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
這個便是這一段音樂的名字。
一個……很是很是黑暗的名字。
和現在眾人常說的侏儒症並不同,這邊的侏儒更多的則是北歐神話裡麵的一個概念。
他們是北歐神話中的重要的特殊創造物,他們習慣住在山裡、地底或礦井,喜歡石頭、冶金,具有高超的工藝技巧,擅長魔法、盧恩文字,是許多神器的製造者。
他們身形扭曲,腿短而手長,長著大腦袋和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孔。他們雖然住在地底下,但有時還會出來舉行慶典。
他們對人類很有戒心,偶爾會占住人類的房子,如果屋主拒絕他們,侏儒們就會給人們帶來厄運。
他們和地精不同,他們的身體比例極為怪異,充斥著令人難以言說的不和諧感。
雖然這一幅畫早就因為時間的緣故而被遺失,但是侏儒的名字,以及其背後所象征的意味,則是被保留了下來。
也同樣因為沒有辦法獲得這一幅畫的真正樣子,陳秋隻能通過神話故事,其他人的分析評述,去儘可能地理解這一副畫究竟想要表達是什麼。
侏儒,如同胡桃夾子一般的身體,牙齒鋒利,似乎可以碾碎一切。
陳秋的視線微微眯起,侏儒的形象他的腦海中走過。
在如此形象的加持之下,手中的指揮棒揮下,給予樂團眾人更為強大的力量。
僅僅隻是一個簡單的手臂揮動,卻帶給眾人極為詭異的情緒。
陰險。
邪惡。
笨拙。
靈活。
歪斜。
詭異。
無數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詞語彙集在那滑不溜秋的旋律之上,帶來黑暗森林中,從陰影處傳來的咆哮。
毛骨悚然!
你根本沒有辦法摸清音樂之中究竟是什麼。
你隻能聽到一片黑暗。
忽明忽暗,忽停忽起。
怪異的聲音就如同在黑板上摩擦的尖銳物品一般,瘋狂地向著你的大腦內鑽入。
控製著你的思想。
陳秋的手指揮動,視線看向色彩樂器組,一個很少在樂團中出現,更多都是兼任的樂器組成員,手中的指揮棒點到那邊。
色彩樂器組木琴的聲音立刻響起,就猶如那黑暗中,和胡桃夾子一般的詭異侏儒正在用他那畸形的雙腿挪動,遊走。
笨拙但是卻又帶著一抹詭異的靈活。
明明是極為迅猛的上行,卻又在下一秒瞬間停滯在一顆單音之上。
眾人的大腦幾乎都要炸開。
雖然麵前隻是一個簡單的樂團,一支學生樂團。
但是他們真的能夠感覺到,他們的麵前出現了一個畸形的怪物。
它正笨拙地在地上爬行。
長相醜陋,身材比例怪異。
突如其來如同發病一般的急速跳躍,以及刻意的中斷休止。
讓音樂變得愈發神秘。
音樂的走向逐漸變得撲朔迷離,如迷霧般籠罩著眾人。
音樂的畫麵感,也逐漸浮現。
這是管弦樂。
這是由陳秋所帶領的管弦樂。
管弦樂相比較原本版本的鋼琴,它的優點在於音色更為複雜,更為繁複。
鋼琴可能想要表現出完全不同的音色,可能需要利用到鋼琴家不同的下鍵,速度快還是慢,下滿還是下一半,又或者三分之一,再或者僅僅隻是給予鋼琴一個力度,讓擊錘碰到琴弦?
而管弦樂則並不需要這樣。
他隻需要控製著樂團之中各個樂器的音量,細節,表達,將其揉捏在一起。
就能表現出遠超鋼琴所能夠表現出來的畫麵感。
如果是普通指揮家來帶著樂團演奏,他們大概所能展現出來的也就是拉威爾所展現出來的一切。
但是現在在眾人麵前的並不是普通指揮家。
而是陳秋。
是帶領著海音?和聲交響樂團,並且以及預備再度成立海城?和聲交響樂團的陳秋!
