚起,因為“了解你?”這三個字從藍蘇嘴裡說出來實?在美妙。轉身,站立在門邊,一手搭著門框,一手握著門板,將藍蘇隔絕在浴室之外?。
“所以,你?更不能見他?。”
“為什麼?”
“萬一你?控製不住情緒,把我們的秘密抖出來,不就大事不妙了?”
這倒是有可能,比如上次,她就為了幫霍煙擋那一下拐杖,就被霍守平懷疑過?一次。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她問。
霍煙點頭:“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怕這一次。或者”
嗓音驟然壓低:“你?想跟我洗鴛鴦浴,我可以用荒淫無度的理由把他?拒之門外?。”
回應她的,是藍蘇驟然怒視的眸,凶狠一瞪:
“我走了。”
果斷下樓,把工作室配置的保姆車開走。
算她多慮,霍煙這麼精的性格,不把老爺子氣死?就不錯了,怎可能要她幫忙?
過?後很久,藍蘇才知道?,霍煙隻是在她麵前故作輕鬆。但凡在霍家,縱然奮鬥到?了霍煙這樣的地位,就不可能脫力老爺子的掌控。
一小時後,書房。
兩盞茶在茶幾上緩慢散發著熱氣,白氣穿梭進空氣裡廝殺,淹沒?一切聲音來源。桌沿兩側,霍煙坐著輪椅,腿上搭一條禦寒毛毯,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反射暗凜光線,將一切沉到?海底。
對麵,霍守平坐在沙發上的身體些微佝僂,兩手疊在拐杖上,橘子皮般的眼?皮耷拉著盯著霍煙。
“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忘了我的規矩。”
霍煙扶了下眼?鏡,“爺爺,您定的規矩,我從來沒?忘。昨天我隻是去看看熱鬨,最後出價拍賣的也不是我。”
而是四?房那母子三口。
霍守平軟硬不吃:“沒?拍賣,不代表你?沒?動?歪心思,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同樣在拍賣會上拋頭露麵,霍老爺子不管四?房,卻獨獨在意?霍煙到?場。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嗅覺,比如,霍晶晶出現在那裡隻為求一個雜誌封麵。而霍煙,她是真的會以此為基點著手古董生意?。稍不注意?,她就會像當初投資電影那樣,在古董圈站穩腳跟,勢力逐漸龐大,從而掙脫霍家的掌控。
何況,古董,本就是霍家的禁忌。
“當年,你?父母是怎麼死?的,你?也清楚。要不是那個俄羅斯女?人惹上盜墓賊,阿生根本不會出事。”
俄羅斯女?人,說的是霍煙的親生母親。
阿生,霍愷生,霍煙的親生父親。
當年的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連警方也定義為懸案,但霍家如同曆史上所有的偏見一樣,習慣將禍水歸結於紅顏。
扶手上的手指用力摳起,臉上卻不能有半點違抗:
“其?實?,警方如果查下去,真相水落石出,可能跟預想的不大一樣。”
老爺子卻已?放棄:“跨國辦案,哪那麼容易?那些人全都是亡命之徒。藍家、曹家,還有以前的蘇家,沒?一個是乾淨的。要不是藍蘇沒?插手過?古董生意?,我也絕不會同意?你?們結婚。”
霍煙的眼?睛微微一垂:“聽說蘇見鴻是倒賣古畫的,背景似乎乾淨些。”
老爺子冷笑:“拿腔作調,裝裝文人的樣子而已?。跟那些玩古董的本來就是一丘之貉。”
“爺爺跟蘇家也有交集?”
“我沒?有,但阿生生前總跟我說,想我出手幫他?們,還好我眼?睛毒,否則,整個霍家都要搭進去。”
整個聊天過?程不似談心,更像是居高臨下的通知會場。霍守平最後也沒?有好臉色,仍舊那副樣子,眼?皮耷拉,語氣透著濃鬱的警告。
“小煙,我知道?你?心高氣傲,野心也大。但古董那一行水太深。就拿蘇家來說,當年他?們跟藍浩天交好,結果呢?夫婦二人車禍去世,三個女?兒隻有一個活了下來,還是植物人。這就是跟藍家結交的下場。這次拍賣會,我既往不咎,再有下次,彆怪我不留情麵。”
任何一個掌權人,都不喜歡不聽話的鳥。
偏偏不聽話的,往往是最有能力的。
“霍總,私家偵探把調查報告寄來了,說,查到?了藍家關在醫院的人是誰。”
老爺子走後,艾厘推門而入,手裡的牛皮紙袋封得嚴嚴實?實?,資料厚度超過?3厘米。
那個被藍浩天關在醫院的人,那個用來要挾藍蘇讓她去偷《黑山》的人,查到?了。
霍煙跟老爺子周旋得筋疲力儘,聽到?是關於藍蘇的資料,心情鬆懈了一些,伸手接過?,用裁紙刀剌開牛皮紙封口。然則,第一行就讓她生生一愣——
蘇沁,蘇見鴻長女?,因2012年蘇家變故墜樓,失去意?識沉睡至今。
藍蘇的軟肋,是蘇家人?