陳秋控製著樂團內眾人肆意地揮灑著他們對於音樂的想法。
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演奏出,他們以及陳秋所共同想要的音樂感覺。
整個音樂的調性在不斷提升,音樂之中的細節也在陳秋手中指揮棒的帶領下,帶來更為恢弘的氣勢。
觀眾席上,以鄭浩為首的那群,還有點擔心陳秋後麵沒有辦法帶著樂團演奏出畫麵感的指揮家,教育家,樂評人,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不由得逐漸愣住。
隨後眼睛不由的亮起。
在沒有任何注意到的角落,鄭浩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低聲吼道。
“好!”
他克製住自己的聲音,讓自己不至於那麼的激動。
這個地方詮釋的畫麵感真的是太足了。
正如同剛剛開始時候所看到的那樣。
畫麵感真實到他們真的感覺到……自己的麵前出現了一個矮小怪異的侏儒。
由芮佳黃歆等人帶領的沉重低音,以及被陳秋特地拉出來強調的不和諧和弦,則是侏儒本身痛苦的根源。
觀眾感覺到的恐懼以及害怕,這更是侏儒他自己的痛苦源泉。
外人的歧視,自我的內耗。
加上他本身就與常人並非同一種生物,自我內耗隻能帶來無儘的煩惱,卻永遠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如此恐怖的情緒相互堆迭,讓遠處的一些小孩子感覺到了恐怖。
他們不由得靠向他們身邊的父母,小聲哭喊了起來。
原本在這空曠的音樂廳中,應該極為引人注目的哭喊聲,卻完全被陳秋帶著手下樂團所演奏出來的和聲給覆蓋。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群小孩的哭喊。
他們甚至以為這樣的哭喊是音樂本身所自帶的音效,又或者是自己腦中的幻想。
畢竟,陳秋帶著手中引領出來的張力,實在太過於恐怖。
恐怖到他們甚至都有那麼一點點害怕的程度。
完美的音樂骨架。
絢爛的音樂畫麵。
在第一幅圖畫出現的瞬間,眾人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疑問。
他們相信陳秋絕對能將這一首作品給演奏好。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
陳秋究竟能將這一首作品演奏的多好!
在眾人的視線下,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用力揮下。
樂團的聲音在此刻轟鳴。
最終!整個交響樂團以一個最為怪異的和弦轟然砸下,終止了這份圖畫。
戛然而止。
安靜。
沒有任何聲音。
讓這份怪異感緩緩消散。
就如同想要從畫中走出一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在這樣的音樂之下,陳秋手從高空中收回,緩緩向著後方拉扯,看向遠處的圓號,對著他略微點頭。
隨著陳秋的指揮,圓號這個時候也緩緩吹響手中的樂器,音樂聲在此刻響起。
音樂,再度進入了漫步樂章。
正如同一開始眾人所說的那樣,漫步樂章是這一首作品的靈魂。
這一首作品一共有整整四次完整的漫步樂章。
而後麵的漫步樂章,將從原本的單獨一個樂章的狀態,融入音樂之中。
因此,每一次的漫步樂章的演奏都極為重要。
之前引領整個樂團演奏漫步樂章的樂器是小號,這一次這是被換到了圓號。
依舊是和之前沒有多少區彆的單聲部多聲部的相互呼應。
這也象征著眾人從剛剛那副驚悚的侏儒樂章中走出,進入下一個樂章。
第四樂章,古老的城堡,vecchiocastello。
這是第二幅畫。
根據創作者的文獻記載。
這一副畫應該是中世紀的城堡草圖,因此被稱之為古老的城堡。
在這一幅畫中,吟遊詩人為心愛的女子歌唱。
因此在這一個樂章之中,情緒和之前的驚悚木偶人完全不同。
不過令人比較意外的一點是,這一首作品之中,拉威爾所使用的樂器,是薩克斯。
他讓薩克斯來演奏出這首悲傷的民謠,而並非采用其他符合當時情景的音樂。
這個就很有意思了。
陳秋將之前漫步樂章的最後一顆音給拉扯結束後,看向巴鬆管,對著他略微一指。