那麼,藍蘇是誰?
第60章 第二層馬甲(二)
【蘇沁, 蘇見鴻長女,因2012年蘇家變故墜樓, 失去意?識沉睡至今。】
拆開資料袋時,艾厘看到霍煙的眼珠狠狠一震,似被命運玩弄一個輪回?之?後?,幡然猜到什麼,但又?不完全相信自己那個可怕的猜測,隻得順著文字倉皇往下看。
【蘇見鴻夫婦車禍慘死當晚,蘇家發?生大火,長女蘇沁墜下高樓,次女與小女不知所蹤, 或已遭毒手。因藍浩天與蘇見鴻交情深厚,多年來,藍浩天全權負責蘇沁的醫藥費、護理費。但濱海島療養院發生火災後?,藍浩天將其轉移。至於轉去哪家療養院,尚未可知。】
接下去是一些蘇沁的個人?資料, 比如在哪裡出生、哪裡讀書、生過什麼大病。
而這袋資料之?所以厚重?, 是因為這張總結的單頁紙下麵, 是蘇沁的照片。有出生和上學的單人?照, 也有全家福、以及跟家人?單獨的合照。
照片裡,有一個小女孩永遠拉著蘇沁的手。
穿著蓬鬆蕾絲的公主裙,發?頂戴一隻銀色發?冠, 頭?發?卷卷的,眼睛彎彎的,拉開自己的裙擺展示給蘇沁看, 十分依賴她。
女孩很喜歡笑。
她笑起來是很陌生的,水靈的眼睛彎成細縫, 小嘴宛如月牙,好像所有星星都降落到她身上。
而她不笑時,那張五官清晰的臉如巨石般撞進?霍煙的心臟。
柳葉形的眼睛平淡而溫和,鼻子小巧秀挺,嘴唇單薄卻擁有明顯的唇珠。
那是藍蘇。
六七歲、喜歡公主裙、生活在關愛和嗬護裡像一隻飛舞在陽光裡的花蝴蝶的藍蘇。
並?非對一切關心都驚弓之?鳥的藍蘇,也非為了隱藏身份硬生生把?刀插進?自己身體?的藍蘇。
心臟的血液驟一鈍澀,連帶著經脈血管抽搐著發?出劇痛。
霍煙痛得齜牙,用儘所有力氣?才將文件袋重?新放回?書桌,修長的手指刹那間宛如枯樹枝,踩一下就要折斷。
“藍蘇呢?”
喉嚨似卡了魚刺,說話間割出尖銳的疼痛。
艾厘答說:“去了趟工作室,剛出來,聽江穎說,她想去玩射箭。”
“射箭?”
“對。說是看到一個關於弓箭手的劇本,想去試試射箭。”
“哪家俱樂部?”
“宏興。”
道出俱樂部名稱後?,艾厘捕捉到霍煙放上輪椅扶手的手,立即會意?:
“我?去拿車鑰匙。”
“嗯。”
霍煙折身將資料袋放進?Mini肖像畫後?方的保險櫃,驅使輪椅跟上前去。
不能被藍蘇發?現。
她自然也不會暴露自己已知真相的事實,但,她現在很想見見藍蘇。
很想很想——
宏興弓箭俱樂部,藍蘇已經換上了方便射箭的運動衣,並?在教練的指示下戴好護胸。
“反曲弓其實是一項很熱門的運動。最重?要的是平心靜氣?,心靜下來了,手才能穩。這節課你先學一下拉弓吧,把?弓弦水平拉出,拉到一個近似滿月的形狀。來,你試試。”
那天恰逢工作日?,俱樂部裡人?不多,一整排的射箭區隻三?兩人?。
藍蘇站得筆直,雙腳與肩同寬,白色護胸包裹左側胸部,束帶環過胸部,在寬鬆的運動衣下勾勒出纖細身形。左手舉弓,手臂抬到水平位置,弓身與地麵垂直。右手伸出兩根手指拉住弓弦,水平往後?用力拉伸,至弓弦勒得指腹疼痛時鬆手。
崩!
弓弦猛地彈回?,劇烈顫抖幾下後?緩緩回?歸原形。
“很好。你之?前練過麼?感覺你上手很快。”教練首肯她的天賦。
藍蘇放下弓身,垂手握在身側,回?答說:“沒有,第一次碰。不過我?之?前拍戲,上過一段時間的武術課。”
教練點頭?,“難怪,弓拿得這麼穩,很多學員臂力不夠,弓要麼舉不平,要麼拿不穩。那這樣,你再練習一會兒,我?給你那箭去。你今天可以嘗試一下射箭。”
藍蘇眼睛一亮:“真的?謝謝教練!”
教練離開後?,她按照剛才的感覺重?新舉起手裡的反曲弓,卻在拉弦之?前,被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打斷。
“藍蘇,看來你很愜意?啊。”
聽到音色的那一刻,唇邊笑意?蕩然無存。藍蘇鬆開弓弦,握著弓身轉頭?看向來人?。
是藍姍。
藍姍因為出售贗品,被古董圈拉入黑名單。個人?從公司離職不說,連帶整個藍家的聲譽也遭受慘烈影響。
堂口關門,客戶跑單,很多原本可以賣得很好的物件不得已腰斬售賣,一夕之?間陷入赤字。
藍姍的長發?綁在腦後?,臉上未施粉黛,眼珠橫亙一道勞累過度的血絲,陰暗的黑眼圈幾乎蔓到臉頰,三?角區長滿紅色閉口,膚色暗沉,沒有光澤。
“你成功了。我?現在被整個圈子封殺,再也不能乾這行了。”
相較於她,藍蘇光潔的皮膚狀態便似加了美顏濾鏡,在質樸的運動裝下,整個人?透著一股清冷。她同情藍姍的遭遇,但也僅僅隻有同情。
“你決定賣贗品的那一刻起,就該想到有今天。藍家這麼多年靠的是信譽,你壞了這一行的規矩,就不要怪行業拋棄你。”
藍姍滿臉苦澀,乾枯地笑了一聲:“對,你說得沒錯。那我?要怎麼辦呢?藍蘇,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她往前一步,語氣?激烈起來:“去國外進?貨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公司的業績比去年少了40個百分點,我?不這麼做能怎麼辦!”
藍蘇覺得她有些陌生,往後?退了一步:“你冷靜點。”
藍姍用力彆過臉去,胡亂在臉上抹了下,發?抖著點燃一根女士香煙。
“冷靜了,你就能把?《黑山》給我?了?我?之?前告訴過你,《黑山》一旦拿到,我?、藍家,我?們整個家族就活了。但你不肯。是不是我?現在那把?刀去醫院把?蘇沁殺了你才肯幫我?!”
嚓!
藍蘇霎時瞪眼,噌地抓住她的衣領,用力到幾乎把?人?淩空舉起。
“你敢動她,我?跟你沒完!”
藍蘇有那個能力,甚至不必動刀,抓住她衣領的手掌轉而掐住脖子就能掐斷她的喉骨,藍姍深知這一點,但她被逼到絕境,全然不管生與死。夾著香煙深吸一口,朝著藍蘇的臉傲慢一吹。縹緲的渾濁煙霧撲打藍蘇的麵龐,繚繞著緩緩散開。
她傲慢地開口:
“我?勸你對我?客氣?點,否則,我?馬上就打電話。你知道的,看護蘇沁的護工,全是藍家的人?。”
藍蘇咬著後?槽牙,力氣?大到臉頰外側能看到一條一條軟骨紋路。
砰!
鬆手的同時用力推開藍姍,怒火卻在胸口燃燒,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燒成灰燼。
藍姍被推得後?退好幾步,站穩之?後?,慢條斯理整理褶皺的衣領,抖去香煙冗長的煙灰尾巴。
“藍蘇,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這是你自找的。如果你一開始就聽話,我?也不會逼不得已去賣贗品。也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10天之?內,我?要看到《黑山》,否則,你就等著給她收屍吧。”
煙蒂扔到地上,昂貴的跟鞋將殘留的火星踩滅,仿佛被她掌控的藍蘇就跟這枚煙蒂一樣,縱然肆意?燃燒,也不過隻她藍家腳底下的灰塵。
嗖——
正當她大獲全勝,打算洋洋灑灑離去時,一根箭羽從二樓走廊飛射而下。
藍姍隻覺得頭?皮飛過一道又?冰又?涼的氣?流,毒蛇穿過一般,還沒等她反應,便聽“篤”的一聲,一根利箭擦過頭?皮,插進?她身前這麵海綿牆。
嗡
過快的速度導致箭頭?插進?牆體?後?,箭尾跟著慣性顫出殘影。
“啊!”
藍姍嚇得坐到地上,朝頭?皮摸去,沒有傷口,再朝弓箭射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坐著輪椅的霍煙正緩慢收起弓弦,將反曲弓交給一旁的艾厘。
“霍,霍煙?”
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勉強站起,霍煙已經搭乘電梯從2樓下來。潔淨的輪椅輪胎停到藍姍跟前,霍煙笑容輕鬆,卻裹挾著濃鬱的警告:
“藍珊小姐自己壞了行業的規矩,跑來找我?太太出氣?,這算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